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始,視心情而定,放送俏郎中小劇場! (3)
詹村,想用自己的血解血疫,也不過是一時頭腦發熱。
求死,他真的會為了那個所謂的詛咒求死麽?當然不會,自己之所以告訴詹荀,不過是一時沖動,況且自己也堅信詹荀不會那麽做。
詹荀果真沒那麽做,雖然是做了一點便收手了。沈寂溪撫了撫手腕上的傷口,沒來由心裏有些不舒服,也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麽。
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最後也沒個結果,沈寂溪只好頂着腦袋裏的一團漿糊道:“若是沒有詛咒,詹村怎會如此?”
沈長易一愣,有些接不上話。
沈寂溪苦笑一聲道:“四年前是何家灣,這一次是詹村,四年後……說不定便是郡城。”
“寂溪……”
“叔,這都是命。”沈寂溪捋了捋自己的頭發絲兒,試着想要滿臉悲壯,發覺有些難以駕馭,于是只得換回一副小叫花子樣道:“這些年來,我一想起那股子血腥味,就怕的喘不上氣,我怕……我怕我這八年的光景是做了一場夢,醒來後又會回到南山,看着他們一個個死去,看着我爹在我面前大口的吐血,看着我娘沒日沒夜的開方子熬藥……”
沈長易聽不下去,将對方有些顫抖的身體攬到懷裏,一手在對方背後輕拍,便如哄一個被噩夢驚醒的孩童一般。
這四年來,他曾在無數個夜裏,用這樣的姿勢将沈寂溪哄睡。
“……可是,最後他們還是一個個都死了,只剩我跟我娘。”沈寂溪沒哭,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又沒有做夢,雖然在沈長易的懷裏,可是依舊不能哭。
不然,太不像話了。
“跟我回郡城,把這裏當成一場噩夢吧。”沈長易順着對方的頭發,發覺有些打結,暗下決心回去第一件事兒便是按着這小子洗頭。
沈寂溪轉了轉眼珠,拿臉在對方懷裏蹭了蹭,道:“叔,咱們打個賭吧,這回我保準能贏。”
沈長易:“……”
兩人拉扯着起身,沈寂溪背起自己的竹簍子,随沈長易一起朝村子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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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院子裏的詹荀,拿着塊靈牌,正用匕首往上頭刻字。一沉一輕的兩串腳步聲路過門口,漸行漸遠,還依稀能聽到兩人的對話……
“我也賭你爹會答應……”
“不成,你不能跟我說一樣的,你得換一個立場。”
“你換,我不換。”
“我不管,我小你得讓着我……”
……
詹荀苦笑一聲,朝靈牌吹了口氣,木屑翻飛中,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撞開門,飛快的向自己奔來。
還未來得及回過神,詹荀的下巴便挨上了結結實實的一拳。捂着下巴一愣神的功夫,那披頭散發的身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遠遠飄來一句話“這一拳是報了你給我放血的仇。”
你還親了我的嘴呢,這個仇怎麽報?
詹荀暗惱,想着将來有機會一定要捉住這個人,好好修理一番。
剛報了放血之仇的沈寂溪甩着一頭亂發跟在沈長易後頭,整個人說不出的不着調,沈長易不以為意,眼角噙着笑。
空氣中血的味道算不得刺鼻,但是依然是人能聞得清楚的濃度,更何況沈寂溪那餓狗一般的鼻子。
瘋瘋癫癫也好,總不能整日哭哭啼啼的,日子還是得過的。
相對于兩人的故作惬意,章煜就沒那麽輕松了,他遇上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先前沈長易想要帶回去養着的那個孩童,服了沈寂溪晾曬的失語草,成了一個小啞巴。沈喧自是知道其中究竟,沈寂溪看的醫書便是從沈喧的書房偷的。
沈寂溪倒是機靈,早早溜了,沈長易緊随其後以找人為由也溜了。章煜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不曉得什麽叫說變臉就變臉,措手不及的就被那孩子纏了個正着。
那孩子哭喊着要回家,奈何出不了聲,只動着嘴巴一個勁兒流淚,模樣看着楚楚可憐,縱然章煜一身鐵骨,也不由柔腸百轉。
費勁巴拉的觀察了半天,才發現那孩子喊的是回家。
章煜叫來了随行的士兵,問這孩子是哪家的,尋思給送回去。那士兵伏在章煜耳邊低語幾句,他才知道那孩子家裏已經沒人。
沒人了哪還有家?那要我把你送到哪裏?
章煜犯難不已的當口,那孩子伏在他肩膀上摟着他的脖子睡着了。終于松了口氣的章煜,想把孩子交給旁人,誰知那孩子摟着他的脖子死活不松手,大淚珠子吧嗒吧嗒掉在章煜脖子裏,最後這位鐵面閻羅不得不妥協。
沈長易回來後見到的便是章煜脖子上挂了個娃娃的場景。後者見到沈長易臉上的笑意,不由有些郁悶,恨不得把人從脖子上薅下來,但想到那斷了線的大淚珠子,便作罷了。
沈寂溪乖乖進屋向自己的老爹請了安,被“胡鬧”“胡鬧”的教訓了一番,無精打采的開始幫着對方整理疫症的記錄。
雖然人是有些不着調,不過字倒是揮揮灑灑蠻入眼。
沈喧望了一眼丐幫未入門的弟子——自己的非親生兒子,無奈嘆了口氣,開始去教訓正幸災樂禍的沈長易。
耷拉着腦袋像只兔子一般的沈長易,不時擡頭瞥一眼滿面怒氣的沈喧,适時的抛過去一個笑臉,随即便被怒目瞪回。
“也便是你,回回由得他胡鬧,若是丢了性命,看你找誰哭?”沈喧不善言辭,罵人也罵不出什麽花兒,多半都是氣勢比較唬人。
不過沈長易還就吃這一套,當下便一臉慚愧,委委屈屈的道:“我若知道他會偷溜出來,就拿繩子綁了。”
“這回又打了什麽賭?”沈喧見對方的樣子,氣也消了大半。
沈長易嘿嘿一笑,兩只大兔子耳朵抖了抖,道:“賭了你會同意将那娃娃抱回去。我若輸了,他那十八天的藥便不用搗了。”
“那你輸定了。”沈喧怒氣消了,聲音變得淡淡的。
作者有話要說: 俏郎中小劇場:
沈長易:寂溪,你頭發打結了。
炸毛受:對呀,又沒人給我梳頭,可不得打結麽。
沈長易:呵呵
☆、報應
我當然知道輸定了,這不是那小子年紀小,要讓着他麽。沈長易癟了癟嘴道:“這孩子沒有親人了?”
“嗯。”沈喧望着院子裏,章煜倚在磨盤上正一臉郁悶的抱着那孩子。他又道:“這孩子是四年前被人抱來的,無父無母,便寄養在了村中一對沒有孩子的老人家裏。前幾天老人雙雙死于血疫,便被鄰居抱了去。”
想必鄰居也病重了,今日幹脆将沒有染病的孩子放到了這裏。
“那便帶回去,給寂溪做個伴兒。”沈長易嘿嘿一笑,正巧對上院子裏章煜的視線,笑容一僵,對方挑了挑眉便移開了視線。
正在整理疫病記錄的沈寂溪,捂着鼻子打了個噴嚏,弄了一臉的墨水,自己卻渾然不覺。
他若知道自己的老爹和老叔給自己找了個作伴的非親生的弟弟,估計會趁人不備,從章煜脖子上薅起那小混蛋丢到林子裏喂狼。
也不知那林子裏還有沒有別的狼,那只已經被毒死了。
沈寂溪無緣提前得知這孩子要跟着自己回家,待他知道的時候此事早已成定局。好在還有個賭在那裏,自己那十八天的搗藥夥計可以不用做,也不算是壞事。
沈長易嘴角一勾,想必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才沒堅持自己這個賭的立場,幹幹脆脆的輸給了沈寂溪。
章煜等人還要留在詹村,待一切結束。
左右血疫不會通過人傳染,便是村子裏的水源,半月的功夫也早已失去了傳染性,所以不必擔心士兵們會染上。
沈喧來此,本就是為了找沈寂溪,順便确認血疫的情況,如今一切辦妥,便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小河,好好聽話,長大了,不許哭。”章煜摸了摸那孩子的頭,潇灑的轉身走了。
小河是沈寂溪給那孩子取的名字,他是溪,那他便叫河吧。
四年前沈喧與沈長易撿到沈寂溪的時候,是在一條小溪邊上。問他叫什麽名字,他死活不吭聲。沈喧心道人不能沒名字,否則容易沒有歸屬感,于是做主給他取了個名字:寂溪。
沈喧的字是寂言,這道和他的性子很貼切。遇到沈寂溪時,對方十歲,沈喧二十歲,想着帶回去做個兄弟帶大,便也沒有避諱自己的字,誰知道過了段日子沈寂溪一開口,便叫爹。
叫爹便叫爹吧,名字也叫順口了,懶得改。
沈長易為此郁悶了好久,為什麽明明是自己帶的比較多,卻不管自己叫爹呢,只能混個叔當當。
沈寂溪面無表情的坐在馬車裏,旁邊的沈小河哭的累了,倚在沈長易的懷裏睡着了。
惡向膽邊生的沈寂溪,擡手便欲給沈小河來個腦瓜崩,被沈喧一瞪手拐了個彎,撓了撓頭,發現自己頭發打結了。
沈寂溪:“……”
馬車一路颠簸,到了郡城。
回家之後,沈長易将熟睡的沈小河塞給老六,麻溜的打了水将沈寂溪扒光塞到了大木桶裏。這孩子真是太邋遢了,整個醫館的臉都被他一人丢光了。
洗完澡,拿帕子擰了擰頭發,沈寂溪披着寝衣坐在床沿上,沈長易仔仔細細的給他臉上的傷口上藥。
“我爹手真狠。”沈寂溪深有體會的感慨道。
“比不上這頭毒狼。”沈長易客觀的為沈喧辯解道。
沈寂溪哼了一聲,不以為然。
“還好,沒有餘毒,不然這臉怕是要留疤的。”沈長易若有所思的思考了半晌,問道:“老六不是只給你裝了一粒萬草丹?喝你血的那小子不是吃了麽,你這狼毒怎麽解的?”
“鬼才知道……可能是以毒攻毒,被我體內的毒給克沒了。”沈寂溪面上一熱,心裏暗道早知道應該再補一拳,随後又一想,對方為自己吸出了狼毒,不是應該謝謝人家麽?
“想什麽呢?”沈長易歪着頭一臉好奇道:“臉怎麽紅了。”
“塗完了麽?塗完了睡覺。”說罷翻身上床,給了沈長易一個後腦勺。
沈長易暗自好笑,剛欲熄了燭火出門,卻見沈喧抱着沈小河進來了。
“寂溪,往後小河跟你睡。”沈喧說完将睡得迷迷糊糊的沈小河放到沈寂溪旁邊,熄了燭火出了門,沈長易忙屁颠屁颠的跟上。
沈小河一個翻身,摟住沈寂溪的胳膊蹭了蹭,滿意的吧唧了一下嘴。
沈寂溪擡起手想要賞對方一個腦瓜崩,最後還是作罷,往裏挪了挪身子。沈小河跟着往裏拱了拱。
也許是身邊多了個小東西的緣故,也許是太累了。沈寂溪這晚睡得格外沉,早晨醒來的時候只覺神清氣爽,說不出的惬意。
在床上擺了個大字,伸了伸懶腰,突然一愣,人呢?那小混蛋呢?
趴在床沿上一看,沈寂溪大驚,忙下床去撈人。
沈小河在地下也不知睡了多久,口水流了一灘,被沈寂溪一抱,立馬醒了,抱着沈寂溪的脖子便不撒手。
“放開手,松手,不松我彈你了哈。”沈寂溪一臉憤怒,毛都炸起來了。
“爹……”
腦袋嗡的一聲,沈寂溪五雷轟頂一般,僵在了原地。不能亂給孩子取名字,否則會被認爹。這是沈喧得出的結論,不過他沉默寡言慣了,自然不會将這種人生巨大的領悟傳授給旁人。
于是,沈寂溪中招了。
“我不是你爹。”沈寂溪咆哮道。
沈小河張口便開始大哭:“爹爹……好兇……哇……哇……”
這小混蛋會說話了,那……眼睛?
沈寂溪在小混蛋兒子的眼前晃了晃爪子,發現對方看不見了,不由暗自叫苦。
這都是報應哇!沈寂溪暗自想着,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這小混蛋吃了失語草,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給這小混蛋取名字。
遭報應了。
“沈小河,你叫什麽名字?”沈寂溪想着補救一番,将人家的名字改回去,或許就不用當這個倒黴爹了。
“叫沈小河。”沈小河誠實的道。
沈寂溪:“……”
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麽沒有來由。當初沈喧撿到沈寂溪時,打死也不會相信這小子會成為自己的兒子,如今他更不會想到,撿了個沈小河會成為自己的孫子。
“爹,我要尿尿。”沈小河瞎着眼睛,伸手摸索沈寂溪。
沈寂溪到底是把人家害瞎了,見對方接受的坦然,也不哭鬧,便有些心軟,上前抱起對方穿好衣裳去了茅房。
“爹,我餓了。”
沈寂溪揮了半天空拳,領着對方去吃早飯。
“爹,還要粥。”
沈寂溪當着目瞪口呆的沈喧和沈長易的面兒,尴尬的接過碗盛了半碗粥塞給沈小河。
“爹,燙。”
“燙就等等。”沈寂溪沒好氣的一聲怒吼。
沈小河癟癟嘴,準備要放聲大哭,昨天啞了一天,今天應該補回來。
“我來吹吹。”沈寂溪繳械投降,拿過對方的粥,一邊攪一邊吹,直到粥不燙嘴,才遞給對方。
“啊……”沈小河不接,張大嘴等着喂。
沈長易忍不住差點噴飯,幸災樂禍的對自己旁邊的沈喧道:“你要當爺爺了。”
沈寂溪和沈喧同時一個白眼飛過去,沈長易忙低頭吃粥,一邊吃一邊偷笑,自己要當奶奶……不,自己要當叔公了。
極度郁悶的沈寂溪,被沈小河這個跟屁蟲跟了一天,但對方看不見,總不能不管他吧,況且自己是對方變成瞎子的罪魁禍首。
“爹,天怎麽還不亮?你也不點燈。”沈小河滿腹委屈,憋着嘴便要哭。
沈寂溪一個頭兩個大,強迫自己盡量溫柔的道:“過一會兒天就亮了,點燈費油,叔公心疼錢。”
摸着算盤愛不釋手的沈長易聞言飛過來一個白眼,心道這小子對自己的身份還挺有認同感,自己這便真成了叔公了?可是,人家才二十八歲呀。
沈長易下意識的做了一個捋胡子的動作,沈喧在一旁瞥見,嘴角幾不可見的揚了揚。
“爹,我餓了。”
“你怎麽又餓了。”沈寂溪無可奈何的拉着沈小河到後院廚房,翻出了塊餅子塞給對方。
僅僅一日的功夫,沈寂溪便被折騰的精疲力盡了,連沈小河視力啥時候恢複的他都沒注意。
半夜沈小河要抱着沈寂溪睡,沈寂溪死活不肯。于是沈小河癟了癟嘴又要開哭。
“不好使,不信你哭個試試,立馬把你提起來扔到六叔的屋裏。”沈寂溪信誓旦旦的恐吓,他心裏也當真是這麽想的。
沈喧他是不敢惹,送給沈長易與送給沈喧是一樣的,只有老六能禍害禍害。
沈小河父子連心一般,好像看透了沈寂溪的打算,沒有哇哇大哭,而是紅了眼眶,翻身給了沈寂溪一個大後背。
為了防止天亮在地上發現這小混蛋,沈寂溪今晚睡在了外面。
半晌見對方沒了動靜,沈寂溪好奇的湊過去一看,哭了。不出聲默默流淚的那種哭。
沈寂溪徹底沒脾氣了,不情不願的伸手僵硬的摟着對方。對方倒也識相,絲毫不賭氣,翻身蹭到了沈寂溪懷裏。
“爹,我還能見到爺爺奶奶麽?”沈小河小心翼翼的聲音,讓沈寂溪有點心碎的沖動。
半晌後,他把沈小河抱緊了些,道:“往後爹疼你,還有爺爺和叔公。”
十四歲的少年,長大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兒。沈寂溪還沒意識到,這個小混蛋将在自己今後的人生中占據怎樣的地位,只想着今夜護着他乖乖入睡便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俏郎中小劇場:
章煜:(哄孩子)
沈長易:嗨,奶爸。
章煜:嗨,奶媽。
沈長易:你……
沈喧:哎,又被調戲了。
☆、搬家
“沈小河!”
大早起來,半個郡城的狗都被沈寂溪吵得嗷嗷叫。
連着幾天,每天早晨起床叫醒沈小河,抱他去尿尿,已經成了沈寂溪的習慣。今日不過是醒的晚了些,一睜眼人便不見了。
沈寂溪先探頭看了看床底,沒人。
他趿拉着鞋子披散着頭發便出了門,連自己寝衣半敞着露出了大片胸膛都沒發現。
風風火火的沈寂溪到了醫館的大堂,遠遠便望見了笑得像一朵花兒似的小混蛋,更可氣的是那小混蛋正親昵的坐在一個陌生人的腿上。
“沈小河!”沈寂溪氣勢如虹的打破了一屋子的融洽,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抱過沈小河。
當事人倒是乖覺,摟着沈寂溪的脖子便叫爹。沈寂溪氣剛消了些,便見沈小河扒着他的寝衣道:“爹爹……露出來了。”
沈寂溪低頭一看,自己胸前的的确露出了不該露的地方,忙扯了扯寝衣蓋住。不經意擡頭,對上一張微紅的臉,心裏一滞,随後便有些炸毛。
那紅着臉的陌生人,也就是方才沈小河抱着的那人,是詹荀。
“你……”開口才想起來,不知道對方叫什麽,沈寂溪尴尬的攏攏衣服閉了嘴。
詹荀下意識摸了摸下巴,有些別扭的避開披頭散發袒胸露/乳的沈寂溪的臉,心道:還好,臉上的傷疤好的差不多了,應是不會留疤。
“進屋穿好衣服再出來好麽?孩子他爹。”沈長易出奇的沒有跟自己的算盤珠子呆在一塊兒,而是坐在沈寂溪最痛恨的地方搗藥。
開方子的沈喧瞪了自己不着調的兒子一眼,沒有說話,心道:胡鬧。
沈寂溪扯了扯嘴角,抱着沈小河去了後院穿衣服。
沈喧開完方子,夥計抓了藥遞給詹荀。詹荀道了謝,望了一眼通往後院的小門,随後起身離開。
在他踏出醫館門檻的時候,沈寂溪抱着沈小河叽叽喳喳的出來了,可腳都邁出去了,萬沒有回來的道理。
“別老抱着他,當心長大了不會走路。”沈長易擡頭一臉笑意的道。
沈寂溪聞言放下沈小河,走過去看着搗藥的沈長易問道:“夥計呢?怎麽你自己幹這個?”
“過幾日咱們便要搬走了,左右沒多少事兒,我便把夥計辭了。”沈長易道。
搬走?剛離開幾步遠的詹荀,聞言一愣,便被人從背後抱住了腿,那人必是沈小河無疑。
“爹,別走。”沈小河一臉天真,完全不在乎對方的心理承受能力。
詹荀下巴差點掉到地上,擡頭便見沈寂溪沖了出來,吼道:“你管誰叫爹呢?白養你這麽大是不是?”
屋內的沈長易哈哈一笑,道:“你本來也沒養人家幾天,詹荀可是人家的同村,認識的可比你早。”
這人跟小混蛋是同村,這茬兒沈寂溪倒真沒想起來。
“爹。”小混蛋放開了詹荀,轉過來抱着沈寂溪的腿,道:“爹,我想奶奶,想爺爺。”
沈寂溪果然繳械投降了,只得邀請一臉別扭的詹荀進屋再坐坐,以慰兒子的思鄉之苦。
詹村的事了結之後,詹荀果然跟着章煜進了軍營,不過回營後的第二日他便臉色不好,雙眼有些發青。營中的軍醫看過了,說是中毒,但是不知道是什麽毒,解不了。章煜知曉後,便放了他的假,讓他來醫館看看。
沈喧已經診斷過,詹荀飲了沈寂溪的血解了血疫,可那萬草丹雖然解毒有奇效,卻一次奈何不了天下所有的毒,于是沈寂溪體內有幾種□□進入了詹荀體內。
好在不致命,沈喧斟酌了開了方子,囑咐了對方先服幾日觀察觀察效果。
将藥放在一旁,抱了沈小河坐到腿上,詹荀倒更像個做父親的樣子。沈長易心裏默默想着,瞄了一眼一旁出神的沈寂溪。
原來這人叫詹荀。
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身邊人都死了個精光,只剩個同村的小混蛋,往後不如讓他多來走動走動,好歹是小混蛋的半個親人。沈寂溪母性大發,居然開始處心積慮的為兒子的身心健康操心了。
“先生方才說,要搬走?”詹荀問道。
“是啊,我們打算離開郡城,去中都。”沈長易捏了點兒藥沫,又放回去接着搗。
“中都啊,那麽遠。”詹荀面露黯然。
沈寂溪看了看沈小河,心道你唯一的老鄉也要和你分開了,我可憐的兒子。
“往後這幾天,你多來陪陪小河吧。”沈寂溪此言一出,屋裏所有人,包括沈喧都驚訝的長大了嘴,心道自己的兒子吃錯藥了吧。
沈長易聞言看了看詹荀,見對方一臉愣怔不答話,怕沈寂溪覺得尴尬,忙道:“詹荀剛入軍營,怕是訓練吃緊,走不開吧。”
詹荀回過神來,忙道:“沒有……不會……走的開。”
沈喧挑了挑眉,拉開藥櫃的抽屜,拿着清單開始清點藥材。
沈長易埋頭繼續搗藥。
沈小河抱着詹荀的脖子,呵呵的笑。
沈寂溪……為了兒子,我真是拼了。
詹荀倒是個守信用的,此後每日都會來醫館,而且每次都會給沈小河帶些小玩意兒,逗得沈小河心花怒放的。
沈寂溪被沈喧逼着幫忙清點藥材,整日累的嗷嗷叫,沈小河有人陪,他倒少了個□□煩。
沈長易今日不用搗藥,抱着自己的算盤珠子趴在櫃臺上,瞥着沈寂溪道:“你今日……怎麽收拾的這般整齊?”
沈喧聞言打量了一下對方,發現自己這位一貫不着調的兒子,今日總算脫離丐幫了。一襲青色廣袖長袍,頭發整整齊齊的攏着,臉上的傷疤已盡數消退,倒真是賞心悅目的緊。
沈小河在一旁呵呵的笑,也不知在笑什麽。
詹荀如約而至,一進門見到沈寂溪愣了一下。自相識後,對方一直都是走淩亂美的路線,今日突然搖身一變成了翩翩少年,倒是有些讓人不習慣了。
“我爹是不是很美?”沈小河跑上前,搖着詹荀的衣擺。
沈寂溪:“……”
“嗯。”詹荀一臉別扭的應了一聲,将手中的小風車塞給沈小河。
“你體內的毒解的差不多了,昨日我替你號脈已是無恙。”沈喧停下手裏的活計,又道:“我們明日便走,往後詹公子好生保重才是。”
“多謝先生,晚輩謹記。”詹荀面目清俊,沒什麽戾氣,所以看着還算溫和。不過他素來不怎愛笑,表情也不豐富,顯得很淡漠,總是讓人有疏離之感。
沈小河拿着小風車,摟着詹荀一臉的依依不舍。
衆人各自忙活,一時無話。
不甘寂寞的沈寂溪,終于找了個話題。
“爹,王阿婆上回來說,李員外家的姑娘不錯,長得俊,又乖巧。”沈寂溪站在矮梯上,清點着高處藥櫃裏的藥材,眼睛也不看沈喧。
沈長易聞言別過臉看着沈喧,等着看他怎麽回答。
“嗯,你也不小了,等過個幾年該婚配了,咱們再回來。若是那李姑娘還沒嫁人……”沈喧一本正經的話沒說完邊聽道咣當一聲,回過頭發現梯子上沒人了。
沈長易還沒回過神來,詹荀已經放下沈小河飛奔了過來。
沈寂溪捂着肩膀,一臉懊惱的爬了起來。
“你沒事吧?”詹荀隔着兩步遠問道。
“你猜?”沈寂溪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還能說話,多半是沒事。于是衆人都放了心。
只有沈寂溪滿腹牢騷。當初為了這李姑娘,他半夜跑到深山老林裏找失語草,就為了贏了沈長易,讓他勸老爹別娶媳婦。
早知道如此,自己也不用白白受一趟苦了。
“時候不早了,先生明日啓程,想必還有諸多事要歸攏,晚輩就不打擾了。”詹荀拱手告辭,目不斜視。
“寂溪,去送一送。”沈喧道。
于是沈寂溪拖着沈小河将詹荀送到了門口。沈小河是不知道離別意味着什麽的,所以他倒沒有依依不舍。
“等等。”沈寂溪突然叫住詹荀。
對方頗為意外的回頭,站在原地等着沈寂溪發話,或者給個離別的擁抱什麽的。
然而沈寂溪只是問道:“小河原來的名字叫什麽?”
詹荀松了口氣或者是嘆了口氣,道:“我只知道他叫從之,姓什麽便不知道了。”
“哦。”
詹荀猶豫了片刻,從懷裏取出一個錦盒,道:“在路邊買的,後來發現給小河好像不太合适,給你吧。”說罷遞給沈寂溪,頭也不回的走了。
“爹,給我看看。”沈小河一臉好奇,全然不顧自己的爹爹莫名其妙的精彩臉色。
沈寂溪打開錦盒,裏頭躺着一個精致的瓷瓶,瓶口塞着精致的木塞,還雕了花紋,看起來應該是買了瓷瓶自己雕了塞子。與自己丢的玉瓶一般大,放藥丹整好。
次日一早,沈家一家三代四口人加上老六舉家搬走了。
“爹,醫館怎麽辦?那些藥材都不帶走,咱們是不是過幾天還回來?”沈寂溪在颠簸的馬車裏問道。
沈長易替沈喧答道:“醫館你爺爺會派人來看着,咱們不用操心。”
爺爺?沈寂溪一臉困惑,活了這麽久,才知道自己還有爺爺。
“爹,曾祖父不喜歡我怎麽辦?”沈小河代入感倒是挺強。
“呃……”沈寂溪剛想問沈喧,爺爺不喜歡我怎麽辦,這下着實被問住了。
沈喧終于開口了,道:“他不喜歡,咱們便再找個去處,又不是非中都不可。”
沈長易聞言一臉無奈,重重的嘆了口氣。天下所有的兒子,都是來找自己的老爹讨債的。
“爹,我想尿尿。”
“沈小河!哎~敗給你了。六叔,停車。”
“……”
作者有話要說: 俏郎中小劇場:
小團子:爹……
炸毛受:不許管他叫爹,我才是你爹。
小團子:娘……
總攻大人:哎。叫什麽都一樣。
炸毛受:你特麽還要不要下巴了。
下巴君:作者君,我跟你有仇麽?
☆、重逢
剛下過雨的郡城,潮濕而炎熱。
馬蹄踏在未幹的雨水坑裏,濺起一串渾濁的水花。
馬上坐着個一身墨袍的男子,一雙眼睛不時流連在街邊三三兩兩的年輕男女身上,時不時的挑挑眉毛,惹得對方或滿臉緋紅,或暗罵有病。
“參将。”潮濕悶熱的街道,一聲低沉的聲音的傳來,音量雖然不大,卻極具穿透力,讓馬上之人頓覺空氣都清爽了不少。
騎在馬上的章煜本也行的極慢,稍一勒馬便停了下來。
在章煜的身後不遠處,沈氏醫館的門口,立着一個一身绛色窄袖兵服的人——那人正是詹荀。
章煜也不下馬,待對方走近了,随口道:“随軍的大夫可是治不了你的傷?三天兩頭便出來抓藥。”
詹荀提着藥,抿嘴淺笑道:“給何伍買的,他前天傷了腳,有點麻煩。随軍的大夫治治咱們這些糙漢子還行,稍精細些的人便伺候不好了。”
“哈哈。”章煜騎在馬上和詹荀慢慢走着,笑道:“何伍這小子倒是讨人喜,長得俊,脾氣也別致。”
想到何伍那嬌滴滴的樣子,又想了想這幾年章煜的一屁股爛桃花債,詹荀暗暗搖了搖頭,忙轉移了話題,道:“軍中這幾日,都傳大軍要北上的消息,參将可會随軍北上?”
“西南這兩年是沒什麽大事了,大帥班師回朝是遲早的事,只是不知大帥屬意誰留下來駐防。”章煜說到此事,倒是難得嚴肅了起來。
沉吟良久,詹荀開口道:“卑職有一事想求參将。”
呵呵,你也有求人的時候?章煜瞥了一眼與自己的馬并肩而行的詹荀,心中忍不住嘀咕。
自詹荀進入軍中,已有四年的光景了。章煜四年前還是個千總,如今已成了參将。
四年的時間,那個十六歲的少年,已到了弱冠之年。當初那個瞻前顧後的小子,如今成了戰場上浴血而生的修羅,可是偏偏時運不濟,屢次錯過立功的機會,如今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把總。
“我還當你是個無欲無求的呢?”章煜毫不留情的揶揄道。
兩年前武家軍與進犯大餘西南邊境的蠻軍激戰數月,詹荀随章煜出戰,勇猛異常。以他當時的戰功,直接由士兵升任千總也不為過,可他卻好死不死的在決戰之時随着打散的隊伍,一起組織起了救護傷兵的小隊。
論功行賞說是公平,倒也極度不公平,任你先頭再勇猛,決戰時刻不往前湊,實在是說不過去。
于是,四年裏,詹荀一而再的重複這種“低級”的錯誤,導致他奮鬥了四年才混上個小小的把總。
“他日大帥班師回朝之時,卑職想随駐守郡城的弟兄們一起留下。”詹荀道。
留在這個又濕又熱的地方,放棄去中都的機會?章煜用一副看神經病的表情看着詹荀,最後确認對方沒開玩笑。
“你是在躲什麽嗎?”章煜實在弄不明白詹荀怎麽想的。
詹荀聳了聳肩,沒有言語。
章煜實在有些氣悶,當初撿了對方帶入軍中,便是想着自己慧眼識珠,此人既然有那個人的神韻,想必到了戰場上,又是一尊遇鬼殺鬼,遇佛斬佛的主兒。
事實倒也沒讓他失望,詹荀在戰場上,當真算得上是個噬血的修羅。
可是……哎,章煜一腦門子的官司,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道:“到時候再說吧。”然後一揚馬鞭,将這塊鐵丢在了屁股後頭。
心不在焉的一路走回軍營,将藥擱下,詹荀便去取了馬,出了軍營。
詹村。
四年前,詹荀離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