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Part forty six

說不上來到底是夢境的內容,?還是那陣被急促水流所帶起來的轟鳴聲,讓柏妮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鑽出了水草團,跌坐在地上,?滿臉呆滞與震驚。

自己為什麽會做這種喪心病狂的夢啊?而且還清晰得就像真實經歷過的一樣,甚至連各種細節都……

等等,?細節?

她忽然停住崩潰搓臉的動作,?一連串就算打上馬賽克也過不了審的詭異畫面開始在她腦海裏來回呼嘯,也讓她随之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夢本身到底只是她因為昨晚受刺激太大而莫名夢到的,?還是說真……

柏妮絲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弄得有點不寒而栗,甚至連從遠處傳來的持續響螺警報聲都沒來得及去注意。

她記得整個夢的一開始,?似乎是烏蘇拉即将被海巫魔力所完全異化的時候。後來……後來一直到她似乎因為魔力暴動而失控,?開始大肆屠殺盤踞在海巫巢穴周圍的惡魔之前,那些确實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來自于自己的記憶。

但是從清醒狀态來講,柏妮絲既不記得自己曾經有殺死過那些惡魔,?也不記得蒂亞戈曾經來海巫巢穴裏找過自己。

她的印象中完全沒有任何與之相關的東西,?怎麽回憶都只是一片空白。

如果說,夢到自己反殺那些曾經欺侮過自己的惡魔,是因為她至今對他們心存怨恨。那後來的……又該怎麽解釋?

沒等她愣在地上糾結出個所以然來,?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規律的敲門聲,緊接着是潮靈标志性的禮貌聲音:“海巫小姐,?您在嗎?”

“啊,?在的。”柏妮絲迅速調整好狀态,?游到門口将門打開,看到屋外的光線幾乎和裏面一樣昏沉,連潮靈的身軀都有些模糊發暗,?看起來就像個随時會消弭在水中的幽靈殘影。

“早上好,海巫小姐。”她邊說着,邊朝面前的黑發少女行了一個頗為正式又非常流暢自然的禮,“冕下讓我來給您送些食物。”

說着,她将手裏的水晶壺遞給對方,又接着補充:“冕下還說,這兩天因為天氣變化的原因,會有連續的風暴潮現象出現,因此淺水區的水底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尤其您現在住的地方是在生态圈的邊緣,可能感覺到的動蕩程度會更強烈。如果您需要的話,可以為您安排新的住處。”

沒有去問那所謂新的住處到底在哪裏,柏妮絲連考慮都沒有就直接搖了搖頭,回答:“謝謝冕下的好意。不過我想,我還是就住這裏好了,不用特意麻煩。”

對于她的這個回答,潮靈似乎并不意外,也沒有再多勸,只簡單提醒了到時候風暴潮可能會對海底建築所帶來的一系列影響後便離開了。

感受着周圍越來越強的渦流沖擊力,以及從遠處傳來的尖銳響螺聲與海水轟鳴聲,柏妮絲由衷覺得這次的風暴潮估計規模不小,大概整個人類城市都會受到波及。

她按住被水流卷托起來的飄散黑發朝海面上游去。光線黯淡近無,到處都是被波動不安的海水所揚起來的細密海沙與各種小型貝類或水草的殘骸碎片,清晰的腥腐氣味彌漫在鼻尖。

越往上游,柏妮絲就越覺得自己似乎正穿行在一片沒有邊際的混沌裏。光明遠去,周圍的一切都坍塌成滿目黏稠的黑色。

離開海洋後,她發現岸上的情況并沒有比水底好上多少。盡管海洋館測中心與氣象局早就已經将有風暴潮來臨的預警信息聯合發布了出去,但岸邊仍然有不少聚集的人群,甚至大多數都是特意來拍照或錄像的。

果然人類是一種神奇的物種,柏妮絲一邊頂着兜頭而來的狂風暴雨朝觀測中心跑去,一邊在心裏默默想着。對于明明已經迫近在前的危險,他們中的一部分不但不害怕,反而還要刻意去靠近,僅僅只是為了滿足他們的好奇與追求刺激的心理。

就像地精,只要暴脾氣一上來,不管對方是誰,自己能不能打得過都會先沖上去死磕一樣。

推開觀測中心的玻璃大門躲進去,柏妮絲迅速用魔力将身上的潮濕水分都驅散幹淨。

大雨被風挾持着,無比慘烈地撞碎在大樓的玻璃上,分散成許多透明微亮的水流四散奔騰開,呼嘯的風聲即使隔着牆體聽起來也依舊清晰,尖銳如無數動物的集體哀鳴。

大概是因為風暴潮出現的緣故,她發現整個大廳一樓都是空的,一個海族也沒有。

不過這樣也好,這幾天他們都躲在海底,那自己就可以留在觀測中心了。希望換個地方也能換個夢境,不管什麽樣的都行,只要不是昨晚那種。

她無比心虛地想着,推開房間門的瞬間,一直負責監視着幾處緯度空洞的水晶球發出的刺眼亮光立刻充盈而來。

這還是這幾個月以來,它第一次捕捉到異常情況。

柏妮絲愣一瞬,連手裏的食物都顧不上就直接跑到水晶球前。淡綠色的魔力凝聚在手中,就着那陣亮光牽引揮灑開,将附近海域的情況全都一清二楚地展現出來。

然而讓她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所有畫面看起來都很正常,可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異樣波動卻仍舊在持續,甚至還有變得越來越強烈的趨勢。

柏妮絲皺起眉尖盯住眼前的許多畫面,惡魔極好的感官與認知能力讓她并不費力就兼顧到所有需要注意的地方。迅速思考片刻後,她将水晶球的監測範圍集中起來,專注在波動最強烈的地方。

海水平靜下來,高空中流動的風聲也被隔絕開,飛鳥停歇在遠處的樹梢上,只剩下一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漸漸響起,缥缈得像是從另一個空間傳來的那樣。

她頓時有些不解,懷疑是否是自己聽錯了。

要知道,沒有生靈可以長時間停留在緯度空洞中,這是常識,極端扭曲的空間與外力會将他們撕裂成碎片。所以從理論上來講,這種像是由活物發出的呼吸聲是不可能存在于緯度空洞中的。

可不管她再怎麽仔細辨認,那聽起來就是一個東西正在規律呼吸的聲音,而且聽起來悠遠又綿長,仿佛正在沉睡。

知道再将監測範圍縮小的話,就會受到許多來自緯度空洞本身的幹擾,因此試探效果也不會太好,畢竟柏妮絲以前已經嘗試過許多次了。因此這一次,她在驅使着水晶球朝空洞本身進一步精确觀測的時候,并沒有抱太大希望能有任何新的發展。

卻沒想到,預想中的強烈幹擾并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活物呼吸聲,可球體內部卻仍舊保持着漆黑,沒有捕捉到任何畫面。

“到底是什麽東西啊?”柏妮絲喃喃着湊近面前的水晶球,想要更仔細地觀察有沒有什麽是被自己忽略掉的細節。

下一秒,一種強烈到尖銳的,如同被什麽龐然巨物所凝視着的詭異感覺便立刻刺進了她的感官,讓她在片刻內幾乎是處于思維空白的狀态。等到回過神時,連冷汗滑過後頸的感覺都帶着些微的顫栗,而那陣呼吸聲也停頓了。

可是,為什麽?水晶球明明什麽都沒有捕捉到,剛剛那陣感覺是從哪裏來的?

柏妮絲伸手撥弄一下面前環繞着淡淡綠光的透明球體,帶着薄薄汗水的指尖溫度并不比這顆冰冷無溫的石頭暖和多少。似乎剛才那種過于驚怵的感受将她的體溫也一并帶走了。

下一秒,一道沉悶的呼氣聲再次傳來,些許快速到連惡魔也難以看清楚的畫面極速在球體表面閃過,緊接着再次出現的是又那種被注視着的感受。

沒有感情,沒有情緒,仿佛從世界萬物出現以前就已經存在的目光,空洞古老得讓她頭皮發麻。

但是很快,她又聽到了一個無法理解的模糊單音節。那種籠罩在她身上的視線也跟着略微波瀾了一下,多了些微不足道的好奇。

明明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接觸,可柏妮絲卻分明感覺自己是被從內到外地拆解了一遍,像盤七零八落的祭品一樣被對方打量着,連每一根骨頭,每一絲血管都展露無疑。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變得漫長了,連永恒都成為了觸手可及的東西。

終于,那個聲音咕哝出了一句柏妮絲似懂非懂的話:“是海神的……”

話音剛落,伴随着一聲炸耳的脆響,水晶球忽然毫無征兆地在柏妮絲眼前爆炸開,轉眼間便凋零成一地泛着虹光的殘骸。

柏妮絲躲閃不及,連本能釋放開的魔力屏障都還沒成型,就被許多飛濺開的鋒利碎片割傷了臉孔與擡起遮擋的手臂,鮮紅的血立刻湧流而出。

來不及去挨個挑出那些深深嵌進皮肉裏的水晶碴再修複傷口,柏妮絲捂着被碎片刺傷得最嚴重的脖頸跑出房間,想要找到蒂亞戈或者希爾維杜說明剛才發生的情況。

有血液從額頭上的傷口處流淌下來,被她随手擦掉,帶來滿手的溫熱黏膩。

也許是剛剛那種被未知生物所注視甚至解剖開的恐慌與緊迫感還殘留在她的神經裏,再加上因為不斷失血而逐漸出現的應激反應。柏妮絲站在蒂亞戈辦公室的門口,發現自己的心跳竟然有些失衡,手都已經擡起又放下好幾次,可就是有些敲不下去。

所以為什麽非得在這個時候出事啊?她有些郁悶。

哪怕再給她一天時間作為緩沖,她都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呆站在門口卻忍不住滿腦子都是昨晚的詭異夢境。

實在是……一點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見到對方。

太尴尬了。

哪怕知道那只是夢……應該吧……應該只是夢,可那也太尴尬了。

拍拍自己的額頭,傷口的牽拉帶來一陣短促的銳痛,讓柏妮絲倒吸一口冷氣的同時也終于下定決心。

然而在敲了幾次門卻仍然毫無回應後,她意識到蒂亞戈應該是暫時不在觀測中心。

說不上是煩躁還是松快地嘆口氣,柏妮絲在短暫停留後,繼續認命地調頭下樓一路去到底層。那裏有一片專供受傷的海洋生物所休養的半封閉水域,直通外海。還記得自己剛出獄時,就是在那裏見到蒂亞戈的。

受到風暴潮的影響,底層水域的海面水位高得出奇。

她打開閥門,連走進去都沒有,只試着朝那片深黑洶湧的海水叫了潮靈一聲,并沒怎麽期待這位只會聽從于海神命令的精靈真的會回應她。

短暫的等待無果後,柏妮絲正準備關閉閥門,卻看到面前的海水開始迅速升騰凝聚,化作一個透明的女人形象出現在她面前:“海巫小姐,請問有什麽要吩咐的嗎?”

她愣下,迅速眨眨眼來确認是否是自己看錯了,緊接着問:“你知道冕下在哪兒嗎?”

“冕下在海洋博物館,市中心那邊。您看起來受了傷,最好馬上得到治療,需要我帶您過去嗎?”

“沒事,我自己一會兒處理下就行。”她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我有件急事需要麻煩你幫我轉告冕下,是關于緯度空洞的……”

“那我想,我最好立刻帶您過去。”說着,潮靈便不由分說地将柏妮絲拖入了水中。

事實證明,所謂的帶她過去,意思就是順着天空中大量來自海洋上的水汽漩渦,将她直接空投到博物館的頂層。

站在漫天瓢潑風雨中,柏妮絲動作遲緩地抹一把糊在臉上的淩亂發絲與血水,感覺自己完全被潮靈這波操作給驚呆了。

明明只要她傳個話就能解決的事,何必非要把自己弄過來呢?還好這裏一個人都沒有,不然就自己這副模樣再加上這個出現方式,實在很難不把無辜群衆吓死。

最重要的是,這樣一來,她就不得不自己去面對蒂亞戈。

這簡直比噩夢還可怕。

她嘆口氣,找到衛生間,先簡單處理了臉上一些過于明顯的傷口,然後将自己的滿頭黑發抓得更加蓬松,好讓它們能垂下來遮住脖頸上的割傷?。

惡魔極強的自愈力讓那些還嵌有些許水晶碎片的地方開始泛出尖銳的疼痛。柏妮絲試着摸了摸,感覺一時半會兒根本弄不幹淨,索性決定等找完蒂亞戈再說,至少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完全不吓人了。

然而讓她感覺到意外的是,這裏和觀測中心一樣全都空無一人,從頂層一路往下,她完全沒有見到任何游客。

唯一的動靜來自一樓中央那面巨型的電子屏幕,裏面是來自人類社交媒體的各種關于這場風暴潮的報道。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面朝着她出現方向的是希爾維杜,可首先側頭注意到她的卻是蒂亞戈。

他眼中的柔和欣喜只持續了瞬間,很快就因為對方身上那些明顯被遮掩處理過的傷痕而消散開,繼而皺起眉尖。

沒等柏妮絲開口說些什麽,蒂亞戈先伸手輕輕撩開她的黑發,視線随之落在她的脖頸上,看到那些被水晶碎片割傷後的皮膚,原本平靜的神色立刻沉澱下來。

“傷口裏還有很多碎片殘渣,得先弄出來才行。”他說着,将柏妮絲牽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動作輕柔地擡起她的下颌。

這個角度不太好,就是那種,不管往哪裏看都避不開對方臉孔與注視的不太好。

而且也太過于像那次親吻時的動作。

柏妮絲有些不自在,眼睫不住地撲閃着,被脖頸上突然傳來的清潤冰冷溫度弄得條件反射地想要躲開。

蒂亞戈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她的動作,于是伸手托住對方的後頸不讓她亂動,同時輕聲安慰到:“不會痛的,很快就好。”

她張了張嘴,沒想出什麽有意義的話,只能尴尬地憋出一句:“謝謝冕下。”

“你遇到誰了?”他問,手上的動作精細而柔和。

“不是誰,是聲音。”柏妮絲想要搖頭,卻發現不成功,于是只能簡潔明了地将剛才發生的事都概括了一遍。

說話間,蒂亞戈已經為她取出了脖頸上的碎片,剩下還有幾處額頭上的,和些許發絲粘連在一起,不仔細看不太容易能注意到。

“你确定那個聲音是從緯度空洞裏發出來的嗎?”希爾維杜看起來很驚訝,甚至有種隐秘的焦慮。

“我能确定。”她回答着,目光無意間掃向面前的金發人魚,正對着對方向來系得一絲不茍的深藍領帶,往上是純白無暇的襯衫衣領,還有露出的一節脖頸,膚色柔潤,白淨細膩。

不知怎麽的,她再次不争氣地想起了昨晚那個夢。

大概是覺得人魚的音色實在太過蠱惑人心,每次他因為克制不住而哼咛出聲的時候,柏妮絲總是會惡意地咬住對方的喉結不放,換來他更加失控地沉淪與對待。

恍惚間,她看到一枚形狀特殊的銀藍印記正烙印在少年形狀漂亮的蝴蝶骨上,像是冬日裏漫天落下的霜花,正随着他沸騰難抑的情緒微微明滅着。

有一瞬間,柏妮絲感覺自己大概真的是腦子進水了。不然怎麽會想到,要是能脫掉蒂亞戈的衣服看看他後背上是否真的有這個圖案,那不就能确定自己昨晚的夢境到底是真是假了嗎?

然而緊接着,她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整個水母仿佛炸毛似地迅速和對方拉開距離。

“抱歉,弄疼你了是嗎?”蒂亞戈替她擦去額角因為突然動作而滲出的血珠,低眉看見她似乎正在不安,臉上也透着種莫名的緋紅。

“你很熱嗎?”

他問,語氣中直白的關心與純潔讓柏妮絲心虛到恨不得直接撞死當場。

在此之前,她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臉皮薄的人,卻沒想到居然也有今天。

“好像有一點吧。”柏妮絲胡亂敷衍着,努力維持着該有的鎮定,迅速轉移話題到,“所以,為什麽會有類似活物的聲音從緯度空洞裏傳出來啊?按理來說不應該的。”

蒂亞戈注視她幾秒,看出了對方的回避但還是順着她的話接到:“确實不應該,不過說祂是活物也不完全正确。”

“什麽意思?”

“我想,你剛剛感受到的應該是‘存在’。”他解釋,“你們應該更習慣于稱呼祂為耶夢加德。”

“啊……”柏妮絲思考一會兒,有些不太确定地說,“世界之蛇?”

“那是人類神話傳說裏的臆想說法,不過也算有點接近。”

“‘存在’是沒有具體形态的,祂就是祂自己,同時也是世間萬物的模樣。”

他說的每個字柏妮絲都能聽懂,但組合在一起就讓人完全無法理解。

“什麽意思……”

“這麽說吧,祂和我,還有光明神奧格斯格,都是來自同一處。”蒂亞戈盡可能簡單地解釋到,“在世界成型以前,除了舊紀神以外,什麽都沒有。”

“時間也好,空間也好,光也好,暗也好,生和死也好,任何能用言語命名出來的東西都是不存在的。”

什麽都不存在……那樣的情景,柏妮絲覺得自己實在想象出來。因為在這樣的概念之下,似乎想象本身也是不存在的。

“舊紀神隕滅後,留下了兩樣最容易被看到的東西,也繼承了祂的全部力量。全視之眼化作了奧格斯格,另一個則是海洋之心。”

“最容易被看到的……那就是,還有沒被看到的?”柏妮絲努力跟上對方的節奏問。

“是這樣。”蒂亞戈微微一笑。這種笑容柏妮絲在他臉上見到過無數次,每當他被其他海族甚至天使當做海神來敬重與崇拜時,他就會露出這個表情。

明明看起來是那麽溫和且仁慈,卻因為沒有絲毫人情味可言,反而讓人望而生畏。

“就像世間生靈永遠也無法像他人那樣真正看到自己本身的模樣一樣。其實如今的一切,從概念到非概念,從實體到非實體,從時間到空間再到生靈本身,都是存在,也都是舊紀神當初隕滅後所化成的。這就是‘存在’。”

“我好像還是不太明白……”如果世間萬物都是存在,那這跟那個聲音有什麽關系?

“這麽說吧。就像全視之眼所見皆為真實,那麽你也可以認為,真實的具象化就是全視之眼。”

“所以……”柏妮絲終于明白過來,“萬物都是存在,那麽耶夢加德,都是存在的具象化?”

“是這樣。”蒂亞戈笑起來,比剛才的微笑看起來要真實溫暖得多。

“可是我聽到了祂的聲音。那是不是意味着,祂快要從緯度空洞的另一邊過來了?”柏妮絲這麽問着,心裏卻在想着另一個問題。

光明神是真實,耶夢加德是存在,那蒂亞戈……

意味着什麽?

“那倒不是。不過我想,祂應該是快要醒了吧。”蒂亞戈輕嘆一氣,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什麽不得了的問題,語氣也溫和得如同在評價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可是當柏妮絲看向一旁的加百列與希爾維杜時,卻發現他們的表情看起來就像馬上要世界末日了一樣的嚴重。

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該不該着急。

然而緊接着,柏妮絲回想起随着耶夢加德的呼吸聲而不斷波動的緯度空洞,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那,緯度空洞的出現,和耶夢加得有關系嗎?”

“是這樣。”蒂亞戈說到這裏又忽然停下來,像是想起了什麽讓他厭惡的東西,臉上的表情也跟着空白了一瞬。

但是很快,大概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恢複了平日裏溫款從容的模樣:“奧格斯格的第一個信徒,也是第一個神術師。他是個很有野心與天賦,但是狂妄到愚蠢的人類。”

印象中,柏妮絲好像從未聽過蒂亞戈像今天這樣,對別人做出過任何非常明确的評價。他的态度就和盛春天的海面一樣,永遠不偏不倚,永遠風平浪靜。能讓這樣一個神祇說出如此尖刻的言辭,柏妮絲突然有點好奇這個人到底做了什麽。

很快,蒂亞戈給出了回答:“他希望擺脫人類這副軀體對他的束縛,能夠和神明一起平起平坐。”

柏妮絲愣了愣,頓時感覺他剛剛說的話還是太溫和了。

凡是有腦子的生物都不敢這麽想,稍微有一點都不敢。他這症狀,顯然是一點也沒有。

“為了達到目的,他試圖竊取全視之眼的力量。雖然失敗了,但是他卻因此而打亂了耶夢加德的休眠規律。”

“‘存在’一旦受到影響,緯度空洞就出現了。因為從概念上來講,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人類社會,也是一種存在。”

“所以,因為耶夢加德的休眠規律被打擾到。這個人類世界和我們原來的世界就産生了混淆?”

“是這樣。”

“那您剛才說祂快醒了……”柏妮絲忽然後知後覺地恐慌起來,“那意味着什麽?我是說,如果祂真的醒過來的話?”

“那樣啊。”蒂亞戈沉思片刻,“也許兩個世界會完全重疊在一起,許多生物會消失,而更多的變異體也會随之出現,到時候就會很麻煩了。”

麻煩?

這不是一個麻煩就能概括的吧?!

加百列他們的表情是對的,這就是世界末日!

柏妮絲感覺腦子一嗡:“那有辦法讓祂別醒過來嗎?”

“辦法倒也是有的,不過得回到原世界才行。”蒂亞戈回答,從眉眼到語調,仍舊看不出有任何類似緊張的跡象,“快了。”

柏妮絲張張嘴,還想再繼續問點什麽,卻又始終想不好措辭,于是只能暫時地選擇沉默。

屏幕上,風暴潮的勢頭越來越猛,遠處天邊的漆黑雲層正在不斷翻卷變厚,也壓得越來越低,光是看着就有種接近窒息的感覺,就像是陷在了墳墓裏。

很快,氣象局的消息傳過來,輪值駐守的天使影像直接出現在了屏幕上。

是特洛伊。

頂着一頭可愛卷毛的天使朝屏幕對面的所有人恭敬致禮,然後彙報了這場空前風暴潮所導致的海潮暴漲,幾乎将所有近海範圍內的城市區域都沖毀一空,人類的傷亡數量一直在增長:“這樣的情況是前幾十年裏都沒有過的,請冕下指示,是否需要介入救援?”

按柏妮絲的想法,蒂亞戈應該很快就會同意。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對方居然輕描淡寫地拒絕了。

“不必了,就這樣吧。”他說。

“是。”

消息中斷,警衛處所記錄下來的畫面被轉接過來。

柏妮絲看到無數漆黑失控的浪潮正發瘋般地肆虐在近海區,将沿岸建設的防波堤視若無物。所過之處,一切東西都被巨大的浪潮沖擊力夷為平地。

許多車輛被海水沖浮着,輕飄得像是小孩子的玩具。還有一些原本停泊在港口內的漁船也被卷帶過來,和十數米高的建築撞在一起,又被洋流從底層沖跨,很快便共同崩裂成了一堆殘渣碎片。

海洋和天空都在嘶鳴,在怒吼,人類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是那麽的微弱不堪。

可柏妮絲還是看到了。

那些在海水中掙紮求生的人,在搖搖欲墜的屋頂哭喊祈求的人,在洋流倒灌的街道是絕望逃命的人,很多很多。

“真的不救他們嗎?”她問。

之所以會問這個,柏妮絲覺得倒不是因為自己有多麽心地善良。要知道作為一個惡魔,這種美好的品德跟她簡直毫無關系。

因此她只是覺得有點不解,畢竟見死不救這種事,怎麽看都應該是她來做才對。

這場風暴潮很可怕,是事實。

可只要蒂亞戈願意,他可以讓它們停下來,甚至根本不發生,這也是事實。

“你希望我救他們嗎?”蒂亞戈反問。他看起來是真心實意地在問這個問題,可語氣卻跟讨論要不要吃飯喝水一樣平淡。

柏妮絲覺得有點不安:“并不是。我只是以為您會。”

“為什麽?”

“因為您和警衛處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啊。”

“一直?”他眨眨眼,虹膜上的蒼藍看起來是如此澄澈清透,“你是說保護人類?”

“看起來是的。”

出乎意料的,蒂亞戈笑了起來:“并不是的,柏妮絲。我沒有保護他們,我只是在糾正不該發生的錯誤。”

“錯誤?”

“因為緯度空洞的出現,所以這個世界出現了變異體。而變異體通常都會威脅到人類以及其他的動物,所以我保護他們。但在本質上,這只是在糾正錯誤。”

他溫聲解釋:“只要是變異體造成的事故,不管是對人的,還是對其他生物的,我都會處理。不過坦白來講,人也好,動物也好,山川河流也好。它們對我來說并沒有任何區別。”

“可這個不一樣。”

他重新轉頭,将目光再次放在屏幕上那些簡直可以被稱作觸目驚心慘絕人寰的畫面上,卻絲毫沒有情緒波動:“這場風暴潮出現的原因是這個世界所固有的自然法則,它會帶來的後果,無論生死與毀壞,也全都在法則之中,我無需幹涉。”

“……啊,這樣啊。”柏妮絲愣愣地附和。

不知道為什麽,盡管蒂亞戈的解釋很有道理,可她聽起來還是覺得非常不寒而栗。

同時也再次懷疑,神真的會有感情嗎?

沒等她想完,金發的少年海神再次補充:“當然了。如果你也在他們之中的話,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為什麽?我也在法則之內。”她脫口而出,然後才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麽問的,那會牽扯到很多她不擅長的話題。

可惜後悔已經沒有用了,因為蒂亞戈已經聽到了。

長久的注視後,蒂亞戈終于開口,語氣輕飄卻認真:“有時候吧。”

她擡起頭,對上那雙蒼藍色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一整片海洋的溫暖與無情。

“當法則不曾傷害到你時,你就是在它之內的。”

“那要是……”她忽然有些不敢問完這句話,總覺得得到的結果,會是自己無法想象的。

“如果相反的話。”

他态度平靜地給出回答:“那就摧毀它。”

“重塑法則,萬象更新。”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奇你們看完這章的感受【變相求評論jpg】

前排提示,光明神的第一個信徒,指路第34和35兩章,曾經出現過。個人感覺,其實那兩章裏,蒂亞戈作為神的一些特性有稍微提示到。

另外為了避免将來新人進來看文吵架或者不理解,先提前預告下吧。可能有讀者看到這裏會開始懷疑蒂亞戈到底為啥對妮妮那麽偏執,而且偏執的同時又有作為神的冷漠無情,看起來好像很分裂。

啊,其實看妮妮那句“光明神代表真實,耶夢加德代表存在,那蒂亞戈代表什麽”,以及之前提過好多次的“他是有心的神”就能聯想猜到,我往後也會慢慢寫出來。

最後,我還是好奇你們的感受【探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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