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姚白栀好一會兒,才結巴着說:“表……表姐,你……你這是……”
不就穿個男裝嗎?至于麽?姚白栀搖頭失笑:“我要去燈會,穿男裝騎馬方便。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沒怎麽回事。”苗逸飛斜眼盯着嚴昭,甕聲甕氣的說,“我逗着逸鳴玩兒。不小心……沖撞了太子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說着極其敷衍的給嚴昭拱了拱手,苗逸鳴不明真相,被他這句吓了一跳,有點無措的看向嚴昭——這是太子殿下?
雖然敷衍,好歹禮數到了,姚白栀趕緊替他們介紹:“殿下,我表哥你見過了,這位是表弟逸鳴,表弟還不見過太子殿下?”
苗逸鳴立刻依禮參見,嚴昭對他态度好得多,令楚林扶住了,說:“不必多禮。你們兩兄弟這是玩捉迷藏呢?”
苗逸鳴露出幾分窘色,苗逸飛卻裝沒聽見,自己走到姚白栀馬旁,低聲問她什麽時候學的騎馬,怎麽和太子在一起,又問她最近怎麽樣,過年怎麽也沒去苗家,啰裏啰嗦問了一堆。
“在北鶴山時學的。我挺好的呀,今年家裏忙,我要幫着夫人理事,所以沒空出門。”說完姚白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今日要不是殿下求情,我還出不來呢。”
她和嚴昭的婚姻已成定局,他們兩個也有了協議,別說苗逸飛沒有颠覆一切的能力,就算他有,這時也晚了,所以姚白栀希望苗逸飛能明白她的态度,跟她一起認清現實。
苗逸飛不太想認清這個現實,他驚疑不定的看看姚白栀,再看看嚴昭,遲疑的開口:“你……”卻被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的苗逸鳴打斷,“哥!你別忘了娘的交代!”
趁兄長一愣,苗逸鳴趕緊擡頭跟姚白栀說:“表姐,我和哥還有事,我們先走一步。”
姚白栀點點頭,剛要說“去吧”,苗逸飛就回過神來插話:“往哪先走一步?我們也是去燈會!一起走不就行了?”又跟姚白栀說,“前面人就多了,騎馬不好走,下來一起走過去吧。”
姚白栀轉頭看向嚴昭,詢問他的意思。
嚴昭旁邊看着他們表兄妹打招呼問候,早喝了一缸子醋,酸的不得了,只不想惹阿栀反感,才勉強忍着沒打斷他們罷了。這會兒見她主動轉頭問自己意願,心情立刻多雲轉晴,笑道:“我剛剛就想說該下馬了。”
說完他翻身下馬,繞到姚白栀身邊,伸手給她,她十分自然的扶住嚴昭的手,左腳踩住腳蹬,右腿跨過馬背,就在嚴昭的攙扶下落到了地上。
馬那邊兒的苗逸飛看了全程,臉色已不只是難看,簡直是不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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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逸鳴伸手摟住兄長肩膀,強行帶着往燈會那邊走,邊走還邊在他耳邊小聲說:“咱們快點兒吧,耽擱了這麽半天,人家該等急了!”
苗逸飛先是不耐煩,一甩胳膊推開了弟弟,接着想起什麽,臉上突然浮起陰沉笑意,走到姚白栀另一邊,說:“真是巧,咱們怎麽都選的今日來燈會?”
“今日應該會比明日人少些吧?”姚白栀随便給了個理由,然後說,“還沒恭喜表哥呢,聽說再過半個月,表嫂就進門了?我上次在王家還見到姚姐姐了呢,她長得好看、品格也好,表哥真有福氣。”
嚴昭看着苗逸飛黑如鍋底的臉色,心裏樂開了花。
誰知苗逸飛冷笑一聲,居然說:“什麽福氣?不過是別人厭了不肯要,硬丢給我的富餘罷了!”
這什麽話?姚白栀皺眉,苗逸鳴先一步叫道:“哥!”
“你少管我!”苗逸飛看都不看弟弟一眼,冰冷的目光往嚴昭臉上一戳,“既然怕我報複她,幹嘛不自己娶了,反而随便亂丢?”
這話……姚白栀不由也轉頭看向嚴昭,難道嚴昭警告過苗逸飛,不讓他報複在姚寧馨身上?果然姚寧馨對他來說,還是有些不同嗎?
嚴昭笑不出來了,他面色比苗逸飛還冷,眼睛掠過姚白栀看向苗逸鳴,問:“令尊令堂知道他出來這樣說話嗎?哦,孤想起來了,聽說有道長給看過,說是邪祟上身才會胡言亂語,既然邪祟未除,怎麽把他放出來了?也就是今日沒有旁人,不然豈不被人質疑你苗家的教養?”
苗逸鳴滿臉羞慚,使勁拉着他哥哥,不叫他再說,自己連聲告罪:“殿下恕罪。”
“你說誰沒教養?”苗逸飛再次推開弟弟,雙目噴火一般盯住嚴昭,正欲反唇相譏,姚白栀開口了。
“難道表哥覺着自己剛剛說的話有教養嗎?”她暫時放下對嚴昭的懷疑,冷臉皺眉說苗逸飛,“什麽叫‘丢’?你知道你口中提到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不久就要做你妻子的人嗎?”
這話別人來說,苗逸飛肯定還有詞兒回,但姚白栀一說,他頓時就啞口無言。
“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怎麽到你口中就跟個物件似的了?表哥真是出息了,都敢拿侍郎府的小姐不當人看,這樣下去,我可不敢再認你做表哥。”姚白栀說完,轉頭伸手拉住嚴昭鬥篷邊緣,說,“我們走吧。”
嚴昭通體舒泰,點點頭,和姚白栀快步向前,将被姚白栀罵傻了的苗逸飛丢在後面。
姚白栀氣呼呼的一路快步而行,直到前面燈會的喧嚷聲傳入耳畔,花燈彩光也遙遙可見,才緩下腳步,突然說道:“看來上次你們見面,不只是表哥單方面發出警告呀。”
嚴昭一愣:“什麽?”
“他說的怕他報複她,是什麽意思?”姚白栀直接問道。
這事解釋不清,嚴昭裝傻:“哪個他?報複誰?”
姚白栀站住腳轉身想跟他好好掰扯,卻先被某處吸引目光,盯着看了一會兒,才似笑非笑的擡下巴一點,說:“她啊。”
嚴昭回頭看去,只見街邊不遠處一間茶樓門口,赫然正站着姚寧馨!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請欣賞:修羅場PLUS(咦嘻嘻嘻
☆、修羅場PLUS
姚寧馨已經在茶樓門口站到腳有點酸了, 正在心裏埋怨母親不頂事,父親随便答應苗家的要求——沒聽說過還有半月就成婚的未婚夫妻要約着一起逛燈會的!傳出去像什麽話?未婚夫妻婚前不是更應該避諱一些嗎?
苗家看着像是挺規矩的人家, 苗夫人也挺明理的, 怎麽婚前突發奇想至此?想想婚期原本說好的是春夏之交,也突然提前到了二月初, 莫不是這位苗家大少爺有什麽不妥吧?
“姐姐, 他們怎麽還不來?再不來,咱們就別等了吧?”二妹寧馚走出來, 嘟着嘴問。
姚寧馨回頭看了一眼茶樓內眼巴巴看過來的弟弟,蹙眉道:“再等最後一盞茶的時光。”說好的申時三刻在茶樓門口碰面, 如今酉時都過了, 苗家人卻影蹤全無, 她心煩意亂的掃視街上人潮,一下就看到其中鶴立雞群般的兩人。
兩人一高一矮,都穿着華貴、樣貌出衆, 身周還有随從環繞,一看就知身份高貴, 前往集市的人潮到了他們跟前,齊齊分流讓開,遠遠看着十分惹眼。
姚寧馨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正巧高的那人偏頭朝這邊望過來,她恍惚覺得目光似乎撞上了那人的,趕忙轉頭避開,心下卻覺得那人看着有幾分眼熟, 像是哪裏見過一樣。
她不常出門,按理說見過的青年男子應該極少,像這般出衆的,見過也不會輕易忘記……難道是上巳節?啊!是太子殿下?!她忍不住再次擡起頭看向那邊,卻驚訝的發現那兩人竟轉過身向自己這邊走來,前面打頭的矮個子少年,竟也有幾分眼熟!
“姚姐姐?”少年很快走到近前,面露微笑叫了一聲。
她一出聲,姚寧馨終于反應過來這是個女子,接着也認出了是誰:“阿栀妹妹?這麽巧?”
姚白栀笑道:“是啊,真巧。”她眼角餘光瞄着嚴昭,見他一臉若無其事,眼睛只看自己,便又上前一步,走到姚寧馨旁邊,“你們也是來看花燈的?”
姚寧馨點點頭,看一眼站在階下的疑似太子殿下,見他只看着姚白栀,相府大小姐又沒有介紹的意思,便轉頭叫了弟弟妹妹過來,跟姚白栀見禮。
姚白栀沒開口介紹,是故意等嚴昭自己開口,誰知他心虛的要命,死活不出聲,就站在那兒當木頭人,等認識完姚寧馨的弟弟妹妹,她沒辦法,正要介紹嚴昭的時候,苗逸飛兄弟倆來了。
姚寧馚隔着屏風偷偷看過這個未來姐夫,因此一見他過來,就繃着小臉說:“二位這是從西京走來的麽?”
果然!這對未婚夫妻是約好了去逛燈會的!姚白栀看到姚寧馨在茶樓門口一副等人的模樣,就已經猜到剛剛苗逸飛是為什麽和苗逸鳴玩捉迷藏了,他就是想放人家姑娘鴿子!
想到這裏,她就直瞪向苗逸飛,想震懾他一下,讓他不要再亂說話,當面讓人姑娘下不來臺。誰知道苗逸飛這貨根本不看她,甚至也沒看姚寧馨,而是正充滿探究意圖的望着嚴昭!
咦?哦!他跟她一樣,是想看看嚴昭見到姚寧馨是什麽反應!
不過他注定要失望了,嚴昭的城府可不是苗逸飛能比的,從嚴昭臉上壓根看不出有什麽波動,至于最能看破內心的眼睛,這會兒也盯着她自己不放呢!
“讓三位久等了,路上遇見了點兒意外……”苗逸鳴偷偷推了哥哥兩下,都沒反應,只能自己出面解釋。
姚白栀聽見,果斷抛棄我望他、他望他、他望我的三角觀望模式,插話道:“怪我,今天出門為了騎馬穿的男裝,剛剛路上偶遇表哥和表弟,把他們吓了一跳,和我多說了會兒話。表哥也是的,和姚姐姐約好了,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
她叫了一聲表哥,苗逸飛便像被按了開關一樣轉回頭,眼睛在姚寧馨身上掃過,落到姚白栀臉上,說:“不是我約的。”
姚白栀:“……”
姚寧馚瞪大眼,氣得小臉瞬間就紅了,張口剛要說話,并沒錯過剛剛那番眉眼官司的姚寧馨,一把拉住妹妹的手,微笑道:“巧了,也不是我約的。大概其中有什麽誤會吧?天晚了,舍弟舍妹都年小體弱,我們便先回去了,祝阿栀妹妹玩的盡興。”
她說着伸另一只手拉住弟弟就要走,姚白栀趕緊攔在姚寧馨和她妹妹之間,勸道:“燈會就在前面了,一年只此一次,不去看看就回去,豈不可惜?”
苗逸鳴急得悄悄踢了他哥好幾腳——要是讓未來大嫂就這麽回去,跟親家老爺說了,姚家再把話傳回苗家,別說大哥回家得挨爹的板子,他也讨不了好!
苗逸飛剛剛還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跟阿栀申明今天這事兒他是被迫的——剛剛被表妹教訓了幾句,他怕表妹真的生氣,就算要讓姚寧馨當衆難堪,也不可能當着表妹的面。
這會兒見姚寧馨生氣了要走,阿栀一邊勸一邊給他使眼色,二弟踢的他也挺疼的,苗逸飛終于不情不願開口:“是啊,都沒來看過燈會吧?都到這兒了,進去看看再走吧。”
“沒看過我們也不稀罕!”聽他語氣毫無誠意,也不道歉,姚寧馚先不高興的回嘴。
苗逸飛不想跟小姑娘一般見識,正要跟姚寧馨說話,眼角餘光瞥見嚴昭臉上帶笑,好像在看他的笑話,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對啊!把姚寧馨氣走了,最高興的是他嚴昭啊!那樣他就可以和阿栀兩個人去逛燈會了,自己想跟都沒得跟,但若留下姚寧馨……那可就有好戲看了!
想到這裏,他上前一步,站直了正色道:“逸飛說錯了話,原是想說今日看燈會之約是長輩們的好意,并非逸飛與姚姑娘私下相約,話沒說清楚,惹得三位不快,是逸飛之錯,逸飛在此賠禮了。”說着話,他擡起手認認真真作了一揖。
咦?這貨認真起來也是個“人”啊!姚白栀驚奇。
她驚奇,姚寧馨姐弟三人更驚奇,但對方認認真真賠禮了,他們自不能得理不讓人,且苗逸飛這話說到了姚寧馨心裏,她便帶着弟弟妹妹側身還了一禮,道:“苗公子不必如此,話說清楚了就好了。”
姚白栀趕緊打圓場:“是啊是啊,說清楚就好了。時候不早了,快去逛燈會吧!”
“既然今天這麽巧,一再遇上,不如我們一起去逛吧?人多熱鬧。”苗逸飛抓住機會說出自己的真正意圖,還問到嚴昭臉上,“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太子殿下”四字一出,姚寧馨的弟弟妹妹都面露驚容,只有她露出幾分恍然之色,不慌不忙的帶着弟妹行了一禮,姚白栀和苗逸飛将那幾分恍然看的清清楚楚,接着就一齊望向嚴昭,看他反應。
嚴昭心下苦笑,面上仍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看着姚白栀說:“我聽阿栀的。”
姚白栀呵呵笑了兩聲:“那當然好啊,姚姐姐走吧?”
她伸手比了比前面,姚寧馨卻道:“還是請太子殿下和阿栀妹妹先行吧。”語調柔和謙遜、神色恭謹有禮,并始終低頭垂眸,沒再看向嚴昭一眼,于她的身份來說,這番應對可以說是無懈可擊了。
但姚寧馨不只是個普通的大臣之女,她可曾經是嘉泰帝和廢後吳氏都看好的太子妃人選啊!用後世的話說,怎麽也算是嚴昭的緋聞女友吧?在那段兒時間裏,她難道從來就沒暢想過自己會做太子妃麽?
或者她并不是沒暢想過,也并非心內毫無波動,只是當着未婚夫和她這個明顯被太子另眼相看的相府千金的面,姚寧馨将一切都掩飾住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居然能這麽鎮定冷靜,姚寧馨真不是個簡單人物。
以她的個人素質來說,沒準婚後苗逸飛報複不成,還得反被調/教——姚白栀想着便是一笑:“也好。”率先下了臺階,對嚴昭說,“走吧。”
嚴昭松口氣,轉身和姚白栀并肩前行,苗逸飛不放心,想随即跟上,卻被弟弟一把拉住。
“姚家姐姐先請。”苗逸鳴滿臉堆笑,伸手請姚家姐妹先行,又問姚寧馨的弟弟,“你是世恒吧?我叫苗逸鳴,比你大兩歲……”拉着兄長一起跟兄長的小舅子套了會兒近乎,看前面人多擁擠,又把苗逸飛推到了姚寧馨身邊去擋。
唉,做人家弟弟真難啊,大冬天的,愣是急出一腦門汗,苗逸鳴擦了一把額頭,暗自感嘆。
姚白栀回頭正好看見,轉回來時,就笑着和嚴昭說:“表弟倒比表哥還像個兄長。”
“哼哼,別說苗逸鳴了,就連謙兒都比你這表哥像個兄長。”
姚白栀默然片刻,為姚仲謙鳴不平:“我總覺得你這樣比較,是對我們謙兒的羞辱。”
嚴昭忍不住笑出聲:“我的錯我的錯,他怎麽能和謙兒相比?謙兒可是個小男子漢了。”又說,“早知道今天人這麽多,就該把謙兒和諾兒都帶出來。”
“還嫌不夠亂吶?”她說着回頭又看一眼,見姚寧馨已經因為妹妹駐足看燈而停下腳步,苗逸飛卻不管不顧的跟了上來,便停住腳,等苗逸飛走到近前,皺眉說他,“你跟着我們幹什麽?看燈的人這麽多,你不留在姚姐姐身邊照看一二,萬一有什麽事,你怎麽跟人家家裏交代?”
苗逸飛一怔,回頭看看,臉上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色,“有逸鳴呢!我不跟着你們,”他說着瞟了嚴昭一眼,“怕有人心懷不軌。”
姚白栀嘆口氣,看來她不得不出面叫醒這個始終沉浸在前世經歷裏的人了,就先跟嚴昭說:“殿下去幫我挑一盞好看的燈吧,我和表哥說幾句話,就來找你。”
嚴昭深深望着她,說:“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姚白栀一笑。
嚴昭卻不太放心,他并不在意姚白栀能否說服苗逸飛,只怕苗逸飛說了不該說的話,“那……只說幾句?”他試探着問。
姚白栀點點頭:“就幾句,放心吧。”
嚴昭又轉頭盯了苗逸飛一眼,冷哼道:“對于一個都不知道自己是從何而來往何處而去的人,我真不認為幾句話就能叫醒。”說着他就從苗逸飛和姚白栀中間穿過,先往燈市深處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金主們的地雷,挨個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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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零零星星,我都不太好意思在作者有話說貼了,捂臉
☆、敲醒
“從何而來往何處而去”這句顯然是警告, 苗逸飛聽懂了,但他這會兒并沒想揭嚴昭老底, 他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阿栀, 你為何答應跟他一起出門?”
“因為我想來看花燈啊。”姚白栀随便一答,就問苗逸飛, “你還記得上次在別院, 你是怎麽跟我說的嗎?”
苗逸飛一愣:“你指哪件?”
“你說,這門婚事你做不了主, 姚姑娘也做不了主,那你今日為何這樣對人家?”姚白栀板着臉質問, “堂堂男子漢, 不能反抗父母之命, 就把氣撒在比你更弱勢的姚姑娘身上,表哥,你真是讓我都覺得難為情。”
苗逸飛被說的漲紅了臉:“我……”
“你什麽?你沒有遷怒姚姑娘嗎?那你先前那都是說的什麽話?我問你, 是姚姑娘哭着喊着非要嫁給你,還以權勢逼迫你了嗎?”
苗逸飛悻悻搖頭。
“那是她做了什麽大錯特錯、無法原諒之事嗎?”
苗逸飛想說有, 但心知阿栀一定會追問姚寧馨做了什麽,想想她們兩個到底跟他和嚴昭不一樣,根本沒有前世經歷, 便只能再次搖頭。
“那你憑什麽這麽對人家?人家也是嬌養長大的官家小姐,沒有你,一樣能嫁個官家公子,憑什麽還沒成婚就這樣受你的氣?你要是對她和這門婚事不滿意, 就該早早想辦法抗争,什麽離家出走、什麽一哭二鬧三上吊,都随你自己作去!可你沒有,你好好的聽家裏話把親事定下來,卻等到馬上就要成親了,開始欺負人家姚姑娘,這算什麽本事?”
姚白栀一口氣說到這裏,輕嘆一聲:“這世道本就對女子極為苛刻不公,你尚且知道擔心我遇人不淑,怎麽就不想想姚姑娘的家人是什麽心情?你看看她妹妹弟弟同她感情多好!你這樣傷害姚姑娘,可不只是傷害了她一個人,你知道嗎?”
苗逸飛垂頭喪氣,久久無語,姚白栀看他這樣更來氣了,“你怎麽不說話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沒有?”
“我知道錯了……”苗逸飛還是垂着頭,聲音悶悶的,“但我不想改。”
這厮!姚白栀沒轍了,“行吧,那随你,我以後就當沒你這個表哥。”
她說着就要走,苗逸飛趕緊說:“我改我改,阿栀你說怎麽改?”說完他又強調,“但叫我跟她做恩愛夫妻絕沒可能。”
“那個我也管不着,你們要做什麽樣的夫妻,是你們的事。我特意勸你這幾句,只是希望你能把姚姑娘作為跟你平等的人來尊重,她有錯,你可以好好指出來,但不能用侮辱人的方式;她沒錯,你更不能欲加之罪。還有,以後做任何事之前,先想想你和你身後的苗家能不能承受最壞的結果。表哥,你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無牽無挂。”
這話和嚴昭的意思如出一轍,不過嚴昭是警告恐吓,阿栀卻是出于關心,苗逸飛聽着,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兒,好一會兒才應道:“我知道,我會記住你的話的。”說完,他終于擡頭看向姚白栀,“那你和太子是怎麽回事?”
這事已經沒有隐瞞的必要,姚白栀坦然道:“後天陛下就會下旨冊封我為太子妃。”
雖然心裏已經有預感,也曾聽到過一些風聲,這一刻的苗逸飛還是有五雷轟頂的感覺——他重活一次,還是阻止不了阿栀嫁給嚴昭嗎?
“我知道表哥關心我,待我跟親兄長一樣,但我有父母兄弟,他們會為我打算、做我的後盾,表哥以後還是把心思多放在自己和家人身上吧。”說到這兒,她怕苗逸飛聽不懂,又說的更直白了些,“畢竟,外姓表兄妹各自婚嫁後,更該避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苗逸飛剛剛還只是臉色鐵青,等姚白栀把最後一句說出來,瞬間面如死灰。
“表哥的婚禮,我恐怕不方便去了,這裏先提前祝表哥和表嫂新婚愉快,以後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姚白栀說完,轉頭往人群裏掃一眼,立刻就看見嚴昭站在側前方十幾米遠的地方,手裏提着一盞白胖胖的小豬燈,就沖他一笑,轉回頭跟苗逸飛交代說,“太子殿下還在等我,你好好陪姚姑娘賞燈吧。”
她擡腳就走,苗逸飛回過神來,跟上一步,叫道:“阿栀!”
姚白栀停步,轉頭望過去,苗逸飛咬牙問:“他待你好麽?”
“很好。”姚白栀微笑,很肯定的說。
“別輕易對他動心。”苗逸飛近乎懇求一般的說,“若他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一定告訴我!”
姚白栀心中嘆息,并沒有答應:“表哥,我自己的日子我會自己好好過的,我希望你也一樣。”說完想起以原主的性情,他可能很難放心,就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是以前的我啦,他要敢欺負我、對不起我,我一定叫他也不好過!”
苗逸飛一愣,随即醒悟過來,表妹今天的一言一行都跟他印象中那個柔弱純善的阿栀截然不同,甚至不只今天,上次在別院,她言辭中好像就已經隐隐有了鋒芒……想到這裏,他再看向姚白栀,想确認什麽的時候,卻發現人早已走遠,到了嚴昭身邊。
嚴昭回來時正趕上姚白栀作勢要走那會兒,他看苗逸飛臉色難看,就故意選了個能好好欣賞的位置站定。果然,他不但如願以償的旁觀了苗逸飛從面色鐵青到面如死灰的全過程,還親眼看到了苗攪屎棍的絕望失落——這一次燈會之行,終于回到了他喜歡的節奏。
“今年是己亥年,我瞧這個生肖燈蠻有趣的,你看看喜不喜歡?”嚴昭迎上前兩步,笑着将小豬燈遞了過去。
小燈圓滾滾的,大鼻子大耳朵小眼睛,再加一條細長的尾巴,使小豬看起來格外憨态可掬,姚白栀便接在了手中,笑道:“這小豬傻乎乎的,你在哪裏找到的?”
“前面有個攤子專門做的生肖燈賣,大豬小豬都有,我看這只最可愛,就挑了這一只。”說着話,他輕扶姚白栀手臂,帶她往燈市深處走。
“嗯,眼光不錯。”姚白栀誇了一句,又問,“你怎麽不問我談的怎麽樣?”
“你們表兄妹之間的事,我相信你能解決的很好,我就不問了。”
喲!這話說的,姚白栀似笑非笑看一眼嚴昭:“你不問,那我可有話問你了。”
嚴昭目光被旁邊小攤子上賣的琉璃小球吸引,拉着她在攤子前面站定,先說:“你看這個貓兒們會不會喜歡?”
“太小了吧?我怕它們吞下去。”
“唔,也是。你要問什麽?”嚴昭失去興趣,邊和姚白栀繼續往前走邊問。
“為什麽表哥說你怕他報複姚姑娘?”
嚴昭沒想到她還記着這茬呢,苦笑道:“苗逸飛胡說八道,你還跟他較真?”
“我不是跟他較真,是跟你較真。”姚白栀反駁,“再說了,當着你我的面,他就算胡說也有個限度,你要麽自己告訴我,要麽,我就回頭去問他。”
嚴昭沒辦法,只能說:“此事說來話長,不如等回去路上我再講給你聽,也免得辜負這良辰美景。”
姚白栀與他對視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暫且放下此事,和他一起逛燈市,随便買了些小玩意。但有事存在心裏,到底影響興致,很快她就覺得沒什麽意思、想回家了。
這時苗逸飛等人已經不知被人潮淹沒在哪一個角落,兩人也沒去找,挑了一條人相對較少的路出了燈市中心,又往相府那邊走了一段兒距離,嚴昭安排的馬車就來接了。
嚴昭先扶了姚白栀上車,又把小豬燈遞進去,然後自己也上去,在姚白栀對面坐下,一邊吩咐車夫趕車一邊給她和自己倒了杯熱茶,說:“先喝點熱的暖暖。”
他不叫人上來伺候,車中便只有他們兩個,姚白栀捧着茶杯,等他進入正題。
“首先,對于苗逸飛不會善待姚姑娘這一點,我們應該是達成共識的吧?”嚴昭突然問。
姚白栀點點頭,苗逸飛是個認準一條道就會走到黑的人,她今天雖然下了重錘,卻并沒有信心能敲打的苗逸飛通竅。
“其次,我想你應該早就猜到了,苗家和姚侍郎家的這門婚事,有我從中推波助瀾。當時父皇逼得緊,張天師連什麽‘有助國運’都說出來了,我想盡快解決此事,就出了這個主意。于我,此事自然是一箭雙雕,把他們兩個湊成對,免了你我之間的麻煩,但于苗逸飛就沒有那麽愉快了。”
他居然想到從這個角度來解釋!完全把前世回避掉了不說,還把他和姚寧馨之間的關系撇的一幹二淨!
“所以上次在曲水邊下船見到苗逸飛,和他談了幾句後,我就多嘴說了一句,遷怒非君子所為,姚姑娘從始至終只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毫無自主之力,他若為此報複姚姑娘,實在令人不齒。”
姚白栀聽的托起了腮,天真而疑惑的說:“可你不就是那執棋的上位者之一嗎?”把苗逸飛和姚寧馨送作堆的時候,他難道沒想過這個後果?明明他就是罪魁禍首,裝什麽大尾巴狼啊?
嚴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始又要與1歲半的小魔王為伴啦(更新只能等她睡着再寫~
☆、坦白
嚴昭苦笑:“我也是棋子之一啊。”
“就算你也是棋子之一, 那也不是毫無自主之力的棋子,而是能反制棋手、左右棋局的棋子。太子殿下, 您就別自謙了。”姚白栀把颠簸中有點歪的小豬燈扶正, 突然說了兩個字,“僞善。”
沒錯, 就是僞善!她突然想明白了嚴昭為什麽跟苗逸飛多那句嘴——他明知前面是火坑, 還是毫不遲疑的把姚寧馨推了下去,姚寧馨不是跟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而且算得上無辜,嚴昭心中難免有點過意不去。
恰好苗逸飛送上門來, 他說句話, 既譴責了苗逸飛, 又能讓自己心裏好過一點——有這一句,以後就算姚寧馨婚姻不幸,他也可以把鍋完全丢給苗逸飛, 說自己已經盡力,都是苗逸飛不聽勸、一意孤行才造成惡果。
這樣一來, 錯都在苗逸飛,嚴昭只說一句話就把自己摘了出去,不是僞善是什麽?
怪不得有人說, 評價一個人,不能聽他說什麽,而是要看他做了什麽。
之前嚴昭百般剖白,說他對姚寧馨并無情意, 姚白栀都持保留态度,甚至一聽苗逸飛說他怕苗逸飛報複姚寧馨,立刻就蓋章确定他對姚寧馨不同,直到剛才,聽了嚴昭的辯解,再一想他都做過什麽,姚白栀當即就相信他是完全對姚寧馨沒有感情了。
畢竟解決嘉泰帝硬推姚寧馨這個太子妃人選之事,和苗逸飛湊一對是最佳選項,卻并不是唯一選項。嚴昭但凡對姚寧馨有點什麽,都不至于讓她嫁給這個把她和嚴昭視為奸/夫/淫/婦、害死他心愛表妹的元兇的苗逸飛。
換句話說,比起毫無障礙的攻略姚白栀,嚴昭并不太在乎姚寧馨的死活。
“你說什麽?”嚴昭沒太聽懂她的話,“阿栀,你是覺得,我不該促成他們這段姻緣麽?”
“我覺得?你要不要回頭想一下你上車後的開場白……我是說,就那句我們都達成共識的話。”
嚴昭噎住,在姚白栀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沉默了片刻,終于坦然承認:“好吧,我是不該問這句。實話說,對于促成此事,我從不後悔,甚至還有一點得意,事已至此,也絕無更改可能。他們會在二月初二成婚,然後一起去西京生活,從此與我們無幹。”
“從此……你的意思是去了西京,他們就不回來了?表哥不是還要考進士……”姚白栀突然頓住,恍然大悟,是啊,跟太子為敵還想考進士,這怎麽可能呢?
嚴昭正色道:“你不覺得苗逸飛這樣的人品心性,包括頭腦,都根本不适合入朝為官嗎?相信我,這樣對他和他的家族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倒是……。
見她默然無語,嚴昭心裏有些忐忑,阿栀心地純善,他剛剛別無選擇,在她面前展示了自己自私冷酷的一面,不知她能不能接受,會不會為此心存芥蒂……。
“阿栀,”他開口想再解釋幾句,姚白栀卻擡起手止住了他。
“這樣也好,遠離我們,也許表哥就能定下心來過日子了。”說完這句,姚白栀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覺得有點奇怪,按理說,嚴昭的言行很該被譴責,且他對姚寧馨和原劇情中對原主的涼薄如出一轍,她該覺得心寒才對,但剛剛聽嚴昭坦然承認以後,她卻心中一松。
而且她剛才明明把嚴昭想的很壞,嚴昭也坦白了他的心機,她竟也沒有因此而産生反感之類的情緒,只覺得嚴昭和姚寧馨确實沒有什麽,這很好,苗逸飛調離京城、遠離她這個冒牌表妹,沒了作死的機會,這也很好。兩好相加,竟然有點愉快。
“我也是這樣想。他一再從中作梗,理由無非是說我另有所圖,且将來一定會對不起你,只要以後我們好好的,相扶相攜、白頭到老,他知道自己看錯了人,自然就沒話好說了。”
姚白栀聽着斜他一眼:“等你做到了再說吧。”
她沒有反對“白頭到老”四個字,也沒提那個什麽鬼協議,反而說了這麽一句很符合未來太子妃身份的話,嚴昭不由心中一動,起身坐到了姚白栀身邊,試探着伸手搭在她手腕上。
姚白栀以為他有話要說,就沒掙紮,扭頭等他說話,嚴昭卻覺得得到鼓勵,就勢握緊她微涼的手腕,說:“只要你不棄我而去,叫我做什麽都行。”
車廂內燈光昏黃,照進他漆黑明亮的眼中,反射出星星點點的波光,那波光極溫柔,也極多情,帶着一副不溺死人不罷休的氣勢,将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心跳的節奏不知不覺變快,手腕上的溫度也越來越燙人,還有身邊時時傳來的淡淡梅香……,這一切好像都在侵蝕姚白栀的理智,讓她不要再想太多,直接答應嚴昭。
她不由攥緊另一只手,用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提醒自己要冷靜,不要輕易許下任何承諾,幸好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外面有人回禀道:“殿下,到相府了。”
“終于到了。”她長出口氣,“走這一趟還真累人。”說着若無其事的從嚴昭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
嚴昭很失落,雖然阿栀的反應在意料之中,他仍然很失落,默默收回手,直到馬車進了相府側門,到垂花門前停下,他都未發一言。
姚白栀心裏有點亂,急着回去理清楚,也沒管他,下了車就要往回走,嚴昭見她如此,還以為她仍舊為了姚寧馨和苗逸飛的事介懷,不由伸手拉住了她,懇切道:“阿栀,如果你還擔心苗逸飛和姚姑娘,此事也不是不能補救……”
咦?他剛剛不是還說絕無更改可能嗎?怎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