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一張合照
第一張合照
自那以後,一束光照進了齊警宇原本灰暗的世界。
齊警宇一邊積極配合治療,一邊收集有關沈渝的信息。他向父母打聽沈渝的存在,在貼吧裏買斷沈渝的照片,在潔白的畫布上留下沈渝輪廓的痕跡。他甚至知道沈渝家在哪個區哪個小區哪棟樓哪一層哪一戶,他也知道高三逸夫樓五層靠近廁所那間教室的倒數第三排桌角有一塊掉漆的位置是沈渝的。
但他至始至終沒有去打擾沈渝的生活。
沈渝和他不一樣,是令人向往,太陽一般的存在。
而他只能偷偷躲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窺視沈渝和朋友們的歡聲笑語。
再見到沈渝時,是他代表高一前往北城參加全國數學競賽。
原本發高燒沒法參加的沈渝也在隊伍中。
齊警宇扣着帽子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平穩的胸膛下是狂躁的跳動。他聽到沈渝和同行夥伴的輕語,以及慢慢靠近的腳步聲。
低年級的同學在小聲讨論突然出現的沈渝。原來沈渝原本放棄了這次參加競賽的機會,結果聽到比賽地點在北城,不顧生病的身體,還是向指導老師打了報告,申請想要一同前往。昨天夜裏還在醫院打點滴,今早直接趕來乘坐校車。
一雙沾有些許露珠的運動鞋停在齊警宇前方,随後他聽到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
有點沙啞,但是帶着笑意。
面帶病色的少年虛弱地朝他招手,“學弟,又見面了。”
從沒奢求過會被對方記住,在被認出來的瞬間,齊警宇還是有一兩秒的愣神。他沒有做出回應,而是淡淡看了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擺弄手機。
仿佛不介意他的冷淡,沈渝和他旁邊的人打了個商量,換個座位。
沈渝就坐在他旁邊,距離不過五厘米。拐彎時由于慣性,兩人還會出現衣服相貼,肩膀碰肩膀的情況,每次靠近,齊警宇都能感受到從沈渝身上傳來的灼熱異常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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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座颠簸,少年的臉色不太好看。
像是察覺到了齊警宇沒說出口的關心,沈渝閉着眼自說自話:“有點暈車……也不知道要開多久……我沒事……”
齊警宇最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去前面坐。”
“就坐這裏。”少年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強,“還以為學弟不認識我了呢,那我專門從醫院跑過來可就沒意義了。”
齊警宇的手一頓,陷入了思考,接着從兜裏掏出什麽,放進少年的手心,冷冰冰地說:“還你。”
沈渝費力地睜開眼,看見手心裏躺着的一顆包裝紙被捏得皺皺巴巴的奶球糖,一下子笑了出來。
笑聲傳到齊警宇耳朵,某人別扭地轉過頭,佯裝欣賞景色。
“那就謝謝學弟了。”
少年拆了糖就塞進嘴裏,入口即化的奶味充斥整個口腔,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沈渝把剩下來的糖紙在手裏折來折去,變換花樣,他的手工确實不行,一團糟的東西非說是老鼠,還顯擺式地拿給齊警宇看,說要送他。
齊警宇接過四不像的老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直接揣進了兜裏,輕輕說了個謝謝。
“學弟,你在聽什麽呢?”沈渝的嘴閑不下來,沒過多久,偏着頭又對齊警宇一直插在耳中的耳機産生了興趣,“給我聽聽行嗎?”
眼看着沈渝要動手取耳機,齊警宇立馬劃開屏幕,按了暫停鍵。
沈渝拿來一聽,根本沒有聲音,疑惑地擡頭:“你在聽寂寞?”
齊警宇抿直唇線,淡淡地說:“太吵了,隔音的。”
由于路途遙遠,車裏的學生基本都在補覺,打算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參加競賽,只有沈渝在小聲說着話。
以為齊警宇嫌他吵,想要休息,于是沈渝識相地閉了嘴。
發燒外加暈車,沈渝精神不是很好,沒過一會兒就偏着頭睡着了。
等到沈渝睡着後,齊警宇終于松了口氣,把耳機繞成圈,連着手機藏進包裏。
要是被沈渝發現他在聽他偷偷錄的沈渝的聲音,那就完了。
沈渝睡得并不安穩,身體随着汽車晃動,腦袋被撞了好幾次。
齊警宇試探性地碰了碰沈渝,沒醒。
調整了一下坐姿,齊警宇小心翼翼扶着沈渝枕在他肩頭。
許是嫌齊警宇太清瘦,骨頭硌得慌,沒過幾分鐘,沈渝就發出不滿意的哼唧聲。
在沈渝清醒的前一刻,齊警宇收了收肩膀,把手墊在肩膀上,讓沈渝的臉靠在他的掌心上,沈渝蹭了蹭,覺得舒服了點,這才滿意地睡去。
兩人就這樣保持同一個姿勢,堅持到了北城。
到達目的地,一覺醒來,精神飽滿的沈渝臉色明顯好了許多。
而齊警宇則是眼底發青,四肢僵硬,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但因他平時也是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同年級的學生沒有多言,各自拿好東西就下了車。
這次時間比較趕,下車後,沈渝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和齊警宇聊聊,兩人就被各自的帶隊老師帶走了。
之後幾天,沈渝一直沒來找齊警宇,就連吃飯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聽到同學們的閑言碎語,齊警宇才知道沈渝偷偷離隊了,老師們都忙着在找他。
齊警宇也有點擔心,但他隐隐約約知道沈渝跑去了哪裏。
直到最後一天,正式比賽時,齊警宇才看到氣喘籲籲朝他跑來的沈渝。
沈渝手支在大腿上,大口喘着氣:“等會兒……考完…你別走……我……我帶你去個地方…”
話剛說完,沈渝就被後面趕來的高三帶隊老師拉走了,齊警宇手裏的水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沈渝一邊走一邊喊:“別忘了啊!”
沒說讓他在哪兒等,也沒說去哪,齊警宇卻異常期待,甚至迫不及待提前交了卷。
齊警宇交了卷就守在門口,等到人群散去,才看到最後出來的沈渝。
沈渝低着頭,嘴角下垂,考得似乎不理想,但擡頭看到如約而至的齊警宇,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齊警宇看見他笑,嘴角不由得翹了一點。
幸好他提前交卷了。
比賽結束後并沒有馬上啓程返航,帶隊老師給辛苦考試的學生們留了半天的休息時間,大家可以在周邊轉轉,買點特産回去。
但記住一點,不能走遠。
沈渝有了先例,被下了禁足令,帶隊老師警告他,如果他再敢私自跑出去,學校将給他下處分。
齊警宇看着言聽計從,嗯嗯作答的沈渝,還以為出行會作廢,結果剛回酒店,沈渝就瞞着老師偷偷來找他,然後拉着他直接跑,出了門,上了一輛開往北城郊外的旅游巴士。
兩人來到了郊外的蝴蝶谷。
沈渝提前來過一趟,還特意借了相機,方便記錄。
伴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齊警宇看到漫天的蝴蝶在随風起舞,大如楓葉,小如雪花,顏色各異,有的色調單一,有的斑駁陸離。
裏面是不是有他想找的人?
齊警宇試探性地伸了手,片刻後,一只色彩鮮豔,花紋複雜的蝴蝶停在他的指尖。
看到不是想的那只,齊警宇有點失望,但又怕驚動了它,一直舉着手,舍不得收回。
咔嚓一聲,他聽到相機閃光燈的聲音。
随後傳來沈渝歡快的聲音:“學弟!看來我奶奶挺喜歡你的!”
齊警宇記得沈渝曾說過他奶奶喜歡豔麗的顏色。
于是他更加小心地呵護着指尖的蝴蝶,生怕它一不留神就飛走了。
不久,沈渝肩頭也落了一只黑底白斑的蝴蝶,沈渝發現後高興地說,“學弟,你看!是上次那只!”
蝴蝶黏在沈渝身上,就連他跑動也沒有離開。
齊警宇呼吸一滞,小聲地說:“我外婆也很喜歡你……”
蝴蝶谷離他們入住的酒店有兩小時的車程,兩人沒敢久留,乘坐最後一班返程車回了市區。
在那之前,齊警宇又從沈渝那裏得到了一份禮物。
沈渝找人給他們拍了一張合照,答應下次見面的時候,洗好交給他。
照相時,齊警宇有點拘束,手不知該放在哪裏,面對鏡頭也有點慌張,甚至手心還起了汗。
沈渝一把攬住齊警宇的肩膀,笑着看鏡頭,“學弟,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齊警宇只輕輕嗯了一聲。
返校後,沈渝兩次私自離隊的事情傳到了教導主任耳朵裏。
雖不能真給好苗子的沈渝記過,但不能不懲罰他。
于是沈渝被罰跑圈。
在烈日當空的晌午,沈渝跑的滿頭大汗,卻是面帶笑意,甚至熱情朝看熱鬧的同學們打招呼。
大家都說沈渝是發燒發糊塗了。
競賽考得一塌糊塗,丢了報送名額,居然還笑得出來。
只有齊警宇躲在角落,默默注視着沈渝奔跑的身影,臉上是少有的輕松的表情。
他等着下一次的巧遇。
然而,自那以後,齊警宇再也沒了沈渝的消息。
沈渝一下子從學校消失了。
齊警宇也曾去過沈渝家附近,沒見着他。向人打聽沈渝,他們班上的同學都不知道他的消息。
十七歲少年就這樣消失在了齊警宇眼前。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告訴沈渝他的名字。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幾年後,某次例行醫院檢查。
沈渝看着體檢表上的身高有點郁悶:齊警宇,我記得高中那會兒,你好像比我矮啊?你後來吃什麽了?怎麽長這麽高了?
齊警宇想了想:……大概因為我喜歡吃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