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始,視心情而定,放送俏郎中小劇場! (7)

身慢慢向前走着,道:“為了不讓疫症傳到城外……”

“我沒有疫症。”沈寂溪有些心急的打斷對方,扯着對方的袖子強迫對方停下腳步,道:“你知道的,我不會染上疫症。”

詹荀若有所思的望了對方一眼,随即抽出自己的衣袖,道:“你那日在橋上親了參将,全軍的弟兄都知道了。”

章煜染上了血疫,這是衆所周知的。沈寂溪當日的舉動,确實有些欠考慮。

“我……”沈寂溪聞言有些着惱,原本由于興/奮而發紅的臉,此刻更紅了幾分。

詹荀深深望了他一眼,第一次見到對方氣惱之餘略顯慌亂的神情,不由心中一動,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一炷香之後,在橋邊等我。”

這就同意了?沈寂溪一臉恍惚的看着對方離去的背影,

急急的交待了夥計幾句,沈寂溪便奔着橋邊而去。遠遠的望見詹荀牽着一匹馬已經等在了那裏。

“是上回你騎得那匹馬。”沈寂溪摸了摸馬頭,便要去接對方手裏的缰繩。

詹荀輕輕躲開對方的手,道:“我不問你去做什麽,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去哪兒,幾時回來。”他不用問也知道沈寂溪此行定是和血疫有關,所以沒有多此一問。

沈寂溪本想随口應付兩句,但擡頭望見對方一本正經的臉,便思忖了片刻,道:“我要回家,是我出生的那個家。”

詹荀一愣,問道:“幾時回來?”

沈寂溪道:“一日後回來。”

詹荀将另一只手裏的幹糧袋遞給沈寂溪,自己牽着馬缰道:“我送你出城。”

沈寂溪什麽也沒說,沉默的接過幹糧袋系在身上。

城東也有人染上了血疫,這早已不是秘密,詹荀要送沈寂溪出城并不需要費什麽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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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門,沈寂溪便爬上馬疾馳而去。

望着沈寂溪明顯不善馭馬的背影,詹荀皺了皺眉頭,腦補了一下沈寂溪在馬上左搖右晃最終被摔下來的情景。

“詹千總。”一個溫潤的聲音自詹荀背後響起。

“方大人。”詹荀不用回頭便知此人是誰。

方敬言饒有興致的朝沈寂溪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詹千總私自放了人走,可有問過章參将的意思?”

詹荀聞言便有些頭大,不由腹诽了章煜好一陣子。

“方大人誤會了,此人與我乃是故交,他與參将實在是沒什麽交情。”詹荀道。

方敬言挑了挑眉,詹荀見狀不由抽了抽嘴角,心道此人與章煜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連表情都那麽一致的讨人厭。

方敬言道:“章參将愈發的風流了,與沒什麽交情的人都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摟摟抱抱。”

詹荀吸了口氣,又道:“我這故交,确實是任性了些,可他與參将确是泛泛之交,并無其他瓜葛,還請方大人莫往心裏去。”

方敬言還想說什麽,驀然瞥見詹荀一本正經的表情,恍然大悟道:“莫非……你們?”說着沖沈寂溪離去的方向挑了挑眉。

詹荀一愣,随即明白了對方的所指,開口想要解釋,可那表情看在對方眼裏卻是秘密被戳破了的反應。

“哈哈。”方敬言面上的陰霾散盡,拍了拍詹荀的肩膀道:“自己的人,要管住。”

詹荀聞言嘴角一抽,解釋的話尚未說出口,對方便翩然而去。城東既然已經有了血疫,阻隔自然可以解除了,章煜想要躲的債怕是躲不過了。

想到這裏,詹荀第一次惡趣味的笑了。

沈寂溪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到達了南山。

這個他從出生到六歲從未離開過的地方。時隔十二年,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孩子,本以為早已找不到這裏了,沒想到他居然毫不費力的便回到了這裏。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牽引着自己,不顧未蔔的前途,奮不顧身的奔襲而來。

南山,一個死城,便連野草都不願光顧一般,城裏竟和他離開的時候相差無幾。十二年的光陰,并沒有在這片荒蕪的灰燼上留下太多的印記。

又或許,是他夢到過太多次這裏,記憶早已和原來相差了太遠。

房屋早已被大火盡毀,但是道路卻依稀可辨。

沈寂溪一手牽着馬,憑借着記憶中南山的樣子,在灰燼上尋找着自己的家。

“溯洄……”

“不許淘氣,溯洄……”

“你還小,待你長大了,再幫娘搗藥……”

“溯洄,幫你爹拎着藥,去送給村西的……”

原本以為早已經遺忘的記憶,一點點重回沈寂溪的腦袋,他拖着馬缰,一步步踏在早已堅硬的和大地融為一體的灰燼上,原來這裏并不是沒有變,他記得離開的時候,灰燼是軟的。

溯洄,這是他原來的名字。

可惜,再也沒有人會這麽叫他了。

沈寂溪在一片破敗不堪的斷壁殘垣處停下了腳步,那處看起來與別處并沒有任何不同,可是他毫不費力的便可以判斷出,那是他的家。

姚記醫館,以他母親的姓氏命名的醫館。

他将馬拴在一處黑乎乎的木樁上,然後朝着廢墟深處走去。

“溯洄,不要怕,有娘在。如果将來娘不在了,你害怕的時候,便回家,回咱們和你爹的那個家,到了那裏你就什麽都不會怕了。”姚五娘在瘋了四年之後,突然變好了,在她突然變好的那一天,對沈寂溪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一句。

“娘,咱們的家都被你燒了,我還能回去麽?”十歲的沈寂溪,抱着不再瘋瘋癫癫的姚五娘,好像重新回到了六歲時的模樣,但是他依稀知道,他回不去了。

“溯洄,娘若是走了,這世上便只剩你一人能解血疫了……”這是姚五娘突然變好的那一天,對沈寂溪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成了沈寂溪此後八年揮之不去的噩夢,這句話就像一個詛咒一樣,讓他時常夜不能寐,好似八年前何家灣的數百條人命和四年前詹村一百多條亡魂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一般。

郡城有好幾千口人,比南山、何家灣和詹村加起來好要多好幾倍。

沈寂溪坐在廢墟裏,埋着頭,默默的抽泣了起來。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什麽要承受這一切。

雖然沒有在睡覺,雖然也沒有做惡夢,可是這裏左右也沒有活人,他管不了那麽多了,必須得哭一哭。

就在沈寂溪埋頭專心致志的痛哭之時,他拴在木樁上的馬突然一聲長嘶,缰繩被拽脫,然後它不顧一切的向着來路飛奔而去。

☆、挂心

沈寂溪顧不上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狼狽的在後頭追了幾步,而他追了幾步的功夫,那馬早已不見了蹤影。

你的主人看起來可比你着調多了,沈寂溪懊惱的腹诽道。

就在沈寂溪悶悶不樂的擦着自己的鼻涕和眼淚的時候,一個矯捷的黑影在他的背後一竄而過,帶起一股勁風。

沈寂溪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搖了搖腦袋又回到了自己破敗不堪已成廢墟的“家”。

已近午時,陽光正好。

詹荀擡頭望了一眼天空,萬裏無雲,那人說過一日後回來。

時辰尚未到。

章煜坐在書案後,饒有興味的挑了挑眉,對面的方敬言一臉惱意,恨不得将書案後的人扒皮抽骨。

“染上疫症的人,已經接近一千人了。”方敬言的聲音即使是生氣的時候,也溫潤依然。

章煜嘴角含了兩分笑意,心道果然先前避而不見是對的,只要此人在自己面前一開口,便是再大的防備,也都該放下了。

見對方不語,方敬言又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該踏入郡城,平白無故的丢了性命。”

章煜一挑眉,道:“你确實不該來。”

方敬言聞言一愣,随即起身隔着書案一把拽住對方的衣襟,将對方拉近道:“你再說一次。”

“你不該來郡城。”章煜側了側頭,避免自己的氣息噴到對方面上。

方敬言眉頭一緊,傾身上前,在對方唇上印上了深深的一記吻。章煜一愣,随即一把推開對方,面帶怒容道:“你瘋了?”

“哈哈。”方敬言挑眉一笑,舔了舔嘴角,道:“那個小郎中親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說的?”

章煜一愣,有些失笑,道:“那小郎中與你倒是頗有些相似。”

方敬言面色一沉。

章煜又道:“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若你不想我來,我何時來都是錯。”方敬言道。

章煜苦笑一下,開口剛想說什麽,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方敬言繞過書案上前,對方卻一把将他推開,吐了一口血出來。

“我的心意,難道你還不明白麽?”方敬言立在幾步之外,望着對方。

章煜望了一眼地上的血跡,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你怎麽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

方敬言張了張口,沒說什麽,轉身出了門。章煜有些後悔,想叫住對方,卻終于忍住沒有開口。

那日他剛得到郡城将有瘟疫的消息,回到郡城,卻不想方敬言随後便到了。他好言相勸,對方不肯離開。本想着避而不見,以對方死要面子,又愛賭氣的個性,必然會憤然離去。

沒想到對方卻一反以往的行事風格,委曲求全的留了下來。

後來他想,既然如此自己便做一回逃兵,帶着對方離開郡城,沒想到緊接着自己便患了血疫,只得作罷,離對方遠遠的。

沈寂溪和方敬言是有些像,不過縱使風流如他,便只有一個方敬言也夠了,說那樣的話,不過是想趁對方沒染上疫症時攆對方走。

方敬言悶悶不樂的出了營房,他豈會不知對方所想,他生氣是因為對方不明白他所想。

既然要死,那便一起死了好了,對方那麽急于趕自己走,搞得自己好像多怕死一般。

詹荀立在城門口,遠遠的看着方敬言走來,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聲熟悉的馬嘶聲傳來,詹荀心中一喜,回頭卻見馬上無人,回來的只有自己的馬,他不由心中一涼。

方敬言走過來,望見詹荀的臉色,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本來想着打趣對方的話,此時卻是說不出口了。

那馬馱着沈寂溪走的時候,因是夜路,背上又有人,所以速度不快,回來的時候卻是飛速前進,不過兩個時辰便到了郡城。

“方大人……”詹荀撈住缰繩,還未來得及将話說完,便跨上了馬。

方敬言拍了拍馬腦袋,道:“我知道,你去吧。”

詹荀也不多言,一夾馬腹便飛奔而去。

詹荀并不是一個痛快的人,除了上戰場殺敵,凡事都愛瞻前顧後。

不過這一次,一看到騎馬而去的人沒有回來,而馬獨自回來了,他幾乎沒有猶豫,甚至連想都沒想便跨上了馬,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個人出事了,他得去把對方帶回來。

至于為什麽,或許是因為那個人身上系着血疫的解藥吧。

乍一想到這個借口,詹荀只覺得妥帖不已,于人于己這都是說得過去的一個理由。所以,那個人不能有事,郡城的幾千口人命都系在沈寂溪一人的身上。

那個人說回家,他不知道那個人的家在何處,不過好在他的馬識途。

總能找到他的,詹荀一路上不停的告訴自己。

沈寂溪在自己家前前後後轉了幾遭,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十二年前,自己親看目睹這裏被大火焚盡,怎麽可能留下線索。

他不得不讓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整理思緒。

姚五娘告訴過他,害怕的時候,便回家。而姚五娘留給自己的解血疫的方子,是從前開給自己壓驚的藥。

這兩者肯定是有聯系的。

解血疫的方法,一定能在這裏找到線索,沈寂溪堅信這一點,只是此時,他還沒有發現任何的線索罷了。

突然,沈寂溪感覺到一陣涼風掃過,他突然轉頭,望見了一道黑影從自己的背後劃過。

什麽東西?

這裏不可能有人,沈寂溪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立時便有了計較。不是人,難道是鬼?

是鬼也是南山的鬼。

想到這一點,沈寂溪原本有些繃緊的情緒竟然放松了下來。若是詹荀知道他此時的想法,又要腹诽他的不着調了。

不着調的沈寂溪挽了挽袖子,叉着腰站在自家早已看不出是院子的院子裏,清了清嗓子,道:“老鄉,我是溯洄,姚記醫館的溯洄。”

半晌沒有任何的回應,沈寂溪又道:“你去世的時候,我才六歲,可能我現在長大了,你不認識了,不過也別誤以為我是旁的人。”

他竟然在心底将對方定義成了十二年前死于血疫的人變成的鬼。

“我爹也在你們那邊,你可以叫他來,他認識我的。”沈寂溪和“鬼”扯起淡來也是一本正經的不着調。

天色漸漸暗了,沒有任何回應,天地間仿佛只有沈寂溪一個活物。

“咕嚕……”

沈寂溪:“……”

肚子是最誠實的,任何時候都比心還誠實。

心會騙人,肚子不會。

想起了身上背的幹糧袋,沈寂溪在心裏給了詹荀一個大大的擁抱。

望着眼前的一片廢墟,驚訝的合不攏嘴的詹荀,耳朵一熱,心不由跳快了幾拍。

這裏便是那個人的家鄉。

不用多想,聯想到沈寂溪對血疫的了解,詹荀很快便明白了,這裏和詹村一樣,也經歷過那樣慘烈的瘟疫。

馬停步不前,有些不安。

詹荀下馬,卻沒有栓,他的馬識得主人。

“啊……”沈寂溪剛打開背上的幹糧,便被一股力道沖倒在地,手裏的幹糧散落到了地上。

沈寂溪心中默默的心疼了半天幹糧,随即才顧上去看将自己沖倒的……東西。

那是一個……一只……狼?

這裏怎麽會有狼?沈寂溪也顧不上散落在地的幹糧,一臉驚訝的望着那只對自己狼視眈眈的家夥。

那狼望了沈寂溪一眼,往後退了兩步,然後一躍而起撲到了沈寂溪身上。還沒來得及反應,沈寂溪便被那狼舔了一臉口水。

“救命呀……”沈寂溪兩手扒着狼頭,扭過臉,避免狼的口水流到自己嘴裏。

就在沈寂溪被狼舔得有些“絕望”的時候,他身上突然一輕,那狼被人整個提着後頸拎了起來。

“你沒事吧?”詹荀将手裏的狼扔到一旁,上前去攙扶沈寂溪。

驚魂未定的沈寂溪并沒有發覺,此刻假裝鎮定的向自己伸出手的人,面上還殘留着尚未褪去的驚慌失措。

方才詹荀在廢墟中突然聽到沈寂溪喊救命,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晚來一步,對方會有什麽意外。

不過他一陣風似得狂奔而來,發現沈寂溪的身上趴着一只大狗,正在親熱的舔着對方,一顆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

是的,那只狼,是狗,是一只長得有些像狼的狗。

顯然沈寂溪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就着詹荀的手爬起來,瞥了一眼那只狗,對方此刻正搖着尾巴,一臉谄媚的望着他。

“怎麽每次我被狼舔的時候,你都會出現?”沈寂溪俯身撿着地上的幹糧,顯然還沒接受襲擊自己的是條狗這個事實。

上一次他被狼舔還是四年前,他與詹荀也是因為那只狼而相識。

“你沒和馬一起回去,我以為你遇到了危險。”詹荀打量了了對方半晌,發覺對方并沒有受傷,至此整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出差中~~下一更為下周四10:00

☆、老井

沈寂溪剛撿起的幹糧又落了一地。

“你擔心我才來的?”沈寂溪問了一句廢話。

“我……如果你有事,血疫便解不了了。”詹荀顧左右而言他。

那只狗依舊谄媚的搖着尾巴,想要湊近沈寂溪,後者擡起胳膊,用衣袖抹了抹臉上未幹的狗唾液,瞪了狗一眼道:“我沒事血疫也解不了。”他沒來由的有些生氣,出口的話也含了兩分刻意的怒氣。

詹荀上前将狗趕到一邊,俯身撿起幹糧,面上沒有了以往的冷清,倒添了幾分自己未覺的笑意,道:“你不用說這話氣我。”

“你怎知我是氣你,我從來也沒說過我能解得了。”沈寂溪這話倒是不假,至少至今為止他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找了處踏實的所在,沈寂溪席地而坐。詹荀将幹糧遞給對方,又含着兩指打了個呼哨,片刻後馬聞聲而來,他将一早便系在上頭的水袋取下,一并遞給了沈寂溪。

沈寂溪接過飲了兩口,一邊嚼着幹糧,一邊看着那條狗圍着馬嗚嗚的低吼,那狗實在太大了,長得又太像狼,馬先前還有些畏懼,之後見那狗也沒什麽攻擊力,便漸漸安靜下來不再理會那狗。

詹荀坐在沈寂溪旁邊,道:“你原來住在這裏?”

“嗯。”沈寂溪将水袋遞給對方,對方接過喝了兩口。他又道:“我六歲時,村子沒了,後來我娘帶着我到了另一個地方。”

“也是血疫?”詹荀早已猜到,卻還是問了。

“嗯,血疫的名字便是我娘取的。當時她是村子裏的大夫……可惜,最後除了我和我娘,所有人都死了,一個也沒救活,連我爹都沒能躲過去。”沈寂溪都快忘了自己的親爹長什麽樣了。

“你爹?”詹荀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沈喧,但随即記起對方說過,自己是沈喧撿來的。

“我爹死後,我娘就瘋了。”沈寂溪又仰頭灌了一大口水。

詹荀道:“你是在那之後遇到沈先生的?”

沈寂溪道:“我是四年後遇到爹和叔的。”

詹荀聞言一愣,轉頭看了對方一眼。

……這意味着沈寂溪和他那個瘋了的娘,共同生活了四年,而那個時候他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你娘瘋了之後……”雖然知道眼前這人平安無事的度過了那些年月,但是詹荀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對方在那四年裏經歷了什麽。

沈寂溪又喝了一口水,盡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道:“你四年前飲了我的血,雖然服了萬草丹,最後還是有些輕微的中毒,你記得吧?”

他當然不會忘,而且他還記得詹左右飲了沈寂溪的血解了血疫卻中毒而亡。

“你體內的毒……是怎麽來的?”詹荀問道。

“我娘喂的。”沈寂溪倒了倒水袋,裏頭的水已經被他喝光了。

詹荀看着他舉着水袋将裏頭的水倒得一滴不剩,眉頭不自覺縮成了一團。

沈寂溪放棄了水袋,繼續道:“我娘最初每天都會喂我喝藥,我起初并不知道她喂我的是□□,後來被那些藥折騰的狠了,我才明白,可是我太小,又不想惹她生氣……”

六歲的孩子,又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自然是無力反抗。況且,姚五娘自從失去了丈夫,整個人便脆弱的像一朵随時會枯萎的花,年幼又單純的沈寂溪寧願喝那些致命的毒/藥,也不願母親傷心欲絕。

反正即使喝了□□,姚五娘也是不會讓他死的。

“那你有沒有事?”明知道對方沒有事,但詹荀還是忍不住有些記挂那個年幼的沈寂溪的命運。

沈寂溪苦笑了一聲,道:“我娘可是個神醫,她幾乎隔三差五的就得把我救活一回。反正那幾年裏,她不是喂我喝毒/藥,便是喂我喝解藥。”

與這個人相比,自己倒是好了許多。

詹荀擰緊了眉頭,半晌也沒尋出一句合适的話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此刻說什麽都是無謂。無論多麽難熬的年月,都已經熬過去了,此時的沈寂溪早已不需要寬慰,更不需要同情。

“你呢?”沈寂溪問的自然,俨然一副老熟人的樣子,他與詹荀也勉強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我什麽?”詹荀沒回過神來。

“你要見的人吶……上回你說過的,要見沒見着那個。”

詹荀勉強一笑,道:“這麽多年都沒見也無妨,不急于一時。”

“嗯。”沈寂溪起身拍了拍屁股,又老神在在的對詹荀道:“來日方長,該見的總會見到的。”

沈寂溪拎着水袋出了自家院子的範圍,輾轉繞了半晌,尋到了一處水井。詹荀跟在對方後頭,時不時的看一眼搖頭晃腦尾随而來的大狗,提防着那狗再上前靠近沈寂溪。

“幫我把這大石板挪開。”沈寂溪毫不尴尬的指揮着詹荀。

詹荀也沒掙紮,十分配合的自顧自上前挪開了蓋在井口上方的大石板,井內一股腥氣撲面而來。

詹荀眉頭一皺,轉頭望見沈寂溪的表情,便知對方隔着幾步也聞到了井中的腥氣,遂以眼神詢問對方。

沈寂溪提步上前,一臉茫然的道:“這石板是十二年前我娘蓋上去的,當時村子裏除了我們,其他人都死光了。”

“這股腥氣是從哪兒來的?”詹荀問道。

沈寂溪将水袋遞給對方,道:“弄點水上來看看喽,離得太遠聞不真切。”

詹荀望了對方一眼,又望了黑漆漆的井內一眼,并未言語。

沈寂溪眨了眨眼,道:“弄跟繩子來綁着,把水袋扔下去……”村子都被燒光了,哪裏來的繩子。

詹荀有一個眼神看過來,沈寂溪遂收了聲,詹荀道:“找些藤條之類的東西,擰一段繩子吧。”

兩人遂出發找藤條,可整個南山都莫名其妙的沒生出什麽草,更別說藤條了。兩人不得不出了村到了村外的山上扯了些藤條。

沈寂溪看着詹荀一絲不茍的将藤條編織在一起,編起來的藤條足有手腕粗,忍不住開口道:“讓你舀點水罷了,你弄這麽粗,可以綁個人下去了。”

詹荀并未擡頭看他,依舊一絲不茍的專注編着手裏的藤條,道:“你不是最愛下井麽?”

“你……”沈寂溪聞言有些着惱,擡手便朝對方的下巴上招呼,沒想到對方雖然早有預感,卻也沒躲,竟是迎着目光等着他的拳頭揮過去一般。

沈寂溪一猶豫的功夫,氣勢已然弱了兩分,不曾想腳底下又絆上了藤條,整個人都歪歪斜斜朝對方撞了過去。

詹荀胳膊一撈,四兩撥千斤,不動聲色的扶住沈寂溪。後者早已忘了自己為什麽着惱,怒氣沖沖的甩開對方的手,彎腰抱着編好的藤條便朝南山走去。

沈寂溪不顧藤條的後半截還在詹荀手裏,詹荀卻不能不管,只得嘆了口氣,匆忙結束手裏的活計,扯着後半段藤條跟在對方身後。

井并不深,用藤條拽着水袋下去,一會拉上來水袋裏已存了一些水,雖然不多,卻足夠沈寂溪琢磨裏頭的究竟。

“怎麽樣?”詹荀望着對方一臉難得的嚴肅,忍不住問道。

沈寂溪沒有回答,仰起頭便欲将水朝嘴裏倒,詹荀一把将水袋搶過,所幸一滴水也沒落到對方嘴裏。

“你幹嘛?”沈寂溪怒目一瞪,有些炸毛。

詹荀拿起水袋道:“這水定然有古怪,你若喝了……血疫還指着你解呢,我不能讓你有事。”他原本有些微微發熱的臉,待尋到後半句的由頭之後,轉而變成了理直氣壯。

“詹千總當真是為國為民。”沈寂溪恨不得将話從鼻子裏哼出來。

詹荀聞言一臉坦然。旁邊一直趴着不動的大狗搖了搖尾巴。

沈寂溪一把搶過水袋,這次沒往嘴裏倒,而是倒進了手掌中。水一流出來,腥氣越發濃重,沈寂溪皺緊了眉頭,将手中的水湊近了嗅,面上的神色越發凝重起來。

“我得下井去看看。”沈寂溪望着井口,沒看詹荀。

“我來吧。”詹荀看了看井口,見對方望着自己,又補充道:“我身手利索,若有不測,也好應對。”

意思是說我身手差喽?沈寂溪白了他一眼,拾起地上的藤條,道:“你下去也是白下,什麽都不懂。”

詹荀摸了摸下巴,扯過對方手上的繩子,道:“我先去下去看看,若是沒什麽古怪,你再下去看。”說着将繩子的一端綁在石板上,三兩下脫了自己的衣服,攀着藤條,慢慢墜入了井下。

沈寂溪趴在井口,眉頭緊鎖着,時刻留意井裏的動靜,半晌後待井裏傳來水聲,他更是大氣不敢出,凝神等着詹荀的聲音。

半晌後,什麽聲音也沒有,裏頭又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他不禁有些着急。這時卻見松弛的藤條突然繃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一直在出差,今日回京,恢複更新~~~

不過收藏評論都不動這事兒,也是讓在外頭累成狗的我回來一看心都稀碎稀碎噠~~

我不管,快來人安慰安慰我~~

☆、下井

沈寂溪眼看着藤條繃緊了,趴在井邊叫了詹荀兩聲,卻沒有得到回應。旁邊原本安靜趴着的大狗,有些焦躁的在井口來回蹿,沈寂溪攥着拳頭,手心裏冷汗涔涔。

他為什麽不回答?此時順着藤條爬上來的是他麽?還是別的什麽東西?沈寂溪的想象力在此時充分得到了發揮。

井裏的腥氣不知是什麽東西發出了的,若是個活物……沈寂溪不敢繼續想下去。

先前他自己要下去時并未多想,縱使下頭再未知危險,他也不能有太多顧慮,因為或許井裏的血腥氣與血疫有關,哪怕有一絲的機會,他也要去試一試。

可是現在換了詹荀下去,他便不由生出了恐慌,說到底本該去面對未知的人是他自己,對方是代替了他下井的。不論對方是出于什麽原因,沈寂溪都承了詹荀的這份情。

就在沈寂溪幾乎緊張到快要崩潰的時候,井口冒上來一個人,正是詹荀,不是別的什麽東西。

原本有些焦躁的大狗終于安靜了下來,卻躲得遠遠的,不願靠近井口和剛從井下爬上來的詹荀。

沈寂溪總算松了一口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掄起拳頭便欲上前招呼詹荀的下巴。後者剛躍上地面,險些又被他推下井。

他急忙伸手又拉了對方一把,對方上身赤/裸又沾了水,一把抓去滑溜溜的,觸感很特別,他忍不住将手停在上頭摩挲了幾下。

詹荀一把抓住沈寂溪不老實的手,道:“下頭腥氣太重,實在張不開口,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沈寂溪讪讪的抽回手,道:“我才沒那麽容易被吓到呢。”

望着他尚未完全恢複如常的面色,詹荀輕挑嘴角笑了笑,道:“我在下頭并沒有發現什麽活物,應當是沒有危險,只不過腥氣實在太重,我怕你會吐在裏頭。”

“吐就吐,反正這裏的水也沒有人喝了。”沈寂溪利利索索的脫了衣服,扯過藤條纏到腰上。

詹荀撿了自己的中衣塞到藤條與對方的身體相接的部位,以免藤條勒傷對方。

沈寂溪倒是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只是嘴上卻絲毫不懈怠,道:“詹千總對待用來解疫症的工具倒是妥帖的很。”

這人倒真是記仇,得理不饒人。詹荀腹诽不已,面上卻并沒有異樣。

收拾妥當沈寂溪便欲下井,這時躲在遠處的大狗卻突然跑了過來,用腦袋推着沈寂溪的小腿,不時擡爪去扒對方身上的藤條,似是不願意讓對方下井。

大狗的異常,讓沈寂溪原本就有些怯意的心更加沒底了,他又不願露怯,只得沒好氣的将大狗一腳踢開,然後趴着井口便欲往下滑。

詹荀一把拉住他的手,面帶猶豫道:“要不然,你別下去了。”這大狗的舉動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沈寂溪心中一暖,這人也并不是為了解血疫便不顧自己死活。但随即意識到若是此番退縮了,便很難再鼓起勇氣,遂道:“我若不下去,瘟疫怎麽能解?這不是你最關心的麽?”

詹荀拉着他的手更緊了兩分,道:“你下去了也未必能解,我不想你……”

“好了。”沈寂溪手一翻,即刻離開了對方的手掌迅速向井底滑去,還不忘喊道:“你剛才都下過了,不是說安全麽?”

是啊,自己剛剛下去檢查過,有什麽好擔心的。

饒是心裏如此想着,詹荀看着沈寂溪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時,依然有一股莫名的心慌,他下意識的覺得對方比自己弱,對自己而言安全的環境,對對方來講就未必了。

又或者,他只是沒來由的擔心罷了。

自己是在什麽時候開始在意這個人的安危的?

詹荀背靠着井口,在心裏默默的回憶自己認識對方以來的點點滴滴。

今日在城門口,看到馬獨自回來的時候,他擔心對方。

昨日對方獨自騎馬出城的時候,他擔心對方。

對方與自己一江之隔的時候,他好像也擔心過對方,雖然知道對方不會染上血疫,但是在城西見到對方安然無恙的時候,他依然松了一口氣。

入城那日,遠遠的望見對方被何似卸了胳膊的時候,他腦袋一片空白的便急急沖了過去,甚至都忘了同對方說話。

得知對方要回北江的那日,離開詹村的時候倒沒有什麽不舍,可入城之後看到對方卻覺得有種失而複得的快樂。

對方在詹村下井的時候……

對方生病的時候……

對方被詹左右割破了手腕取血的時候……

詹荀晃了晃腦袋,不會吧,四年前?一定是自己記錯了,對方那時候才十四歲呢,乳臭未幹的毛小子

醫态萬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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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開始,視心情而定,放送俏郎中小劇場!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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