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Part forty five
記得曾經有一個源自人類文學的偉大虛構人物曾說過,?當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情況,那麽不管剩下的那個看起來有多荒謬,都一定是事實。
而事實往往都是讓魔崩潰又難以面對的。
甚至回想一下當初,?從加百列忽然帶着一道假釋令來将自己放出監獄開始,整個事情就是很不對勁的。
可惜哪怕自己已經如此努力地試圖琢磨與領悟,?也一直沒能猜到這最終結局,?甚至連沾邊都談不上。
由此可見,不同種族之間的思維模式真的是有壁的,?而且這種壁甚至比種族區別本身更加難以跨越。
柏妮絲一邊亂七八糟地想着,?一邊将自己窩在沙發裏,沉默地望着外面的深夜漆黑,?并且由衷覺得自己正在逐漸走上一條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長時間的一動不動讓脖頸與指尖處開始逐漸傳來清晰的酸麻感,?催促她趕緊換個姿勢再發呆。
而一旁蒂亞戈和希爾維杜的談話則還在繼續,似乎是什麽非常重要的消息。盡管柏妮絲無意竊聽,但惡魔極好的感知能力還是讓她不小心捕捉到了幾個關于“風暴潮”,以及“緯度空洞”,?甚至包括光明神和蒂亞戈本身的詞彙。
還在她感覺有些茫然的時候,?加百列忽然推門進來,将手裏的幾枚深海珍珠與砗磲石放在了她旁邊的桌面上:“你剛剛掉在巷子裏的,走的時候可能沒注意。”
柏妮絲正要伸手去拿,?聽到他這句話後便不由得僵硬了一下,同時下意識抿了抿嘴唇,?好像還能感受到殘留的清新海洋氣息和幻覺般的溫軟感受。
她突然就對那幾個閃閃發亮的寶石失去了興趣。
然而緊接着便是跟随而來的惶恐:
貪財怕死如她,?居然也有對寶石失去興趣的一天。
這太可怕了。
于是她迅速将桌上的幾枚寶石緊緊抓在手裏,?試圖用財富的重量來壓制心頭那些莫名焦躁的微妙情緒。
“謝謝天使長。”
柏妮絲邊說邊擡頭看着對方,卻發現不知道是因為燈光還是別的緣故,眼前的六翼天使看起來有些格外肅穆,?連臉色都是慘白欲死的。
配合着他慣穿的一身潔白制服,以及永遠面無表情且精致非常的臉,柏妮絲覺得就算把他和樓下那些華美石雕放到一起,搞不好也沒幾個人能一眼将他辨認出來。
而且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怎麽說呢,有種拼了命去垂死掙紮後卻發現仍舊無果,于是只能強迫自己去接受的麻木與無情。
聯想一下剛才在巷口的社死現場,柏妮絲覺得她能理解對方的心情。畢竟如果她是加百列,她估計早就已經痛哭流涕地覺得要麽是他們的海神冕下瘋了,要麽是這個世界瘋了。
但是結合天使對神祇的無條件絕對忠誠以及世界本身的相對穩定性來看,說不定加百列也極可能正在考慮是不是自己瘋了,所以才會如此面色沉重。
過長時間的對視與相顧無言,讓空氣都沉澱成一種難以忍受的壓抑。
最終,柏妮絲先忍不住了。她試着打破這種詭異的寂靜,于是主動開口到:“您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有什麽能幫到您的嗎?”
加百列将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細長眼角處有隐約的抽搐跡象,像是不知道該對她的話擺出什麽表情比較好,幹脆維持着最原始的漠然:“不必。”
“那,我能問您兩個問題嗎?”
“請說。”
突如其來的敬語讓柏妮絲相當毛骨悚然,但她還是硬着頭皮接着問到:“我記得當初您說過,之所以讓我假釋出獄是因為來自上面某一位的命令,也可以稱之為我運氣好……我想知道,您那時候所說的某一位是不是……”
“是這樣。”加百列直截了當地承認,從眼神到聲音都死氣沉沉的,“是冕下讓我來接你出去的。”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當真正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柏妮絲還是感覺心肺驟停了片刻。她甚至懷疑自己之所以能離開隕罪園最底層的無盡海,再一次次減刑成為輕刑囚犯都是因為蒂亞戈的緣故。
她還記得特洛伊之前曾無意間說過的一句話,“冕下曾經去隕罪園裏看過你很多次”。
那時候她怎麽都想不明白,蒂亞戈三番五次地去隕罪園看她究竟會是為了什麽。而如今這麽串聯一下以後,之前那些所有想不通的地方,突然間就全都暢通無阻了起來。
她咬住拇指指甲,感覺這個解釋并沒有讓她的焦慮緩解多少,反而更加讓她不知所措。
再看面前的天使長,哪怕已經掩飾得很好,可他看起來還是很絕望,甚至比柏妮絲這個當事魔還要絕望。仿佛昨天還堅不可摧的畢生信仰,轉眼間就在他面前崩塌得拿去連揉面都嫌稀碎。
一瞬間,柏妮絲感受到的不是被間接鄙視的憤怒,而是終于遇到了知音的寬慰:“我還有個問題。那如果有個人,她曾經騙過您,據說還差點殺了您,還跟您家裏人動過手,那您還會……喜歡她嗎?”
加百列毫不猶豫:“我會殺了她。”
“太棒了!”柏妮絲對于這個期待已久的回答顯得非常驚喜,甚至還忍不住拍下手,整個人都松口氣似地笑起來,“就應該這樣才對,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
花了半秒鐘的時間,加百列很快反應過來她口中所謂的“正常人”是什麽意思,同時迅速朝門外看去,直到确認自己剛剛的回答并沒有被蒂亞戈或者希爾維杜聽到以後才暗自略松一口氣,旋即又再度陷入沉默中。
自動将他的不接話理解為對于目前糟心情況的無聲反抗,柏妮絲既是安慰他也是自我安慰地碎碎念着,映照有頭頂明亮燈光的淡綠色眼睛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脆弱與空洞:“不過也沒關系,我相信冕下肯定很快就會意識到這明顯有哪裏不太對,所以這一切都只會是暫時的。”
暫時?
這個詞讓加百列不由得掀了掀眼睫,同時也确定了對方應該是對人魚族的某些特性簡直一無所知。
為了避免将來出現更多難以預測的混亂後果,他在猶豫片刻後還是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你最好不要這麽想。”
對上柏妮絲帶有明顯不解的神情,加百列權衡須臾,最終還是嘆息着閉了閉眼,然後問:“你有了解過人魚族嗎?我指的不是表面那些,而是說他們的族群禁令。”
她照着加百列的話回憶幾秒,搖頭:“我好像确實沒有聽說過。”
對于人魚族這支海洋統治者,柏妮絲的了解實在非常淺薄,只知道他們都是生來便擁有強大神力的生靈,盡管天性溫柔卻也格外愛憎分明,有仇必報。至于族群禁令這麽禁忌又隐秘的東西,連烏蘇拉都不曾提起過,她就更不可能會知道了。
“他們禁止與外族通婚。”
加百列平靜地解釋:“因為人魚總是會将自己的伴侶視做第一位,所以一旦與外族結合,就會很容易威脅到他們自身的族群穩定。”
“啊……”柏妮絲看起來被他的話驚訝到,緊接着便是滿眼的不可思議與懷疑,但還是禮貌性地點頭附和着,“那确實,可以理解,畢竟最難防的往往都是自己人。”
能輕易看出對方其實并沒有真正理解自己話裏的意思,只是在習慣性地贊同而已。加百列半是無語半是絕望地繼續解釋道:“不僅如此,人魚族對于自己伴侶的忠貞程度也是超乎想象的。所以,你剛才的假設從種族天性上就是不可能成立的。”
這個回答似乎完全超出了柏妮絲的理解或者可接受範圍,她看起來有種徹頭徹尾的茫然,像是受到了某種太過強烈的沖擊,一時間連反應都來不及,短暫的呆滞以後就是油然而生的哆嗦:“什麽叫……從天性上就不成立?這跟天性有什麽關系,難道他們連改變心意的權力都沒有嗎?”
這個說法也太離譜,離譜到有一瞬間,柏妮絲都要懷疑加百利是不是在故意報複自己所以才說這些恐吓她。
畢竟從他剛才在巷口的表情來看,他那時候受到的沖擊完全不比自己所承受的少。
“沒有。”加百列冷酷無情地掐斷了她的希望,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剛從冰川底下撈起來那樣的刺骨尖銳,“人魚會一生追随并愛護自己的伴侶,直到身軀化為泡沫。而且這種愛是無條件也不可改變的,就算是時間的消磨也不會讓它消失,終結的辦法只有死亡。所以,人魚族自誕生以來就禁止與其他族群通婚,任何敢違背的都會被剝奪生命。”
他說完,柏妮絲的邏輯神經也因為超負荷運轉而基本罷工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可怕詞彙還在她腦海裏打轉:
一生追随,無條件也不可改變的愛,真摯到甚至可以無視時間。
“那……要是對方不……我是說,如果他們不合适呢?比如性格,習性什麽的?”
柏妮絲感覺自己三觀都要裂開了,這是什麽喪心病狂的設定,怎麽會有人魚這種一旦愛上就非死不可消除的恐怖生物,難道自由正道的光完全沒有照耀到你們嗎?
“我理解也許一開始因為感情好而無法注意到這些地方,但是時間久了,就算還是有感情,那也無法忽略已經擺在面前的現實問題不是嗎?比如那種沒辦法和解的?”
“人魚對于伴侶的認定是不可動搖的。”加百列再次重複,“何況這種感情對于已經結對的人魚來說也并不是單方面的。當他們全心全意地愛着對方時,自然就會事事為對方先考慮,也會在面對矛盾時共同讓步,相互遷就。”
“萬一呢?”柏妮絲還想垂死掙紮,“比如喜歡上的人魚已經有伴侶了,那要怎麽辦?”
聽到她的問題後,加百列一直空白的表情終于波瀾一下,變得有些古怪:“我并不清楚這麽複雜的情況。”
“那就說明其實還是會有這種可能存在的對吧?”像是抓住了一點希望似的,柏妮絲整個人都坐直了身體,似乎接下來要問出的問題才是至關重要的,“所以,如果……如果是這種或者類似的情況,沒有辦法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他們……會怎麽樣?”
加百列聞言沉默一瞬,金色的眼睛在注視着柏妮絲的時候,第一次浮現出了接近同情的情緒。
這種微妙且飽含深意的變化對于柏妮絲來說,無異于在隕罪園的行刑場裏,見到審判聖劍出鞘且指向她的瞬間。
“你好像很害怕。”他仔細打量着面前海巫的神情,發現對方的反應和他所設想的完全不同。
原本他以為柏妮絲會很開心,因為這意味着她之前所擔心的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并且會永遠的,絕對的安全。甚至只要她願意,那任何她想要的都可以毫不費力地得到。
但是看樣子,柏妮絲自己似乎并沒有這種感覺。
不但沒有,反而還有種難以理解的惶恐不安。
“這跟我想的不一樣……”柏妮絲回過神,狀态看起來更不好了,連下意識卷着發尾的手指都是顫抖的,過多的驚慌幾乎要從她那雙淡綠色的眼睛裏溢出來,“為什麽他們不會改變?這毫無道理。我見過的每一個生靈都會改變,哪怕是精靈也會随着時間而淡忘那些過去的感情,也會交易成功,只是比較困難而已,為什麽人魚這麽奇怪?”
如果不是現實條件不允許,她都想抓一條人魚來敲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面到底哪根筋搭錯了才會這麽不可理喻。
“真正的深愛從來不是交易,你的思考出發點就是錯的。”加百列涼涼地糾正。
他的話像是一根針,直直刺進了柏妮絲某個一直在有意無意忽略的地方,牽扯出的疼痛清晰而綿長。
是錯的?
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和思維模式是錯的?
“可是……”柏妮絲無意識地喃喃着,原本順滑的黑發被她揉成一團炸開的毛球,“可是他是海神,和其他人魚不一樣的。世間萬物,法則制度,甚至無數文明與生命的出現和消亡,對神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
難以想象這種連思維境界都跟他們這些塵世生物完全不一樣的存在,會擁有如此深厚強烈的感情。
這太難以想象。
聽到這裏,加百列似乎也開始有些動搖了。
他皺着眉尖,語氣不太确定地回答:“你說得也對,拿普通人魚的天性去衡量海神本身,也許确實不太……”
“是這樣吧?!”柏妮絲猛地湊近對方,态度是從未有過的堅持,“你也覺得這樣想是不合理的對不對!”
他遲疑一下,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回答,大門再次打開。
金發白裙的光明聖女正站在蒂亞戈身後,朝柏妮絲露出一個溫柔親切的笑容。
再看蒂亞戈……
柏妮絲心虛地垂下視線,總覺得短時間內她實在沒有辦法去直視這位少年海神。她騙過他,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可她從來沒打算連他的情感都一起騙,因為那實在太缺德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會帶來很多很多很多無法控制的可怕後果。
畢竟如果只是曾經純潔的友情被欺騙被傷害,那她還可以想盡辦法去彌補。但要是換做性質完全不同還沒有辦法消除的另一種感情,她真的束手無策。
太過複雜的各種感受,直到她被蒂亞戈送回海底小屋,再一連灌了兩瓶催眠魔藥下去,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鑽進在那團蓬松柔軟的水草裏,試圖睡到地老天荒時也沒有放過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接連受到的刺激太大,即使她好不容易終于靠着魔藥效力入睡後,她仍然有種似夢似醒的感覺,很不安穩。
夢裏是陰冷荒蕪的海巫巢穴,到處都是海族惡魔在逃竄,在喧叫,在躍躍欲試着盤算要趁着這唯一的機會奪取烏蘇拉的魔力,成為新任海巫來繼續奴役所有的海底惡魔。
沒有海洋之心,任何繼承了海巫魔力的生靈都會在将來被逐漸異化吞噬成怪物,他們都很清楚。
可比起那缥缈到根本觸摸不到的将來,這種魔力肉眼可見的強大對他們來說才更加有吸引力。
和他們一樣,柏妮絲也在等待着。
但她不是為了奪取魔力,而是在等着烏蘇拉被完全異化後,新海巫誕生前的那段空隙,她身上的束縛詛咒也會随之消失,那時候她就可以重獲自由,遠離這個永恒的噩夢之地。
不知道蒂亞戈怎麽樣了呢?
她焦急不安地等待着,腦海裏忽然想起了那個總是格外乖又格外溫柔可愛的小人魚。
自己好像很久沒去找他了吧,可能他都不記得自己了。
柏妮絲漫不經心地想着,直到有惡魔忽然尖叫了一聲,緊接着整個海底似乎都在震動。一個龐大且醜陋無比的畸形怪物正從海巫巢穴裏爬出來,扭曲的肉肢卷碎所有試圖朝她發起攻擊的惡魔,朝柏妮絲的方向徑直而來。
那是她這一輩子看到過的最恐怖的畫面。
無數個像是在嘶鳴的尖利叫聲從怪物長滿獠牙的嘴裏發出來,猩紅的舌頭不住吞吐着,大量腥臭的粘液從她潰爛的皮膚上淌落,還有好多扭動的,像是肉蟲一樣的東西在蠕動。
她掀開四周礙事的惡魔,将他們擰碎成無數殘肢碎片丢棄開,濃郁的血水将海水染成不詳的鮮紅。
完全沒費什麽力氣,烏蘇拉就抓住了正在拼命朝外游的柏妮絲。
大團又黏又冷的,類似血肉混合物一般的半凝固液體從她口中不斷吐出來,将柏妮絲活埋進去。
那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只拼了命地想要掙脫,哭喊得撕心裂肺。
可醒來後,她卻發現自己躺在了海巫的巢穴裏,四周都靜悄悄的,仿佛沒有任何活着的存在。
她擡起手,看到有幾縷樹葉脈絡狀的深青色紋路正從指尖不斷蔓延到她的心髒,原本圓潤透明的指甲也變成了尖利的墨綠。緊接着,一股狂亂且不受控的強大魔力開始沸騰起來,讓她想起自己是如何被烏蘇拉強制轉換為了新一任的海巫。
也就是說,将來的某一天,她也會和烏蘇拉一樣,變成她剛才所看到的那個怪物。
這個念頭讓她幾乎是立刻就崩潰了。
因為這意味着她再也不會解脫了,再也不會。
她所有熱愛過,向往過,為之拼命活下去所想要争取到的安穩生活,再也不會有了。這個詛咒将會和烏蘇拉最後那副恐怖的樣子一起,變做一條惡毒的寄生蟲,永遠攀附在她的心口上,沒日沒夜地吞咬她的血肉。
強烈到前所未有的仇恨與瘋狂接二連三地冒出來,柏妮絲無法控制自己,只管将所有遇到的海洋惡魔都殺掉。哪怕從這一刻開始,她其實也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同類。
時間在昏暗的海底似乎失去了它的作用,柏妮絲記不起來自己到底這樣發瘋了多久,只知道等到自己最後終于疲憊不堪地爬回了礁石洞窟中時,那種狂亂的焦躁感依舊還非常清晰。
她抓住自己的頭發胡亂念叨着,坐在滿是骸骨堆積的洞窟深處,時哭時笑得好像已經完全沒有了正常神智。
隐約間,有大門被外力猛烈破開的聲音,蒼白寒冰瞬間蔓延封鎖,一個說不上熟悉還是陌生的清越嗓音正對她冷冷命令:“轉過來。”
她顫抖一下,回過頭,看到一個模糊的颀長身影,好像是一條人魚。
接下來的夢境就開始變得非常混亂。
蒂亞戈看清對方的面容,還沒來得及感到高興就隐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下一秒,柏妮絲忽然力道兇狠地将他推按在寒冰封禁的石窟牆壁上,掐住他下颌直接撕咬上對方的嘴唇。
近距離的目光接觸中,蒂亞戈發現她看起來根本是處于一種神志不清的狀态,連目光都是渙散的,只是在本能地尋求着能夠撫平魔力暴動的東西。
尖銳的疼痛從嘴唇上傳來,還有清晰的血腥味也随之蔓延開。蒂亞戈輕微掙紮了一下,冰藍魚尾緩緩沉浮,卷出一串透明水泡。
柏妮絲迷茫地盯着眼前這個漂亮人魚,指腹毫不溫柔地抹過他染着血的豔紅唇瓣,像是捕獵動物時一樣湊上去舔了舔。
“柏妮絲——你在……嗚,做什麽?”蒂亞戈有些驚慌地喊着少女的名字,一陣陌生且異樣的感覺從那些被她舔舐過的地方升騰起來,直鑽心底。
少年的身體瘦削利落,卻毫不單薄,流暢的肌肉線條并不會誇張,反而呈現出恰到好處的美感。被尖利指甲刮過後,醒目的紅痕便立刻浮現而出。
“柏妮絲,你到底怎麽了?”局促不安的詢問聲被忽略,柏妮絲用指尖順着他緊實優美的腰線來到被光滑鱗片覆蓋的腰部以下,似乎是在考慮如果要将對方開膛破肚的話,應該從哪裏下手比較好。
經驗豐富的獵手都知道,要避開堅硬的骨頭才能用最省力的方式殺死獵物。
蒂亞戈意識到她的想法,連忙掙脫開,試圖讓對方冷靜下來,卻只能再次被掐住脖頸死死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柏妮絲……”他剛說完,胸口處忽然傳來被觸摸的陌生感受,接着是鎖骨與咽喉。
她的動作急切,甚至帶有種捕食者的審度與試探。可不知為什麽,越來越多的奇異熱流卻從她撫摸過的地方莫名滋生而出,開始在身體裏亂竄。蒂亞戈握着對方的肩頭,猶豫着不知道該把她推開還是更用力地抱緊。
再多的掙脫與抗拒都沒有用,那反而會激起柏妮絲本能的狩獵欲,将他咬出更多的傷痕來以示警告。
在柏妮絲即将張嘴咬開他的咽喉的前一刻,他忽然低下頭,主動吻上她的唇角。
被對方口中的鮮血刺激到後,柏妮絲先是錯愕一下,緊接着,被神血氣息刺激起來的掠奪本能支配着她,開始更加瘋狂地撕咬他唇瓣上的傷口。
水流被卷動着不斷波瀾開,将唯一照明用的熒光海貝也被掀摔在地上,悠悠浮動,細碎的微光籠罩在兩道親密糾纏着的身影上。
但是漸漸的,僅僅只是靠着單純的吻和擁抱也變得有些不滿足,累積到一定程度的異樣感受開始催促他更進一步。而惡魔天性中熱衷于放縱享樂的部分也讓柏妮絲格外喜歡這樣的感受,甚至還不斷主動引誘着對方,将他一貫無可挑剔的教養撕毀得粉碎。
大片帶着微亮光芒的水花波瀾旋繞開,将記憶攪亂成了一場迷離的夢。
完全空白的經歷與認知,讓蒂亞戈其實不太明白這場混亂到底意味着什麽,但是如果柏妮絲喜歡的話,那就順着她吧。
帶着這個念頭,蒂亞戈将他們纏繞漂浮在一起的發絲都輕輕撥弄開,低頭貼在意識不清的少女耳邊一遍遍執拗地重複:“我愛你。”
我愛你。
永遠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複更後在評論區看到了好多之前眼熟的小夥伴,頓時感動。
摸摸摸摸摸摸摸摸摸摸各位,挨個親親。
所以這是一個惡魔水母強搶無知人魚,還非常張三行為地爽不給錢【?】最後慘遭報應的故事。這樣再回頭看第十五章 ,你們懂為什麽蒂亞戈要突然截斷魔鏡對他的記憶讀取了吧【狗頭】
以及第三十五章 ,他其實就是真話假說還反攻了萊斯利。請大家一起譴責他心機婊的行為。
最後,讓我們再順便譴責水母的張三行為,一起遵紀守法,共建和諧法治社會【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