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Part twenty four

雖然沒有求證過,?但是從蒂亞戈對這附近小路的熟悉程度來看,柏妮絲打賭他一定經常來這裏。繞出這條警局背後的曲折狹窄小巷後,他們迅速拐進一條人來人往的寬闊柏油馬路。

夜幕已經徹底籠罩住這座城市,?萬千燈光輝煌如星海灑落。

柏妮絲走在蒂亞戈身邊,看到周圍的許多人都穿着各式各樣的奇怪服裝,?臉上也畫着誇張陰郁的哥特式妝容,?手裏還拿着造型逼真的頭骨或者類似魔杖之類的東西。還有些人則只穿着一身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的漆黑鬥篷,臉上戴着張慘白且沒有任何裝飾品的面具,?穿行在人群之中宛如一道道沒有實體的幽靈。

播放着刺耳重金屬搖滾樂的敞篷車從街角飛馳而來,?載着一群正舉着彩色□□縱聲高呼的惡靈與魔女招搖路過。濃郁的各色煙霧被晚風吹着不斷波瀾擴散開,将燈光扭曲成大團沒有形狀的發亮斑塊。

它們糾纏着,?變化着,?如同極北之境千萬年不曾消退過的懸崖極光。過于迷亂的光影混雜在視線裏,讓人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晝還是夜。

眼前的場景是如此奇妙,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他們剛剛只是穿過了一條昏暗無人的普通小巷,柏妮絲幾乎都要以為他們是跨過了什麽時空隧道,?來到一個滿是巫師與精怪的異世界。

“今天是什麽節日嗎?”她一邊好奇打量着那些裝扮奇特的人類,?一邊忍不住輕聲問到。

蒂亞戈看起來倒是已經習以為常,在聽到柏妮絲的疑問後,便開口為她解釋到:“這是他們的城市文化節。因為上世紀四十年代的時候,?曾經有位著名作家以這座城市為背景,創作出了一系列非常有名的魔幻小說。所以他們從十年前開始就一直定期舉辦這樣的文化節,?現在已經發展成當地的旅游項目了。”

過于陌生的各種概念讓柏妮絲聽得有些雲裏霧裏,?但還是勉強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同時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所以這個文化節是以化妝成各種魔女或者骷髅惡靈來玩的嗎?我還以為人類都會選擇扮成天使或者精靈這樣的正面角色。”

畢竟在原世界,所有和惡魔沾邊的東西都是被極度厭惡和唾棄的存在。但是這裏的人卻好像完全不同,不僅沒那麽排斥,?反而還競相扮演着樂在其中。

“因為在那些故事裏,惡魔并非都是十惡不赦,也有很多是迫不得已或者本性善良的存在。”蒂亞戈平靜地說着,似乎是在陳述着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會喜歡上這樣的生靈,哪怕對方是惡魔也很正常。至少在我看來,他們本身就已經足夠美好,更值得。”

惡魔,足夠美好?值得?

柏妮絲被他的話震驚到,無法想象到底是人魚天性裏的溫柔還是神祇自帶的無限寬容,才能讓蒂亞戈得出這種結論。

此時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暈着薄光的各色濃豔煙霧在彌漫擴散,把周圍的一切都緩緩包裹進去。高樓被虛化成無意義的模糊背景,行人褪色成單調的影子來去匆匆。

她偏頭望向身旁的少年,看到他一身幹淨無暇的潔白,安靜走在那些色彩豐富到接近混亂的煙霧裏,看起來随時都會被浸染和吞沒進去,卻偏偏又清冽得纖塵不染。

沒過多久,這些煙霧就全都被夏季夜晚的熱風吹散。燈光重新清明起來,文化節的活動還在熱熱鬧鬧地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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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回程的街道路口,柏妮絲還沒有把注意力從那些相互追逐着用熒光顏料去塗抹同伴一臉,然後邊逃跑邊哈哈大笑着的人類身上移回來。

蒂亞戈看出她的想法,于是主動提議到:“要一起去看看嗎?正好現在文化節,城裏各種有意思的店鋪還有展會活動都有。”

“可以嗎?”柏妮絲眼睛一亮迅速轉頭,但又很快像是想起什麽似地變得猶豫,“可是收藏家的事還沒結束,加百列他們說不定也回來了……”“他們沒有這麽快的。而且你不用顧慮這麽多,柏妮絲。事情本就不可能一夜之間被全部解決完。”蒂亞戈低眉注視着她,語調溫和,“所以,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想還是不想。如果想去的話,我們就一起。”

體貼到近乎遷就甚至是縱容的話,讓柏妮絲開始莫名其妙陷入一連串的邏輯怪圈裏:

這魚看起來真的好好說話的樣子,她是不是可以試着答應一下,順便試探看看他對自己的忍耐底線到底在哪裏?

不然一直這樣小心翼翼,不知道對方忍耐限度的日子也太難過了。

不過話說回來,就憑他那能把魔鏡騙得團團轉的天衣無縫的演技,說不定自己早就踩他雷了也看不出來,這就很吓魔了。

然而這個想法剛成型不到一秒,柏妮絲又立刻将它掐滅——不行不行,這樣太作死了。又不是第一天絕境求生,千年惡魔烏蘇拉都能應付過來還怕什麽百年人魚。

不就是夾起觸須做水母嗎?她最擅長了。何必多此一舉去拿命試探,難道還嫌自己不夠罪孽深重嗎?

反正自己最大的目标就是洗白和解除詛咒,那就別想那麽多有的沒的,勤懇辦事任勞任怨積極努力才是前期最好的策略。

說不定他這次的提議也是為了試探自己呢,任務沒完成就想着偷懶的手下在烏蘇拉手裏都是要被拿去喂抹香鯨的,不知道人魚有沒有類似的愛好?

啊該死的,監獄以外的世界果然還是太危險了,得想個辦法蹲回去……

“柏妮絲?”半晌沒有得到回答的蒂亞戈試着輕輕叫了她一聲。

從她那種皺着眉出神的表情裏,他大概能猜到她的思維估計已經又跑到一個奇奇怪怪的角落裏去無限循環了。

意識到這點後,蒂亞戈嘆口氣,近乎無聲地低喃一句:“我就不該問你。”

沒等柏妮絲整理好自認為完美無缺的語言進行回答,他便徑直握住她的手腕,拉起她就朝那些燈光熱烈的街道走去。

“诶?真的要去嗎?”柏妮絲不确定地看着他,持續輸出着自以為的敬業同盟形象,“可是收藏家這件事好像還挺緊急的,要不還是回去吧?反正出來玩什麽時候都可以,解決正事比較重要。”

“不着急,正好我也想去逛逛看。”

“啊,有道理。勞逸結合才是最好的生活狀态,該放松時就放松嘛。”

蒂亞戈停頓一下,眼睫半斂着,分不清是絕望還是無語地回頭看着她,淡紅唇瓣微微開合幾次,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只簡單嗯一聲便不再多說其他。

文化節活動還在繼續,各個展會也陸續在廣場活躍起來。柏妮絲一開始還記得自己是陪同游玩的設定,一路走來都只是冷靜旁觀着那些新奇好玩的活動,極為安靜乖巧地跟在蒂亞戈身後。

然而沒過多久就變成了她沖在前面四處圍觀,蒂亞戈負責在旁邊耐心細致地為她講解。

路過畫展的時候,柏妮絲被那些色彩鮮明又想象瑰麗的畫面吸引過去。她并不懂所謂畫的內核與隐喻,只覺得那些在紙面上激烈碰撞又凝固的色彩看起來很美,很有生命力,就像活着一樣,所以她喜歡看。

尤其是其中一副足足夠有七八米長的水彩畫,一片星雲從初生到擴大直至最後的成型,全都被繪記下來。整個畫面恢弘大氣,黑暗的底色上有萬千繁星,渦動旋聚的星雲如同宇宙睜開的眼睛,無悲無喜地望着她,好像空洞無物卻又深邃遙遠。

“人類很擅長用外物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比如音樂,舞蹈,或者文字,還有畫,等等。”蒂亞戈站在她旁邊輕言溫語地解釋到,“這幅畫是以天體誕生為主題,記錄的是被他們稱之為‘心髒星雲’的天體的形成過程。不過你要是換一個角度看的話,這其實也是畫的兩個人。”

“人?”柏妮絲驚訝地重複,視線仍然沒舍得離開那幅畫。

“對。你過來,站我這裏,頭偏一下再看。”蒂亞戈說着,後退一步,引導她現在自己剛剛的位置上,“看到了嗎?”

柏妮絲照着他的話做,果然看到那片有着豔麗玫瑰色的星雲在視角的變化下,逐漸變為了一對正在親吻的男女側臉輪廓。

柏妮絲來回試了好幾次,最終憋出一句:“你确定這個世界的人類真的不會魔法嗎?”

她怎麽這麽不信呢?

“這不是魔法,柏妮絲。”蒂亞戈淺淺笑着回答,“不過他們确實能做到很多類似的事。人類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是別的種族難以達到的。也正是因為這種能力,他們即使沒有魔法也能做到許多不可思議的事。”

“那,這個星雲是真實存在的嗎?”

“是啊。”他點頭,進而補充到,“按照人類的命名習慣,這片星雲的編號原本應該是IC1805,屬于發射星雲,就在銀河系英仙座的旋臂上,用普通手段觀測的話,難度會比較大。又因為它的形狀和顏色基本和心形一致,所以別稱又叫做心髒星雲。”

緊接着,蒂亞戈又将整個畫面裏所涉及到的星雲形成過程,以及畫者在進行繪作時所使用了哪些非常巧妙的藝術處理方式,所以整個畫面看起來和真實情況到底有多少出入都簡練地解釋了一遍。

豐富詳盡的講解以及過于出挑驚豔的外貌,讓周圍的人開始紛紛朝蒂亞戈張望過來,有些甚至開始用手機在不停拍照。

該說人魚的美貌果然是不分種族的亂殺利器嗎?

可是那幾個跟着拍照還挂着詭異微笑的男人是怎麽回事啊?

帶着半是感慨又半是疑惑的心情,柏妮絲聽到他忽然問:“你很喜歡這幅畫嗎?”

她思考片刻,搖搖頭:“也不算吧,我就是喜歡漂亮又亮閃閃的東西而已。”說着,她擡頭環視一圈周圍的畫,“那你呢?你喜歡什麽樣的?”

蒂亞戈擡手指向靠裏的那一排,柏妮絲順勢看去,發現比起畫展的其他地方,那邊簡直冷清得可憐,只有寥寥幾個人在觀賞。

一開始柏妮絲還不太明白為什麽,然而等走近後她才意識到,人少是有原因的,因為這裏的畫實在太過……怎麽說,灰暗且壓抑。

沒有濃墨重彩的奢華,也沒有瑰麗熱烈的畫面感。這裏所有的畫用色都是深且暗的,仿佛用墨汁鋪就。

柏妮絲雙手抄在外套口袋裏,慢慢走着,仔細打量眼前的每一幅畫。

第一張是深青的雨天。

緊接着是漆黑到有些詭谲的夜空。

再往前,灰霾濃濁的森林與霧、雜亂到洶湧的墨藍大海、被浪花侵蝕到裂紋遍布的礁石、枯萎在牆外的玫瑰,零落一地的殘敗深紅是畫面裏唯一的暖色,卻因為整體風格的壓抑反而顯得有種說不出的怪誕。

柏妮絲看到一半,停下來,望向一旁的蒂亞戈:“你為什麽喜歡這些畫?”

他沒正面回答,反而問:“你看着它們的時候,會有什麽感覺?”

“挺壓抑的,好像被關在一個黑漆漆的籠子裏,有種……”柏妮絲皺起眉尖,似乎難以找到一個精确的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

正猶豫的時候,聽到蒂亞戈接過她的話,面不改色,語速平緩地繼續往下說到:“有種完全掙脫不了的逼仄絕望感,麻木,窒息,卻又能看到一線光。”

他低頭看着她,藍瞳裏映照出柏妮絲的臉孔,清晰到深刻:“是這樣嗎?”

“啊……”柏妮絲其實沒有這麽豐富的感受,只是單純地覺得很沉重,但依舊習慣性地順着對方的話點頭,“是這樣。”

他微微一笑:“好的作品都是作者濃烈情感的具象化載體,它們能輕易讓其他人共情,所以我挺喜歡這些畫。”

該怎麽理解這句喜歡。

究竟是指喜歡這種擁有深厚情感底蘊的畫作,還是因為能和這些畫感受到共情所以才喜歡。

柏妮絲盯着那張波瀾狂亂的深海,沒來由想起魔鏡曾經說過的話,試探着問:“你很難過嗎?”

蒂亞戈沉默一會兒,沒有反駁,只依舊溫柔笑着:“你覺得我難過嗎?”

柏妮絲抿抿唇,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畢竟她實在想象不到,一個至高神祇究竟能有什麽不順心的。江河湖海,山川日月,甚至萬事萬物都無法影響他們分毫,也不受任何束縛,掌管一切且高于一切。

那些消極沉郁的情緒怎麽看都不應該和現在的他沾邊。

可是,

當她仔細看着他的時候,又确實感覺到他是難過的。

那種情緒很細微,并不高亢,從來都只絲絲縷縷地牽絆在他的視線裏,低頭間,淡卻柔和地笑起來的時候,卻因為綿綿不絕而顯得格外扣動人心。

所以能讓他這麽産生這麽深刻感受的原因,難道是因為童年陰影?

可他最大的陰影不該是自己嗎?

這就尴尬了。

柏妮絲心虛地撥弄下劉海,側身站開兩步,忽然看到外面有裝飾得花裏胡哨的冷飲餐車路過,于是連忙轉移話題:“不開心就得吃點甜的東西來開心一下才對,你等着,這次我請客!”

說完,她完全不給蒂亞戈開口的機會,立刻鑽進人群,動作輕快地來到餐車前,擡頭掃兩眼菜單:“兩個香草甜筒。”

售賣員顯然也是這場文化節裏的參與者,頭上一頂紳士帽,臉上還戴着副打有鉚釘的鳥嘴面具,從臺面後伸出頭來甕聲甕氣地說了價格。

柏妮絲伸手一摸口袋,頓時感覺倍感尴尬。

她忘記帶人類世界的貨幣了。

口袋裏全是前幾天在海裏撿來的漂亮紅珊瑚。

“嗯……那個,不好意思,我能……”

她本想說不要了,卻沒想到這時另一個人走過來,将一張綠色紙/鈔遞過去:“給這位小姐來兩個香草甜筒。”

“稍等,馬上就好。”

柏妮絲詫異地轉頭,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不知何時正站在自己身後,深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帶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極致欣喜與戰栗感。

就像瘾/君/子見到了毒/品的病态興奮,即使努力掩飾着,可那些克制不住的微小反應依舊暴露在他過于緊繃的站姿裏,閃爍在他不安分的眼底,挂在他略帶顫抖的指尖上。

“謝謝你,先生。不過,你其實不需要這麽做的。”柏妮絲說着,下意識地站得離他遠了些。他的神情讓人很不舒服,像是被獵人盯上的緊迫感。

“不……我是說,應該的,這是我的榮幸。”他專注地看着對方,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剛才的失态,于是越發收斂着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的眼睛反而透出一種空洞感,“如果讓你感到不高興,我很抱歉。但是,請允許我說,你的眼睛很漂亮,非常漂亮。”

柏妮絲愣一下。

所以一個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跑過來,看似熱心地替她付了兩個甜筒的錢,又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半天,就是為了說一句“你眼睛真漂亮”?

這是什麽讓魔呆滞的操作?

沒打算跟對方有更多的交流,柏妮絲在再次道謝以後,摸出口袋裏的兩枚紅珊瑚珠遞給他:“我今天忘了帶錢出來,所以暫時沒法還給你。不過這些紅珊瑚在人……在珠寶種類裏也算是很珍貴的品種,就當我感謝你幫我付錢吧。”

男人看了看她手裏那兩顆鮮紅瑩潤的珠子,卻并沒有要接的意思:“沒關系,就當我請你了。你還有其他同伴嗎?”

不然也不用買兩個甜筒。

“啊,是啊。”柏妮絲見他不收,便緊跟着解釋,“你放心,這些都是很好的紅珊瑚。何況我不喜歡欠人情,你還是收着吧。”

“看得出來。”他意味不明地輕聲念叨一句,旋即笑起來,“那就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比起這些珍貴的紅珊瑚,我更願意了解你的名字。”

這人真的不太正常,柏妮絲确認了自己的想法。值錢的紅珊瑚不要,非要名字。

于是,本着盡快結束交流的想法,柏妮絲随口胡編到:“妮蒂亞·哈代。”

“蘭伯特·格裏爾。”

柏妮絲略一點頭,拿着店員遞過來的兩只甜筒朝他迅速道別離開了。

蘭伯特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停留了許久,最終轉身走出了人群。

他習慣性地伸手放進上衣口袋裏,指尖觸摸到冷硬類似石頭的東西。

是兩顆紅珊瑚珠。

作者有話要說:  統一回複下,收藏家不是沖柏妮絲來的,他之前根本不認識柏妮絲。

順便,雖然根本沒幾個人看,不過還是說一下吧,

下個月底有重大考試,所以從今天起這篇文就暫時進入不定期更新狀态。

考完回歸,正好也讓我調整下心态,別太把寫文當回事,天天盯着自己這點垃圾數據簡直要把我逼瘋,我都快忘了我一開始寫這個故事是為了啥。自娛自樂就行了呗,想那麽多要求那麽多幹嘛,又不是吃這口飯的人。

不過因為我個人還挺喜歡這對男女主,所以不會棄坑的,放心。

最後一個小祈求,其實還是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這篇文并不值得大家等那麽久,所以棄文的小夥伴我們有緣再見,就不用特意留言告訴我啦。

希望我考試順利,大家在三次元也能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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