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Part forty

假裝被格裏爾抓獲,?然後任由對方将自己挾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是一件非常瘋狂的事。

但比起剛在婚禮上蒂亞戈的表現,柏妮絲覺得自己應該還算是正常。

說不清為什麽在那一瞬間,?明明有掙脫機會,但仍舊選擇了放棄抵抗,?好讓自己能夠孤身潛入對方最後的巢穴。柏妮絲覺得也許是在受到極大刺激以後所萌發出來的過度勇氣,?但也有可能只是因為,她太想逃離那裏。

那些噩夢一樣的字句宣言,?緊迫地掐住她的咽喉,?讓她只要一想起來就會忍不住戰栗到頭皮發麻。因此,逃離那座禮堂成為了柏妮絲在那時候唯一清晰的想法,?為此她幾乎不顧一切。

只是,?就像她從小深信不疑的那樣。當她拼命脫離了一個讓她倍感威脅的境況後,紛至沓來的絕不會是向好的轉機,甚至大多數情況下都會比之前更糟,比如現在。

她記得自己是在完全失明的情況下,?被什麽人給施加了一道昏睡巫咒。盡管那種程度的巫咒并不能真的讓她陷入深眠,?但柏妮絲還是假裝失去意識,沒有任何反抗地被帶離了禮堂。

一路上,柏妮絲都緊閉着雙眼,?通過其他感官來記憶着自己究竟被抱着走過了哪些路,幾個拐角,?幾條直路,?周圍的環境聲音變化如何。

漸漸地,?她意識到自己也許是被帶到了蘭伯特在日落大廈路的住處。來往的汽車引擎聲已經變得稀少且雜亂,周圍時不時有男女在低聲咒罵的聲音,還有許多朝他們不懷好意地吹着口哨,?用詞粗俗地打趣的聲音。

走進旅館公寓的大門,上樓,轉角,再上樓。

柏妮絲很确定這就是之前她和蒂亞戈一起來過地方。

大門被暴力破開,掩蓋在牆面圖騰上的僞裝被不耐煩地撕扯下來。

她遲疑着不敢睜眼,只聽到在一陣又輕又急的咒文念誦聲後,她似乎被卷進了一個空間極為狹窄的扁縫裏,全身骨頭都快被壓碎的窒息感席卷而來。

這個過程持續了不到十秒,一切又恢複了原狀。柏妮絲甚至聽到了隐約的規律海浪聲,空氣裏的清新森林草木氣息與滾燙陽光同時湧入她的感官。

顯然這裏已經不再是那間旅館房間,柏妮絲無法再憑借自己的記憶來判斷此時她究竟身在何處,只感覺到在經歷了不算短的一陣行走,以及再一次的開門與前進後,那些灼燒着她的盛夏陽光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似乎被帶到了另一個房間裏,平躺在厚實柔軟的沙發上。

有風從窗外溜進來,帶着溫熱與各類開花植物的淡淡香味貼着她的皮膚滑過。金屬與瓷器相互碰撞的叮當聲清脆地紮進她的聽覺裏,緊接着是水流注入的聲音,以及帶着熱意的茶水香氣。

……等下,他在泡茶?

柏妮絲極細微地皺了下眉尖,聽到蘭伯特對自己說:“你醒了,哈代小姐……或者,柏妮絲?”

被叫到名字的海巫沒有再繼續假裝,而是直接坐起來,将已經略微松散的發髻徹底解開,滿頭黑發立刻如瀑布般從頭紗下傾瀉披散,徐徐垂娓在腰間。

她看向一旁正端着兩杯泡好的紅茶朝自己走來的蘭伯特,目光在注意到他的臉孔時,不由得愣一下,緊接着便反應過來:“你就是這樣混進會場裏的吧?我倒是忘了,人類也有很多辦法能改變自己的樣貌,還能不被警衛處發現是用了巫術。”

比如上次從貝琳達·諾曼屍體上發現的,一張用液态矽膠做成卻極為逼真的假臉。

沒有去接他遞過來的紅茶,柏妮絲只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盯着對方:“你是以什麽身份混進來的?”

“演奏團成員。”他回答,同時坐在柏妮絲對面,将臉上那張極為逼真的人臉面具撕扯下來,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和印象中的模樣不同,柏妮絲驚訝地發現他的臉色竟然是一種極為病态的蒼白,脖頸上還有幾處明顯的紫青斑塊,眼睛在取下隐形眼鏡以後呈現出一種近似渾濁的怪異色彩,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具活着的屍體那樣。

“你跟神燈交換了什麽?”柏妮絲眨眨眼,心裏卻已經有了猜測。

她還記得那些因為賭約輸掉以後,只能被迫根據交易規定而将靈魂出賣給烏蘇拉的各族生靈。由于種族的不同,在失去靈魂以後,他們所呈現出來的衰腐過程也會有所不同。

但眼前蘭伯特的樣子,顯然頗為符合人類在失去靈魂以後的變化特征。之所以還能有活動能力以及微弱的巫術力量保留,恐怕是得益于他有一半的地下王國巫師血統。

只是這種現象也僅僅是暫時的,如果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回自己的靈魂,他很快就會變成一堆白骨與腐肉。

“你看過我寫的‘三日以後’,應該還記得夏爾維德最後的結局吧?”他幹脆連手套也脫掉,露出的手部枯瘦嶙峋得讓人懷疑他剛剛是否将自己手上的血肉也一并剝離了下來,只剩了慘白欲死的骨骼,“也許當初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就已經預料到自己會是這個下場了。”

“順便一提。”蘭伯特看向她,過于渾濁的眼睛裏,瞳孔與虹膜的界限幾乎消失,看起來令人毛骨悚然,“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

柏妮絲幹巴巴地回應着,繼續追問:“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早就已經發現這是個陷阱,那為什麽還要跳進來?”

要是你提前一點表露出絕不會來參加這個婚禮的意思,事情都不至于發展成現在這樣,也不會有這場混亂的婚禮,更沒有那些驚悚到讓她連辨別真假都做不到,光聽到就只想逃跑的話,而一切都會保持着之前的樣子。

該死的!

柏妮絲想到這裏就忍不住想要咬牙,她那天就不該答應用這個辦法。或者更深刻一點,她當初就不該簽字同意讓自己假釋出獄。

這個世界上怎麽還會有比監獄更美好的地方呢?她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實說,我之前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個陷阱,即使警衛處似乎已經注意到我,但這也在我一開始的考慮範圍內。”

蘭伯特回答,嗓音有種刺耳的低啞:“畢竟這裏是警衛處與海洋觀測中心的總部,我想要在這裏不着痕跡地行動确實會非常困難。”

“那你為什麽要用靈魂去和神燈做交換?”柏妮絲不解地問,她剛才下意識地就以為對方一定是知道了這場婚禮的真相,但不知道為什麽卻依舊執着于想要破壞它,所以才會這麽做。

“警衛處的介入會讓我無法再繼續做我之前做過的事,再加上這場恰到好處的婚禮。”蘭伯特微微一笑,“我知道他們已經将我納入了監視範圍,而神燈也知道。所以它提出了以靈魂為交換條件,幫我做成最後這件事。”

“最後?”

柏妮絲重複着,很快回想起那部歌劇裏男女主人公的結局,旋即明白過來:“你是打算和我同歸于盡?”

似乎是對于柏妮絲的用詞感到有些不太贊同,蘭伯特在沉默着注視了她好一會兒後,才重新開口說:“一半一半吧。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說着,他站起來,走向一旁的唱片機,将一張擱置在旁的黑膠唱片放上去,仔細放好唱針。

柏妮絲随着他的動作擡起頭,這才發現,這是間頗為寬敞的屋子。從裝潢到每一處的擺設細節,都充斥着濃郁的原世界北境城鎮風格。

全石料的爐壁外圈用油亮幹淨的紅漆木料包鑲着,木制的天花板邊沿都是精細的雕刻,地上鋪着的地毯似乎是某種厚實的獸皮,即使穿着高跟鞋踩上去也寂靜無聲。

還有牆壁上的那些畫像,擺放在周圍書桌上的一些羊皮紙和羽毛筆,以及窗外的朱紅色屋檐。

她意識到什麽,但是并不完全确定:“這裏是你按照你原來的家重建的嗎?”

“是這樣,不過很抱歉現在不能帶你去參觀,因為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做,或者說最後一個交易。”蘭伯特說着,将唱片機啓動,铮然凄怆的大提琴聲立刻響起來

柏妮絲曾經在蒂亞戈的辦公室裏聽過這個曲子好多次,據說是出自一位非常著名的奧地利古典音樂家,Requiem,?K.?626?-?Lacrimosa?Dies?Illa,安魂曲。

“跟我談交易?”柏妮絲面無表情地望着他,淺綠眼瞳如同翡翠般清晰映照出對方的模樣,“你确定?”

“我還沒說用什麽籌碼呢。”蘭伯特笑起來,絲毫沒有親和力可言,反而因為臉孔的詭異變化而顯得極為吓人。

不知怎麽的,柏妮絲忽然想起了烏蘇拉,想起她在被自身的海巫魔力完全異化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甚至更加可怕。

說不定,自己以後也會變成這樣。

她恍惚一下,在那股熟悉的恐懼感再次蔓生出來以前,迅速眨眼掩蓋過去,問:“你想賭什麽?”

“一條命。”

他說,語氣放得柔和又緩慢,一字一句說出來堆疊成無形的壓力:“我手上有一個人類女孩。”

聽到這裏的時候,柏妮絲基本已經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了,同時也感覺到一陣無比煩悶的頭痛。

做個正面人物真的太難了,随便抓個不認識的人都能要挾他們,偏偏還不能坐視不管。

“這麽做也只是為了保險起見。雖然有了神燈的允諾,但我還是希望能準備得更充分一些。最好充分到即使計劃失敗,我也能讓警衛處暫時放過我。所以……”

蘭伯特說着,定定看着她,渾濁的眼睛裏黯淡無光,只能荒原般死寂的壓抑:“這個籌碼怎麽樣?”

“還不錯。”柏妮絲不冷不熱地評價到,看起來和他差不多的氣定神閑,“不過她現在在哪兒呢?你并沒有給我看到任何能夠表明,你手上确實有這麽一個人質的證據,就算我想同意這場交易也很困難啊。而且,你是怎麽繞過警衛處的監視的?”

畢竟空手套白狼這種事,她以前幹得多了。如今處境颠倒過來,她當然也得首先确認對方手裏的籌碼是否是真實的。

像是并不意外對方的疑問與要求,蘭伯特在笑笑後,很快帶來了一個能夠監控指定地方的水晶球。

柏妮絲認得這種東西,她自己也有不少,很清楚其中的原理以及如何造假的手段。

很快,水晶球亮了起來,逐漸浮現出的畫面中有一個被扣鎖住雙手,囚困在方形玻璃缸裏奄奄一息的白衣少女。不斷有細細的水流從玻璃缸頂部的孔洞內流淌進來,積蓄起來的水已經淹沒到了少女的膝蓋處,黑色的長發黏膩在身上,遮住她的臉。

也許是已經掙紮過許久,柏妮絲注意到她被手铐铐住的手腕處出現了許多非常明顯的紅痕,有些甚至已經破皮流血。

若有若無的沙啞哭聲與求救聲從水晶球裏傳出來,一聲一聲,哀求着看不見的劊子手能放過她,為此她可以做任何被要求的事,既保證不會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更不會意圖報警。

“我想回家……我求求你了,我只想回家,我媽媽還在等我回去……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絕望到崩潰的哭喊,所有的掙紮與踢打都是無濟于事的,除了讓她手腕上的傷口惡化以外,改變不了任何現狀。水流依然在不斷注入,滴落在她的頭發上,沿着她的手臂和身軀融入到齊膝深的水中。

“我不想死……求求你了,不管是誰都好,救救我吧,救救我啊——!”

柏妮絲默不作聲地看着水晶球裏的少女,一種極輕微的顫動驀地出現在心底裏,連視線也跟着模糊了片刻。

畫面裏的光線不算好,只有少女身上已經濕透的白色是唯一的亮色。那些泛着冰冷微光的水流一滴滴,一縷縷地流淌進去,同時也在把她朝死亡的邊緣推去。

人類是無法在水中呼吸的,可也不會立刻死去,那注定是一個漫長又痛苦的過程。

就像……

自己曾經被天敵活活撕下了半邊身體,被劇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只能躺在漆黑無光的海底礁石縫隙間等死的樣子。

那時候,她好像也是這樣哀求着,不管是誰,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求你了……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這麽痛苦,求求你了……救救我!”少女渾身顫抖着擡頭,濕漉的黑發黏膩在她臉上,嘴唇蒼白到毫無血色,極盡卑微地哀求着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希望。

和當初的自己是那麽相像。

一樣的無能為力,一樣的絕望透頂。

“當我發現自己被警衛處注意到以後,就一直在考慮該如何擺脫這種監視。我也得承認,如果不是神燈的幫忙,我确實無法做到這一點。”

被這麽一提醒,柏妮絲立刻便明白了。因為神燈是來自于光明神的神造物,所以從本質來講,它和天使是同源的,自然能夠騙過他們的眼睛。

可同時,另一種更深層次的猜測也出現在柏妮絲的腦海裏。她皺了皺眉,問:“你剛剛說想和我同歸于盡不過是你一半一半的意思,又大費周章綁架了這麽一個人質在手上,恐怕不僅僅是針對我還有牽制警衛處吧?”

蘭伯特微笑着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柏妮絲的錯覺,他看起來有點欣慰甚至是欣賞她,一副鼓勵她開口的樣子。

“你還想報複神燈,是不是?”柏妮絲索性順從他的意思往下說,“你把靈魂交易給它,讓它幫你破壞這場婚禮。我甚至懷疑你還利用了警衛處對你的監視,故意讓他們掌握你的行蹤,讓他們知道你會來參加這場婚禮。好讓神燈和警衛處一定會在婚禮現場起沖突,是嗎?

如果成功,你能得到我。如果失敗,你能靠着這個人質獨自脫身,而至于神燈會不會被抓到或者有其他下場,都是你樂于看見的,哪怕你最後會因為失去靈魂而死。

這樣一來,即使你不知道這場婚禮是假的,你也能最大程度上的達成你自己的目的。”

話音剛落,蘭伯特便拍了拍手:“你很聰明,柏妮絲,确實如你所說這樣。”

說完,他沉默一會兒,接着開口:“神燈在利用我,我當然明白。它根本不在乎我是否能見到達科塔,哪怕我的願望真的只是再見她一面,別無他求。可它還是不願意,因為它知道,一旦我見到了達科塔,我的心願就已經實現,那麽我就不再是它需要的傀儡。

為此,它一直操縱我,引導我去在別人身上找我所愛之人的影子。我會永遠痛苦,永遠成為它的奴仆。所以,我要報複它。它利用了我對達科塔的愛,它該死!”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原本一直僵硬着的枯瘦臉孔忽然呈現出了一種極端的憤怒,讓他看起來更加可怕。

柏妮絲有些不解地問:“即使是以你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即使是以我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他重複,再次恢複了之前的凝固表情,只聲音還殘留着那種令人心悸的凄涼嘆息。

真摯的,熱烈到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愛。

柏妮絲看着他,第一次真正覺得自己在面對着一個怪物。

“怎麽樣,柏妮絲,說了這麽多,我們的交易可以開始了嗎?”蘭伯特平靜地注視着她問。

柏妮絲重新望着水晶球裏的白衣少女沉默着,面無表情,淺綠色的眼瞳裏沒有任何活着的氣息,空洞得仿佛連靈魂都已經消失,只剩下一副外表美豔的軀殼。

她以為自己會無動于衷的,就算勉強答應,也只是因為目前她的陣營和蒂亞戈他們是統一的,算是半個正面人物。所以即使再不情願,也不能直接丢下一句“我可是惡魔,我吃過的人比你見過的人都多,你無法用一個在我眼裏是食物的生物來威脅我”。

更何況,惡毒一點來講,這個少女的被捕完全是警衛處的疏漏,是他們沒能阻止蘭伯特找上新的受害者。

因此,只要自己能殺了眼前這個家夥,假裝對這個少女的事毫不知情,再加上蘭伯特這次采用的手法和以前完全不同,誰也不會将她的死和蘭伯特聯想到一起,自然就更加不會想到她的見死不救。

當然,就算是被發現這是蘭伯特所準備的最後人質。只要自己到時候咬死不承認,他們就沒法把少女的死算到自己頭上。

沒錯,這才是對自己最好的辦法,誰也不會發現。

柏妮絲咬住牙齒,視線依舊停留在畫面裏的白衣少女身上,聽到她啞着嗓子崩潰地祈求,胡亂呼喚着自己的父母。

痛苦掙紮的少女,和自己當初那麽相似的少女。

明明話都已經到嘴邊了,柏妮絲發現自己竟然開不了口。那顆自以為已經冷硬得和石頭一樣的內心,在極細微地顫動着,數百年前的噩夢死灰複燃。

仿佛間,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被關在玻璃缸裏,絕望凄慘地哭喊着,卻只能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在答複她:“沒有任何人會來救你,他們都在盼望着你死。”

一陣恐懼忽然穿透了柏妮絲的全身,迫使她在回神之前就已經開口,說:“你想怎麽樣?”

蘭伯特笑了,雙手合握在一起:“我已經告訴了你我所有的過去,作為交換,我得知道關于你的。”

“我的過去?”柏妮絲頭都沒擡,只盯着那個白衣少女,“我活了幾百年了,要是全部跟你說完,怕是這個人質都能化成養分長珊瑚了。”

“那就說說你印象最深刻的。”

他說:“告訴我你記憶裏最珍貴的人和事。我想知道那一切。”

……

從盛夏跌進嚴冬,時間被壓碎成連轉瞬即逝的幻覺。再睜眼時,世界已經是滿目冰雪的酷冷,蒼白如死寂的墳墓。

為了将寄生體的活動範圍控制在禮堂周圍,減少其流竄到人類城市的風險。警衛處與觀測中心一早就在周圍的森林中設下了神力封鎖圈,阻擋了寄生體朝外蔓延逃竄的趨勢。

然而很快加百列就發現,這樣的封鎖并不能完全發揮出預想中的效果。作為神祇造物的衍生體,這些暗紅寄生體的破壞力極為驚人,普通的雙翼天使以及海族根本無法對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眼看着那些鎮守在森林中嚴防死守的光柱正在一道道熄滅,加百列和白王後在疏散完大部分生靈後,立刻抽身來到光柱熄滅的地方将空缺填補上。

有接連不斷的雪花從燦爛晴空中飄落下來,落在蒂亞戈的肩頭與長發上。他看了看光柱正在逐漸黯淡的另一側,朝希爾維杜說:“你也去幫他們吧。把所有擴散開的寄生體都逼回禮堂,任何人都別進來。”

“那您一個人留在這裏嗎?”她不太放心地問。

“我會盡量不把這裏全部弄壞的。”蒂亞戈說着,更多的寒冰從他腳底以及手中長劍所指之處擴散出去,迅速凝結在禮堂四周。

沒有過多的猶豫,希爾維杜很快來到封鎖圈最薄弱的地方,強大的金色神術釋放而出,将已經快要凋零的屏障再次修複起來,阻絕了寄生體最後的逃亡通道。

見沒有辦法硬性突破,擴散在四周的寄生體果斷選擇了尋找宿主。粘稠的暗紅流體到處翻滾着,不斷追逐着那些對它而言易于寄生的目标。

大雪越來越密集,那些輕薄到仿佛沒有重量的半透明結晶正源源不斷地飛向森林,落地便凝固成冷硬光滑的堅冰。很快,眼前那片原本深青茂密的森林就逐漸被寒霜凍結成了一片純白冰棱。

十餘名作為誘餌而故意分散在森林裏,被寄生體窮追不舍的雙翼天使在周圍被徹底冰封前,紛紛沖破而出,繞着禮堂盤旋飛行。

封鎖圈在加百列他們的操縱下不斷縮小,逼迫寄生體只能朝唯一的禮堂內撤退進去。

當最後一絲暗紅流體也被趕進面前的禮堂時,沉重的大門猛然合攏,密密麻麻的冰紋從禮堂底部生長起來,很快将整個建築物都包裹成肅穆的蒼白。

陽光透過破裂穹頂處的冰層照射進來,霧蒙蒙地籠罩在蒂亞戈身上。

在數次試圖突破但仍無法成功後,寄生體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再無退路,于是幹脆放棄了逃跑,只全力朝面前的金發少年圍剿過去。

暗紅的渦流鋪天蓋地,卻在即将接觸到他的瞬間,被一股極端的寒氣凝結住,有清晰的痛苦低哼聲從那團令人作嘔的暗紅寄生體中傳來。

蒂亞戈迅速揮劍砍斷那些被凍住的寄生體,看到它剩下的部分正迅速凝聚成一個像是在融化的人形的龐大怪物。胸口處生長着一個時不時還在蠕動着的黑洞,那些破碎的,近乎人語般的尖銳雜音就是從洞口以內發出來的。

它看起來連固定形狀都難以維持,可破壞力卻極為驚人,而且還學會了在和蒂亞戈保持一定距離的情況下進行攻擊,以此來保證主體的安全。

如果換做是平時,蒂亞戈并不介意這種消耗戰的方式,但是他現在完全沒有耐心來和對方慢慢消磨。

在一連斬斷了七八次那些煩人的觸肢後,蒂亞戈眼中的藍色在神力的劇烈催化下開始變得極為淺淡明亮。與此同時,空氣裏的溫度也下降到了一個讓人不安的臨界值,越來越多的細小冰刺從空氣裏解析凝結出來,暴雨般朝那頭不斷掙紮的怪物進攻過去。

厚厚的冰冷白霜攀爬上它的肢體,被震碎又再次複原。

直到眼前的怪物被冰封住徹底不動了,蒂亞戈才走過去,舉起手中的十字劍精準無比地刺進它的心髒。幾乎是瞬間,一陣凄厲到尖銳的慘叫聲立刻從怪物內部傳來,連帶着整個禮堂似乎都在發抖,随時都會垮塌那樣的脆弱。

無視了門外天使們有些擔憂的詢問,蒂亞戈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怪物,長劍收化成鋒利的薄刃,一層層剖開怪物的胸腔,露出裏面還在顫抖着不斷跳動的,被包裹成心髒模樣的神燈。

他伸手将它直接摘除出來。而神燈離體的瞬間,那些寄生體也失去了所有的即将來源,逐漸揮發成虛無。

盯着那顆暗紅色類似心髒的團塊看了片刻,蒂亞戈了然地開口:“原來是吞噬了靈魂,怪不得突然會說話了。”

說完,有淡淡的蒼白寒氣從他的指間逐漸流瀉出來。像是感應到了這種随時會将自己殺死的威脅,那顆畸形的心髒開始跳動得更加快速。

“我只問一遍,不回答的話,我會立刻毀了你。”蒂亞戈看着它,眼睛裏的藍色亮得驚人,卻和他的聲音一樣,全然是冰冷的,毫無溫度可言,“柏妮絲在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  蘭伯特放的那首曲子是莫紮特未完成的《Requiem,?K.?626?-?Lacrimosa?Dies?Illa?安魂曲,作品626-第3首:繼抒詠:流淚之日?-?安魂曲,作品626?-?落淚之日》,本來想選歌劇魅影的。但是感覺氛圍不太符合。

這章我個人很喜歡柏妮絲的心理掙紮那段,說真的,她從小在那種環境長大還沒徹底長歪,只是不相信人心會長久,一看就是接受過社會主義光芒照耀的水母。

雖然我基友說,這篇文這麽涼就是因為我太愛寫這些既讓讀者感覺不到爽,又不蘇又不甜的心理刻畫的緣故……唉,我突然覺得她分析得好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