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part thrity
大雨降臨的那一刻,?正好是加百列将最後一頭變異體一劍封喉的瞬間。
濃膩的深紅很快被鋪天蓋地的透明雨水沖散,逐漸融進土地裏,連帶着也将周圍茂盛草葉上的髒污也一并清洗幹淨。
森林黯淡濕熱,?穹頂中有大片烏雲在不斷渦旋,僅剩的灰光擱淺在頭頂的濃密樹冠上,?有氣無力地微微照亮着林中的渾濁空氣。
加百列随意擦一把懸聚在下颌處的水珠,?摸出口袋裏的傳音海貝,不帶情緒波動的嗓音夾雜在漫天嘈雜大雨中,?聽起來有種近乎機械般的平穩冷漠:“δ區變異體确認清除完畢,?曝光風險已排除,請冕下做下一步指示。”
很快,?蒂亞戈的聲音就從那團波瀾的藍光中傳出來:“辛苦你們了,?剩下的就按照規程辦吧。不過你得先回觀測中心來,我們需要盡快去底層見一個老朋友。”
“遵命。”
加百列收回海貝,轉頭朝一旁的特洛伊和尤萊亞等幾個天使簡短交代到:“将變異體全部按照規程銷毀或收容研究,我去和冕下會合。”
“明白。”
話音剛落,?加百列已經離開了森林,?很快朝海邊的觀測中心飛去。溫涼的雨水密不透風地包圍着他,濃稠的雨霧與弱光并沒有給他造成行動上的影響。
他回想起剛才蒂亞戈說的話,基本能猜到他是想去做什麽。
畢竟“底層”這個詞,?一直以來都是專門代指的隕罪園最底層,也就是專門關押着那些被雕刻在十二罪柱上,?也是最危險,?罪行最深重的生靈的地方。
一旦進去,?就相當于被宣判了死刑,基本不可能再有活着的機會。
迄今為止,被關進底層然後處決的生靈不計其數,?柏妮絲算是唯二活下來的其中一個。
而另一個就是蒂亞戈所說的那位老朋友,也是五十四年前,在柏妮絲入獄不久以後,被蒂亞戈從混沌之都抓回來關進隕罪園的“放逐者”——萊斯利·羅德裏格斯,造成整個緯度空洞事件的罪魁禍首。
盡管從所犯罪行的嚴重程度來講,羅德裏格斯和柏妮絲差不多是一個級別的。但毫無疑問的是,他本身要比柏妮絲遠遠危險得多。
畢竟客觀來講,柏妮絲是海巫,這是一個已經确定的,非常清晰明了的事實。即使君主級惡魔相當罕見且實力極為強大,也無法掙脫為惡魔的種族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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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只要是惡魔,那在天性上,她和天使以及人魚就是完全相反相克的存在。
更何況,從一開始的入獄測試來看,柏妮絲似乎對于自身的魔力并沒有運用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但是萊斯利·羅德裏格斯不同,沒有誰能準确說出他究竟是什麽。似乎所有生靈的特性都能從他身上被找到,但嚴格來講,他又不屬于他們當中的任何一種。
加百列這麽想着,繼續扇動羽翼穿行在漫天灰雨中,動作宛如一只海燕那樣輕盈優美,朝有咆哮海浪聲傳來的方向迅速靠近。
在整個天地都被過于磅礴的雨水沖攪成一團雜亂無章的混沌時,蒂亞戈那一身标志性的潔白與發色的清朦淡金就成了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因此,加百列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在海岸邊看到了他,然後迅速收攏翅膀降落在他面前,單膝跪地行禮到:“見過海神冕下。”
“起來吧,麻煩你跟我一起跑一趟了。”蒂亞戈溫和地說着,略微擡下手,那些附着在加百列身上和寬大羽翼上的密集水珠便立刻自動旋散開,而面前的棕發天使看起來則像是完全沒被淋濕過似的,每一分長發與羽毛都是幹爽且整潔的。
大雨背離地面,開始紛紛朝天空回升上去,懸停在半空中徘徊不前。
“這是屬下該做的。”加百列回答,旋即将之前蒂亞戈交給他的那枚刻有“D·K”字樣的戒指拿出來,“關于這枚戒指的歸屬,我們去調查過,發現這并不是受害者的所有物,應該是收藏家塞進她喉嚨裏的。但同時,我們也發現,這位受害者名叫多蘿西·凱恩,名字縮寫正好與戒指上的字母吻合,而且這枚戒指是手工做成的。”
“這樣嗎。”蒂亞戈拿過那枚戒指,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它,“看來這個受害者已經很接近他心裏的那個人了,只不過……”
他回想起剛才,在壁櫃裏看到的那幅繪着柏妮絲肖像的畫,原本平和的語氣陡然變得有些冷淡:“只不過,他還找到了一個更好的。”
“更好的?”
加百列眉尖微颦地擡起頭,在敏銳察覺到面前少年神祇眉眼間的細微神色變化後,大概猜到了是誰,但還是對自己的猜測有些猶豫:“您是說0331?”
蒂亞戈不帶情緒地嗯一聲,将戒指收回口袋裏,目光轉投到那團煙色雨霧與墨藍海面相互糾纏的遠處,天空和海洋像是沒有距離那樣地緊挨在一起:“我們走吧。等下估計還得在底層耗一會兒。”
“遵命。”
距離隕罪園最近的一處緯度空洞就在城市中心的一座海洋博物館地下,當初為了将它完全納入監管範圍,警衛處和海洋觀測中心共同讨論了很久到底該怎麽做。
最後,蒂亞戈建議,也許可以采用人類社會中最常見的經濟控制手段,既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同時也能方便全盤管控。
換句話說就是,直接買下來。
事實證明,這個辦法确實非常簡單有效。
走進博物館大廳,厚實的玻璃與牆體立刻将外面的暴雨喧嚣隔絕開。今天是人類社會的工作日,但這裏的游客數量依舊頗為可觀。
他們繞過大廳,來到唯一通往地下室的封禁入口,穿過緯度空洞回到了位于原世界西方的諾瑪大陸。
無論再經歷多少次,穿過緯度空洞時的感受都是極為痛苦的。
在走進去的一瞬間,眼前所有的景物都開始扭曲模糊。整個空間似乎被一種看不見的巨大外力給擠壓成了一道窄小的狹縫。過于沉重的壓力,讓每一個通過它的生靈都會有種,似乎下一秒,自己的全身骨骼就會被壓得粉碎,內髒也會被擠扁成液體的恐怖感受。
大概半分鐘後,蒂亞戈率先從空洞中好整以暇地走出來,擡頭便看到了滿目燦灼如火的落日餘晖,熱烈到仿佛整個天空都在燃燒那樣。
作為一座關押着不同種族與罪行的危險囚犯的空中監獄,隕罪園的監管安全系數一向極為嚴格。從進入監獄大門開始,一直到監獄的最底層,每一層的守衛天使都會全天滿員值崗。
那些随處可見的鎮守徽章——審判聖劍與全視之眼,還有簇擁包圍的層層海浪,既是印記也是天使們的眼目,忠實記錄着監獄裏每一分鐘,每一處地方的安全狀況。
越往下層走,可以用來作為通行的出入口就越是稀少。而能夠直達底層的,就只有一個升降梯,開啓的鑰匙是一對,歷來都是由警衛處的熾天使長和人魚族的海皇分別保管着。
不過自從蒂亞戈承襲海神神位後,海皇手裏的那一半鑰匙就到了他的手上。
升降梯打開後,熟悉的黑暗與朦胧星光共同撲面而來,似乎在門背後潛藏着的不是牢房,而是一整片浩瀚宇宙。
蒂亞戈轉頭看向加百列,臉孔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點模糊不清,但聲音依舊是平穩柔和的:“還是老規矩,我單獨下去,你在監察室注意着他。”
“是。”
走進升降梯,蒂亞戈并沒有感覺到有任何失重或者在移動的感覺,只有外面不斷閃爍變化的星雲與斑斓輝映的萬千天體在忠實記錄着下降的深度。
漸漸的,無盡海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寬廣到根本看不見邊際的黑色海面上只有一塊即将被淹沒的礁石,被七根立柱與重重疊疊的封靈鎖包圍束縛着。柱身從上至下雕刻着無數六翼舒展的天使,誕生于風暴怒海中的人魚,盤踞高山的龍王,以及深藏于森林深處的精靈祭司。
礁石露出水面的部分并不多,而且還在被海水裏的劇烈毒素所不斷緩慢侵蝕。每當那些漆黑的海水朝礁石沖刷一次的時候,石頭的邊緣就崩落一點,看起來随時都會被完全瓦解。
一個從外形上看起來與人類無異的生靈,被十數條封靈鎖禁锢着吊在礁石上方,仿佛一個吊詭的木偶般死氣沉沉,黑發蓬亂,膚色蒼白病态到像是從未見過陽光那樣。
察覺到那片劇毒的海水正在一反常态地逐漸變得安靜溫順,他動作僵硬地擡起頭,透過發絲的縫隙看到面前正在朝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的白衣少年,不由得哼哧一聲,深灰色的眼睛毫無溫度地亮了亮,開口說話時的嗓音帶着種長久沉默後所形成的嘶啞:“啊,海神冕下,好久不見了,您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蒂亞戈禮貌地回答到,态度帶有明顯的疏離,“倒是你,看起來這顆星石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吧?”
“啊,是啊。”萊斯利啞着嗓子哼笑,目光漠然地随意掃向腳下的礁石,“我得等着另一顆星星死去,墜入海裏化為礁石,才能再次有個落腳的地方。不過在那之前,這些劇毒的海浪會是對我最好的折磨。”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下來,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嘆出,像是在忍耐什麽看不見的痛苦。然後,他再次望向對方,似乎是想活動一下被緊緊栓束的身體,佝偻的身軀呈現出一種過于僵硬的不自然:“我一直都有點好奇,這樣的刑罰是您想出來的嗎?老實說,确實挺不錯。”
“不是我。”蒂亞戈微微搖頭,“這只是隕罪園底層對囚犯所用的例行手段而已,我想應該是從這裏存在起就已經啓用的。關于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畢竟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看着這座監獄被建造起來的,對嗎?”
他的話讓萊斯利在短暫的瞬間裏,産生了一種像是恍惚的情緒,緊接着便有些刺耳地笑起來:“是啊,那麽久以前的事了。所以,您今天來找我只是為了來提醒我,我已經活過了多麽漫長到令人生厭的時光嗎?”
“關于這點,我想完全用不着我提醒,你自己是最有感受的,不是嗎?”
蒂亞戈平靜地說着,也沒再多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馬其頓王國福斯彭鎮上的格裏爾家族,你還有印象嗎?”
萊斯利歪了歪頭,雜亂的黑發順着臉廓滑落,露出陰影背後那雙沒有瞳孔也沒有虹膜的詭異眼睛,陰森如在天際線上連綴翻滾的大塊濁雲:“我不太确定,冕下。您也知道,我已經活得太久了,見過的生靈實在太多,要是您再多提醒我一些,我可能就會想起來了。”
“你曾經把一個和奧格斯格有關的東西送給了那座紅色莊園的主人,是什麽?”蒂亞戈問。
“紅色……”
萊斯利低聲重複着這個詞,像是品味那樣地來回念叨,繼而頗為開懷地笑起來,瘦弱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着:“似乎是有這麽一回事吧,怎麽,他給您添麻煩了?”
“你給了他什麽?”蒂亞戈再次詢問。他能猜到那一定是一個和光明神有關的東西,但是受制于他目前分體狀态下,自身神力與神格的不完全,他暫時無法探知到那究竟是什麽。
不過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是被萊斯利·羅德裏格斯送出去的。作為在漫長年歲以前,由光明神在陸地上親自教引起來的第一位信徒兼神術師,也是後來因為叛神罪而被放逐到衆生之外的人,萊斯利是唯一有機會且有可能會這麽做的。
畢竟,和光明神有關的東西并不是什麽生靈都能得到的。而在教導了初代信徒以後,光明神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人類面前過,所流傳在人類世界裏的幾樣造物也是由初代信徒們所持有,并在他們身死後就一直供奉在光明教廷裏,世代保存至今。
除了萊斯利手上所不為人知的那一個。
如果蒂亞戈沒猜錯,萊斯利送給格裏爾家族的那個東西,應該就是當初光明神所賜予給初代信徒的其中一件神造物,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手稿中所記錄的那樣。
“回憶過去是很痛苦的事情,海神冕下,尤其對我來說更是如此。但如果您願意陪我多聊一些愉快的事情的話,我想,我能忍受這種痛苦。”萊斯利半是認真半是試探地說到。
他打賭,既然蒂亞戈已經親自來底層找了他,那外面正在發生的事必然是已經嚴重到了一定程度。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是稍占優勢的那一方,可以想辦法為自己找點樂子。
“怎麽樣,海神冕下。您所關心的那些生靈,正在外面可憐巴巴地等着您呢。”萊斯利刻意地提醒到,“只是想跟您聊聊而已,我能要求的也只有這個了,不是嗎?”
蒂亞戈面色沉靜地看着他,明白他之所以敢這麽肆無忌憚地向自己提要求,是因為他早已将從光明神那裏習得的強大神術運用得爐火純青,也非常擅長用虛假的記憶來抵禦催眠或者讀心一類的能力。
想要從他口中得出實話,必須是在他有所松懈或情緒波動激烈的時候。
“你想聊什麽?”
“就聊聊您自己,可以嗎?我很好奇,畢竟我曾聽說您是一個有‘心’的神,而且,當年也是您将我抓到這兒來的。”
“我抓到你,只是因為那天留在混沌之都的舊宮裏修補緯度崩裂的是奧格斯格。如果換做是他出來的話,把你抓進這裏的就不是我了。”
“這麽說,您并不否認我的前半句話,是嗎?您是一位有‘心’的神。”萊斯利仔細地看着他,濃濁深灰的眼睛裏有輕微的冷光波瀾。
“我一直無法想象,神如果有心,那麽他會垂憐哪一種生靈?是被狼群捕殺的羔羊,還是因為饑餓而死去的狼?”
“這沒什麽值得垂憐的,自然法則而已。”蒂亞戈依舊平和地回答。
“是啊,自然法則。萬物都服從于法則之下,唯有神靈淩駕其上。”萊斯利漫不經心地說着,然後又問,“您是生來就如此嗎?能體會到世間萬物的情感?”
“不算是。”
對上他明顯帶有詢問意味的偏頭動作,蒂亞戈進一步解釋到:“曾經是能體會,但是看不到,也很難理解。後來是能看到,可以模仿,但是沒必要。”
“啊……”萊斯利輕而長地拖着調子,接着沉吟到,“這麽說,承襲神位以後的您,反而不再像以前那樣有真實共情他人的能力,而是把這一切都當做模仿和技巧了是吧?也對,要是感情太豐富的話,在神這樣永無止境的壽命裏,确實是非常痛苦的事。”
短暫地沉默後,他又問:“那麽在您曾經能夠感受那些情感的時候,有沒有誰或者某件事對您來說是特別到無法取代,甚至到了今天也依舊會讓您有所觸動的?”
察覺到面前的少年神祇在聽完這個問題後的瞬間,眼神和睫羽有過一絲極快地顫動,萊斯利知道自己一定是問在了要害處。
于是,他笑得越發暢快,同時迅速思考着給出推測:“您會有這樣的反應可不常見,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關于那位原本和我一樣被關在底層的新任海巫小姐……”
蒂亞戈不動聲色地盯着他,眼瞳中的藍色清透如冰,帶着被微光籠罩的晦暗與銳利。
“要我說,她确實是個小可愛,前提是不去看她的罪名。”萊斯利認真回想着,像是在感慨又像是贊賞那樣,“所以,她真的有試圖刺殺過您嗎?”
“沒有。”蒂亞戈面無表情地回答。
萊斯利并不意外地點點頭:“啊,我猜也是。她是有幾分讨人喜歡的小聰明和為了活命的冒險精神,但不會做這麽不要命的事。那顯然應該是烏蘇拉的畢生願望。”
“你認識烏蘇拉。”
“如果您是指交易上的往來,确實,我跟她可以稱得上是熟悉。”簡單答複後,萊斯利再次将話題轉回去,“不過我還是挺驚訝的。盡管刺殺您的罪名是莫須有,但據說她确實在淵海神域裏鬧出了很大的動靜吧?按照人魚族的天性,我以為您的族人會很樂意看到她和我一樣,被這片無盡海裏的劇毒慢慢折磨到死。”
“她認了那些事,也并沒有對我怎麽樣過,用不着待在底層。”蒂亞戈的解釋同樣簡單,只是語氣變得有些冷漠,像是寒霜覆凍下的花朵,冰涼沉重,毫無人情味可言。
“是這樣嗎,即使在您發現被她欺騙了那麽些年以後?人魚族的善良溫柔從來都不是給敵人準備的,我說的沒錯吧?”萊斯利故作驚訝,接着笑着說,“所以,聽到她即将假釋出獄的那天,老實說我還挺擔心她的。那請問冕下,她現在還活着嗎?”
“她很好,你可以不用擔心。假釋出獄也只是因為她确實達到了要求。”
“我明白了。”
萊斯利緩緩咬着音節,像是別有用心那樣地問到:“那麽,她能算是那個‘特別’嗎?畢竟我想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甚至将來也好,能讓您這樣被欺騙的,恐怕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了,對吧?”
“是。”
“那您現在回想以前的事來,會是什麽感受?”
“後悔。”
“關于什麽呢?”
“很多早該意識到的事卻沒有意識到。”
“哈。”他哼哧一聲,“可您還是讓她活着呢,這不是很奇怪嗎?”
“你不也還活着嗎?這有什麽好奇怪的。”蒂亞戈淡淡睨視着他。
聞言,萊斯利立刻哈哈大笑起來:“是啊是啊,我也還活着。可那是因為您知道,直接殺了我就等于遂了我的願,只有活着才是對我最好的折磨。”
“可她不同。我聽過不少關于您和那位海巫小姐之間的事,畢竟這裏這麽無聊,那時候我和她也只有相互聊聊天了。結果您猜如何?”
滿意地看到蒂亞戈臉孔上的神情變得更加冷硬後,萊斯利眯起眼睛,像是非常愉快地說:“我認為您将她帶出隕罪園只會是出于兩種原因。要麽,您是希望親自将她處理掉,這樣會比較符合人魚族的一貫作風。而且在您今天來之前,我一直都是挺偏向于這種猜測的。
要麽……”
刻意停頓片刻後,他嘗試着朝對方靠近,卻還是被封靈鎖束縛得動彈不得:“您其實深愛着她,是嗎?”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整個空間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連無盡海似乎都已經沉睡過去,只有穹頂的群星依舊存在。
而原本待在監察室裏嚴陣以待,準備一旦底層出現點什麽風吹草動就沖進去的天使們,在聽完這句話後全都陷入了一種不可名狀的茫然。
“他剛剛是說了什麽嗎?”阿希禮愣愣地率先發問。
“我覺得我沒聽懂,但他剛剛顯然是說了什麽。”艾維斯說。
“也許是一種未知的語言。你們知道,羅德裏格斯已經存在很久了,可能會說一些目前已經失傳的語種。”盧卡斯試圖分析。
加百列同樣錯愕地看着水晶池裏的畫面,但在震驚以後,更多的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似乎所有他以前想不通的地方,只要代入了這個答案都格外的暢通無阻。
可是……這可能嗎?
他看着水面中面容沉靜從容的金發少年,忽然很希望他能開口反駁。
然而,蒂亞戈卻在短暫的沉默後,直接輕描淡寫地承認到:
“是。”
萊斯利看起來更開心了,像是嗅到了腐肉的鬣犬,準備死死咬住對方曝露出來的致命弱點不放:“是啊,就該是這樣的,這當然看得出來。人魚從來是最忠貞的種族,他們會不計代價地保護自己的伴侶,将愛人的生命看重勝過自己。所以,即使您已經成為海神,也失去了和其他生靈共情的能力,卻唯獨保持着對她的感情而成為了一個有‘心’的神,哪怕您知道那些都只是她的謊言,多讓人感動啊。”
通過挖掘對方最不願提起的過往,以此來讓對方感覺到最大程度上的痛苦,這是萊斯利最熱愛的事。蒂亞戈很清楚這一點,也很配合地給出了他想看到的細微神态變化。
在一絲不落地欣賞完面前少年臉上那種看似克制,卻也因此而顯得分外珍貴的落寞後,萊斯利愈發得寸進尺:“所以,對您而言,最美好的時光應該就是在那些謊言破滅之前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了是嗎?那時候您是否覺得你們是真的兩情相悅?”
“順便,盡管她從未主動提起,而且在被問到時也非常肯定地否認了。但是,我還是懷疑态度。”他說着,言辭愈發放肆而輕挑,飽含惡意,字句都恨不得見血,“您和她有做過嗎?”
蒂亞戈盤算着對方此時的精神力波動狀态,面不改色地回答:“有過。”
生平第一次,天使們知道了原來他們這類天翼族也是可以和貓一樣被驚吓到炸毛的。他們面面相觑地圍在水晶池邊,用羽毛支棱的翅膀緊緊裹住自己,不知道是該及時回避還是繼續觀望。
而池水中的少年看起來只是一片雲淡風輕。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會正常更新,畢竟掙紮着申請了一下榜單。
極地冷文我居然還如此放肆的斷更,我真是個狠人,嗐……
這章算是對蒂亞戈的進一步刻畫吧,下章也是。
他真的是個特別……怎麽說,大家可以自行體會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