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Part twenty five

對牛奶會有醉酒反應的後果就是,?即使吃冰淇淋也會有種略微上頭的感覺。

柏妮絲将最後一口甜筒吃完的時候,恰好是漫天煙花全部盛開在頭頂的時刻,極致的喧嚣燦爛後是一地的塵灰凋零。

她看着那些光焰在深黑夜空裏不斷拉長,?消失,空氣裏有清晰的淺淡硫磺味,?聞久了會有種難以忍受的刺鼻。

“還好嗎?”蒂亞戈着意注視着她,?調整位置站在柏妮絲面前,将身後過于刺眼的閃爍光線和混亂人群都擋住,?“要不要到人少一點的地方去。”

“啊,?好的。”

她握下因為沾過奶油而有些黏膩的手指,正打算就這麽揣回衣兜裏,?卻見對方很适時地抽出自己上衣胸口處的深藍方巾遞過來。

“擦一下吧。我們往那邊走。”說着,?也不等柏妮絲開口道謝,蒂亞戈率先朝人群稀少的方向走去。

這裏靠近河流入海口,比起廣場中心要涼快不少。柏妮絲走在一股卷夾着熟悉海洋苦腥和鹹澀味道的夜風裏,感覺像是一下子活過來了那樣的惬意。

“還以為只是一支甜筒就沒什麽問題呢。”她自言自語着,?像是有些困惑,?“真不明白為什麽這裏的牛奶會和酒差不多。”

“因為時空不同,所以這裏的有些東西即使看起來一樣也會和原世界存在着許多差異。”蒂亞戈回答,同時思索幾秒後補充,?“就像你會對牛奶有醉酒反應一樣,有些精靈吃了這裏的普通巧克力也會醉。”

“巧克力?”柏妮絲驚訝地重複,?旋即略帶同情地嘆口氣,?“我還以為這種事只有我才會遇到。”

“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因為這顯然不是什麽好事啊。”

并不是她話的內容,?而是那種過于輕松甚至是調侃的态度讓蒂亞戈有些觸動。他能感受到柏妮絲對于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的,尤其是不好的事已經十分習以為常,好像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切的糟糕與壞運氣都該讓她承受一樣。

“所以你覺得你不會遇到任何值得被稱為好的事?”

她大概是想點別的什麽,卻在即将開口時,臨時改成了:“畢竟我以前也不是什麽好水母,遇不到也正常,可能就是人類說的報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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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亞戈眉尖微皺,聽到她接着用一種頗為輕快的語調繼續說:“不過既然我現在已經改好了,說不定将來會有好事發生呢。”

假話。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說的将來,只是為了暗示她現在完全是和他們站在同一立場上的而已。

意識到這點後,蒂亞戈的眉眼間的神色越發沉淡,連帶着聲音裏的溫度也有些下降:“那對你來說,什麽才算是好的事?”

幫我解開身上的海巫血源詛咒,再讓我有多遠滾多遠就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事。柏妮絲腹诽着,只回答:“現在就挺好的,再好我暫時也想不出來了。”

“你沒想過改變什麽嗎?比如其他生靈對你的誤解。”

柏妮絲不太确定他所說的“其他生靈”這個詞是否是口誤,不然怎麽聽起來好像所有人都在誤會自己,但唯獨他沒有似的。

考慮幾秒後,她盡管并不認同蒂亞戈的問題,但還是選了一個聽起來非常積極向上的回答:“有啊。所以我現在正在努力改過自新嘛,相信慢慢的就會好起來了吧。”

蒂亞戈聽懂了,她其實是想說“不,一點也不想,你們愛怎麽看我怎麽看我”。

就像……

當初即使被整個潘德拉肯鎮的人類誤解與唾罵,被淵海神域的人魚還有天使包圍着審判,她都沒有為自己否認或是辯解過,更沒有想要等他回來一樣。

她已經習慣了,而且毫不在乎。

這種不在乎不僅僅是針對旁人對她的态度,更是因為她不在乎任何人。

當然也包括他。

這并不是蒂亞戈第一次認識到這個事實,但每一次再想起來的時候,所感受到的失望都不會有任何減輕,反而有種日漸潰爛的加重。

柏妮絲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感覺有些困惑。她很确定自己的說辭可以得到或者逐漸得到大部分人的歡心,而對于剩下那些因為過于精明而能将她的真實想法完全看穿的人來說,輕蔑或者嘲諷才是正常的反應。

而不是像蒂亞戈這樣,仿佛明白了,卻仍舊不聲不響。

“我以為再怎麽樣,到了這一步,他總該是有些恨你的。可我完全感覺不到這種情緒。他并不恨你,只是在難過。”

魔鏡的話沒來由地闖入柏妮絲的腦海,她發現這個該死的鏡靈簡直不能更對了。除了難過這個詞,她找不到別的可以用來更準确地形容蒂亞戈所帶給她的感覺,哪怕他只是面無表情,眉眼斂垂着。

人魚果然是複雜的生物。

除了烏蘇拉,她就沒遇到過這麽難以取悅的生靈,好像怎麽說怎麽做都不對。

這麽想着,柏妮絲幹脆将話題轉到了一個相對保險又重要的方向上:“說起來,我剛剛忽然想到一個關于收藏家的事情,好像也挺奇怪的。”

“什麽?”

“按照加百列他們追查過往兇殺案的結果來看,收藏家應該是來到這個新世界已經挺久了。按道理說,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座城市是警衛處還有海族的總部。那他為什麽還要跑到這裏來做這些事?”

“你說的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蒂亞戈配合地回答道,“不過他會這麽做也不奇怪。”

“為什麽這麽說?”

“收藏家的手法是在逐步完善的。他在越來越熟練的同時,如果一直沿用之前的方式一成不變的話,那對他而言所能得到的反饋刺激就會越來越弱。為了讓自己始終能得到足夠的刺激感受,他會不斷往危險和曝光的邊緣靠攏。

所以你回想下那些資料,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人類屍體埋藏起來。而現在,他已經不在乎會不會被發現。因為他的手法已經很老練,知道怎樣才能将自己和那些事件撇清關系。”

“所以他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增加刺激感?”柏妮絲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也許是吧。不過要我猜測的話,還有一個原因也很重要。”

“是什麽?”

“環境。”

蒂亞戈說着,将視線投向前方,燈光混合着睫羽的陰影落進藍色眼睛的深處,帶來半明半暗的剔透:“你能看出來他正在不遺餘力地想要将那些人類都打扮成某個特定的樣子,對吧?”

“是。”

“那麽就像我剛才說的,也許發展到現在,光是受害者形貌上的相似已經滿足不了他了。他需要一個擁有相似環境的地方,這樣他的幻想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滿足。

他想要重塑的不僅僅是一個人,還有一段記憶。”

“這種情況很常見,就看程度的輕重。比如在某個很重要的人去世以後,她的家人或者伴侶會将她生前的東西全都仔細保存好,這算是正常程度。

但是發展得嚴重一點,她的伴侶也許會将他們曾經有過美好回憶的地方,全都固執地維持成同一個狀态。她去世前這個地方是什麽樣,不管過多久那個地方都必須是什麽樣,連物品的擺放位置都不能改變。甚至有些人會拒絕安葬死者的屍體,和屍骨一起生活許多年。”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因為在他心裏,一直堅信自己的伴侶并沒有死,所以刻意維持着熟悉的環境。但其實,在精神不穩定的情況下,這些熟悉的環境反而會加重他這種不切實際的病态心理。”

聽完蒂亞戈的話,柏妮絲忽然回想起那條全視之眼的項鏈,一下子明白過來:“所以,收藏家來這裏是因為他知道警衛處在這兒,而這就是他所想要的。”

畢竟警衛處和光明教廷息息相關,而目前看來,收藏家一直試圖重塑的那個少女也跟光明教廷有關系。

“而且這座城市裏的原世界生靈很多,可以說是整個新世界裏最接近他們曾經所處環境的地方。”

說完,蒂亞戈又補充道:“不過這些都只是我根據收藏家行為進行的猜測而已,也不一定就是完全正确的。”

柏妮絲點點頭,再次由衷覺得只要是跟情感扯上關系的東西,真是比活着還複雜。

不過好在它既不長久也不穩定,倒是個适合用來交易賺錢的好賭注。

這麽想着,柏妮絲正打算再多說些什麽,忽然一陣清晰到突兀的咕嚕聲先響了起來。

好餓。

見她像是有些尴尬地偷偷抿唇咽了咽,蒂亞戈主動站停在原地:“是餓了嗎?”

“倒也沒……”

又是一聲咕嚕聲。

還真是一點也不給面子呢……

于是柏妮絲只得老實點頭:“餓了。”

“那就去捕獵吧。”

按照柏妮絲的想法,這本該是他們相互道別然後分道揚镳的時候。

卻沒想到,在她即将開口說出“回頭見”的前一刻,蒂亞戈又平淡地補充上一句:“一起。”

于是就連晚餐都成了結伴而行。

這對柏妮絲來說有些不适應,因為除了在幼年時期,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其他生靈一起捕獵過了。

畢竟連水母都會因為食物而和同類起争執,更不要提大多數惡魔在捕獵的時候都是沒有什麽理智與恭敬謙讓的品質可言的,尤其是曾經在海巫巢穴裏的其他惡魔。所以柏妮絲總是單獨行動,或者幹脆去撿點他們吃剩下的殘渣。

因此,像今天這樣如此和諧友好的合作捕獵實在是全新體驗。而且有了海神自帶的吸魚體質,她幾乎不用動就能抓到好多獵物,各種各樣應有盡有。

這大概就是天堂的感覺吧,柏妮絲一邊吸溜着牡蛎一邊無限感慨。曾經她在隕罪園裏就做過一個只要她餓了,張開嘴就會有各種胖乎乎的魚蝦美味排着隊朝嘴裏跳的夢。

沒想到今天居然成真了。

在一連吃下許多青蝦海蟹以及各種小海魚以後,柏妮絲抓着那幾只正在試圖用裝死來逃避命運的扇貝看了看,将其中個頭最大的遞給蒂亞戈:“來點夜宵?”

他微愣下,旋即接過來,清隽臉孔上笑容溫柔:“謝謝。要上去嗎?”

“啊,好的。不過,應該是我說……”

“那就走吧。”

很快,他們便重新浮出水面,坐在一片被海水半淹沒着的礁石群上。這裏遠離岸邊,周圍除了風聲就是海浪奔湧的規律嘩啦聲。

柏妮絲動作熟練地撬開手裏的扇貝,眼角餘光卻忍不住偷偷朝蒂亞戈那條線條流暢修長的冰藍魚尾瞄來瞄去。

沾了水的鱗片在微光下有種類似冰霜般将化未化的晶瑩漂亮,色澤凜冽,鮮淨沁涼。再往上,被海水黏濕的白金色長發垂順過少年膚色白淨的肩頸,發尾服帖在他纖細勁瘦的腰間,水漬清晰的側臉尤為驚豔。

抛開戰鬥力不談,柏妮絲由衷覺得就算只靠臉,那人魚也是絕對的海洋霸主。如果願意,說不定還能拓展下陸地業務什麽的。

她這麽漫無邊際地想着,忽然聽到蒂亞戈像是自言自語似地開口說道:“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過了?”

“啊?”嘴裏正咬着一團鮮嫩扇貝肉的柏妮絲有些茫然地轉頭,“什麽這樣?”

“在海面坐着,也許是等日出,也許是日落,或者是極光和一場雪。”他說着,視線在那些不斷奔湧反複的白色浪花間漂泊流離,最後靠港在對方淺翠色的眼瞳深處,“只有我們兩個。”

有多久了?

柏妮絲呆愣在原地,有浪花飛奔而來撲進她的懷裏,爾後又迅速凋零下去。一遍一遍,像在索要着無數個擁抱。

她不明白為什麽蒂亞戈會忽然提起這個話題,突如其來的公開處刑簡直讓她毫無準備,但還是很快思考着他這話到底是想試探自己什麽,或者就只是真的随口感慨下。

平心而論,後面那個可能性不大。

于是,在短暫地沉默對視後,柏妮絲将嘴裏的扇貝肉咽下去,努力乖巧恭敬回答道:“是挺久了。所以,還得謝謝冕下願意給我機會放我出來。”

其實按照她的習慣,這句話的後面應該再加上一連串的效忠誓詞。但是根據觀察,這套是烏蘇拉會吃的,用在蒂亞戈身上可能會起反效果,還是點到為止就好。

蒂亞戈注視她片刻,驀地笑下,也沒說什麽,只斂着眉眼淡淡嗯一聲,繼續撥弄着手裏的扇貝,眼神冷霧朦胧。

他就知道柏妮絲會這麽說。

似乎對她而言,想要區分虛情假意和真情實感是件很困難的事,她會不自覺地将它們混為一談,然後自動歸類到前者去。

見蒂亞戈似乎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後,柏妮絲暗地裏松口氣,繼續去吃剩下的扇貝。

她撈起其中一個,正打算撬開,卻忽然發現扇貝似乎正在夾着什麽東西。

一條細細的金屬鏈條。

她試着拽了拽,很快從扇貝裏扯出一條女式的挂墜項鏈。

金色的全視之眼,還有清晰雜亂的裂痕。

“這……”柏妮絲扔掉扇貝,将項鏈遞給蒂亞戈,“你看這個,是收藏家每次都會留下的東西吧?”

蒂亞戈錯愕一瞬,立刻将它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緊接着望向面前的深黑海洋。

“所以……會有屍體在海裏嗎?”柏妮絲問。

“看看就知道了。”

他說完,縱身躍入大海。

柏妮絲很快跟上去,看到蒂亞戈在游到他們剛才捕獵的海域時忽然停下來。一層星辰般的銀藍光輝逐漸旋浮開,海水迅速升凝如透明發光的藤蔓般纏繞在周圍,卷起金發淩厲飛揚。

水流在神力的驅使下開始逆轉原本的狀态,不斷從蒂亞戈身邊退讓開。大片晶瑩水泡夾雜着泛藍的光點沸騰擴散在海洋裏,宛如一場爆發的流星雨。海水翻滾着飛快後退,密集深厚的水流卷起周圍的一切向四周撤離開,露出大片海底寬闊空間。

有寒冰從空氣裏呼嘯着凝結出來,眨眼間便封鎖成一道冷硬城牆,将海水完全隔絕在外。

海沙地裏有四處零散着的大型魚類的骨骼,蒂亞戈撿起其中一根弧度彎曲的肋骨看了看,朝一旁的柏妮絲說:“這是新的,而且有人工切割過的痕跡,斷面很平整,不是捕獵搏鬥造成的。骨骼外層也打磨過,還刻了字。”

“什麽字?”她接過來一看,發現全是一些玄乎晦澀的詞語,像是某種咒文。

“光明教廷的安魂曲。”他解釋,“只有在信徒死亡時才會用到。”

柏妮絲詫異地眨眨眼,望着周圍的潮濕沙地,擡手揮出一圈幽綠光芒,将泥沙層層清退開,終于看到了被掩埋在海底的人類屍體。

和之前所有的受害者一樣,她也穿着冬日的長裙,還有一頭漆黑的長發。

蒂亞戈歪頭看着那具屍體,又垂眸打量了一下手裏的魚骨,很快明白過來:“他在海葬對方。”

作者有話要說:  你的小可愛突然出現!

基友說得好,但凡妮妮有隔壁秋秋一半的顏狗屬性,事情都不至于發展成這樣。蒂亞戈你多和隔壁吒哥學習一下[被打]

最後大家一定要好好吃飯保持愉快,不要像我一樣又要去被胃鏡折磨……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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