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學弟,好久不見

“學弟,好久不見。”

齊警宇曾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幻想着和沈渝重逢的場景。

他還想再聽到對方笑着對他說一句:“學弟,好久不見。”

可沒想到再見時對方已将自己忘得一幹二淨。

那年齊警宇大學剛畢業,和一幫警校的同學吃散夥飯。

向來滴酒不沾的人,抱着酒瓶子,二話不說,仰着頭直接往嘴裏灌,場面着實有點吓人。

在場的人喝得都不少,瞧不出別的,紛紛調侃齊警宇,說他四年以來一直對人冷淡得很,本以為是個形影單只的獨行俠,沒想到也是個重情義的主。

齊警宇沒反駁,告訴了班長一聲,放下酒瓶子就出了門,借着上廁所的功夫,拿起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飯店。

有些事,他需要借助酒精麻痹自己才能鼓起勇氣去做。

他有沈渝的消息了。

就在前幾天,沈渝曾經的高中同學告訴他的,說遠遠見過沈渝一眼,還在渝城,但隔得遠,不确定是不是他。

齊警宇得了消息沒敢第一時間去求證,怕是空歡喜一場。

這些年,他沒少找過沈渝,卻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媽不理解齊警宇為何要在一個僅有幾面之緣的人身上下功夫。

說到底,連齊警宇自己都說不清楚原因。

他只能再次搬出那個毫無邏輯的理由——他還欠我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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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擊就潰的借口說服不了齊母,也說服不了他的內心。

此刻酒的後勁上來了,暈沉沉的齊警宇迫切地想要見到沈渝。

想同他相認,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普通朋友,并排坐在露天的操場,無聲地打聲招呼,然後平淡地詢問對方近況。

問他過得好不好,這些年去了哪裏,以後有何打算。

以及當初為何要離開。

想到這些,齊警宇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他憑什麽去過問沈渝的生活和選擇。

沈渝離開後,他曾在書上看過一句話。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

對他而言,回憶裏那個在醫務室笑着同他講故事的少年便是那無意穿堂風,是他觸不到的光,是他的晴天下雨。

有時候,眼前不過是與他毫無關聯的點滴,腦海裏卻全是與他有關的片段。

抱着僥幸的心理,齊警宇一個人逛到了沈渝家附近。

他想,如果能遠遠看上一眼,看他安好,他也滿足了。

從出租車上下來,齊警宇遠遠瞧見馬路中間站着一人。

這人在六月三伏天穿着反季的針織毛衣,下面是一條破破爛爛的牛仔褲,腳上只有一只家居拖鞋,另一只不知道丢在哪裏。佝偻着背,頭發亂糟糟的,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的樣子。紅燈都亮了,這人還是沒有移動的意思,身旁好幾輛車從他身旁閃過,都在罵咧咧地罵他是個瘋子,要送死也別拖累別人。

大概是被風馳電掣的汽車吓破了膽,這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頭往後仰,露出了面如死灰的臉龐。

只一眼,齊警宇瞳孔緊縮,瞬間認出了那是令他魂牽夢繞的少年。

晚上的視力有限,再加上誰也想不到會有一個人躺在馬路中央送死,頂着綠燈,汽車照樣呼嘯而過。眼看着一輛載重卡車就要開來,齊警宇想也不想就闖了紅燈,一邊閃躲着來往車輛,一邊往沈渝所在的馬路狂奔。

那是齊警宇這輩子第一次違反交通規則。

幸好卡車司機發現得及時,踩了急剎,才不至于釀成悲劇。

齊警宇慌了神,又松了口氣,道過歉後,連拖帶拽把精神恍惚的沈渝弄到了安全的地方。

沈渝迷迷糊糊睜開眼,還以為終于解放了,結果看到還是在人間,非但沒有感謝,還一把将把他從鬼門關拉過來的齊警宇推開,怒不可遏地喊:“誰要你多管閑事了!”掙紮着還想要再次去送死。

沈渝瘦弱的身板又怎麽是齊警宇的對手,齊警宇不顧他的辱罵捶打,将他如同失控的小獸用力束縛在臂彎間,擺脫不得。

路過的人還以為他們是醉酒鬧事的畢業黨,怕惹事,遠遠地看上一眼就趕緊走開了。

齊警宇小心翼翼地安撫着沈渝的情緒,溫柔地拍着他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

良久,在他懷裏撒潑打诨的沈渝才終于冷靜了一點,卸了力,抵在齊警宇胸口。

齊警宇感覺懷裏的人沒再掙紮了,緩緩松開手,往後退了半步,沉默地看着沈渝。

沈渝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面無表情地垂下,“對不起。”眼神中沒有過多情緒,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沈渝不認得他了。他準備了一肚子的問候,此刻變得一文不值。

齊警宇愣在原地,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看着與記憶裏天差地別的沈渝,喉頭發澀。

沈渝瘦了,臉上沒了少年時期的嬰兒肥,皮膚呈現不健康的病态白,眼眶深陷,眼下發青,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過于肥大的毛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身體又瘦又直,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走。

這讓他不禁猜想這些年來少年到底遭受了什麽,才會低下驕傲的頭顱,收起耀眼的光芒,活得如同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沈渝跪在地上,眼眶紅紅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仿佛在抑制着什麽情緒,過了好長時間,才聽到他微弱的聲音似有似無地冒了一句:“我是不是不該活在這世上?……為什麽不讓我去死?……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沈渝悵然若失的模樣惹得齊警宇心揪着疼。

他夢裏驕傲的少年不該是這樣落魄的樣子。齊警宇輕輕蒙住沈渝淚流不止的眼睛,下巴抵着他的額頭,認真地否認:“沒有。”

沈渝怔怔盯着齊警宇的胸膛,眼眶發澀,有點喘不上氣,悶悶地說:“那我怎麽爸媽都沒了啊。”

“…………”

齊警宇一驚,用力抿了抿唇,忍住喉頭的哽意,“別怕……我在……”

沈渝的心裏大概埋了太多事和情緒,這些年來一直沒能找到疏解口,這一下子如洪水泛濫,決了堤似地對着齊警宇嚎了出來。

齊警宇也不記得沈渝哭了多久,也記不清他說了什麽,只記得他嘴裏一直重複的一句話:“我只有一個人了……”

沈渝認不得他了,齊警宇也沒有表明身份。他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把人送回了家,一切安頓好後,從不抽煙的他在客廳抽了整整一夜的煙,才緩緩離去。

之後幾日,怕沈渝還是想不開,齊警宇一直住在他家附近的酒店,并拜托沈瑜的鄰居,幫忙照看一下沈渝,一有不對勁就聯系他。

當鄰居問他是誰的時候,齊警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随便謅了一個遠房表親。

齊警宇這才從鄰居的嘴裏得知沈渝的近況。原來沈渝在他父母去世後,帶着骨灰回了老家,最近幾天才回來。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想不開了,幸好福大命大,都被他撞見,救了回來。

齊警宇每天拜托鄰居給沈渝送飯,默默守了一個月,終于把人盼了出來。

沈渝換了身正常的衣服,還剪掉了過長的頭發,幹淨利落地站在鄰居家門口,深深鞠了一躬,感謝鄰居這一個月以來的幫助。

當時齊警宇就躲在門後。

大概終于想通了,當鄰居問起今後有何打算時,沈渝說他想找份工作。

沈渝沒工作經驗,在鄰居的介紹下,在步行街一家小吃店打短工,慢慢融入社會。

齊警宇就坐在小吃店對面的咖啡廳,看他忙上忙下,忙着給客人點單,忙着擦桌子跑堂,忙着後廚幫忙煮東西,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工作都顧不上。

齊警宇不願露面,托人買過店裏的東西,說實話,并不好吃,也難怪沒什麽生意。

怕沈渝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齊警宇又安排人去照顧生意,消費全算在他的賬上。

看着沈渝漸漸升起的笑容,齊警宇覺得空缺的那部分終于填了回來。

有一天齊警宇去晚了一步,從店員嘴裏得知沈渝跟着一個男人走了。

他有點苦澀,但又覺得在所難免。

畢竟沈渝不可能一輩子不談戀愛。

在得知帶走他的人是星探,并不是男朋友時,齊警宇又松了口氣,暗暗竊喜着他還可以再守着沈渝一段時間。

齊警宇從不奢求陪在沈渝身旁的人是他,他只希望對方過得好。

齊警宇對娛樂圈不甚了解,但他尊重沈渝的每一個選擇。

有外貌優勢的沈渝很快就出現在了大衆視線,還換了名字,叫蘇寧易,雖然沒有濺起什麽水花,但齊警宇步步見證沈渝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鏡頭前的他看起來挺開心的,精神狀态也好了很多,新聞還報道了他私下和好幾個女明星的約會。

齊警宇覺得這樣也挺好。沈渝由始至終都不屬于他,他也差不多該放下了。

于是他逼着自己不再關注沈渝的消息,将沈渝這個人硬生生從他的生活裏抽離出來,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中。

可哪有那麽容易……

在沈渝三十歲生日那天,齊警宇到底還是沒忍住,偷偷跟在他身後進了酒吧。

酒吧人聲鼎沸,齊警宇卻只聽得到沈渝隐忍的哭聲。

原來,他過得并不好。

當沈渝再次跌跌撞撞誤入他懷中時,齊警宇第一次動了自私的念頭:他想一輩子守在沈渝身邊,交給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于是他告訴沈渝:你會後悔的……

觥斛交錯,沈渝眯着眼,誰也認不清,迷迷糊糊地笑着說了一句:“學弟,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說:

?學弟的回憶就到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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