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part forty two

不要穿着婚紗去跳海。

這是柏妮絲在潛入海中時油然而生的第一個想法。因為顯然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設計師,?都不會把婚紗材質的吸水與否作為考慮範圍。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這件紗裙到底是什麽做成的,但能完全肯定的是,這絕對不是一件合适的潛水服裝。甚至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是海族的緣故,?她簡直毫不懷疑這件衣服在碰水以後的沉重程度,能把她直接埋葬在海水裏。

盛夏的陽光穿透進淺水區的海底,?到處都是模糊的波瀾光紋。寬大裙擺被水流的浮力托旋開,?大片朦胧的白色如瞬間盛開的花朵般包圍住她,阻礙視線與行動。

柏妮絲不耐煩地将它們全都撥開,?同時迅速調整方向朝岸邊小鎮游去。破水而出的一瞬間,?她伸手撈起拖曳在浪花中的長長裙擺利落一甩,所有的水珠都在魔力地驅使下從身上分離開,?紛紛落回海中,?幹燥柔軟的白紗随着她快步朝前跑的動作而飛舞在身後。

沒有心情去管周圍人類的異樣目光甚至是拿出手機拍照的行為,柏妮絲心急火燎地張望着,發現路牌上的名字并不是蘭伯特所說的地方,于是很快攔住一旁正朝她張望的一個年輕男人,?問:“幫個忙,?柯尼特街的羅蒙洛索夫醫院該怎麽走?”

“那個醫院?”年輕人愣愣地看着對方的淺綠眼睛,有點沒反應過來,“那個地方早就廢棄了。”

“我知道,?它在哪兒?”

年輕人不明所以地說了一遍路線,同時忍不住問:“你這是打算過去拍個恐怖風婚紗照嗎?”

柏妮絲沒有回答,?只匆匆抛下一句謝謝便很快按照他說的方向跑去。

穿過老城區再走過一段公路,?第三個路口處右拐就進入了柯尼特大街,?同時眼前迎來一片荒廢破敗的景象。各種廢棄的大樓被新生的綠植爬滿,路面塌陷,雜草叢生,?許多報廢的汽車與成堆的垃圾就這樣随意棄置在周圍。時不時還有許多鳥類與各種野貓還有流浪狗到處出沒。

站在這裏,已經能隐約看到羅蒙洛索夫醫院的殘破招牌了,就在街道上坡的盡頭,遠離街道的一切建築,孤零零地矗立在廢墟與周圍的濃綠森林中。

希望等她穿過這片街區,闖進那座廢棄醫院裏救完人以後,身上這件婚紗還能是完整的。不然等希爾維杜問起來,她就只能借口說是被格裏爾撕壞的,任何與賠償有關的後續問題都只管去找他。

這麽想着,柏妮絲用雙手抓起長裙,飛快朝坡道上的廢棄醫院跑去。

根據格裏爾的交代,那個女孩被他關在了醫院四樓的走廊左邊盡頭的封閉式治療室裏。柏妮絲在用骨刃劈開面前鏽跡斑斑的鐵門後,很快來到了大樓入口處。

不知道這裏究竟經歷過什麽,整個醫院看起來格外破舊,連樓梯都是破破爛爛,甚至有的地方還是空的。

沒有多做猶豫,柏妮絲很快踢掉腳上那雙在這種情況下,一點也起不到正面作用的高跟鞋,光着腳迅速跑上四樓,連踩到碎石感到鑽心的疼也沒時間停下來。

眼前走廊的盡頭就是勉強懸挂着治療室門牌的房間了,柏妮絲用骨刃破開大門,一轉頭便看到了那個被困在玻璃缸裏的白裙少女。

此時的水深高度已經超過了少女的額頭,可她卻沒有任何地掙紮,只軟綿綿地任由手上的鐐铐将她吊在水中,膚色蒼白,雙眼緊閉着,像是已經死了。

淡綠的魔力光輝從柏妮絲手中生長起來,積蓄在玻璃缸中的水立刻開始自動旋聚着,将少女迅速托出水面,再由魔力牽引着緩緩落在地上。

大片綠光揮灑開,将少女完全包裹進去,也讓她從一開始的死氣沉沉開始逐漸有了活過來的跡象。

在一連嗆出許多積水後,她原本毫無血色的臉孔逐漸因為用力咳嗽而染上一層淡淡的緋紅,渾身都在顫抖抽搐着試圖大口呼吸,連睜眼這樣微小的動作都做得極為痛苦。

恍惚間,她看到自己身旁似乎有個人影。

一個穿着像是潔白婚紗一樣華麗優美的長裙,有着一頭垂長黑發和明亮淺綠色眼睛的漂亮女人。

她蠕動着嘴唇,眼睛渙散無光地看着柏妮絲,遲鈍的思維不足以支撐她去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麽,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可為什麽即使死了,自己還是感覺這麽難受,一直忍不住想咳嗽,連呼吸穿過氣管都是痛的,鼻腔和肺部也火辣辣的痛。

慢慢的,那層蒙在視線裏的柔軟綠色逐漸褪去。她看到那個陌生的黑發女人似乎是終于松了一口氣,旋即微微彎腰湊近自己,還伸手試了試她的頸部脈搏。

她的手很溫暖,比那些水還要來得溫柔得多。少女忍不住略微動了動,聽到對方問:“你叫什麽名字?”

“艾米。”少女困難地回答,思緒一片混亂,門外的光線熱烈燦爛,晃得她非常頭痛,“艾米·斯托克。”

“好的,艾米。你現在先睡一覺,等你醒過來,你就會到家了,也不會再記得這些讓你痛苦的事。”

柏妮絲說着,剛想對她施加一個昏睡魔咒,卻看到她用一種迷茫到無辜的表情望着她,喃喃地問:“你是天使嗎?”

這句話讓柏妮絲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否認,就聽到艾米又氣息微弱地自言自語到:“你真漂亮,一定是天使吧……”

短暫地沉默片刻後,柏妮絲還是回答了她的話:“我不是天使。”

是惡魔才對。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等艾米醒過來後,她就不會記得這一切了。

“睡吧。”

說着,柏妮絲伸手朝艾米面前輕輕一揮,看着對方迅速在濃重的困意中昏睡過去後,再将對方背起來,沿着原路返回,找到最近的公用電話亭報了警。

大概二十來分鐘後,艾米被趕來的警車接走了。柏妮絲站在街道對面的樓頂,看着那輛閃爍着紅藍光芒的汽車迅速遠去後,終于長舒一口氣。

至于後續需要處理的風險曝光問題,那就交給警衛處吧,畢竟他們才是專業的。

不過考慮到這一帶是廢舊城區,街區攝像頭幾乎沒有,再加上艾米醒來後并不會記得這一切,柏妮絲覺得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只要人類警方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追查到格裏爾。

但那都不是自己需要操心的問題了,都結束了。

這麽想着,柏妮絲試着舒展了一下肩背。剛打算轉身往回走時,腳底傳來的尖銳劇痛立刻提醒起她,關于那雙被自己随手扔在了廢棄醫院裏的半透明水晶鞋的事。

以及接踵而來的,關于婚禮和蒂亞戈的一系列噩夢般的回憶。

而且最糟糕的是,也許是剛才在婚禮上受到的刺激太大,以至于柏妮絲在回想起對方的時候,第一個浮現在腦海裏的畫面竟然是他在禮堂握着自己的手,溫柔且真摯地,一字一句朝她說出那句“我将違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越過所有法則,永遠愛你”時的樣子。

一想到這個,柏妮絲就忍不住發抖,連頭頂的燦熱陽光籠罩在身上也是冰冷的,除了讓她覺得非常刺眼以外,起不到任何溫暖她皮膚的作用。

雖然很難說究竟是烏蘇拉複活比較可怕,還是蒂亞戈那番話是認真的比較可怕,但柏妮絲覺得,要是自己有選擇餘地的話,她也許真的會硬着頭皮選擇面對前者。

“你在害怕什麽呢?”格裏爾的話冷不丁地闖入她的思緒,每一個音節都在嚴厲地質問她。

你究竟意識到了什麽,讓你這麽害怕呢?

或者說,你害怕的東西是真的嗎,還是只是你自己的幻覺?

畢竟要是換做你,你會這樣……對待一個曾經那樣傷害過,甚至是差點殺死你的生靈嗎?

怎麽可能呢?

柏妮絲蜷縮在地上,背靠着身後的水泥圍欄,淺綠色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眼睫的陰翳與日光的燦爛共同掙紮在她眼底。身上的潔白婚紗被陽光照耀得極為暖熱,像一團柔軟蓬松的雲朵那樣包圍着她,一點點将她蒼白的指尖也臉頰沾上鮮活的溫度,裙擺的薄紗勉強遮蓋着血痕遍布的雙腳。

她是一個惡魔,而且還是人魚族最仇視的惡魔,而蒂亞戈是神祇,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光憑這一點就應該知道,他在婚禮上說的那些話都不可能是真的,這簡直毋庸置疑,誰懷疑就是腦子有問題!

所以,這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畢竟對方可是能騙過魔鏡的人魚……應該吧,但是……

“啊——!煩死了煩死了,想那麽多幹嘛?這當然一聽就是假的,還用得着去想嗎!”柏妮絲煩躁地抓着自己的長發一頓亂揉,濃密的黑發幾乎糾結成一個鳥窩般頂在她頭上。

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神經兮兮地過度思考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簡直太可笑了。她氣惱地拍拍自己的臉,然後忍着腳底的尖銳疼痛站起來,同時一手抓着過長的裙擺向上提,試圖讓它們不要沾到自己腳上的血液。

雖然看起來已經沒什麽用了,柏妮絲望着自己身上的紗裙嘆口氣,打算等回去以後再清理那些弄髒的地方。

倒是腳底的傷口……

她試着活動一下自己裹着灰塵與血跡的腳趾,底部傷口處傳來的異物感與疼痛很明顯,但現在也沒時間處理了。反正惡魔的恢複力都很強,等把鞋子撿回來再去附近的海域清洗吧。

說起來,要如何從這裏回去也是個問題。雖然可以确定的是,她一定可以通過海洋回到觀測中心所在的城市,可是她并不認路,而且能否遇到願意為她指路的海洋生物也很難說。

或者,她只有等着加百列他們把自己當做假釋期潛逃的抓捕對象,通過烙印在她手臂上的光明禁制來找到并且帶她回去了。

這麽想着,柏妮絲一邊嘆口氣,一邊慢慢下樓朝街道盡頭的羅蒙洛索夫醫院廢址走去。

然而計劃是理想的,現實是永遠讓魔猝不及防的。

至少在柏妮絲的設想裏,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這裏碰到蒂亞戈。甚至在隔着一片堆滿碎石沙礫的廢墟猛然望見對方的時候,她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可是不對吧,怎麽自己所有的幻覺好像都是關于這條魚的……不過,說不定這個想法本身就是一種詭異的幻覺呢……

她亂七八糟地想着,同時下意識地朝後退一步,毫無防備地踩到腳下的玻璃碎片,被陡然蔓出的劇痛立刻激得倒吸一口冷氣。

蒂亞戈順着聲音的來源很快轉過頭,原本沉靜發灰的眼神在觸及到柏妮絲的身影後,立刻變得明亮起來:“柏妮絲。”

他說着,很快過來扶住正有些站不穩的對方,眉尖輕皺着視線往下,看到她正光着腳,血痕斑駁。

沒有問到底發生了什麽,蒂亞戈直接将她抱起來放坐在一旁,自己則單膝蹲跪在她面前,淺淺撩開婚紗的裙擺,動作輕柔地握起她的腳踝搭在自己膝上。

柏妮絲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魚,有些不知所措,油然而生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所以這确實不是她的幻覺吧,不然她可不敢妄想成這樣。

沒注意到對方臉上表情的茫然,蒂亞戈低着頭,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看起來格外血肉模糊的腳底,眉尖不由得皺得更深,但開口說話的聲音卻依舊是溫柔悅耳的:“稍微忍一下,很快就好。”

帶着海水溫度的銀藍光輝,與順着肩膀滑落的白金長發共同輕掃在柏妮絲的腳尖處。

本該是清爽的感受,卻讓她莫名生出一種不安的灼燒感,分不清是來自頭頂的陽光還是那些觸碰在她皮膚上的柔涼發梢。

迅速回過神後,柏妮絲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想要拉開和蒂亞戈的距離,卻被對方捏住不讓亂動,于是連忙解釋:“只是一點點小傷而已,沒關系的,我一會兒……”

還來不及說完,就被對方擡起頭看了一眼,臉上不帶任何特別的神色,也不開口說話。

柏妮絲被他看得一怔,緩緩閉了嘴,只安靜地任由他繼續為自己治療。

他收回視線,重新低下頭,手指勾起一旁的婚鞋給她仔細穿好,然後再握住另一只傷勢更嚴重的腳搭在膝上,動作非常小心地挑出那些嵌在皮肉裏的碎石髒污,好像面前的惡魔其實是個易碎的玻璃娃娃,稍微用點力都能傷害到她。

“會疼嗎?”他問。

“啊?沒有,不疼的。”這點疼她完全忍得住,更何況現在有了神力做保護,她可以說是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得到回答後,蒂亞戈輕輕嗯了一聲,繼續更為仔細地進行着手上的動作。

沒有言語的交流作為緩解尴尬的途徑,柏妮絲的視線在來回漂移許久後,最終還是落回到了對方身上,看着陽光流璨在他的白金長發上,明亮到幾乎刺痛她的眼睛。

不得不承認,作為和天使一樣最接近于神的種族,人魚都是極為漂亮的。尤其當對方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至高神,那樣的風華豔色是不受制于任何種族或性別的審美差異的。

只是比起對方過于具有迷惑性的外在,柏妮絲覺得他內心的想法更讓她琢磨不明白。

“好了。”蒂亞戈說着,正打算将另一只鞋也給柏妮絲穿上,卻被對方迅速打斷然後自己抓過鞋子套了上去。

“謝謝冕下,我已經沒事了。”說完,她還用力在地上踩了踩,證明自己确實已經完全恢複。

“沒事就好。”他動作自然地伸手将對方扶起來,同時看着她問,“怎麽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柏妮絲三言兩語解釋了整件事的經過,短暫猶豫一下,還是問到:“既然您都到這兒來了,那您是不是已經見過格裏爾了?”

蒂亞戈嗯一聲,順便将她沒問出口的問題也回答了,只是态度相當輕描淡寫:“他死了。”

這麽快?

柏妮絲眨眨眼,覺得有些驚訝之餘,同時也隐約能猜到他的死或許跟蒂亞戈是有關系的。

畢竟格裏爾給他們惹了這麽多麻煩出來,又害死了許多無辜人類,偏偏他自己又因為交易靈魂而時日無多,根本沒有關押受刑贖罪的價值,還不如直接處理掉。

這麽想着,她随口說到:“這樣也好,事情總算是徹底結束了,大家都沒白忙一趟。”

“白忙?”蒂亞戈驀地停住腳步,語調漠然地重複着這個詞,聲音不大,卻聽得柏妮絲猛地一顫。

該死。她忍不住狠狠咬一下自己的舌頭,頓時疼得小口抽氣。

幹嘛自己給自己挖坑,偏要主動提起這個要命的話題?

柏妮絲懊惱地揪了揪自己的發尾,同時迅速決定一定要把話語權掌握在自己手裏,絕不能讓他有機會繼續往下說出些什麽讓她根本接不上的話。

“對了。說起來,冕下您的神誕慶典好像就是這兩天了是嗎?”

“嗯。”

“那到時候肯定會特別熱鬧吧?我之前一直只是聽其他天使提起……”

“也許吧。”蒂亞戈雖然不算敷衍,但也沒多熱衷地回答着,仿佛這個話題與自己毫無關系。片刻後,他忽然轉向柏妮絲,問:“所以你會來嗎?”

跨物種交流就是這點不好,不管多順暢完美的開頭,永遠會在聊到一半時突然卡住。

“我?”柏妮絲躊躇幾秒,頗為迂回地解釋到,“這畢竟是您的慶典,我當然是特別想去啊,可是……”

“那就來吧,我等你。”

蒂亞戈很幹脆地打斷她後面想要說的重點內容,蒼藍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她,被陽光暈潤得細膩明亮,鮮澈如剛從冰川融化下來的透明海水。

被這樣一雙眼睛望着,真的很難說出拒絕。柏妮絲反複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睫避免去看那泓過于潋滟動人的藍色,只嗫嚅着回答:“謝謝您的邀請。但是我覺得,其他海族可能都不太願意看到我,所以還是算……”

“你不是一直希望證明自己已經改變立場,要做個與人無害的海族嗎?”沒有使用海巫或者是惡魔這類更為準确的詞,蒂亞戈直接選擇了海族這個非常籠統且模糊的中性詞,“那麽,就從這次的慶典開始吧。”

意識到自己最終還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柏妮絲在短暫的掙紮後便選擇了放棄,只能點頭答應到:“……冕下說得是。”

“那就這麽說定了?”他微微笑一下,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高興。

“是。”

回到觀測中心後,早已等在大廳裏的希爾維杜在看到他們終于回來後,立刻松了口氣,同時站起身,步履輕快地朝他們走過去,提裙行禮的動作帶着種說不出的優雅流暢:“海神冕下,柏妮絲。”

“加百列他們呢?”蒂亞戈環視一圈周圍,沒看到那些天使們的身影。

“去處理後續的曝光風險控制問題了。”希爾維杜回答着,又偏頭看向柏妮絲,似乎是有些擔憂,“你沒事吧?剛剛婚禮上你忽然不見,冕下一直很擔心你。”

“啊……我,我挺好的。”柏妮絲扯開嘴角勉強笑了笑,感覺被她最後那句話說得有點發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圍冷氣太過充足的緣故。

此時已經是下午快三點,她還沒有捕獵過,胃裏的饑餓感已經開始越來越清晰地折磨着她,讓她無法集中注意力去聽希爾維杜究竟關于神誕慶典都說了些什麽,只時不時就微微仰起頭朝落地窗外,被許多茂密綠植擋住的海洋方向望去。

得想個借口先去吃點東西,就算只有飛魚也可以。

柏妮絲一邊盤算着,一邊忍不住偷偷咬了咬拇指的指甲,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忽然聽到蒂亞戈對她說:“對了,我讓潮靈送來了一些食物,就在你樓上的房間裏,你記得吃。我還有點事,得先走。”

說完,他很快便轉身離開了。

柏妮絲愣一下,連謝謝都沒說出口便看到他已經消失在了大門處。

她照着對方的話來到房間,在門口猶豫了好一陣才慢慢打開門,果然看到潮靈已經準備好的許多新鮮食物,一種複雜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

都不用細看,光是憑味道柏妮絲就能知道都是自己喜歡的種類。

她換下身上的婚紗,穿回自己平日的黑色連衣裙坐在椅子上,伸手撈起一條還在驚恐瞪着她拼命擺尾巴的小黃魚,然後又放下。再拿起旁邊的牡蛎,猶豫片刻後還是放回原處。最後幹脆向後一倒,窩在椅背裏盯着面前的海鮮盛宴沉默着發呆。

有淅淅瀝瀝的水聲從一旁的魚缸裏冒出來,是潮靈。

“海巫小姐。”透明水流彙聚成的熟悉女人形象正端正地站在水面上,微光燦爛的眼睛望着柏妮絲的方向,“是這些食物不太合您的口味嗎?”

“啊?”柏妮絲回過神,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在想別的事。謝謝你幫我準備這些。”

說着,她抓起面前的青蟹開始熟練的拆解,擠出晶瑩剔透的肉塞進嘴裏。

潮靈面不改色地回答:“不是我,是冕下吩咐我這麽做的。”

卡住了。

真的卡住了。

柏妮絲被一口蟹肉嗆得咳嗽不止,連忙端起旁邊的海鹽水猛地灌下去:“咳咳咳,不好意思,我太餓了,吃得有點着急。對,我知道是冕下叫你做的,那什麽……”

她胡亂拆開青蟹的蟹殼,捧起來吸一口,勉強維持着平靜的模樣:“不說這個了。我現在想問你個問題,你看行嗎?”

“您請問吧。”

“過兩天就是冕下的神誕慶典,我也是在想不出來送他什麽好,所以想問問,冕下他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潮靈沉默地望着她,沒有回答。

柏妮絲不确定她是否聽懂了自己的話,于是換了個說法:“就是說,他的愛好啊,或者是能讓他收到會特別開心的東西?”

依舊是沉默。

“……那要不然,有點開心也行啊?”

還是沉默。

柏妮絲皺起眉尖,試探性地問:“你的意思是沒有?”

“并不是。”

“那為什麽……”

她說到一半,忽然停下來,和面前的海浪精靈相對無言地彼此凝視了半晌,突然感到一陣極端的惡寒正沿着脊梁骨直竄頭頂。

“算了……當我沒問過。”柏妮絲虛弱地說着,繼續低頭扒拉着手裏的青蟹。

潮靈看着她,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最終只是消失在了水面上。

水流翻湧的聲音消失後,四周一下就安靜下來,隐隐約約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規律海浪聲。

柏妮絲趴在桌上,看着那些鮮活無比的小黃魚和其他自己愛吃的東西,感覺突然就沒有了胃口。

兩天後,神誕慶典如約而至,除了海族以外,幾乎所有原世界的生靈都來參加了,甚至還包括警衛處的全部天使們。

柏妮絲來的時間不早不晚,就是那種夾雜在烏泱泱的一大群魚中間,理論上講完全不會引起別人注意的時候。

慶典就在海洋生态圈水底,為此,潮靈還特意留出了能供陸地生靈自由活動的空氣通道。

隔着一整片明媚光暈與數不清的海洋生靈,柏妮絲一眼就看到正獨自坐在層層臺階之上的少年神祇。

因為是慶典的緣故,蒂亞戈今天沒有穿以往那套白色西裝,而是換上了一件非常莊重也極為精巧華麗的神服,頭上帶着一頂造型簡雅的寶石冠冕,滿頭垂長光順的白金長發被水流卷托着飄散沉浮,看起來越發顯得身姿修長,風華絕代。

只不過……

柏妮絲注意到他的表情,從眉眼到淺紅嘴唇抿出的弧度一直都是溫和且淡淡的,就像陽光落在浪花上的光圈那麽美麗卻也虛幻。

不知怎麽的,對方的神情讓她莫名想起了那些沐浴在聖光中的神像,再鮮活的姿态也掩飾不了內裏的毫無人情味。

仁慈溫善與冷漠無情這兩種南轅北轍的氣質,是如此矛盾又和諧的呈現在蒂亞戈的身上。

他看着衆生,卻似乎完全沒把任何一個放在眼裏,甚至有點漫不經心。

柏妮絲望着對方,莫名覺得他是在找尋着什麽東西。

下一秒,他忽然朝她看過來,隔着中間的萬千生靈,準确到不可思議。

作者有話要說:  我再詐!!

其實這裏,柏妮絲這麽拼命地去救艾米,也算是在拼命去救過去的自己吧。

我覺得如果來得及,下章應該能有吻戲[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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