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太子麽?”

“這個……老奴沒查出來,只知道姚相在安國寺耽擱的時間不長,就帶着夫人小姐回府去了。”

會是巧合嗎?吳皇後驚疑不定,她很希望一切只是巧合。姚汝清沒那麽容易就站太子的隊,他深知陛下心意,不然也不會在選太子妃的事情上遲遲不表态——難道他不表态是因為他想要自己女兒做太子妃?

不,不會的,他以女兒病弱為由婉拒了陛下聯姻的意思,既是病弱,就更不能做太子妃了。但王家始終是太子的堅實後盾,姚汝清有沒有可能被王家說服呢?

吳皇後越想越心煩意亂,根本理不出頭緒,只能吩咐說:“劉雲敏一回來,立刻叫他來見我!”

劉雲敏直到第二日早上才進宮,還給皇後講了一個讓她越發煩躁的消息,“太子去見了豚兒?什麽時候的事?怎不回報?”

聽到皇後直呼三皇子那個不雅的乳名,劉雲敏低頭皺眉,淡淡答道:“是上巳節前。段公公說,要是三殿下沒有危及性命的事,就不必報給娘娘知曉,令娘娘煩惱了。臣只好回去。”

吳皇後柳眉倒豎,看向段悝,段悝撲通一聲跪倒,答道:“娘娘明鑒,劉太醫那次來,是說楚風閣的藥材不夠了,還想多要點兒炭,老奴心想這等事老奴去辦即可,哪裏需要驚動娘娘,劉太醫并沒提及太子殿下去了楚風閣。”

“段公公也沒給微臣機會說,臣剛提了缺藥少炭,段公公已不耐煩……”

“好了!”吳皇後喝斷兩人扯皮,“你先說太子去幹什麽了?”

“太子殿下說是去仁壽殿小佛堂給明慈太後供佛經,出來時想起三殿下住在楚風閣,順道過來探望,看三殿下身體不錯,還很高興,說三殿下都快有二殿下高了……”

“誰要聽這個?!”吳皇後聽着聽着居然扯上了她的愛子,立刻打斷,“除了這些廢話還說了什麽不曾?”

自己對親生兒子不聞不問,聽見別人說起自己兒子身體不錯、還長高了,竟然當是廢話!劉雲敏心中不平,暗暗咬牙,答道:“娘娘這樣說,臣就不知該如何回話了,敢問娘娘,什麽樣的話才不是廢話?”

吳皇後不耐煩道:“他有沒有教唆豚兒,讓豚兒怨恨本宮……和陛下?”

“沒有。太子殿下只問了三殿下有沒有讀書,聽說三殿下讀了四書,還會下圍棋,就陪他下了三局棋才走,三殿下很高興。”劉雲敏心疼自己一手調理養大的孩子,到底沒忍住,還是多說了幾句,“娘娘,江湖術士的話不可信,三殿下心性純善,絕非……”

“行了!這些事本宮心中有數,等他成年,自會叫他出去封王開府,用不着你操心!你只管給他把身體調理好就夠了。”吳皇後說完,又問起姚家,“那姚家小姐的身子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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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姐的咳症是內邪所致,宿痰阻塞、肺氣上逆,每逢季節變換就要發作,要想根治絕非一朝一夕能辦到,須得花上數年之功慢慢調理……”

吳皇後又不耐煩了,只問自己最關心的:“會影響生育嗎?”

劉雲敏一怔:“這……這當然不會……”

“會短壽?”

“若是失于調理、情志不暢、勞倦傷身,大概會,但相府千金,應不至有此擔憂。”

“這話你跟陛下說了嗎?”

“臣未曾面聖。”

吳皇後心中有了主意,微笑道:“你這就跟我去見陛下,把這兩句要緊的禀報陛下,然後看我眼色行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心急,虐太子的時候還多着(摩拳擦掌

想看甜寵的也別怕,太子會無怨無悔的寵女主的(*^__^*)

PS:豚就是小豬仔

☆、羽翼已成

嚴昭提筆細細勾勒描畫,神情十分專注,告一段落時,還問旁邊捧着筆洗的小內侍楚林:“怎麽樣?”

楚林慣常伺候筆墨,對書畫一道多少有點眼力,便贊道:“畫風清新活潑,用色也特別,殿下這是新學的畫法麽?”

“自己瞎琢磨的。”嚴昭放下筆,退後幾步欣賞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問畫案前面的史忠讓,“什麽事?”

“徐岚傳了消息過來,說午膳之前,皇後娘娘帶着劉雲敏求見皇上,劉雲敏說,姚府大小姐雖有宿疾,卻并不要緊,只要好好調理幾年就會好的。皇上聽了很欣慰,娘娘卻說,若是如此,丞相何至于推拒婚事?難道是對二殿下不滿?”

皇後的應對在嚴昭意料之中,所以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一邊洗手一邊問:“父皇怎麽說?”

“皇上就說二殿下冒失莽撞,也怪不得姚相,叫娘娘好好管教二殿下。皇後娘娘似是沒想到皇上會這麽說,愣了一會兒才答應,又說該叫二殿下跟您好好學學,把您去探望三殿下的事講了出來,皇上當時很不高興,要叫了您去問,被皇後娘娘攔住了。”

“她當然要攔着了,她話還沒說完呢。是不是後面又提及我在安國寺時,丞相府也去做道場的事了?”

“殿下英明。皇後娘娘暗示皇上,是您向姚相薦了劉太醫,皇上聽了臉色一沉,卻沒說話,皇後娘娘就告退了。”

嚴昭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真該多讀讀史書,知道什麽是‘羽翼已成’,就不會做這種蠢事了。”

史忠讓一時沒有領會他的意思,楚林讀書多,便笑着湊趣:“這也難怪,憑私心寵愛上位之人,哪裏懂得什麽叫人心所向?”

嚴昭笑着瞥他一眼:“就你話多!讓你辦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殿下放心,話已經傳到了。二殿下剛被陛下斥責過,正悶着,這會兒有了出氣的地方,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聽到消息了。”

嚴昭點點頭,叫他把畫好的畫拿到旁邊去晾,自己去見東宮屬官。

史忠讓打發人跟上,自己看着楚林晾了十幾張一尺見方的小品畫,就問:“殿下這次畫的畫兒真新奇,怎麽這美人兒還長了個魚尾巴?”

“殿下說,這叫美人魚,這些畫兒連起來是個故事。”楚林雖然近來很得嚴昭看重,卻并不敢怠慢史忠讓這個太後留給太子殿下的老人,“不過殿下沒說是個什麽故事。”

史忠讓點點頭:“八成又是要給于女官拿走的吧?”

楚林道:“小的沒敢多問。”

史忠讓轉頭看他一眼,微微笑了笑,道:“你小子是真機靈。那‘羽翼已成’,可有什麽典故?”

楚林被這老內監笑的頭皮有點麻,趕緊解釋了一遍漢朝呂後如何延請商山四皓為太子劉盈造勢,使得劉邦對戚夫人感嘆太子羽翼已成,不可再行廢立的典故說了。

“商山四皓是隐逸之士,漢高祖都請不來的高人,卻被太子劉盈請來了,顯見劉盈已得人心。咱們那位皇後娘娘自作聰明,以為陛下聽說殿下與姚相有往來,會更加忌憚咱們殿下,進而……”楚林說到這兒突然停住,拍了自己右臉一巴掌,“哎喲,怎麽又嘴欠!這裏面的事兒,史爺爺肯定比小的看得明白,哪輪得到小的在這裏廢話?”

說完又把左臉也打了一巴掌,史忠讓看他兩邊臉頰都紅通通的,才慢悠悠點頭道:“原來是這麽回事,有勞你解惑了。”

楚林點頭哈腰,連聲說不敢,送走了史忠讓,才敢去找冷水投了帕子冰敷。

無獨有偶,乾元殿偏殿值房裏,內監總管郭德勝和副總管高望嵩也正溫習“羽翼已成”的典故。

“說不得這風向真就要變喽。”郭德勝白白胖胖的臉上挂着幾絲感慨。

高望嵩人很圓滑,一張臉卻長得方方正正,他跟吳皇後那邊兒聯系緊密,不太相信郭德勝的判斷,就說:“漢高祖請不來商山四皓,姚相卻是陛下欽點的丞相,二者不可同日而語。再說,姚相也沒為……”他說着指指東邊,“說話啊!”

郭德勝和高望嵩說這話,本是為了提醒中宮,見這個總和自己別苗頭的蠢材不肯聽信,便也不再多說,站起身來一按高望嵩肩膀,道:“你說得對,大約,是我想多了。”然後便施施然出了值房,沿着長廊回到正殿門前聽差。

大殿內,嘉泰帝屏退左右,正跟丞相姚汝清分坐棋盤兩端,對弈密談。

“聽說前幾日,姚卿在安國寺給先夫人做過法事?”嘉泰帝随手放下一顆黑子,眼睛盯着棋盤,好似閑談一般的開口。

“是。四月二十八是臣亡妻冥誕,因是整壽,便叫小女去為亡人盡點心意。”姚汝清跟着落子,答的也彷佛閑談。

“唔,說來,朕與姚卿不但年紀相近,連喪妻的時候也差不太遠。”嘉泰帝再落一子,嘆了口氣,“朕前些日子忽然夢到孝獻皇後,醒來一算,她去了竟有十三年了。”

姚汝清露出點感同身受之色,“臣亡妻離世時,小女方才四歲,一轉眼,都要及笄了。”

嘉泰帝擡頭看向對面的姚丞相,道:“還真是巧了,孝獻皇後薨時,太子也是四歲。這十三年,朕不大喜歡見太子,恐怕你們心中都在嘀咕,其實朕不過是因一見他就想起孝獻皇後來,心中感傷,這才少見他罷了。”

“臣明白。”姚汝清一臉真誠,“父子骨肉哪有不親的?”

“就是這話。”嘉泰帝厚顏無恥的把臣子這句替他粉飾的話當了真,“朕一想,朕尚且如此,太子定更加懷念亡母,便打發他也去安國寺祭奠孝獻皇後,昨日才剛回宮。”

姚汝清驚訝道:“是麽?太子殿下在安國寺?臣竟絲毫不知,若早知殿下也在,該去拜見的。”

嘉泰帝仔細端量姚汝清,見他神态真誠、不似作僞,心中便松了口氣,擺手道:“是去做法事,又不是別的,沒什麽好拜見的。”他拈起棋子繼續下,“倒是太子的婚事實在不能再拖了,朕今日不叫旁人,就是想聽聽姚卿的真心話——依卿之見,該當選個怎樣的太子妃才好?”

“陛下想選個怎樣的兒媳婦,怎麽還要問臣下?”姚汝清用玩笑口吻回道,“陛下心中不是早有定案了麽?”

嘉泰帝卻一臉煩惱:“朕何曾有什麽定案?朕倒是看着你的女兒好,想聘給煦兒,就怕這樣一來,那些人又來說朕偏私!”

姚汝清面露驚色:“陛下原意竟是取中小女為二皇子妃麽?”

嘉泰帝更驚訝:“是啊,朕沒說過嗎?”

說到這兒他想起來了,當日他确實只是問了姚家女兒有沒有定親,說想和姚汝清做個兒女親家,姚汝清當時就說求之不得,約定上巳節相看,他也就沒提起人選。後來上巳節姚家女兒因故沒能到場,不久又犯了舊疾,此事一再耽擱,竟從沒說透過。

“這……是臣誤會了……”姚汝清一臉尴尬,“臣當時以為,太子尚未婚配,陛下既然提及兒女親事,那定是為太子選妃……”

他這麽一尴尬,嘉泰帝也有點尴尬了,“咳咳,朕是覺着你的女兒和煦兒年紀更相近……”

話到這兒,他自己也有點編不下去了,嚴昭不過比嚴煦和姚白栀大兩歲,年紀沒什麽不合适的。且嚴昭之所以十七歲了還未婚,也是因為他這個皇帝爹不肯讓早婚,嘉泰帝默默把後邊的話噎回去,試探着問姚汝清:“這麽說來,在兩子之間,卿更中意太子為婿了?”

姚汝清立刻欠身道:“臣豈敢妄自尊大、挑揀皇子?只是臣身為丞相,有些事不得不避諱。陛下試想,二皇子是現今中宮所出,且為陛下所愛,若臣之女再做了二皇子妃,東宮如何能安?百官又豈會不生思量?”

嘉泰帝垂下眼皮,捏着棋子半晌不吭聲,姚汝清便等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古往今來,兄弟阋牆的禍端多半由此而起。陛下聖明慈愛,必不願見到那一日。”

“若朕想改立二皇子呢?”嘉泰帝突然擡眼,直直盯着姚汝清問。

姚汝清立即離席至一旁跪倒,勸谏道:“陛下三思!太子以嫡長為儲,十二年來,賢孝之名傳遍天下,若無過被廢,天下臣民豈能心服?二皇子身份不足,又無賢名,且常因肆意妄為被禦史彈劾,如何當得起儲位之重?”

嘉泰帝不悅,将掌中棋子丢回去,卻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正要叫姚汝清先起身,外面守門的內侍就出聲禀道:“陛下。”

“何事?”嘉泰帝一邊問一邊叫姚汝清起來,內侍随即小碎步奔進來,禀道,“二皇子殿下帶着十幾個內監沖進楚風閣,把三殿下給……”

嘉泰帝聽見“楚風閣”還沒反應過來是哪,等說到“三”字,他條件反射的一皺眉,把偷偷看他的小內侍吓得立刻住口不說了。

姚汝清當即告退出去,小內侍才把憋着的三個字說了出來:“打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嚴昭:傻瓜彈總是指哪打哪(微笑)

☆、兵敗如山倒

二皇子殿下不光打了他同胞弟弟,他還把昏倒的三皇子扛出宮,丢在他二舅舅吳承輝跟前,兇狠霸道的問:“你們就想捧這麽個病秧子來取代本王?”

國舅爺吳承輝知道二殿下的脾氣,縮着頭沒敢出聲,國舅爺身邊兒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卻不知深淺,上前扶起昏迷的三皇子,連聲叫人找大夫,還很有氣節的反駁二皇子:“二殿下尚未封王,哪來的‘本王’?”

然後他就像很多有氣節的先輩一樣,被一不做二不休的強權代表二皇子嚴煦給痛扁了一頓。

姚白栀聽說事情經過時,笑得伏案不起,差點兒岔氣,好一會兒才能說話,“那人是誰呀?這不是找打麽?”

“據說是吳二爺新請的謀士,二殿下打他比打三殿下還狠,據說頭都打破了,吳二爺怕把人打死,才上前抱住了二殿下。”于碧珊搖頭嘆息,“也不知哪來的酸腐書生,竟敢在二殿下跟前說這話。”

姚白栀停了笑,想起出身皇家卻命運多舛的三皇子,又問:“三殿下怎樣了?還是個孩子呢。”

“太子殿下親自趕到思恩侯府,給接回東宮去了,又把也被打了的劉太醫一起請了過去——劉太醫就是因為這個,這幾日都來不了了。大小姐放心,聽說三殿下到東宮就醒了,倒是沒有大礙。”

“那就好。二殿下呢?皇上總要處置他的吧?”

于碧珊搖搖頭:“說是已罰了禁足思過,但朝中大人們群情激奮,說二殿下不友不悌,皇上如此輕輕罰過,實難服衆。有人奏請皇上,當按例罰二殿下去皇陵思過半年,然後封王、就藩。”

吳皇後聽了不得瘋?姚白栀剛想到這裏,于碧珊接着就說:“皇後娘娘聽說以後,荊釵素服到乾元殿前下跪請罪,自陳教導無方,請皇上要罰就罰她。”

這戲怎麽越來越精彩了?!姚白栀雙眼亮晶晶的追問:“然後呢?”

“這是今日早朝後的事兒,後來如何,我也不知道呢。”于碧珊說完又嘆一聲,“一樣是親生的,對身子弱還挨了打的三殿下就從始至終沒去看過一眼,反過來,打了人的二殿下倒像受了好大委屈,據說皇後娘娘在乾元殿玉階下痛哭流涕,話裏話外都說二殿下是受了旁人調唆才會這樣的。”

不稀奇呀,吳皇後可沒把三皇子當親兒子看過,大概就跟嚴昭差不多似的當個拖油瓶?要不然怎麽也不至于孩子都十二歲了,連個大名都不給取呀!

她還随時準備着除後患呢,萬一三皇子露出點厲鬼投胎的影子來,立刻就叫劉太醫幹掉,反正早産兒,先天體弱,突然夭折也沒人起疑。

想到這裏,姚白栀突然一驚:“啊呀!”

于碧珊也被她驚到了,忙問:“大小姐怎麽了?”

“我……我想到一件極可怕的事……”姚白栀假裝哆嗦,僅出于正義感,她也得給嚴昭提這個醒,“姑姑說,太子收留三殿下在東宮是嗎?”

于碧珊點頭:“正是。”

“那……那萬一……三殿下在東宮有個什麽……”姚白栀抿了抿唇,滿臉驚駭的小聲說道,“太子殿下不就脫不開幹系了麽?”

明日就是端午,于碧珊本來說了不回家過節,要陪着姚白栀她們,聽了姚白栀這句提醒,她心驚之餘,下午就告假回了趟家,想辦法把消息傳進了東宮。

嚴昭聽說是姚白栀想到的,還擔心他受牽連,臉上的笑怎麽也掩不住,到劉雲敏求見時,笑意都還在眉梢眼角蕩漾着不肯離去,以致于劉雲敏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後,滿腔悲憤都給膩住了,一時竟不知該不該說出來意。

“怎麽了?可是缺什麽藥材?”嚴昭見劉雲敏躊躇,只當他還沒下定決心,就笑的更和氣了些,“太醫直說便是,東宮若是沒有,就讓史總管打發人去買。”

劉雲敏搖頭:“多謝殿下,并不缺藥。”

“那是何事?是三弟想要什麽東西麽?盡管說來,不必客套。”

二皇子突然闖進楚風閣鬧事,劉雲敏不是沒懷疑過太子搗鬼,因為這事一出,最大的受益方無疑是東宮。但事後傳出的消息卻又顯示罪魁禍首實是思恩侯府,吳家受謀士蠱惑,一廂情願想要接三殿下出去給二殿下做幫手,怎麽看都牽扯不到太子殿下身上。

反倒更像是吳家看太子地位穩固,怕二殿下不成的走投無路之舉。

劉雲敏來之前就已經把關節想通,這會兒聽了太子兩句簡簡單單的問話,再對比三殿下的親娘叫他去說的那些話,便把心一橫,決然道:“殿下,臣有秘事上奏,請屏退左右!”

傍晚時分,姚汝清頂着夕陽從宮門出來,剛要上轎,身後就傳來呼喚聲:“姚相留步!陛下急召姚相觐見!”

姚汝清心頭一跳,立刻轉身回去,同時吩咐長随:“你先回去禀告夫人一聲,就說本相不一定何時回去,請夫人關門閉戶,早些歇息。”

王氏聽了長随傳回來的話,依言行事的同時,難免心中嘀咕,晚歸就晚歸,怎麽還叫她關門閉戶?這句非同尋常的交代令王氏心中不安,忍不住又吩咐:“今晚叫門上多留人值守,除非相爺回來,否則不許給任何人開門。”

姚白栀這些日子都來正院用晚膳,進門時正聽見這句,就問:“爹還沒回來嗎?出什麽事了?”

“不知,本來都出了宮門了,又被陛下急召回去。”王氏微蹙眉頭,覺得繼女長進許多,好歹算個成人了,就又多說了一句,“八成是為二皇子的事。這個端午看來是過不安生了。”

話是這麽說了,當時姚白栀也贊同,但她和王氏都沒想到,豈止是這個端午過不安生,從這日之後,一直到六月姚白栀生日之前,此事餘波都未徹底平息。

因為劉雲敏突然向嚴昭自首了。

吳皇後果然如姚白栀預料的那樣,為了拉太子下水,在乾元殿跪求過嘉泰帝、暫時拖延了時間之後,就把劉雲敏找去,叫他想辦法讓三皇子傷勢惡化。她雖然沒直說,但意思就是最好讓三皇子暴斃在東宮,這樣有心偏到西域的嘉泰帝做裁判,就算不賜死太子,也肯定會把他廢為庶人。

到那時,只剩二皇子一個,誰還敢再提處置二皇子?

吳皇後想的很完美,就是沒想到一向被她收買的劉雲敏會反水。

與吳皇後“共事”多年的劉雲敏深知她有多麽狠毒,當時雖然震驚憤慨,卻不動聲色的答應下來,回到東宮就向太子和盤托出了。

據說賢明的太子殿下當時根本不相信劉雲敏所言,直斥他居心叵測,故意挑撥中宮與東宮之間的關系,還說天下間怎麽可能會有加害親生子的母親?當場就要把劉雲敏拿下交由中宮處置。

劉雲敏急了,他死不足惜,吳皇後卻不會善罷甘休,肯定還會另想辦法加害三皇子,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吳皇後多年來做的惡事全抖摟出來了。

“真是沒想到,舒嬷嬷竟是巫女,我從前在尚宮局時,往坤泰殿見……廢後,常能見到舒嬷嬷,她總是笑眯眯的,十分慈和。”于碧珊說着搓了搓手臂,“哪想得到,經她之手造的人偶竟有十四個之多?”

“有十四個嗎?”姚白栀的關注點很偏,“怎麽會那麽多呀?”

于碧珊道:“光是宮正司從各處起出來的人偶就有七個,其中四個是在東宮左近四個方位找到的,還有一個就在坤泰殿中,上面寫着太子殿下的姓名和生辰八字,還紮滿了鋼針。真是可怕。”

光太子一人就有五個這麽多呀?!不過那又有什麽用?太子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并且一舉搞倒了吳皇後?只是怎麽會這麽快呢?原劇情裏,皇後因巫蠱之術倒臺跟嘉泰帝中風病倒是挨着的,那時候原主跟嚴昭都結婚兩三年了呀——算一算,這劇情簡直是按了十八倍速快進吧?

姚白栀想不通怎麽就這麽快,兵敗如山倒的吳皇後就更想不通了。

最開始面對劉雲敏的指控,她還能抵賴,說是太子指使劉雲敏陷害于她,“陛下!豚兒是臣妾九死一生才生下來的孩兒,臣妾怎麽可能忍心做這等事?”

嘉泰帝也不相信,然後劉雲敏就指着殿門口候着的舒嬷嬷說:“皇後娘娘不僅指使微臣毒害三皇子,還令舒嬷嬷做了厭勝人偶,詛咒明慈太後、先皇後、太子殿下以及後宮受寵妃嫔,陛下派人去仁壽殿北及東宮左近挖掘,必有所獲!還有坤泰殿中,只要細細搜檢,也定能找到人偶!”

巫蠱厭勝之術從漢朝以降即為歷朝歷代明令禁止的邪術,一旦查實,主犯必處以極刑,放在皇室,更是牽連甚廣、非同小可。

昏庸如嘉泰帝也即時變了臉色,瞪着劉雲敏道:“若是找不出來,朕就将你千刀萬剮!”

劉雲敏叩首道:“微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舒嬷嬷聽見這番話,忍不住悄悄後退,徐岚眼尖看見,喝道:“站住!誰許你動了?”

嚴昭适時提醒:“父皇,事關重大,請父皇命三位常侍會同宮正司前往搜檢,并召回中樞宰輔,關閉內皇城宮門,不令此事外傳!”又轉頭看一眼被按倒的舒嬷嬷,“還有,這位舒嬷嬷,得單獨看管起來。”

嘉泰帝心砰砰亂跳,一時覺得不可能,一時又怕吳皇後真做出這等邪惡悖逆之事來,他自己心已經亂了,聽太子這麽一說,彷佛找到主心骨,當即下令:“照太子說的辦!”

直到三常侍郭德勝、高望嵩、徐岚領命而去,嘉泰帝才回過神來,深深看了自己這個長子一眼,恍然發覺這個孩子是真的長大成人了。他已經比自己還高,雖不夠強壯,但眼神堅定、脊背挺直,彷佛面前有千難萬險也難不倒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打賭你們都想不到皇後這麽快就被太子收拾了,咦嘻嘻

☆、心情美妙

“陛下!臣妾冤枉!不要相信他們!陛下!不要,叫他們回來!臣妾真的冤枉!”

被這一連串措手不及發展吓呆的吳皇後,喊了幾聲冤枉也沒能阻止搜檢,幹脆撲倒在嘉泰帝腳下,聲淚俱下道:“陛下,這是太子的陰謀啊!是太子在嫁禍臣妾,想置臣妾和煦兒于死地!陛下要為我們母子做主啊!”

嘉泰帝本來就在打量嚴昭,聽見皇後這番哭訴,心中生疑,渾濁的眼中射出精光,直直盯着下首挺立的太子。

嚴昭毫不意外皇後會倒打一耙,當即撩袍跪倒,拱手道:“皇後娘娘誤會了,臣也不相信娘娘會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奈何劉太醫信誓旦旦,又因事關重大,臣才不得不上禀父皇。至于真相如何,只須待三常侍與宮正司搜檢之後,便會水落石出。”

沒錯,太子的手連東宮都伸不出來,從三常侍到宮正司,沒一個人會聽太子的指使,嘉泰帝回過神來,低頭看向痛哭流涕、滿面驚惶的吳皇後,疑心重又回到面前這個他寵愛了十餘年的女人身上。

“太子說的沒錯,你做了沒有,一查便知。”嘉泰帝聲音低沉,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辛夷,你出身微賤,沒讀過書,也許不知道巫蠱厭勝之術有多要緊,若是真做了,趁着人還沒回來,你自己坦白,朕或可網開一面……”

吳皇後眼中露出希冀之色,卻不料嘉泰帝下一句竟是:“留得你的性命,叫你随煦兒去封地。”

去封地?去什麽封地?她的兒子是要做太子做皇帝的!突然之間,吳皇後怎肯甘心接受?她尖聲叫道:“臣妾沒有!臣妾什麽都沒做過!陛下難道不相信臣妾嗎?就算他們此去搜出什麽來,那也是太子陷害臣妾!定是他早早就埋好偶人,再買通劉雲敏嫁禍臣妾的!”

這些胡話,已經起疑的嘉泰帝自然不會相信,他有些失望的說:“辛夷,朕只是想從你口中聽幾句真話而已。”他到現在叫的還是自己親自為皇後取的字,怎麽她就不知悔改呢?

“臣妾說的都是真話!”吳皇後面色猙獰,牙關緊咬,“是太子!一定是太子!是他派人去思恩侯府迷惑吳承輝,也是他故意把消息告訴煦兒,說吳家想要擁戴那個妨克父母的孽障取代煦兒!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他一定是迫不及待想做皇帝,才急着逼死臣妾母子的!”

“住口!”嘉泰帝耐心耗盡,擡腳甩開吳皇後,站起身來斥道,“你們都是死的嗎?扶皇後去偏殿休息。姚相到了沒有?”

殿中侍候的內監立刻行動起來,有幾個去擡伏地不起的吳皇後,也有往外去查探的。

嘉泰帝心緒煩亂的在殿中來回踱步,一轉頭看見太子還跪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斥道:“你跪着幹什麽?等着給大臣們看嗎?”

嚴昭不動聲色的站起身,退到一旁,垂首不語。

內監很快回禀:“陛下,姚相、崔臺主及九卿各位大人都在廊下候召。”

“宣姚汝清、崔瓒、鮑子明。”嘉泰帝說完回到寶座跟前坐下。

內監很快就把他要見的丞相、禦史大夫和大理寺卿宣進了殿,三人進來見皇上臉色陰沉,太子侍立一旁,地上還跪着個太醫,都不明所以,待行過禮後,姚汝清先開口道:“陛下急召臣等,不知所為何事?”

嘉泰帝此時已有八分信了皇後的所作所為,便嘆道:“此事還不确實,但朕心中不安,便把你們叫進來商議商議。太子講講事情經過。”

嚴昭就簡單把劉雲敏向他告發皇後謀害親子、行厭勝之術,自己不敢處置、立刻上奏皇帝的事說了。

三位中樞重臣聽完,三臉震驚,大理寺卿鮑子明立刻請旨,要親審劉雲敏,嘉泰帝準奏,鮑子明剛将人押走,去東宮搜檢的郭德勝就帶着四個桐木偶人回來了。

偶人樣貌各有不同,細辨之下竟是從孩童到少年皆有,也難為皇後了,太子嚴昭至今才十七歲,她都能做出四個不同年齡段的偶人來,可見是有多恨嚴昭不死。

之後去仁壽殿周邊搜檢的高望嵩也帶回了桐木偶人,上書先明慈太後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最後是去坤泰殿的徐岚和宮正江翠榕,帶回的是插滿鋼針的絹布偶人。

“臣留了人接管坤泰殿各門,禁止出入。”徐岚最後說道。

嘉泰帝歪在寶座上,滿臉灰心喪氣,他想不明白皇後為什麽要做這種事,他給她的還不夠多嗎?他甚至一直沒有放棄改立她所生之子為太子的想法!這個愚蠢至極的女人,果然出身微賤,見識就淺薄!

“宮正司接手吧,坤泰殿從上到下、所有人等,給朕一個一個訊問清楚!”做了十幾年皇帝,嘉泰帝冷靜的也很快,“郭德勝、徐岚共同監審,問明皇後所犯之罪之後,據實以奏。”

高望嵩發現沒自己的事兒,擔心陛下疑心他是皇後同謀,靈機一動,提醒道:“陛下,二殿下那邊兒……”

嘉泰帝彷佛被刺了一下,坐直身體,目光兇狠的瞪着高望嵩,高望嵩吓得一縮,這才反應過來陛下根本沒有将二皇子劃入此案的意思。

“父皇,此案二弟定不知情,但皇後娘娘畢竟是二弟生母,他知道此事,恐怕心下難安,不若先瞞着他,仍叫他禁足不出。”嚴昭插嘴建議。

嘉泰帝偏頭看向太子,嘆道:“難為你還想着手足之情。就依太子。”又難得溫聲向太子說道,“天晚了,你三弟還在你那裏養傷,就先回去吧,此案父皇必定秉公處置,不叫你受委屈。”

嚴昭躬身行禮,道:“兒臣告退。”

吳皇後太不堪一擊,這出戲他早就不想看了。嚴昭出了大殿就快步向東,以極快的速度走出東明門後,他才突然站住腳,回頭看了一眼。

一溜小跑跟在後面的史忠讓及時收住步子,往邊上一讓,同時往他們殿下臉上瞟了一眼,卻見太子殿下神色十分奇異,連他這等在宮中沉浮了數十年的老內監,都難以分辨殿下此刻到底是個什麽心情。

殿下其實心情挺好的,吳皇後的事兒可不止巫蠱厭勝一項,他後面會一件一件送到他皇帝爹案頭去,讓現在還沒戳到心肺沒覺着疼的、尊貴的陛下應接不暇、喘不上氣,并深刻認識到他自己是多麽愚蠢,十多年來寵信的又是怎樣一個蛇蠍女子!

想想皇帝陛下那時會有的反應,嚴昭就覺得心情很美妙,更美妙的是,此事一了,就再也沒人能在他和阿栀之間從中作梗了。他要風風光光的把阿栀迎娶進東宮,給她最盛大的婚禮,讓她無憂無慮的做太子妃,從此再不必對世上任何人低頭。

不過事情順利的超乎預計,還是讓嚴昭在美妙之外,又感到一絲遺憾。若早知吳皇後是如此不堪一擊,若早知皇帝陛下的身體早已被酒色掏空,若早知中樞宰輔們肯在關鍵時刻站到他這一邊,前世何至于是那般結局?

一眼之間,心思卻已百轉千回,嚴昭松開緊握的拳頭,大踏步回了東宮。

一進門,楚林就小跑着迎上來,禀道:“殿下,三殿下醒了,沒見到劉太醫,不肯吃飯吃藥。您不在,小的們勸不動……”

“孤去看看。”嚴昭一邊說一邊去了偏殿。

偏殿裏已經掌了燈,瘦弱蒼白的三皇子倚在床頭,聽見有腳步聲,就坐直身子,先叫了一聲:“皇兄。”

“是我。”嚴昭繞過屏風,走到他床邊,按住想行禮的三皇子,問道,“怎麽還鬧起小孩子脾氣,不肯吃藥吃飯了?”

三皇子披散着頭發,堪堪遮住額際被二皇子毆打出來的青紫。他相貌其實與嚴煦很像,但相由心生,嚴煦驕縱傲慢,臉上神氣就總顯得特別讨嫌,三皇子卻不同,他安安靜靜的,小小年紀,一雙眼睛就似兩潭深水,黑黝黝的看不到底,且因為羸弱,看着便有幾分楚楚可憐。

難怪以前阿栀被吳氏難為那麽多次,都從不遷怒老三,還總想着照顧他。也難怪阿栀死後,老三會被苗逸飛蠱惑,起意反自己——大概老三長到那麽大,唯二得到的真心關懷,就是來自劉太醫和阿栀,劉太醫被廢後吳氏牽連死去,阿栀也……。

思及此,嚴昭又軟了聲氣,道:“劉太醫有事沒回宮,跟我打過招呼了,你先吃飯,吃了飯才好吃藥。”

“皇兄,劉太醫是沒回宮,還是出了什麽事?”三皇子定定望着嚴昭,“我十二歲了,皇兄,你可以跟我說真話,吓不到我的。”

嚴昭猶豫了一下,二皇子人雖小,體會過的人情冷暖卻不少,他十分敏感的追問:“是不是皇後娘娘責罰劉太醫了?皇兄,你能救他嗎?”

劉太醫是沒人救得了了,嚴昭搖搖頭,道:“既然你說自己不小了,皇兄就跟你說句實話,宮中出了大事,現下還沒有定論,但劉太醫短期內是不能來照顧你了。”

“什麽大事?”三皇子仍十分冷靜的問。

“劉太醫指控皇後行巫蠱厭勝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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