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喜的是女兒竟然會想到此處,還能主動問出口——他就知道他的女兒不可能像苗逸飛說的那樣蠢笨!
“爹不知道。”欣慰之下,姚汝清決定不回避這個問題,以後都直接跟女兒交流,“陛下對先皇後的事十分忌諱,凡與先皇後有關之事都諱莫如深,不可能叫外臣知道。爹身為丞相,更不好與太子殿下私下結交,所以昨日夫人傳訊回去,爹也吃了一驚。”
“原來如此。”姚白栀松了一口氣似的,“是女兒想多了,爹爹勿怪。”
她說着起身行了個禮,姚汝清擺擺手,叫她坐下,說道:“爹爹不但不怪你,你能想到這些,爹爹還很欣慰,我兒是真的長大懂事了。所以阿栀覺着太子是故意等在那裏的?”
這話轉的真快呀,姚白栀聽了卻故意停頓半晌,凝眉思索後,滿臉苦惱的說:“阿栀也不敢确定,只覺得實在太過巧合,殿下待阿栀,也有點兒令人受寵若驚。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于姑姑一點兒都不驚訝,阿栀就以為……是您跟她打過招呼……”雖然她很喜歡于碧珊的陪伴,但為了盡早達成虐渣目标,這條線還是得早點賣給姚汝清,好叫他查清楚。
“是麽?你把昨日見到殿下後的情形,跟爹爹說一遍。”
姚白栀就又說了一遍,還特意提到于碧珊代她答應嚴昭邀約,“幸好松風大着膽子回絕了,不然女兒真不知如何是好呀。”
姚汝清點點頭:“那你後來說頭暈……”
姚白栀有點不好意思,低頭答道:“是女兒覺得不自在,找的借口……”
“你做的很好。”姚汝清稱贊,“就該這樣。于女官那裏,爹會讓夫人跟她談的。阿栀還有什麽要跟爹說的嗎?”
“嗯……”姚白栀作勢思考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問,“爹爹,表哥說太子殿下早有傾慕之人,也是姓姚的,是真的嗎?”
這事姚汝清還真的查過,上巳節那天禮部侍郎姚敏的女兒姚寧馨确實脫穎而出,據說皇後很欣賞這個女孩子,還把她列入了太子妃備選之一,不過擁護太子那一派的官員從根本上否決了皇後選太子妃的權力,非要由禮部和宗正寺聯合推選。
皇上當然維護皇後,說這是皇帝家事,他全權委托皇後,有何不可?大臣們就說天子無家事,太子妃就是未來的皇後,不可輕率從事,太後崩逝之前,就曾命禮部與宗正寺共同遴選太子妃,如今太子為太後守滿三年孝期,正該依照太後之命辦理。
姚汝清沒摻合這件事,他查了太子行蹤,證實上巳節之前,太子确曾與姚侍郎的女兒有一面之緣,但也僅此而已,連話都沒說上一句,之後兩方再無交集,太子也從沒表現出對這位閨名寧馨的女子有甚情意,反倒通過曹毓向他相府頻頻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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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汝清早就覺得苗逸飛大概是胡說八道,只是他把姚寧馨的姓名事跡都說的清清楚楚,不查總是不放心。
“你表哥越大越不懂事,他說的話哪裏有準?反倒傷了人家女兒閨譽。”姚汝清搖頭,“他說的那些胡話,阿栀都忘了吧。”
“是,阿栀知道了。不過,表哥是怎麽知道人家閨名的呀?”這年頭,未嫁女孩的名字是不會給外人知道的吧?
“你姑母也問過他,問他是不是自己看中人家姑娘,才打聽來的。”姚汝清說着說着竟然笑了,“他竟說是,叫你姑母去替他求娶,氣的你姑母又打了他一頓,趕他回了西京。”
“還有這事呀?”姚白栀有點想笑,“上次姑母來看我,卻沒提過,只說表哥回去讀書了。”
姚汝清笑道:“大約是覺得不好跟你說。總之,這事是子虛烏有,你表哥也不知在西京和什麽人混在一起,混的滿口裏沒一句實話,以後你不要理他,也別拿他說的話當真。”
姚白栀點點頭,看姚汝清起身要走,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問:“爹,那表哥說的皇後娘娘……”說到這兒,她壓低聲音,“很可怕,也是假的嗎?”
姚汝清頓了頓,看一眼門外,也壓低聲音說:“這句是真的。不過阿栀不用怕,她害不着你。”
丞相大人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呀!姚白栀笑眯眯的送姚汝清出去,回身捧着詩集坐到窗下翻開,夾着銀杏葉那一頁抄的正是李白《俠客行》,“是巧合麽?”她嘀咕,“随便找個地方夾葉子恰好選中了我最喜歡的一首詩?這麽一想,好像比投其所好還更浪漫一點呢……”
而且這一頁的字跡特別符合這首詩的畫風,墨跡淋漓、筆意潇灑,充滿仗劍天涯的豪氣。
姚白栀已經把整本詩集翻過一遍,裏面大多數都是她喜歡的唐詩,奇特的是,每一首詩用的字體都不一樣,像《俠客行》用的是草書,到了寫山水秀麗、描思鄉之情的《次北固山下》用的就是秀麗飄逸風的隸書,再如田園名篇《山居秋暝》,則是簪花小楷……。
可以說是很用心了,更不用提,于碧珊昨天瞄了兩眼,竟說這些詩雖然字體不一,但看運筆之勢應是同一人寫的。
不會是嚴昭自己寫的吧?他至于嗎?他為什麽呀?姚白栀合上詩集放到一旁,看進來侍候的是松風、梅雪,就問:“于姑姑呢?”
“被夫人請去說話了。”松風答道。
姚白栀點點頭,叫松風另給她拿一本別的書來,自己捧着書發呆。
姚汝清目前看起來并沒有非要她嫁給太子的意思,但是太子主動示好,姚汝清也未必會拒絕,所以姚白栀故意提一句吳皇後,希望姚汝清在跟嚴昭談的時候,能把吳皇後這個惡婆婆大BOSS納入衡量範圍,不讓嚴昭輕易如願。這樣,應該算是虐到嚴昭了吧?
不過,好感度100,貌似代表的是嚴昭愛上“姚白栀”了吧?唉,一想到這個,姚白栀又有點下不去手,雖然他愛的肯定不是自己,但仗着別人的愛去傷害別人,總歸不太好呀……不行,她得回憶回憶原劇情裏嚴昭的渣,不然這工作她有點幹不下去了。
其實嚴昭并沒有像苗逸飛說的那樣,心裏喜歡的是姚寧馨,卻為了丞相的權勢,勉強娶了姚白栀,他是被皇後誤導,一直以為這倆是一個人。所以新婚之夜看到貨不對板,他的驚訝和失望才溢于言表,連原主都注意到了。
随着時間流逝,嚴昭了解了姚白栀的性格,發現她根本不适合做太子妃、更遑論皇後之後,這種失望便也層層加深。一開始他還耐着性子教姚白栀應對宮中勢力,但婚後不久,嘉泰帝就在姚汝清為首的群臣壓力下,同意太子參與政事,他頓時就把一腔心思放在了外面。
姚白栀主持東宮事務已經有點勉強,後宮卻還有皇後虎視眈眈。因為派了江采青在姚白栀身邊,皇後一開始沒忙着下手,直等到第二年春天,姚白栀犯了咳症,告假不去問安,皇後才突然發難,放出風去,說太子妃仗着出身相府,不把皇後放在眼裏。
江采青把這話原封不動的告訴姚白栀,原主性格本就軟弱,又有江采青不懷好意勸谏,說太子殿下忙外面的事已經很辛苦了,太子妃就別讓太子為此煩惱,還是自己忍一忍吧。她想到太子确實對內帷之事不太耐煩,只得強撐着去給皇後請安,在皇後宮中卻沒忍住咳,當着嘉泰帝其他嫔妃的面在皇後面前失儀,皇後假裝大度說她不該強撐,打發姚白栀回去休息,自己卻隔了兩天就稱病,外面都傳是被太子妃過了病氣。
姚白栀百口莫辯,本就舊疾纏身,這一下更是纏綿病榻難以好轉。外面的話越傳越難聽,嘉泰帝本就看參與政事的太子不滿,也拿着這事做由頭教訓嚴昭。嚴昭心裏埋怨姚白栀事先不跟自己商量,就跑到皇後那兒去自取其辱,去看姚白栀的時候,臉上難免帶出郁色,說她幾句不該自作主張。
姚白栀又愧又悔,這病就更嚴重了些,夜裏咳得厲害,白日便時常昏睡不醒。江采青就以怕過了病氣為由,多次阻攔太子探病,幾次以後,太子就不怎麽來了。江采青呢,回頭就跟相府抱怨太子冷漠,對太子妃不聞不問。
姚汝清因此找機會點了太子幾句,太子當時本想聯合丞相對皇後一系還以顏色,沒想到岳父不冷不熱,還有怪他的意思,就疑心是姚白栀告了狀,對這個太子妃更加不喜,兩邊嫌隙更深。
姚白栀呢,見太子總是來看她一眼就說忙要走,心情越加抑郁,病時好時壞,拖到夏末秋初又病一場,等徹底痊愈時,兩人結婚就滿了一年。
吳皇後這次光明正大給皇帝上書,說東宮無子,應當遴選良家子入東宮,為皇室開枝散葉,然後就把因為未婚夫病故、尚未出嫁的姚寧馨給了太子做良娣。江采青更是麻溜利索的把太子其實早就鐘情姚寧馨的消息告訴了姚白栀。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好幾遍……
我再強調一下哈,太子是從女主攻略過的一回目重生回來的。本章寫的是原主經歷過的原始劇情。不過大家還是做好他“渣”過的準備吧,畢竟被虐過一次了……
☆、原始劇情(下)
劇情走到這裏,以姚白栀的看法,其實還不能說嚴昭渣,畢竟從中搗鬼的人太多了,他又沒有上帝視角,除了對妻子有點冷暴力,不符合言情小說男主角的高标準之外,嚴昭主觀上沒做過對不起原主的事。
但自從姚寧馨被選入東宮,劇情就發生了根本性變化。
“姚良娣才是太子殿下心目中最有資格做太子妃的人,若非太子妃對殿下一見鐘情,仗着相府權勢逼迫殿下,殿下早就與姚良娣結為眷侶了”之類的消息突然間就流傳開來,不只宮內有人議論,連宮外的苗逸飛都聽說了。
這時候苗逸飛充分發揮了他攪屎棍的功能。因之前被舅舅塞進東宮詹事府做主簿,苗逸飛常在東宮行走,早就為表妹時常病着憂心不已,覺得是太子待表妹不好,聽見這個傳聞之後,他還特意找了江采青打聽,江采青一副不可說的樣子,只說最近見不到太子,太子妃郁郁寡歡。
苗逸飛被江采青一挑撥,居然找了個機會,說有要事向太子禀告,然後在太子留他說話時,“非常誠懇”的告訴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多好,對太子有多深情,還說若非如此,姚相不會同意女兒嫁入東宮,請太子好好珍惜、不要辜負太子妃,更不該放任流言傳進太子妃耳朵裏,傷她的心。
太子殿下當時沒把苗逸飛打出去,只是趕出去,姚白栀真心覺得已經很有風度了。
這時姚寧馨也聽說了流言,心中很不安,太子就帶着她一起去見原主,說散播消息的人顯然是要挑撥得東宮不寧,如果太子妃真的相信就中計了。又問是誰把消息告訴她的,原主見他們并肩而來,看起來十分般配,心中酸楚,哪會相信太子的話,更不肯說是誰,太子急了,直接把她身邊的人都拉走問話。
這一問就問出了江采青的事,太子當時就要把江采青打一頓、趕出宮去,原主聽說,趕來阻攔,她這時十分依賴江采青,幾乎以死相逼。太子剛見識過苗逸飛的白癡,又見原主也這樣不分是非輕重,心徹底冷了,深深後悔娶了這個妻子。
最終他沒把江采青趕走,卻打斷了她兩條腿,并且不許太子妃身邊任何人出東宮一步,太子妃本人……自然是又病了。
太子習以為常,并不去看太子妃,還幹脆把東宮內帷事務交予姚良娣打理。這麽一來,外面又開始傳太子妃失寵,姚汝清得不到東宮內的消息,自然要找機會敲打太子,他找的機會特別敏感,正是群臣促請嘉泰帝給二皇子封王,讓二皇子就藩之時。
嘉泰帝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了這個太子,對二兒子就充滿憐惜,想給嚴煦多點地方做封地,再晚兩年就藩。太子自然不願意。
這等關鍵時刻,若姚相能勸谏幾句,嘉泰帝總會聽進幾分,誰料姚汝清卻說皇上也是愛子之心,殿下試想,将來太子妃和良娣都生了兒子,太子妃之子是嫡長,不必說了,但良娣之子,難道殿下就不疼了?殿下不舍之時,太子妃生的嫡長子卻巴不得早把弟弟趕走,殿下是何心情?
殿下心情很不爽,決定不生兒子了。
暫時。
被姚汝清指桑罵槐後,他是真的一點兒也不想跟太子妃生孩子,一是顧慮外戚勢大,自從姚寧馨入東宮後,他明顯感覺到自己諸事不順,是姚相在給他臉色看;二是怕孩子生出來像他娘。
當然他也不能先跟姚寧馨生庶長子——姚汝清可不是平白舉個例子,他是明明白白告訴太子,要太子妃先生兒子才行!太子咬着牙想:現在大局未定,吳皇後和嚴煦還都沒死了争儲的心,真激怒姚汝清,難免麻煩,索性就不生了吧。且等以後!
太子忍了一時之氣,主動緩和了跟太子妃的關系,隔兩日就會去看看原主,卻從心裏厭煩她的哀怨和不識時務,并從此将姚汝清列為敵手,暗暗積蓄力量,等到熬死嘉泰帝、他自己登基後,就開始步步為營削弱相權、對付姚汝清,并最終成功讓姚汝清辭去相位,姚家一系官員從此風光不再。
至于原主,過了一年除禮節性探望外、再見不着太子的生活後,徹底心灰意冷,身體自然也好不起來,太子剛登基,還沒來得及冊立皇後,她就熬不住了。但臨死之前,她還是眼巴巴望着門口,期望能見太子最後一面,問問他心裏到底有沒有哪怕一刻喜歡過她。
然而太子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忙着收拾嘉泰帝留下的殘局,聽說太子妃病重,也沒當回事,只叫姚寧馨去看看。到死訊傳來時,他一愣之後,竟還松了口氣,覺得這位雖然活着的時候各種添亂,總算死的時機恰好。
——這是嚴昭最渣的地方,涼薄無情。姚白栀自己畫了個重點。
之後嚴昭以大行皇帝還沒安葬為由,從簡操辦了原主的喪禮,只追贈其為恭皇後,并在登基三個月後,就冊立姚寧馨為皇後。他這麽做本就有打擊姚汝清一系勢力的用意,偏偏苗逸飛牌攪屎棍這時候又自己跳起來送上門,說恭皇後是被今上和新皇後害死的。
苗逸飛自己腦補的故事還挺圓滿,有頭有尾的,說今上與新皇後早有奸/情,但當初為了坐穩太子之位,只能先騙取姚相之女的愛慕,進而得到姚相的支持,等一切順利,他再把新皇後接進宮,重敘舊情。如此還不滿足,到登基後,幹脆合謀害死先恭皇後,坐享其成。
最後他還作死的總結說,今上與先帝不愧是親生父子,幹的事兒都一脈相承。
更可怕的是,他這話是在宮宴上指着嚴昭鼻子說的,好幾個內監追着他,想堵他嘴都沒堵住。
——所以姚白栀看過劇情後,就理解了為什麽這貨也會被作為攻略目标之一,畢竟也算為民、不、是為姚家除害呀。
回憶完原劇情之後,除了吐槽苗逸飛專職攪屎棍之外,姚白栀虐渣男的心總算是堅定了——就算是政治聯姻,嚴昭對原主也太無情無義了些。原主本人雖然沒幫上嚴昭的忙,給他添了些麻煩,但她身後的相府卻給了太子實權。
反過來看,太子登基後,不但沒有給予姚家應得的回報,反而一步步逼迫姚汝清致仕,令姚家敗落,最後将所有權力都收攏在了自己手中。嚴昭何止是什麽都沒失去,他得到了太多好麽!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跟原主的婚姻不幸,姚汝清曾逼迫過他,令他難堪,他搞倒了姚家之後,也完全可以從其他女人身上找到慰藉。畢竟成為手握大權的皇帝之後,有一後宮的女人等着他挑呢!
渣男!一定要好好虐他呀!姚白栀把手中書卷一丢,立下宏圖大志。
與此同時,正面見姚汝清的嚴昭突然鼻子癢癢,忍不住側頭打了個噴嚏,“抱歉。”他取了絹帕擦擦鼻子,對姚汝清說。
“不敢當。殿下莫非是着涼了?”姚汝清端坐下首竹席之上,姿态端正的跟面聖一樣。
“沒有,大約是柳絮之類的飄了進來。”嚴昭繼續說回前話,“令嫒無恙便好。說來慚愧,孤自小就不與兄弟姐妹親近,除了幾個伴讀,也不曾與同齡人往來,想不到一見令嫒就覺親切,若是有失禮之處,還請姚相勿怪。”
“殿下言重了。能得殿下另眼相待,是小女的福氣,不過她自小體弱多病,臣只好嬌養着,也不大讓她見外人,若在殿下面前有失禮之處,臣這裏替她賠罪了。”姚汝清說着舉雙手作了一揖。
嚴昭欠身答禮:“是姚相言重了。令嫒很好,并無失禮之處。不過,孤看她略顯蒼白瘦弱,聽說還有舊疾,可是先天不足?若是這樣,宮中倒有位名醫,姚相可以請去給令嫒看看。”
宮中名醫,哪有姚汝清沒請過的?不過太子這樣說了,他還是問道:“不知殿下說的是哪一位?”
“便是劉雲敏劉太醫,他在外名聲不顯,是因父皇命他專給三弟看病,外人不知而已。不過據孤所知,他這些年倒是将三弟照顧的很好——姚相應當知道吧?三弟是早産兒,是皇後娘娘懷孕八個月生的,當時都說怕是難養活,幸虧有劉太醫。”
姚汝清心中一凜,面上卻只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驚訝來,“三皇子早産,臣是聽說過的,不過若是三皇子的先天不足之症已經治好,為何陛下和皇後娘娘不曾令三皇子讀書進學?”
皇子只要讀書,肯定就會在朝臣面前亮相,但這些年三皇子始終無聲無息,彷佛宮中沒有這個人一樣,姚汝清有這一問,也很正常。
嚴昭便笑道:“父皇和娘娘是怎麽想的,孤确實不知。不過上巳節前,孤曾去探望過三弟,他雖然較常人瘦弱,精神卻不錯,能與孤一起上月蘭閣,不用人扶,還在閣頂平臺上與孤下了三局棋,不見疲憊之意。唔,他還長高了不少,雖沒有我高,大概也只比二弟矮一寸半寸吧?”
月蘭閣在宮城西北角,有五層高,三皇子能跟太子一起上五層樓,可見身體确實是好得多了,但是……太子突然提他做什麽?要是介紹劉太醫,也沒必要把三皇子的現況說的這麽清楚吧?姚汝清正自沉吟,嚴昭又丢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過來。
“啊,差點忘了,王麗妃難産,也是多虧有劉太醫在,才保住了大人。我記得,王麗妃與尊夫人似乎是堂姐妹?”
就是這樣一句,卻彷佛撥雲見日,姚汝清一下子明白了太子劍指何方——中宮!
作者有話要說: 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從中午12點就開始寫這一章,怎麽也沒想到居然寫到現在……
唉,就怕把原劇情中太子寫的太渣了,你們受不了,現在應該還行吧?
☆、太子殿下的用意
沒錯,姚汝清這位繼室夫人與宮中那位王麗妃确實是堂姐妹,她們的祖父正是做了九年丞相、輔佐過兩位帝王的王崇遠。不僅如此,王崇遠還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就連嚴昭,能趕在吳氏封後之前被立為太子,都有一半是王崇遠的功勞。
若非老丞相率百官堅決站在太後一邊,讓根基不深的嘉泰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東宮裏住的是誰,還不好說呢。
而王崇遠之所以旗幟鮮明的支持太子,固然有太子本就是嫡長子、乃法理所在的緣故,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王麗妃在宮中被吳皇後害的不淺。
王崇遠有五個兒子,姚夫人王氏的父親排行第五,在一衆堂姐妹中最小,王麗妃則是王氏大伯的女兒,她命不太好的在先皇後和吳皇後都懷孕時被太後選入宮中,從此身不由己的陷入後宮傾軋。懷孕、難産、生下死胎、眼睜睜看着出身微賤的死對頭吳氏籠絡住嘉泰帝,并最終登上後位,自己卻從此失寵,不得不含恨在吳皇後手底下讨生活,又怎能甘心?
王麗妃尚且不甘心,王家就更不會甘心了。王氏家族世代簪纓、門庭興旺,王老丞相門生故舊遍及朝堂,難道将來也在吳皇後兒子手底下讨生活不成?更不用說吳氏粗鄙,現在就仗着是外戚橫行京城,若真叫二皇子取代了太子,那吳家不是要爬到他們王家頭頂上了?
王崇遠當然不肯給吳氏這個機會,可他五個兒子都活在他的庇護之下,沒有特別成器能獨當一面的,所以在年過古稀準備致仕之時,王崇遠選中了姚汝清接班,并把自己的小孫女嫁給他做繼室。
“正旦朝見皇後時,夫人可見過麗妃娘娘?”從安國寺回家的馬車上,姚汝清突然問王氏。
姚汝清悄悄見過太子之後,就叫妻女收拾東西回府,只留了管家繼續做道場,王氏見丈夫也上了車,還不叫丫鬟随侍,以為他是要對自己解釋緣故,沒想到他竟突然提起宮裏的堂姐,不由一愣。
“麗妃娘娘?”王氏搖頭,“不曾,說是感了風寒,正病着。過後大嫂子去看過,說沒有大礙,懶怠折騰了見人而已。”
她口中的大嫂子是長房長媳,也就是麗妃的親嫂子,姚汝清聽了一笑,道:“懶怠見的人,恐怕不是你們吧?”
王氏對麗妃和皇後的陳年公案自然很清楚,便也心照不宣的一笑,又嘆道:“不見也好,清淨,都這麽多年了,再争也争不來什麽。”
姚汝清沒再說話,王氏看他神色,像是在想事情,便也沒開口,直到回到家,打發了兒女們,才問:“相爺今日怎麽突然提起麗妃娘娘?”
“不是我突然提起,是太子殿下突然提起來的。沒想到殿下竟然也知道此事。”姚汝清把太子跟他說的話簡略一說,“說是薦一位名醫給阿栀看病,你聽聽,有那麽簡單嗎?”
王氏生在相府,嫁給姚汝清後沒幾年,婆家也變成了相府,政治嗅覺自然比一般婦人敏銳,她有點不安的問:“這個劉太醫難道?可是殿下才多大年紀,他怎麽會知道?麗妃娘娘私下查了那麽多年,都沒能查個清楚……”
姚汝清插嘴道:“你确定麗妃娘娘沒查清楚?也許……是你不知道而已。”
王氏一驚:“相爺的意思是,麗妃娘娘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突然去探望三皇子,總有緣故,我猜着必是宮裏老人指點的。”姚汝清将雙手籠在袖中,掐着指節捋順思路,“奇的是,三皇子居然肯跟太子交談,還下了三局棋。”
王氏道:“是啊。皇後娘娘也是奇怪,三皇子早産,她一點兒都不憐惜,竟不肯養在中宮,這些年來也從不提三皇子,好像只有二皇子一個兒子似的,要不是太子殿下忽然提起,恐怕沒人記得還有個三皇子。”
“你不知道皇後因何早産嗎?”姚汝清側頭看向妻子,心裏默算時間,突然又笑了,“是了,你那時還小,大概沒人和你說這些。”
王氏被他這一笑弄的有點羞澀,低頭道:“只聽說是端午宮宴後,皇後娘娘突然不适,夜裏就生了三皇子,後來也有人說,因三皇子生在惡日,皇上和皇後才對三皇子冷淡。”
“皇後娘娘突然不适,并不是在宮宴之後,而是宮宴之上,有個舞伎跳了一支當年趙庶人跳過的舞——趙庶人你記得吧?因為一支舞惹怒陛下,後逃到先皇後宮中,害得先皇後慘死,被廢為庶人賜死的那個。”
王氏皺起眉,因先皇後的遭遇,心中十分不适,但仍強忍着問:“什麽人還敢跳這舞?”
姚汝清伸出手拍拍妻子放在腿上的手,以示安慰,“趙庶人的妹妹。趙家因趙庶人而獲罪,女眷沒入宮中,這個女子因為善舞,竟一步一步出了頭,得以在宮宴領舞。當日據說陛下并沒記起來,皇後雖然變了臉色,也沒打算當場追究,但此女竟是個烈性女子,她跳過那支舞還不算,末尾突然高聲叫了皇後做宮女時的名字,還說‘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你害得我姐姐蒙冤而死、先皇後一屍兩命,如今終于輪到你了’。”
這麽一鬧,立刻就有內監圍過去捉人,那女子當即拔下頭上發簪,戳破自己頸部後,就着噴濺的鮮血詛咒所有害死她姐姐的人不得好死,還說自己死後一定會投胎到吳皇後腹中,叫她難産生不出來,痛死為止。
也許是場面實在可怖,吳皇後當時就驚的腹痛難忍,離席回宮時,擡轎的內監還不小心跌了一跤——據說跌跤的地方,就在趙庶人原先住的琳光閣外。然後吳皇後就早産加難産了,折騰了兩天兩夜,才把三皇子生下來。
“大概皇後把那舞伎的話當了真,剛一清醒就找了張天師進宮施法驅邪,張天師一向知情識趣,就說三皇子惡日出生,妨害父母,不到成年,不能相見,又在宮城西北角找了個僻靜院落,說是能壓服厄運,從此就把三皇子安置在那裏。”
王氏聽得目瞪口呆,末了心想:這才是最大的報應呢!
姚汝清只講故事,并不評價,連皇帝陛下也被吓的做了好幾日噩夢、生了一場病的事都沒提,“算起來,三皇子也有十二歲了,太子殿下說三皇子都快有二皇子高了。”
王氏驚疑不定,低聲問:“依相爺看,太子殿下到底是何用意?”
“是何用意,我現在也不十分确定,所以要夫人幫我。初一尚書府做壽,大房那邊定會來人,你問麗妃娘娘好,順便提一句劉太醫,就說想請來給阿栀看病,看大房怎麽說。”
尚書府指的是王家四房,也就是王氏的四伯父王懷仁,太子嚴昭伴讀曹毓的外祖父家。
“是,妾記下了。那要不要帶阿栀去?”
“自然要去的,她也大了,性情也比從前開朗了些,以後你多帶她出去走走,別總悶在家裏。”
王氏應了一聲,又問:“太子殿下……除了薦劉太醫,沒再提阿栀?”
姚汝清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笑意:“你也看出來了,不過他真沒提。反而勸我說,旁的事都可以等,只有舊疾等不得,只有早早去了病根,才好展望來日。”這是一語雙關,阿栀剛提到皇後可怕,太子殿下就說要先去舊疾再談其他,不提他是不是真有把握扳倒中宮,只說太子尚不到弱冠之年,就有這份膽識心性,說不得本朝中興,真要落在這位身上。
王氏沒他想的那麽深遠,有點糊塗的問:“怎麽殿下說的,好像我們阿栀病很重似的……”
“病重不重不要緊,要緊的是去根。我想了想,殿下的話也有理,若是阿栀的病在家時都沒治愈,難道指望去了婆家再好好治?我再叫人尋訪名醫。”姚汝清說着就要出去見幕僚,站起來以後,卻又想起一事,“于碧珊怎麽說?”
“她說不知殿下在安國寺。不過……她聽說過皇上想與相爺做兒女親家,又見太子對阿栀另眼相待,當時不好拒絕,才自作主張的。我想着原先她來時,我們許了她可便宜行事,就只按相爺交代的,說我們今年暫不考慮阿栀婚事,要多留一兩年再議。”
姚汝清點點頭:“你把這話告訴阿栀,叫她自己多留意,別的還和從前一樣就行。”
王氏送走姚汝清,等傍晚姚白栀來請安,特意只留下她一個人,按姚汝清的意思說了,“你也不用多想,權當學着怎麽看人了。”又說初一那天要去尚書府賀壽,“那日定有戲酒,去和姐妹們玩樂一天罷。”
姚白栀本來也沒想把于碧珊趕走,她想過了,既然她現在不能離開這個世界,以死別的方式虐嚴昭,那就只能讓他愛而不得了,吊着他讓他當一輩子備胎,夠可以了吧?
如此一來,就不能把他放在自己身邊的眼線趕走了,因為這樣一能保證她和嚴昭之間有聯系通道,需要的時候,她就可以聯系他;二能保持她在嚴昭那裏的曝光率,讓嚴昭覺得他離喜歡的人很近,無時或忘;三還能利用這條線三不五時的小虐他一番,比如今天,她回家就當着于碧珊的面,把太子殿下送的那本詩集束之高閣了。
所以于碧珊的事情她答應的很爽快,倒是尚書府賀壽……是個什麽劇情呀?姚白栀對着歪七扭八的劇情線十分無力,幹脆放棄了,反正她現在的任務目标只有一個:虐嚴昭!別的都随便吧!
卻沒想到她選擇放棄,別人還不肯呢,到賀壽這天,她跟着王氏出了家門,剛到尚書府門前那條街上,就被二皇子嚴煦碰了瓷。
作者有話要說: (加了一句話)
今天終于把時間趕回來了!!!
雖然為了結尾糾結,還是過了五點……
☆、二皇子
達官貴人多依着宮城而居,一般來講,官兒越大,住的離宮城就越近。姚家現在的宅子是姚汝清任丞相後,嘉泰帝賜的宅邸,出了家門,大道那邊兒就是宮牆,可以說是不能再近了。
王尚書府呢,比相府稍遠一點兒,但也就往東遠了一條街,只不過尚書府更靠城北邊兒,從相府過去得稍稍拐個彎兒,二皇子嚴煦就等在這個轉彎處,一看見相府馬車過來,就假裝控制不住胯/下的馬,向着中間那輛寬大馬車沖過去。
馬車裏,姚白栀正聽兩個弟弟争論王家哪個表哥箭術好——自從苗逸飛這個家賊把她半道拐跑之後,王氏帶她出門,就再也不敢讓她自己乘車了,寧可四個人擠一輛車,也絕不叫姚白栀落單——外面忽然響起驚呼叱喝聲,馬車也随之停了下來。
車上守在門口伺候的丫鬟杏兒立刻揚聲問:“怎麽回事?”
外面随車行走的婆子驚魂未定的看着一人騎馬幾乎貼着馬車奔過去,顫聲答道:“有人驚了馬……”
話沒說完,雜亂的呼喝聲就将她聲音掩蓋住了,“二殿下當心!”“快快快!拉住那馬!”
王氏聽見叫“二殿下”,心下一驚,吩咐杏兒道:“叫韓棟跟上去看看怎麽回事。外面要是路沒堵,就繼續走。”
杏兒趕緊向那婆子傳話,婆子應了一聲,叫車夫趕車走,自己去叫今日跟車的管事韓棟,剛和韓棟說上話,蜂擁而去的那群人又簇擁着一個玉面紅袍的少年回來了。
少年徑直走向馬車,一邊走還一邊說:“驚着夫人小姐了吧?都是小王不好,沒控好缰繩……”
相府護衛和跟車的婆子圍着馬車,不肯讓他過去,少年身邊就有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尖着聲音喝道:“這是二皇子殿下,還不快讓開!”
王氏聽見這幾句話,緊着低聲吩咐坐在外側的大兒子姚仲謙,“謙兒,你爹爹不在,你是家裏年紀最長的男兒,既然碰上二皇子殿下,只能你去拜見答話了。”
姚仲謙雖然才八歲,但因生長在相府,已頗有見識,便小大人似的答應一聲,轉頭就要下車,卻不想外面那位二皇子性子急的很,這麽一句話的功夫,他就已到了馬車跟前,還伸手撩起帷帳,探頭道:“沒人受傷吧?”
王氏反應極快的把姚白栀往自己身後一掩,欠身答道:“勞二殿下垂問,并無人受傷。”
姚白栀躲在王氏身後,還在為今天這個神轉折發蒙,就在王氏欠身時,與二皇子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出乎她意料的,這位在劇情中拿炮灰醜角劇本、戲份少到可憐的二皇子,竟然長得挺好看!
車內光線原本略顯昏暗,但二皇子掀起了帷帳,日光就順着空隙從他身後照進來,将這少年精致的五官勾勒得十分清晰——咦,他長得很像宮裏那位蛇蠍美人吳皇後呀!怪不得帝後都那麽寵愛他,更怪不得他蠢到要用這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