第97章 實驗
海陽把周青楚的死亡原因告訴葉初陽時葉初陽正在江瀛公司的員工餐廳裏吃飯。
“心肌出血?”葉初陽琢磨不透這句話的含義,“這是什麽意思?周青楚有心髒病嗎?”
江瀛公司的員工食堂在辦公區樓上,法西娅早就聽邊小澄說過他們公司夥食很好,廚師都是持證上崗的大廚,法西娅作為一個愛貪便宜的饞鬼,觊觎了很久,這天中午央求着葉初陽帶她去樓上食堂吃飯。
葉初陽被她纏不過,先給江瀛打電話征求江瀛的同意。
彼時江瀛正在和合作商的副總吃飯,副總帶去了一桌人,江瀛只帶去了展星羽和邊小澄及展星羽。江瀛失算了,雙方氣勢不對等,酒桌成了談判桌,他談價談得很艱難。
談判談到一半,酒又上了一輪,展星羽默默把西裝脫掉讓邊小澄拿出去找個地方挂起來,他不想讓衣服染上過重的煙酒味,然而他要親自上場了,因為江瀛的酒量不敵長相和酒量都很像水牛的副總,江瀛早就被他灌得心煩氣躁,偷偷在桌子低下捏扁了好幾個瓶蓋兒。
他不敢再讓江瀛喝下去,他擔心江瀛會掀桌走人,這不是沒有可能。
江瀛的确很煩躁,在展星羽和副總寒暄時借故到包廂外躲清淨,正要給葉初陽發個微信,葉初陽的電話就先到了,他接通電話,扶着額頭說:“葉博士。”
葉初陽:“……你喝酒了嗎?”
江瀛很煩躁地捏着眉心:“嗯,和華豐集團的副總,從銀江來的,我得招待他們。”
邊小澄推開門走出來,小聲說:“江總,吳總松口了,讓咱們報價呢。”
葉初陽耳朵尖,聽到了,忙說正事:“小娅想去你們公司食堂吃飯,可以嗎?”
江瀛:“我們公司食堂?”
葉初陽:“邊秘書說很好吃,她想去嘗嘗。”
江瀛:“不怎麽好吃,你想吃什麽讓湘湘幫你買。”
葉初陽:“不用不用,她想嘗嘗就讓她嘗,那我中午帶她去吃了?”
江瀛:“行,我還有事,先挂了。”
葉初陽還想叮囑他大白天不要喝那麽多酒,話還沒出口電話就挂斷了。
中午到了飯點兒,葉初陽和法西娅還在辦公室忙碌,湘湘過來敲門,笑盈盈道:“葉博士法西娅,江總讓我帶你們去餐廳吃飯。”
葉初陽很不好意思地跟着湘湘出了門,心裏埋怨江瀛大不必如此貼心。
餐廳很大,分為中餐區和西餐區,法西娅更喜歡中餐偏偏作妖去了西餐區,葉初陽只能陪着她,跟在兩個女孩子身後拿着盤子在餐臺前轉悠。餐食自助,自取自拿。
葉初陽見電話響了,還是海陽打來的,就随便撿了幾只牛角包,端着餐盤在玻璃幕牆邊的位置坐下。聽海陽說周青楚心肌斷裂心髒驟停什麽的,他很門外漢地以為周青楚有心髒病,死因是突發心髒病。
海陽道:“跟心髒病沒關系,周青楚是被吓死的。”
葉初陽同樣感到難以置信:“吓死的?這也……太離譜了。”
海陽:“她身上只有那些小創口,血流了不到五十毫升,反倒是心髒出血很嚴重,說明她生前的情緒反應很劇烈,而能引起劇烈起伏的情緒大概率就是恐懼。”
葉初陽緊皺着眉:“那周青楚還是死于謀殺嗎?”
海陽被他問住了。
既然周青楚不是死于任何外傷,至少說明她生前沒有遭受過生命威脅,但是她身上卻布滿了細小的傷口,這些傷口又證明她遭受過傷害。
葉初陽又想起另一個問題:“海陽哥,周青楚身上那些傷是怎麽弄的?”
海陽莫須有笑了一聲:“更荒唐,是老鼠咬的。”
這的确更荒唐,但是得知周青楚是被吓死之後,葉初陽已經不覺得什麽事是荒唐的了,他反倒很鎮定:“她渾身的傷,都是老鼠咬的?”
海陽:“對,不過這倒能解釋周青楚的死因。”
葉初陽:“什麽意思?”
海陽道:“周青楚渾身都是咬痕,顯然不是一只老鼠咬的,而是很多老鼠。做個假設,如果老鼠爬滿她渾身,你覺得她被吓死的概率有多大?”
葉初陽想象這種畫面,即使坐在玻璃牆邊曬着陽光,也忍不住渾身發冷:“我都很害怕,別說周青楚了。”
海陽:“那就對了,周青楚去了一個遍地都是老鼠的地方,被老鼠啃咬,活活吓死。問題是,這是有人策劃,還是意外?”
葉初陽道:“意外的可能性不大,現在哪裏去找一個遍地都是老鼠的地方,除非——”
他欲言又止,海陽催他:“說啊,除非啥。”
葉初陽輕輕籲了一口氣:“除非是老鼠窩。”
海陽默住了,感到惡寒。
法西娅和湘湘兩個人各撿了一盤食物坐在葉初陽對面,兩人見他在打電話,就壓低了聲音窸窸窣窣。
葉初陽向玻璃牆稍稍轉身,避開了他們:“海陽哥,姜海義的死因确實是氰化物中毒嗎?”
海陽:“對,說到姜海義,我還得告訴你件事。”
葉初瞥見法西娅在吃意面,也覺得餓了,就拿起一塊面包邊啃邊說:“什麽事?”
這下輪到海陽吞吞吐吐:“就是,那個,那個吳莉莉你還記得吧?”
葉初陽:“嗯,姜海義的情婦麽。”
海陽一鼓作氣:“姜海義出事那天淩晨,江瀛約吳莉莉過夜。”
這話說的太簡潔,葉初陽着實不能充分理解,咬着面包說:“過夜?那天晚上江瀛跟我在一起,他怎麽會和吳莉莉過夜?”
海陽:“非讓我直說是吧,那我就直說,江瀛給吳莉莉發微信,說等你後半夜睡着之後,讓吳莉莉去你們房裏找他!”
葉初陽靜住了,下意識就說:“不可能。”
海陽:“就知道你不信,我現在給你發證據,你看微信。”
葉初陽沒挂電話,退出去點進微信,看到海陽給他發了照幾張截圖,全是江瀛和吳莉莉的聊天記錄。他一一看完截圖,看到了江瀛和吳莉莉推拉暧昧有來有往,滿屏的男盜女娼紮人眼睛。
海陽:“看到了吧?不是我冤枉他吧?這個混蛋,騙誰都不該騙你!”
海陽很氣憤,為他抱不平,但是葉初陽卻很冷靜,擔心海陽的大嗓門傳到法西娅和湘湘耳朵裏,還起身走開了幾步。
“吳莉莉是什麽說的?”
海陽:“這就是吳莉莉告訴我的呀,江瀛把她叫出去過夜,要不是她看到姜海義死了,這倆人沒準兒都已經胡來了。”
餐廳裏人很多,很吵鬧,葉初陽卻覺得只有他一個人,他耳邊和眼前都無比清淨:“這件事我會向江瀛确認,姜海義的案子怎麽樣了?你們查到什麽線索了嗎?”
海陽都驚呆了,萬沒有想到葉初陽聽到江瀛在和他開房的當天還約其他女人過夜竟是如此鎮定,如此不以為然。
葉初陽:“海陽哥?你們找到線索了嗎?”
海陽把潘苒和吳莉莉的情況對他說了一遍,包括潛在嫌疑人;保潔和服務員。以及兇手把瓶子藏進床底沒有帶走的疑點。
葉初陽聽他說完,發現手機又進來一通電話,是江瀛打來的,就說:“那就先這樣,我挂了。”
他挂了海陽的電話,緊接着就接通了江瀛的電話:“喂?”
江瀛:“我到公司了,你還在餐廳嗎?”
葉初陽:“嗯。”
江瀛:“我上去找你。”
葉初陽挂了電話回到桌邊坐下,看到自己餐盤裏多了一份土豆泥和意面。
法西娅:“表哥你快嘗嘗,的确很好吃嗳。”
他吃了一勺土豆泥,但食不知味。
原本安靜的餐廳陡然間安靜了一些,葉初陽就知道是江瀛來了,果不其然,他一擡頭就看到江瀛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西裝外套拿在手裏,領帶也解掉了,襯衫領口有點亂。
一路都有員工向江瀛打招呼,江瀛就一路點着頭朝葉初陽走了過去,湘湘早有眼色給他騰出了位置,江瀛在葉初陽對面坐下,一落座就長呼了一口氣。
他笑着問法西娅:“我們公司的夥食怎麽樣?”
法西娅舉起叉子以示褒揚:“名不虛傳。”
江瀛笑笑,看向葉初陽面前的餐盤:“你怎麽吃這麽少?那邊還有中餐。”
葉初陽慢吞吞地往嘴裏送一勺土豆泥:“我不餓。”
江瀛輕手輕腳地把西裝放在桌上,道:“我路過你說的那家甜品店,買了幾個雪糕。”
葉初陽放下叉子,看着他把疊在一起的西裝外套一層層打開,才發現裏面裹着幾個雪糕。
葉初陽很驚訝:“你買的?”
雪糕保存的很好,絲毫沒有被陽光曬化,這在秋老虎盛行的初秋,簡直是一樁奇事。
江瀛把雪糕揀出來放在桌上,看他一眼,好笑道:“當然是我買的,難道還是我搶的嗎。”
法西娅咋咋呼呼:“香草馬疊爾?這家店在海源城那邊嗳,好遠的,怎麽還沒化?”
江瀛道:“我買了就塞進車裏的抱枕裏頭了,當然不會化。”
葉初陽看着桌上幾支雪糕,心裏很受觸動;他幾天前去買冷飲的時候跟江瀛提過他喜歡吃海源城的一家甜品店自制的雪糕,但是因為位置比較遠,店家為了保證雪糕的品質又不上外賣,只能在店裏買,所以好些天沒有吃到。當時他說完就忘了,沒想到江瀛卻記下了,還特意給他買回來幾個,為了不讓雪糕融化還想出了把雪糕塞進抱枕裏隔冷隔熱的土辦法。
江瀛問:“葉博士,你現在吃嗎?不吃我就讓湘湘放進我辦公室冰箱裏。”
他一共買了四個,一種一樣口味,葉初陽拿起一個,分給法西娅和湘湘一人一個,給江瀛留了一個。
江瀛道:“我不吃,我不喜歡甜的。”
兩個女孩子拿到甜品就很有眼色的不當電燈泡,端着盤子和別人拼桌去了。
江瀛很明顯喝了過量的酒,雖然已經脫了外套,但是身上還是存着一層酒味,但不難聞,因為他身上的男士香水把酒精中和成了清冽幹爽的氣味。
葉初陽啃着雪糕看着他:“飯局剛散嗎?”
江瀛把本就淩亂的領口扯得更松,眉宇間有些疲憊:“嗯。那個姓吳的是人來瘋,星羽帶着他去打高爾夫了。”他眼睛一擡,看到葉初陽面前擺着一盤土豆泥和一盤意面,“你還吃嗎?我從早上到現在沒正經吃東西,光喝酒了。”
葉初陽要去幫他拿些吃的:“這是我吃過的,你想吃什麽?我去幫你——”
話沒說完,江瀛把兩個盤子全都端到自己面前:“幫我接杯水吧,謝謝。”
葉初陽去幫他接水,還順手捎回來兩塊三明治。他在餐廳走動的時候,身上粘滿了四面八方投過來的目光,他察覺到了但裝作沒察覺到,在視線包圍圈中回到江瀛對面坐下,把水杯和三明治都擱在江瀛面前。
江瀛很忙,一邊吃飯一邊看手機,還騰出嘴說了聲謝謝。
葉初陽接着啃雪糕,雪糕啃了一半了,江瀛才把手機放下,臉色頓時有些不耐煩。葉初陽從不過問他工作上的事,此時也是一樣,只問他:“夠嗎?我剛還看到煎牛排了。”
江瀛:“夠了,你陪我坐一會兒。”
他低頭忙活了一會兒,忽然叫了葉初陽一聲:“葉博士。”
葉初陽:“嗯?”
江瀛把盤子轉了一圈,盤子裏只剩下一根意面和兩快切成片的小小的聖女果,他用聖女果和面條擺了個笑臉,道:“這是你。”
葉初陽瞧了一眼,唇角微揚:“我這麽難看?”
江瀛又埋頭搗鼓了幾下,道:“不難看了。”
葉初陽一看,他把三明治裏的烤洋蔥圈挑出來擺在聖女果外面,做了副眼鏡。
葉初陽撐着額角,笑得肩膀直顫:“你太幼稚了。”
江瀛把盤裏的一張人臉小像用叉子卷起來送進嘴裏,裝作惡狠狠的樣子:“敢說我幼稚,一口吞掉你。”
葉初陽看着江瀛犯蠢的傻樣,寧願相信世界上有鬼,都不相信江瀛會出軌。
江瀛端起杯子喝水,看到葉初陽撐着額角的左手中指戴了個什麽東西,就問:“你戴戒指了?”
葉初陽看看自己的手:“不是戒指,是轉運珠。”
江瀛把他的手拉過去仔細看,他戴的轉運珠由一根黑色絲繩編制成戒圈,串着一顆紅棗核大小的橢圓形的玉珠,玉的質地翠綠透亮,戴在他瑩潤雪白的手指上,像是雪地裏落了一塊玉佩,玉珠和手指都很珠光寶氣。
江瀛輕輕撥動玉珠:“真好看。”
這話指代不明,葉初陽以為他在誇戒指好看,道:“轉運珠不是為了好看,是為了轉運。”
江瀛:“為什麽要轉運?你運氣不好嗎?”
葉初陽拿眼白他:“連着撞見兩件命案,我運氣很好嗎?”
他想把手拽回來,因為周圍盯着他和江瀛看的人很多,但是江瀛不松手,還把他的手緊緊抓住,道:“別動,我想看。”
葉初陽:“那我把珠子摘下來給你慢慢看。”
江瀛:“我看珠子幹嘛?我看你的手。”
江瀛總有本事把一些旖旎暧昧的話講得理直氣壯。
葉初陽對他沒辦法,索性由他擺弄自己的手,道:“問你件事兒。”
江瀛:“你問。”
葉初陽單手撐着下颚,看着他問:“姜海義出事那天晚上,我睡着之後,你幹嘛了?”
江瀛擡頭看他:“我幹嘛了?”
葉初陽:“對,你幹嘛了。”
江瀛狀似認真的回想片刻:“我接了一通星羽的電話。”
葉初陽臉色逐漸嚴厲:“我問的不是展星羽,是吳莉莉。”
江瀛很疑惑:“吳莉莉是誰?”
葉初陽:……
他連和他撩騷的女人的名字都沒記住。
葉初陽提醒他:“姜海義的情婦。”
江瀛聞言,眉峰微微一揚,露出些許神秘的詭暗的微笑:“你知道了?”
看到江瀛這幅表情,葉初陽心裏登時又不那麽輕快:“海陽告訴我,那天晚上你約吳莉莉幽會,有這事兒嗎?”
江瀛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他這一行為涉嫌亂搞加出軌,只是笑得戲谑又玩味:“對,我的确和吳莉莉聊了幾句,讓她四點多到我房間來。”
縱使信任江瀛不會亂搞,但是江瀛如此輕浮浪蕩的态度也足以讓葉初陽動怒,他把被江瀛攥在手裏的手抽出來,冷冷道:“為什麽?”
江瀛見他把手抽走,才意識到一個新的問題正在悄然滋長,他又把葉初陽的手握住:“你擔心我跟她亂來?”
礙于人多眼雜,葉初陽沒有再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悄悄掐住江瀛掌心一塊肉:“你還知道你在亂來?”
江瀛被他掐疼了,但還是不松手,笑道:“別生氣麽,我約她是想做一個實驗。”
葉初陽:“什麽實驗。”
江瀛垂下眼睛,拇指輕輕撥動葉初陽戴在手上的玉珠,道:“在吳莉莉報警之前我就知道姜海義死了。我讓吳莉莉出來在我,是想讓她發現姜海義的屍體,試她的反應。”
葉初陽怔了一怔,迅速捋順這句話的邏輯;吳莉莉報警的時間是四點,他被吵醒讓江瀛出去看究竟的時間是四點十幾分,警察趕到現場的時間是四點二十分。姜海義死亡時只有吳莉莉在案發房間,吳莉莉是第一目擊者,但是江瀛此時卻說他比吳莉莉更早知道姜海義死亡——江瀛雖不在現場,卻是第一時間得知姜海義遇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