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心,就是怕你累着。那我先走了。”
姚白栀便也假裝什麽事都沒有,送了他到殿門外, 看他上辇往前面去了,才回身進殿。
楚林迎上來問:“娘娘是先歇息一會兒, 還是瞧瞧坤泰殿的布置?陛下說了,若有不合您心意的,只管即時就改換, 宮中就您兩位主子,什麽都不必顧忌。”
剛吃完飯當然是溜達溜達好一點,姚白栀就讓楚林做向導,把坤泰殿內外參觀了一圈, 發現這裏幾乎完全是照她當初規劃的東宮寝殿布置的,只是坤泰殿更大,各種陳設也就比她當初設計的大了一號。
“都很好,沒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她心情略有些複雜的說了這句,先叫楚林去接貓,“兩只貓還在我院裏養着呢,你去接回來吧,日常要用的東西,掬月都收拾好帶進宮了,你只接貓就行。順便替我跟夫人說一聲我很好。”
楚林領命而去。姚白栀回到新房裏,想想嚴昭,再想想小安,感覺她的新生活突然充滿了煩惱。
傍晚小安準時出現,果然并沒有帶來什麽好消息,“整個外網連接都切斷了,聯系不上其他系統終端,不過小安以前下載過很多資料,都儲存在備份文件裏,就是文件有點大,需要花點時間檢索。”
“不只是時間吧?你後臺檢索,難道不需要能源支撐?”姚白栀有一天的時間思考,早把小安的現狀想了個清楚,“現在備用能源還剩多少?”
“還有80%。”小安小聲回答。
“只有80%了?你從昨晚開機到現在,24小時都沒有,就用了這麽多?!備用能源全天開機能用幾天?”
小安聲音更小:“72小時……”又解釋,“這只是為偶爾能源輸送故障而準備的,72小時足夠了……”
“那你還折騰什麽?關機繼續休眠吧。”姚白栀冷酷無情的說。
“宿主你要放棄?你忘了你的初衷了嗎?你不想回你的世界去了?”
“不然能怎樣?你能送我回去啊?”
“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啊!”小安聲音大起來,“總不能就這麽甘心失敗吧?”
姚白栀沒想到這個人工智能還懂得什麽叫不甘心,她嘆了口氣,說:“我昨天晚上忘了告訴你了,攻略目标是從被我們攻略過的世界重生的,也就是說,另有一個我和你,已經繼續我們的快穿旅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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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沒聽懂:“什麽意思?”
姚白栀把嚴昭和苗逸飛的前世經歷簡單講了一遍,最後說:“我從他們的描述中,基本可以确定他們前世認識的姚白栀就是我,而且,嚴昭對我本人的一些喜好也能說的頭頭是道——這大概歸功于前世那個我套路他的日記。”
小安徹底傻掉,姚白栀知道要它一個機器人接受這個現實大概有點困難,就說:“你自己慢慢去想吧,記着節省點能源。我也想明白了,這不是你的鍋,是你們那個主機翻臉無情、不負責任,你跟我一樣是受害者。我也不要求你做什麽了,留着能源,偶爾出來和我說說話就好。”
小安悶悶應了一聲,再次關機下線。
姚白栀跟它對話時,手裏一直拎着根線繩逗貓玩,所以也沒人留意到她一直出神,但當她結束跟小安的對話,忍不住又嘆氣時,楚林和于碧珊就都敏感的看了過來。
“娘娘是不是覺着悶了?”楚林小心翼翼的問,“要不要去花園裏走走?”
“不用了,一會兒吃完飯再去。”新婚第二天就唉聲嘆氣,難怪他們注意,姚白栀打起精神問,“賜宴開始了吧?”
皇帝新婚要賜宴群臣,并在宴席上額外賜予皇後父族榮光,這一次魏郡老家也來了幾位德高望重的族人,會随同姚汝清兄弟領禦賜宴席,姚白栀認為自己确實該關心幾句。
然而楚林領會錯了她的重點,“剛剛有人來回,禮樂已經奏過,陛下率百官也入席了,咱們相爺和幾位老爺的座次就在陛下東側下首。賜宴全程大約一個時辰,到戌時初筵宴禮成。娘娘用過膳,再往花園裏走走,陛下也就回來了。”
原來他以為自己是等嚴昭等的無聊了!姚白栀心裏搖搖頭,面上卻沒露聲色,轉而叫于碧珊給她說尚宮局的事。
于碧珊服侍她比較久,知道皇後娘娘對陛下其實沒有那麽上心,更對帝後新婚之夜什麽都沒做一清二楚,所以順着姚白栀就換了話題,把上午來過的尚宮局女官的資歷又跟姚白栀講了講。
楚林也是個機靈的,見皇後娘娘沒接自己的話,知道大概是自己多嘴了,後面只專心服侍,再沒出聲。
直到用過晚膳,姚白栀帶着貓在後殿遛了兩圈,于碧珊指點着告訴她說哪邊是小廚房,可以随時開火,才“順便”又提起皇帝陛下,“是不是該給陛下備着醒酒湯?”
“賜宴會喝醉嗎?”誰還敢灌皇帝喝酒?
“畢竟是陛下大喜,少不得有臣下敬酒的。”于碧珊笑着說,“陛下一高興,沒準就多喝幾杯。”
“唔,那就備着吧。賜宴都是什麽菜?好像吃不太好是吧?”
“是。這等大宴,禦膳房忙的不得了,大菜都是提前做好的,送到席上至多是溫的。”
姚白栀點點頭:“我記得我爹以往領了宴,回家總還要再吃點東西填填肚子。那這樣吧,雲雀去小廚房看看……”說到一半,她想起來轉頭問楚林,“陛下喜歡吃什麽?口味如何?”
楚林答道:“陛下不挑嘴,基本什麽都吃。若說格外喜歡的,也就是以往給娘娘送去府上的那些吃食。”
“那就叫廚房留火備着面,等前面結束,就擀點韭葉寬的面條,再照着陛下的口味炒點肉鹵,也就行了。”
雲雀是姚白栀自己培養的廚娘,她怕進宮來飲食不合口味,在相府就叫雲雀專按自己口味學習做菜,所以雲雀對廚房的事務比其他三個丫鬟精通,只聽主子兩句吩咐,就知道做什麽了。
她去了一會兒,回來禀道:“奴婢見小廚房有腌好的酸黃瓜,就切了丁兒和着肉末炒了,又用蘑菇丁炒了一點兒肉醬。”
這都是姚白栀喜歡吃的,而且一酸一鹹兩種口味,嚴昭應該不至于吃不下去,就點點頭表示滿意。
這邊兒小廚房剛準備好,前面就有消息傳回來,說筵宴禮成,陛下回轉了。姚白栀聽着動靜,帶人到了坤泰殿門口迎接嚴昭,而禦辇也恰好這時就到了門外,嚴昭趕着跳下來,一把扶住要行禮的她:“免禮吧,以後也不用出來接,天越來越冷了,別凍着。”
還沒過中秋呢,哪兒就冷了?這人真會睜眼說瞎話。不過姚白栀也不喜歡這些繁瑣禮儀,他說不用接,她就打算以後真的不接了。
聞見皇帝陛下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姚白栀想起還備着醒酒湯,便問他宴席上喝的多不多,要不要喝一碗醒酒湯。
“不用,沒喝幾杯。”嚴昭笑眯眯的湊近姚白栀,在她耳邊低聲說,“岳父大人都替我擋了。”
這語氣裏的得意,丞相爹替他擋酒,至于這麽開心?姚白栀側頭看一眼嚴昭,道:“那吃飽沒有?要不要再吃碗面?”
嚴昭眼睛一亮:“你給我留着飯呢?”
姚白栀抽回從他下辇扶住自己就拉住不放的手,指指裏面,“我想着以往我爹進宮赴宴,夫人都要給他留着夜宵,就讓小廚房和了面。”
“好啊,那就來一碗打鹵面吧。”嚴昭非常高興,陪在姚白栀身旁進了內殿。
雲雀聽見,悄悄退下去了小廚房,很快就把煮好的面和兩種拌面吃的鹵子端了上來。
嚴昭特別捧場,特意要了個大點的碗,說這樣拌面才拌得開,然後分別拌了兩種鹵、連吃兩碗,才說飽了。
姚白栀看他吃得特別香,有點想笑,“這是中午也沒吃飽麽?”
“我都不記得中午吃了什麽,總之沒滋沒味的。”嚴昭漱了口,又用巾子擦了把臉,舒服的喟嘆一聲,歪倒在榻上,懶懶問道,“你吃的怎麽樣?還合胃口嗎?”
“挺好的。都是坤泰殿小廚房做的,手藝還不錯。”
嚴昭就笑了,明明口味喜好都一樣,連這一碗打鹵面的搭配都和以前一模一樣,怎麽就不是一個人了?
☆、作為皇後
問完飲食, 嚴昭又問起居,殿中各處布置的滿不滿意, 兩只貓兒喜不喜歡新居, 一一關心到了,他才說起中秋節要怎麽辦。
“這次我們大婚, 幾位藩王奉召攜眷回京幫忙操持, 我想着不如中秋這天辦個皇室家宴,宴請幾位藩王王妃還有世子——這幾位藩王都是先帝的兄弟, 以前先帝不待見他們,他們日子都不太好過……”說到這兒, 嚴昭突然露出幾許蔑視的笑來, “嚴煦那個二傻子, 居然跑去他們跟前,說先帝的死有蹊跷。”
姚白栀一愣:“我還以為他學乖了、安分老實當他的秦王了呢。”
嚴昭冷笑兩聲:“他學乖了多沒意思,就讓他上蹿下跳, 當個景致看呗。反正他說了什麽,總有人原封不動學給我聽。”
“……難道他不知道先帝待藩王不大好麽?”
去跟一直被你爹苛待的藩王們說你爹死的有蹊跷, 這是什麽操作?難道想聽人家說一聲“死得好死得妙”嗎?
“他是先帝的親兒子,一直站在先帝旁邊居高臨下看這些藩王,怎麽會覺得先帝不好?”嚴昭面露諷刺, “等以後他自己嘗着滋味兒,才能知道呢。”
姚白栀失笑:“說的好像你不是親的一樣。”她以前這麽和嚴昭說話習慣了,一時忘記彼此身份已經不同,所處環境也不同, 說完才覺失言,不由在殿內掃視一圈,見都是心腹,才略微放心。
嚴昭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還笑道:“比起嚴煦來,我和三弟當然都算不上親生的了。”又說,“這是坤泰殿,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沒人敢往外傳。”
說着話,他也掃視了一眼殿中伺候的人,見衆人都恭謹低頭,又加了一句,“真有什麽,就問楚林和于碧珊的罪。”
兩人吓得立刻跪了下來,姚白栀有點無奈:“又沒真要問罪,跪什麽跪?都起來。”
于碧珊立刻認錯站了起來,楚林卻習慣性的先看嚴昭一眼,嚴昭皺眉:“皇後娘娘的話沒聽見?你自己的主子是誰,不記得了嗎?”
楚林吓的磕了個頭才站起來,繼續垂手侍立。
“還是繼續說中秋家宴的事吧。”鬧了這一茬,姚白栀就不想閑聊了,直接問正事。
嚴昭道:“嗯,我的意思是,咱們也不用對這幾位王叔多好,只要比先帝好上一點兒就夠了。這次到京的藩王都帶了世子或長子,浏王世子喪妻、淄王世子尚未婚配,他們有讓我賜婚之意,我已經讓禮部會同宗正寺為兩位世子選妃,明年叫他們成婚後再回藩地。另外潞王想請封第三子為世子,中秋之前我會照準。”
也就是說人情嚴昭都已經送過了,這次中秋家宴的氣氛肯定喜氣洋洋、其樂融融,而且少不了對新帝和新皇後的歌功頌德,姚白栀就點點頭,問:“世子們留下,藩王們什麽時候回去?”
“九月之前肯定都會回去。對了,家宴肯定少不了嚴煦,你要不要收拾他?”
“還用我收拾他?總感覺他會自己送上門來找修理。”
嚴昭摸着下巴點點頭:“沒錯,這才是他的作風。”
兩人相視一笑,嚴昭接着說:“幾位王妃的來歷性情,明日我叫人簡單跟你說說。另外,家宴地點就定在西面飛香殿,那裏剛修繕過,又正好處在前朝和內廷之間,出入方便……”
他很細致的給姚白栀講了他的打算,以及他為什麽這麽打算,最後把宴席的布置陳設和菜單交給她去決定。
聊完這事,時間也不早了,帝後各自沐浴更衣,上床準備睡覺。這一晚姚白栀多了個心眼,叫松風多拿了一條被子來,又請皇帝陛下睡裏面。
嚴昭沒和她争這個,也沒反對她自己單拿被子蓋,好像這一切非常自然平常,但是當帳子放下來,兩人都躺好,也把值夜的人趕去外間後,他就又開始了睡前閑聊。
“今日赴宴的那幾位姚家叔伯,你都見過嗎?”
“啊?”姚白栀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說的是誰,“你說魏郡老家來的那幾位?進宮之前,他們有跟我見過禮,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那也是應該的。”畢竟是要做皇後的人了,“我看他們都很忠厚樸實。聽說賀家也來人了?”
賀家是姚白栀生母娘家,“嗯,兩個舅舅都來了,姨母沒來,但是叫表哥來了,都說皇恩浩蕩,沒想到我能給我娘掙來這麽大的榮耀。”
她從太子妃直接進階為皇後,肯定要加封娘家。姚汝清本身是丞相,位次夠高,除了加封鄭國公外,只能加個太師的虛銜,而他的兩位夫人原本也都有國夫人的诰命,無文章可做,嚴昭就給賀夫人追贈了“貞慧”二字谥號。
這在本朝絕對是殊榮,追溯起來,也只有太宗皇帝因為與皇後伉俪情深,才給岳母追贈過谥號,所以賀家人認為這是天大的榮耀,并且結結實實壓了王氏一頭。
說起這個,姚白栀忽然想起一事:“那次我聽你和苗逸飛說話,你們前世,王家後來也參與了逼迫我爹讓權?是只有王家大房,還是……”
這是那次之後,他們第一次提起前世,嚴昭聽姚白栀語氣還算平靜,就也盡量平靜的說:“是大房主導的,起因就是你爹做媒,讓苗逸飛娶了王經的小女兒,沒想到這兩個成了一對兒怨偶,最後姚家和王家的裂痕就從他們兩個這裏擴大。”
他沒細說苗逸飛夫妻的事,不想姚白栀聽了堵心,姚白栀也沒問,就苗逸飛那樣子,想想也能猜到個大概。
“那……五房呢?”她更關心王氏娘家做了什麽選擇。
“王經一開始應該是瞞着五房在做的,不過時日一長,五房也就知道了。王懷新一開始還想從中說合,但他在王家不大有威信,後來就托病致仕了。”
王懷新就是王氏的爹,确實不太有才幹,全靠哄着先帝那昏君吃喝玩樂才身居高位。
“過去的事,多想無益,只要你穩穩坐着皇後寶座,就算是王家大房也不敢生出異心。”嚴昭見她沉默,便低聲安撫。
“我知道。但,也會好奇萬一我家落難,誰才是那個不離不棄的。”
“不會有那一天的。”
“你就那麽自信?萬一你這皇帝也做不久呢?”內殿只有他們倆,姚白栀沒了顧忌,說話十分大膽。
嚴昭卻就喜歡她毫無顧忌的跟自己說話,笑答:“我會努力做久一點,就算有一天不想做了,也會好好把江山交到下一任皇帝手裏。”
“唔,說到這個,作為皇後,我很想問問,經過先帝折騰那些年,國家還好嗎?國庫沒被他揮霍一空吧?各地土地兼并嚴重不嚴重?天災人禍多不多?”
現在連小安都成了棄子,姚白栀徹底絕了離開這個世界的心思,自然要關心國力,誰讓她是皇後呢?
“你放心,有姚相照應着,國家還好,國庫也沒空。畢竟先帝雖然生活奢侈、縱情聲色,卻并不怎麽大興土木,就是內庫有點空,宮裏養的閑人太多了,我打算等年底放出去一批宮女,也裁減些內監出去。”
“這主意不錯。對了,太妃們不是還在宮裏,我不需要去見見嗎?”
“她們都居住在西面安福殿,見不見都無所謂。幾個老太妃與母後之死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我不找她們麻煩,讓她們頤養天年,她們就偷笑了。”
對哦,嘉泰帝提劍去追人時,正是與那幾個妃子一起開宴,不過王麗妃不是算他盟友嗎?
“那王太妃呢?”
“她自願出家,去清和觀修行了,你沒聽說?”
“沒有。這幾個月我爹就不怎麽和我說外面的事。清和觀在哪?”
“就在城中,皇城西南不遠。那裏十分幽靜,以前也有太妃在那裏修行過。”
好吧,那就省心了,姚白栀繼續關心工作:“宮裏現有多少宮女?你打算放出去多少?按什麽标準放?這個意思透出去沒有?”
“沒有,我想先和你商量。現如今,宮中宮女約有六千多人,至于放出去多少,依我計算,留一千能幹的就行,但肯定不能一次放出去那麽多,等過了中秋,你和尚宮局把宮中各處人事理順了,咱們再定。”
六千多……還留一千能幹的……,你這是開了個工廠啊!姚白栀前世工作的單位,上下不到一百人,她都認不清,現在居然要從六千人裏裁員!!!
嚴昭見她沒出聲,就撐起頭往她臉上看了一眼,見她滿臉呆滞,便笑道:“很繁瑣是不是?不用太放在心上,慢慢辦就是了,到年底還有好幾個月呢。”
“哦。”姚白栀呆呆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說,“不怕繁瑣,這是功德無量的事,以後你會青史留名的。”
嚴昭卻道:“我倒沒想這些,我主要是想省下開銷。”
是啊,六千個宮女吃穿用度,得多少錢?這錢可都是民脂民膏啊!姚白栀一想到這個,恨不得現在就起來拿着名冊對照職位裁員!
——新婚第二晚,帝後二人就在憂國憂民,探讨怎麽勤儉持家、開源節流,真是感天動地。
☆、新婚日常
姚白栀早就決定把皇後當做一份工作來做, 所以在皇帝上司提出工作方向之後,第二天她就認真準備中秋皇室家宴去了。
嚴昭分給她的工作比較簡單, 布置宴會場地、拟菜單這種事, 她原來在相府就幫王氏做過,而且嚴昭還給她配了得力下屬, 所以姚白栀很快就準備了三種不同的方案, 到傍晚嚴昭過來坤泰殿時,拿給他選。
“還是你有巧思, 将菜單與陳設以同樣的主題聯系起來,果然更有過節的意思。”嚴昭一邊看她拟的清單一邊贊道。
“這也不算什麽巧思, 各權貴府裏春日宴飲時, 常這樣準備。大概宮宴多講排場, 又要正大堂皇,才不玩這些小道吧?我是想着家宴就要有家宴的氣氛,你這裏能給的恩典都給了, 何不讓他們在宮中更自在一些,也顯得我們确實拿他們當親人。”雖然只是“顯得”。
再沒有比“我們”二字更動聽的自稱, 嚴昭擡頭沖姚白栀一笑:“你說的很是,那就用這套月上桂樹圖屏風、桂花盆景加玉兔銀蟾紋鋪設吧。”
“好。對了,飛香殿前面的槅扇門都能卸下來, 可供賞月,但我又怕那日風大,都卸下來殿中不暖和,菜很快就冷了。”
“賞月就算了, 叫他們回去自己賞吧。”嚴昭并不想和一群無關人等一起賞月,他還想等宴席散了,自己帶姚白栀登高望月呢。
又把話題轉回去,“這菜單也很好,尤其這道烤兔特別應景。”
他說的很認真,眼裏的笑意卻洩露出他已經get到了姚白栀那點惡趣味——吃着烤兔子看蟾宮玉兔,不光應景,還解饞呢!就不知道玉兔若有知,會不會瑟瑟發抖。
嚴昭不光領會到了這些,他還同時感覺到了饞,“看着菜單就覺出餓了,我們晚膳吃什麽?要不也烤只兔子吃?”
話一問出去,于碧珊幾個就都抿嘴笑了起來,姚白栀也沒忍住笑:“陛下莫非聞到香味了?”
嚴昭有點驚喜:“這麽說,兔子已經烤上了?”
姚白栀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開宴之前試試菜也是應該的嘛。”
“确實應該。”要請客的皇帝陛下深表贊同,又說,“烤兔肉肥美鮮香,卻也容易膩,有沒有讓廚房搭配解膩的湯羹?”
他還挺懂吃的,姚白栀有點驚訝,轉念一想,之前他也沒少派人往相府送各色美食,又覺得理所當然了,“我叫他們做了海鮮豆腐湯和銀耳蓮子羹。楚林說陛下也挺喜歡海味的,可惜宮中只有幹貝幹蝦,也只能做湯喝了。”
“對啊,八月正是吃蟹的時節,明日叫禦膳房蒸幾只蟹子我們吃吧?”新鮮海味可以等以後再帶她去吃,河鮮卻并不是不能得,嚴昭想着便興致勃勃,“你現在不吃藥了吧?”
“嗯,今年都沒怎麽犯病,徐神醫說等秋冬之交再看看,要是沒有犯病或者只是輕微咳嗽,就不用吃藥了。”姚白栀早就饞螃蟹吃了,但大婚之前,沒人敢給她吃這些東西,怕萬一腸胃不适,耽誤大婚。
嚴昭看她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對螃蟹充滿了向往,便笑道:“那太好了,明天許你多吃兩只。”
兩個人的話題就此轉向他們的日常菜單,等晚膳傳上來時,他們已經把中秋宮宴之前的每頓飯都安排好了。
姚白栀驚奇于嚴昭跟自己特別相近的口味,一時沒想到別的,直到心滿意足的吃完烤兔子,才突然意識到他們這麽愉快的決定了後面幾天的菜單,豈不是代表這幾天他們都要一起吃三餐?
這不就是原本嚴昭要加在婚前協議裏,後來又主動提出可以删除的條款嗎?!
嚴昭卻沒給她多想的時間,等餐桌撤下去,就說起了中秋宮宴的樂舞表演,“昨晚忘了提這事了,先帝養了不少樂師舞姬在內教坊司,其中不乏心術不正之輩,趁着還有兩三日,你先借着選人在中秋宮宴表演的機會訪察一二,等過了中秋,就拿內教坊司開刀,從教坊使往下裁人。”
“好的。這些人在六千人之中嗎?”
“有些在有些不在,明日把教坊使叫來,先讓他拿個名冊給你……”
嚴昭一邊說一邊看了眼窗外,見天還沒亮着,就說,“帶着貓兒出去走走吧,吃飽了飯歪着,容易積食。”
飯後散步消食也是姚白栀的習慣,所以她完全沒覺得有問題,叫掬月和玉燕去把貓抱出來,就和嚴昭一起出了坤泰殿,往禦花園溜達。
這時節除了桂花,就是菊花正當時,禦花園裏各色菊花次第開放,姚白栀指着開的正豔的一叢紅菊說:“我想在飛香殿外石階上擺幾盆紅菊,看着熱鬧。”
“好啊。”嚴昭答的爽快,“我看你想的都很周到,這些小事自己做主就好。”
說是這麽說,可她不是第一次當皇後嘛!總怕哪裏不對,讓那些在宮裏呆了十數年甚至更久的老油子們看出破綻,以後的工作更難展開。
嚴昭彷佛知道她想什麽,接着說道:“不過我剛登基時,也跟你一樣患得患失,怕哪裏有差池,讓臣子看輕了。”
這說的是上輩子吧?這輩子都第二遭了,他應該沒啥怕的了。姚白栀暗想。
“我又是孤身一人,無人可以請教,也無人能為參謀,甚至連訴之于口,都嫌有損帝王威嚴。”
姚白栀側頭看向嚴昭,見他目視前方,神情略顯憂郁,緋紅霞光薄薄的浮在他臉上,更顯得他像個不屬于這世間的存在,孤獨至極。
她突然不忍,想拉他一把,就語氣輕快的說:“沒什麽不對呀?帝王不就是孤家寡人嗎?要是有人在你頭上,或是與你并肩而坐,那可就出大事啦!”
最後一句語氣尤為浮誇,逗笑了嚴昭,“是啊,做帝王就是不能有并肩而坐之人,所以也沒什麽好患得患失的。因為坐的夠高,就算你做錯了什麽,也沒人敢說你錯了,甚至還會有人幫你将錯就錯。”他說着轉頭與姚白栀對視,“皇後也一樣。”
“你盡管放手去做,無論什麽事,我都一定會支持你!”
漆黑瞳仁裏清晰映着她的身影,讓姚白栀有一種自己幾乎就要被他眼中洶湧澎湃的情感所淹沒的恐慌感,她立刻轉頭,擡腳繼續往花園裏走。
嚴昭已經習慣了她這一碰就縮的蝸牛習性,便不再說話,默默跟在她身後。卻不想剛走了沒多遠,前面縮着的“小蝸牛”竟然伸出觸角,低聲對他說:“多謝……你。”
嚴昭一高興,脫口而出:“謝什麽,夫妻之間,原該如此!”
因為覺得說“多謝陛下”不如不說而半途改口“多謝你”的姚白栀很後悔——男人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什麽就夫妻之間了?假夫妻好嗎?!假的!
嚴昭彷佛親眼看到那小小觸角又縮回了殼裏,趕緊清咳一聲,低聲解釋道:“我是說,這皇後是我要你當的,你要做的事,也是我交代的,我原該什麽都支持你的。”
這倒是哦!所以剛才是她自作多情了嗎?并沒有什麽洶湧澎湃的情感,只是單純的支持信賴?姚白栀感覺臉上有點發燒,不想再和嚴昭說話,轉頭叫掬月等人把貓放下,自己和貓玩去了。
被晾在一邊的嚴昭:“???”他又說錯話了?
摸不着頭腦的嚴昭直到回去坤泰殿,兩人都上床躺下了,才敢主動開口。
“阿栀,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姚白栀以為上司有任務要交代,應道:“什麽事?”
“我想請你抽空幫我布置一下乾元殿。”
“啊?”乾元殿是皇帝寝殿,什麽時候輪到皇後插手了?
“你也知道,先帝駕崩時,我正好生了一場小病,好不容易操持了喪禮,實在沒有精力顧及其他,乾元殿就只把先帝的東西收了起來,換上我自己的,其他都沒動。現在想收拾一下,我卻沒什麽頭緒,朝中事務也多,就想麻煩你。”
“可是我不知你的喜好……”
嚴昭立刻說:“我沒什麽特別喜好。前殿要召見臣子,格局不好改動,換換家具陳設就好。後殿可以布置的溫馨舒适一些,最好看起來有點人氣兒。”
有人氣兒多放人不就行了麽?布置還能布置出人來?或者說,是想讓她幫着選幾個人?姚白栀轉了個身,面向嚴昭,卻發現他也正側躺着面向自己,這樣一來,兩人臉對臉,實在有些尴尬。
她趕緊往後蹭了蹭,離嚴昭遠點兒,說道:“我聽楚林說,乾元殿除了有職司的女官,并沒有宮女貼身侍奉陛下,你用的還是原來東宮那幾個內侍。要不我給你選幾個……”
“我說的不是那個人氣兒。”嚴昭有點懊惱的說,“是像你這裏一樣,看起來像個家,能讓人一進來就油然生出一股懶勁兒,吃得香睡得好,舒服的不想走!”
姚白栀:“……”
總覺得最後三個字才是他的重點呢?不過今天有過自作多情的經歷,姚白栀不讓自己多想,息事寧人道:“那好吧,過完中秋,你給我個乾元殿格局圖,我幫你想想方案。”
嚴昭當即陰轉晴:“那我先謝謝你了。”他彎着眼睛看向姚白栀,半邊臉因為枕在枕上,壓得有點扁,顯出一種有別于平日青年帝王形象的可愛來,“幹脆明日午膳去乾元殿吃吧,我帶你四處轉轉,你實地看看,心中也更有數。”
姚白栀不知為何有點拒絕不了,她甚至覺得這也沒啥好拒絕的,反正也是要一起吃飯的,就點頭說:“行啊,只要不耽誤你。”
“不耽誤,明日立政殿議政,一般午時初就散了,你若沒事,可以早點去乾元殿等我,我會交代史忠讓的。”
嚴昭身邊的內監,史忠讓資格最老,提了內常侍、做乾元殿總管;夏典最能幹,也提了內常侍,進進出出都跟在嚴昭身邊。
嘉泰帝身邊原來那三個內常侍,郭德勝仍是內監總管,卻無任何實權,沒嚴昭的召見,連幾大殿的邊兒都挨不着;高望嵩已經直接出宮養老,嚴昭對他還算留情,沒跟他清算、收他的家産;倒是徐岚還挂着內監副總管的銜兒,在前朝做些上傳下達的差事。
姚白栀對嚴昭的安排沒有異議,嚴昭目的達到,也沒再說話,兩人很快各自睡去。
到第二日早上,嚴昭仍是悄悄起來,自去淨房梳洗,又去殿後院中打了幾趟拳,看姚白栀還沒睡醒,就自己随便吃了點早飯墊肚子,匆匆去立政殿了。
姚白栀絲毫不知,起來後慢悠悠吃了早飯,把中秋宴會的安排吩咐下去,就傳了管內教坊司的太監來見,讓他安排幾個節目,下午先演給自己看看,順便整理一份內教坊司現有樂師舞姬的名冊。
那太監一開始還想推拖,說下午演來不及準備,姚白栀就冷笑了一聲:“準備?難道你們內教坊司平常都是養閑人,不排演練習的?本宮就要下午看,等不得!下午演不了,以後也用不着你們演!”
新皇後如此硬氣,教坊使不敢再試探,灰溜溜的請罪後,告退回去準備了。
發現擺官威有效後,姚白栀頓時覺得這份工作再沒什麽難的,她精神振奮的繼續處理各項事務,到午間掐着時間去乾元殿,正好跟議政回來的嚴昭在門口碰個正着。
嚴昭下辇看見姚白栀,笑着上前伸手扶起人來,就順勢牽着她的手一起進乾元殿,帶她四處參觀。
乾元殿前殿是召見臣子之所,整體布置略顯古板嚴肅,這在姚白栀意料之中。但後殿和左右偏殿竟然也真如嚴昭說的沒有人氣兒,還是挺讓她驚訝的。
這是怎麽收拾的,能跟現代精裝樣板房一樣,看着什麽都有,就是不像自己的家!
她把自己的想法換了修辭跟嚴昭說了,嚴昭一臉不能更同意,“不瞞你說,我自從搬過來以後,從沒睡過一個好覺,還不如在東宮的時候。”
他們兩個說話,平常都沒人敢插嘴,所以史忠讓突然開口接話時,姚白栀不由多看了這老內監兩眼。
“可不是!這幾個月真把陛下熬的不輕,幸虧娘娘進宮了,老奴瞧着陛下這幾日臉色也紅潤了,眼神也有光了,一問夏典,說是陛下在坤泰殿睡得極好,能一夜無夢到天亮呢!可見都是娘娘的功勞。”
咳咳,是這老太監話裏确實有內涵,還是她想太多了?姚白栀有點尴尬的看一眼嚴昭,誰料這貨竟然點頭說:“這倒是真的。”
史忠讓見陛下沒攔着不讓說,就繼續說道:“早上夏典來傳話,說娘娘要來,老奴就想着好好禀給娘娘聽,陛下自小受過驚吓,比常人更易多夢失眠,這一年多更是幾乎夜夜要做噩夢……”
“說這些做什麽?”嚴昭擺擺手打斷史忠讓,“朕是請皇後來幫朕布置寝殿的。”
史老太監很耿直的說:“難得陛下在坤泰殿能睡個好覺,何必非得布置乾元殿?況且陛下和娘娘正值新婚,更該同寝同宿,早日誕下小太子來,也好讓太後娘娘和孝獻皇後安心吶!”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最近都可以用“新婚日常”這個标題~
想雙更的,寫得太慢了,今天就更這麽多吧,明天繼續努力~
☆、改變
“他年紀大了, 愛唠叨,你別當回事。”
午膳時, 嚴昭打發了史忠讓, 一邊親自動手給姚白栀剝蟹肉一邊說。
“我當然不會當回事。”姚白栀說着看了一眼下面伺候的人,轉頭湊近嚴昭, 聲音極低的說, “畢竟陛下金口玉言說過不會有‘太子’的。”
嚴昭苦笑,把裝了蟹肉的碟子推給姚白栀, 沒再說話,默默啃自己的螃蟹。
用過午膳, 姚白栀要回坤泰殿午睡, 嚴昭借口散步消食, 送了她回去,順勢也賴在坤泰殿不走。
姚白栀沒說什麽,帶人幫他寬衣, 留他在內殿床上午睡,自己去了貓房, 抱着貓窩在躺椅上睡了一覺。醒來時,嚴昭已經走了,她随口問楚林:“陛下休息的可好?”
“陛下久等娘娘不回去, 過來看了一眼,見您睡的香,便笑了一笑,回去眯了一刻鐘就起身了。”楚林如實答道。
姚白栀端着茶喝了兩口, 又問:“你以前也在陛下寝殿值夜嗎?”
楚林應道:“是。史總管年紀大了,在東宮時,多是小人和夏常侍輪班值夜。”
“那時陛下常做噩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