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開始,視心情而定,放送俏郎中小劇場! (16)
這麽個兒子。”
武櫻眉頭一皺,道:“你軍中将士,多為父親當年麾下。父親當年錯行一步,卻絲毫沒有牽連他們,如今你若要走那一步,确信他們會忠心與你一同赴死麽?”
章煜冷聲道:“你以為我請了你來,是聽你耍嘴皮子?”
武櫻道:“我不可能幫你,父親的麾下也多半不知有我,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那個師父,不知道毒解了沒有。”章煜話鋒一轉道。
武櫻聞言一驚,轉頭怒目而視,道:“你殺我們二人,也不過是逞一時之快,此事,你沒有半分成功的希望。”
章煜見對方發怒,反倒放松了許多,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待我舉兵之日,我給你在将士們面前說話的機會。若你順了我的意,你師父的毒便會解,否則,我便當衆拿你祭旗。”
武櫻轉頭不再看他,緩緩吐出兩個字,“卑鄙。”
“想罵可以多罵幾聲。不過,你那個師父可沒你幸運了,他所中之毒早已浸入肺腑,日日難得清醒,昏睡中也要經受蝕骨之痛,偶爾清醒片刻,不是咳血便是疼得再次昏過去,哎,可憐喲。”章煜道。
武櫻藏在衣袖下的拳頭漸漸握緊,咬着牙道:“我與師父志同道合,豈是你這等人會了解的,竟然妄圖用他的性命來威脅我。”
章煜冷笑一聲,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要他死還是要他活,全憑你做主。”說罷便離開了孤煙閣。
詹荀杯中的茶已經涼透了,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道:“怎麽個賭法,你說來聽聽。”
韓荻幫他重新斟上茶,道:“我與你賭,舉兵之事,将士們不會一應贊同。若是我說中了,你只要默不作聲,不站出來說話便可。而我,能保證全力醫治好沈寂溪,并且保住章煜的性命。”
“若你沒有說中呢?”詹荀問道。
“若是我沒有說中,你自可随意而行,而我依然會全力醫治好沈寂溪。”韓荻道。
詹荀将杯中茶一飲而盡,道:“我與你打這個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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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溪醫館。
沈寂溪的病人依舊昏迷着,他取了些藥膏抹到對方的鼻子之下,片刻之後那人便醒了。
“你胸中有積血,若遲遲不醒吐不出來,情況會更糟。”沈寂溪道。
果然,那人剛一醒來,還未及說話,便吐了一口血出來。沈寂溪遞了水給對方漱口,對方虛弱的笑了笑,表示感謝。
“你叫什麽名字?”沈寂溪問道。
“林麒。”那人答道。
沈寂溪嘆了口氣,道:“你體內的毒,我至今依然尋不到法子解。依照你此刻的情形,你至多……活不過三日了。還有什麽未了的事,趁着你還清醒,可以告訴我,能幫上的,我一定會幫你。”
林麒微微一笑,道:“今日若有人來看我,請務必讓我至少保持一會兒清醒,讓我與來人說會兒話。”
“放心吧,此事我還是能做到的。”沈寂溪說完,又嘆了口氣,林麒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林麒,麒麟。
沈寂溪心中反複默念這個名字,聯想到韓荻的話,心中便有了計較,林麒多半是對方的化名,想必此人同武櫻一樣,也是麒麟衛。
黃昏,醫館來了人,卻不是探望林麒,而是找沈寂溪的。
沈寂溪打量了幾番韓荻,表情莫名的有些糾結。自那日對方來訪之後,他一直心中萬般猜測,既希望對方快些将話徹底說清楚,又怕對方提出來什麽讓他為難的要求。
迎着沈寂溪的目光,韓荻終于笑出了聲,道:“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你那麽看着我做什麽?”
沈寂溪癟了癟嘴,道:“豺狼虎豹可沒你那麽多花花腸子,你來找我準沒好事兒。”
“是啊。”韓荻痛快的承認,臉上還挂着笑容道:“我來是要告訴你,詹荀已經接受了我的威脅,答應替我辦事了。”
沈寂溪聞言便要炸毛,不過随即忍住,問道:“口說無憑,他豈會那麽容易便任人擺布。”
“不信拉倒喽,我又不在乎你信不信。”韓荻聳了聳肩,道。
沈寂溪終于按耐不住,問道:“你要他替你做何事?”
韓荻聞言挑了挑眉,道:“你不是不信麽,現下信也晚了,我并沒有打算告訴你。”
“那你到底想要什麽?”沈寂溪炸毛道。
韓荻故作高深的嘆了口氣,道:“口渴,連杯熱茶也不給喝?”
沈寂溪搬了把椅子,坐到離對方很近的地方,盯着對方道:“我雖然不知道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可是我想今日不給你喝茶,你一定也會說的,對吧。”
韓荻挑眉看對方。
沈寂溪又道:“林麒在我這裏,你應該料到了吧?”
韓荻點了點頭,道:“沒錯,而且我還知道,今日會有人來看他。”
“你……”沈寂溪略一沉吟,道:“你今日來是為了見那個人?”
韓荻搖了搖頭,道:“我不确信那人會不會來,只是懷疑,若是那人來了,今夜,我們或許要好好談談。”
“若是那人不來呢?”
韓荻皺了皺眉頭,道:“若是那人不來……但願我猜的不錯吧,他應當會來,至少會派個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順利的話,打算下周完結~
☆、敗局
沈寂溪背着燭光立在門口,也顧不得冷風在門縫裏拼了命的往裏灌,目光一直透過門縫看着林麒所在的房間。
“你确定不坐下歇歇?”韓荻問道。
“傷口坐久了會疼。”沈寂溪道。
韓荻挑了挑眉,坐在炭爐旁邊自顧自的取暖。
“夜都深了,不會有人來了。”沈寂溪道。
“那你現在可以去叫夥計把醫館的門關了。”韓荻道。
沈寂溪聞言回頭瞥了一眼韓荻,見對方一臉悠然,絲毫沒有失望之情,又或者對方的失望都藏在心裏。
“先生,有人來了。”阿南急匆匆的從前堂跑過來,身後帶了一個一襲靛藍衣衫的男子。
沈寂溪松了口氣,剛欲出門,又忍不住回頭看了韓荻一眼。韓荻沖他微微一笑,依舊沒離開炭爐。
沈寂溪出門一見那人,不由一愣,心道:這人好生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對方見沈寂溪反應如此,笑道:“沈小先生近來可好?”
“你認識我?”沈寂溪不解。
那人微微一笑,沒有答話,轉而問道:“我今日來是要探望一個人,沈小先生可知我說的是誰?”
“知道,你随我來。”沈寂溪說着便引着那人進了林麒的住處。
那人見林麒昏迷不醒,略微有些驚訝。沈寂溪取了藥膏抹在林麒的鼻下,不一會兒的功夫林麒便轉醒了。沈寂溪将藥膏遞給那人,道:“此藥只能作用一時,多用于身體無益。”說罷便離開,方便兩人說話。
沈寂溪進了自己的屋子,一擡頭正好對上韓荻似笑非笑的目光。
“看來被我猜對了。”韓荻道。
沈寂溪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道:“我想起來了,這個人我确實見過,只是隔得太久,一時沒想起來。”
“他數年前,曾在郡城任守備,彼時你便住在郡城。”韓荻道。
“沒錯,只是于允來北江做什麽?”沈寂溪不解的道。
韓荻拿鐵鈎,挑了挑炭爐,有往炭爐裏加了兩塊炭,道:“他來,自是有人請他來。”
林麒依靠沈寂溪的藥醒了之後,沒說幾句話便吐了一大口血,把于允吓得夠嗆。
“章煜給你服的毒?”于允問。
林麒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道:“他将武櫻扣在了手裏,又料定我活不了幾天,所以才讓你我有機會見一面。”
于允道:“幸虧我之前遣了兩個影衛跟着你們,不然恐怕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你的下落。”
“先說正事,我撐不了多久。”林麒道。
“大軍明日便能到北江,章煜此番讓我前來,心裏料定沽州沒了軍隊固防,陛下自然會顧此失彼。陛下那邊沒有特別的消息,只是讓你我便宜行事。”于允道。
林麒嘆了口氣,道:“厲王府此番無論如何也要連根拔起,章家軍若上下一心,你帶來的人馬恐怕有一場硬仗要打。最好是能想個法子,不要動兵馬。”
于允道:“章煜并不知我是陛下的人,他此番既然召我前來,我又已經在明面上犯了私自調兵的罪名,他對我應當是信任的。我會想法子先摸清章家軍中部将的心思,再做決斷。”
“好,成敗便都系于你了。”林麒說罷又咳嗽了幾聲,吐出了一口血。
于允皺眉道:“沈寂溪也解不了這毒麽?”
林麒擺了擺手,示意對方該走了。于允嘆了口氣,起身要走,又被對方叫住了。
于允看了林麒半晌,見對方欲言又止,道:“放心吧,我會留意武櫻,盡力保他周全。”
見林麒點了點頭,昏昏睡去,于允才轉身離開。
送走了于允,沈寂溪總算放下了一樁心事。
韓荻裝了一壺新水,放到炭爐上燒着,示意沈寂坐到自己對面。沈寂溪見對方這個架勢,似要長談,顧忌到自己尚未好利索的傷口,他幹脆跑到矮榻上半躺着,還不忘蓋了一方厚厚的毯子。
“章煜要聯合厲王謀反,于允是來投靠他的。”韓荻語出驚人,沈寂溪聞言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不由連連皺眉,幹脆起身走到韓荻對面,小心的盤腿坐下。
“你怎麽知道?”
“你猜呀。”
沈寂溪任由心裏翻江倒海了片刻,終于找回了思緒,道:“林麒是麒麟衛,于允既然是來幫章煜的,他見林麒做什麽?”
“麒麟衛既然來北江,多半是陛下早已料到厲王不甘蟄伏,所以才會派人來查探。章煜在北江已久,陛下本就忌諱,若非沒有更好的選擇,他不會将章家軍放到厲王身側的。”韓荻道。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沈寂溪一臉認真的道。
“很難猜麽?要麽林麒是章煜的人,要麽于允是陛下的人,只有這兩種可能。”韓荻道。
沈寂溪吸了口氣,道:“想必是後者可能性更多吧。”
韓荻勾了勾嘴角,道:“若是章煜有你一半聰明,今日也不會弄到騎虎難下的地步。”
沈寂溪擡頭打量了韓荻片刻,問道:“你想做什麽?推波助瀾,還是隔岸觀火?”
“我要……保住章煜的性命。”韓荻一字一句的道。
爐火甚旺,水壺裏的水已經煮沸了。韓荻用布包着,将水壺取下來,将熱水注入茶壺之中。
沈寂溪皺着眉看着韓荻,心裏對此人越發的琢磨不透。
韓荻斟好了茶,遞給沈寂溪一杯,道:“明日于允帶的人馬到北江,後日便是章煜誓師的日子。若他敗了,便是你踐行我們賭約的時候。”
“他敗了必然會被收押,你要我救他?”沈寂溪道。
韓荻抿了一口茶,示意沈寂溪将茶喝了。沈寂溪拿了茶杯一飲而盡,繼而盯着韓荻等着他的答案。
“章煜若敗了,武櫻必然會來醫館探望林麒。我與武櫻也有一個賭約,那日我會告訴他答案,若是他贏了,我便也贏了,如此,章煜便有救了。”韓荻道。
“你怎麽比我還喜歡打賭,生死大事靠賭也太不穩妥了吧。”沈寂溪道。
“置之死地而後生,不賭一把,也是一敗塗地,試試總好過什麽都不做。”韓荻道。
沈寂溪沉思了片刻,道:“你方才說,他贏了,你也贏了。你與武櫻打的是什麽賭?”
“我與武櫻一同服了腐心散,後日是毒發的日子。解藥只有一粒,若是武櫻贏了,解藥歸他,我死。”韓荻道。
沈寂溪聞言之後,像看一個神經病一樣看着韓荻,道:“你是不是有病,你死了,怎麽贏?讓我去大牢裏将章煜劫出來?”
“我此番抱了必勝的把握,是生是死,一要看天命,二要看你的手藝。”韓荻望着沈寂溪,鄭重其事的道:“我與章煜的性命,全都托付給你了。”
沈寂溪無語望天,心裏有一種想要把炭爐扣到這個瘋子頭上的沖動。
正如韓荻所料,于允的大軍第二日便到了北江。
隔日的正午,章煜召集了全軍有軍職在身的将士們,宣布了章家軍要随厲王進兵中都。
将士們一時都震驚不已,随後便都陷入了猶豫之中,而武櫻并未按照章煜的期待而行。章煜一怒之下,當衆便拔了劍欲刺死武櫻,詹荀到底是武櫻的親哥哥,心急之下替武櫻挨了一劍。
這一變故來的突然,向來與詹荀親近的何倚等人,當場便變了臉色。
而被章煜請來北江協助起兵的于允,當衆拿出了聖旨。宣讀了皇帝給章煜訂的五條大罪,樁樁件件都是死罪。與此同時,還撫慰了章家軍的将士,除了當場第一時間跳出來附和章煜的幾人,其餘人等均不會同罪論處。
大餘的這位皇帝,處事雷厲風行,但是不到萬不得已,并不喜歡血流成河那一套。
一場轟轟烈烈的誓師,變成了章煜的末日。章家軍從此不再姓章。就如同幾年前,武家軍突然不姓武了一般。
詹荀腹部被刺了一劍,血流不止。何倚剛想喊軍醫,武櫻便提醒道:“此處離醫館不遠,莫要請那庸醫耽誤時間,直接送他去醫館。”
何倚聞言覺得有理,直接将詹荀背到身上,向大營門口跑去。何伍先一步去取馬,衆人絲毫都不敢耽擱。
于允叫住匆匆跟在後頭的武櫻,低聲道:“你師父在緣溪醫館。”
武櫻聞言一愣,忙轉身追了上去。
沈寂溪在大堂裏來回踱步,心慌的厲害。林麒的境況今日越發嚴重,眼看只剩一口氣吊着了,正如韓荻所料。
依照韓荻先前的說法,今日章煜必敗,而武櫻随之會來探望林麒。
阿南見沈寂溪如此,幹脆跑到門口不住四處眺望,他也不知道沈寂溪在等誰,見遠處幾人騎馬而來,開口道:“來了來了。”
沈寂溪幾步跨出門去,見到的卻是重傷昏迷的詹荀。
☆、尾聲·上
沈寂溪一見之下頓時慌了手腳。韓荻料到武櫻會來,可是沒說詹荀會受傷,是他漏算了,還是出了變故。
“快将人擡進來,直接送到後頭,跟我來吧。”阿南見沈寂溪慌神,也顧不上提醒,招呼着人便去了後頭。
何倚也不假手他人,将詹荀背起來,便随着阿南去了後院。武櫻與何伍緊随其後。
因為方才在門口耽擱了片刻,地上滴了一些血跡,在雪地上看着十分刺眼。沈寂溪盯着地上的血看了半晌,突然回過神來,返身回屋,險些撞到老六身上。
“為人醫者,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把他當成普通的傷者對待,不要慌,不要怕。”老六沉聲道。
“六叔……”
“這是按你的方子,給武公子煉制的凝血丹,或許用的上。”老六說完将一個瓷瓶放到了沈寂溪手裏。
沈寂溪深深吸了口氣,手裏握着那瓶子去了後院。阿南已經備好了溫水和幹淨的帕子,見沈寂溪到來,才松了口氣。
“先将此藥喂一粒……兩粒給他,再拿止血的藥粉來。”沈寂溪吩咐阿南道,
何倚與武櫻在一旁也不敢出聲,兩人幫沈寂溪将詹荀的衣服敞開,露出被血模糊了一片的傷口。
詹荀迷迷糊糊中被阿南喂了藥丸,眉頭微皺,口中模糊的道:“小櫻……”
武櫻聞言忙上前抓着對方手道:“詹大哥,我沒事,放心吧。”
沈寂溪雙目微眯,面無表情的按部就班将對方的傷口處理好,又號了對方的脈,最後一言不發的走到外面,用帶血的手,自行到滿是冰碴子的水缸裏舀了水出來淨手。
阿南幫詹荀蓋好被子,收拾了滿地的狼藉,出來看到沈寂溪,忙道:“先生,那水太冷,我給您兌點熱水吧。”
沈寂溪聞言搖了搖頭,對阿南道:“你忙完了便去大堂,若是……若是有人來,也好及時知會我一聲。”
阿南應聲而去。
沈寂溪立在門外猶豫了半晌,終于又踏進門去,他只匆匆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詹荀,目光并沒有多做停留。
“沈小先生,參将他沒什麽大礙吧?”何倚問道。
“你若是信不過我,還巴巴将他送來做什麽?”沈寂溪沒好氣的道。何倚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惱,反倒松了口氣。
“是誰傷的他?”沈寂溪問道。
“是章……煜。”何倚道。提起章煜他也是滿腹的感慨,不過是一天的光景,對方便從一個威名赫赫的一軍主帥成了階下囚。
沈寂溪聽到何倚的稱呼,便知韓荻的預料沒有錯,章煜果然一敗塗地。這時卻聽武櫻道:“詹大哥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若非他挺身而出,恐怕此刻躺在這裏的便是我了。”
沈寂溪冷笑了一聲,道:“若這一劍刺的是你,你早就沒命活到現在了。”
武櫻想到自己的隐疾,心知此話确實不假,倒也沒怎麽着惱。一旁的何倚與何伍卻是頗為尴尬。武櫻欲言又止的反複了幾回,終于開口道:“沈先生,我有位朋友,在你這裏養傷,你能否引我一見?”
沈寂溪聞言不由有些愠怒,道:“舍命救你的人還躺在這裏生死未蔔,你卻有心思惦記你的朋友?”
武櫻聞言面色不改,道:“沈先生沒有惦記過什麽人麽?”沈寂溪聞言心中一滞,頓時百般滋味紛紛湧起,一時激的他有些回不過神來。
武櫻回頭望了一眼詹荀又道:“我與詹大哥雖非莫逆之交,但他舍命相救的恩情,我自會記在心上,不牢沈先生費心。而我那位朋友……我此時非見不可,還請先生成全。”
沈寂溪一直摸不準詹荀與武櫻之間的關系,從詹荀的反應來看,他是極為看重武櫻的,甚至不惜舍命相救。但是,從武櫻的态度來看,他分明只是把詹荀當成一個連親近都算不得的朋友罷了。
沈寂溪嘆了口氣,想到韓荻之前說過的話,心情頗有些複雜,淡淡的道:“正對着門右手邊那間房,你自己去看吧。”
武櫻聞言眼睛一亮,急匆匆的便奪門而出,看得何倚與何伍都有些發蒙。
“你二人若無事不需在此守着,記得将診金去結了便可走人。既然将人送來了醫館,自會有人照料。”沈寂溪道。
“那哪兒成吶……”何倚話沒說完,便被何伍拉了一下衣袖,随即便聞何伍道:“我二人軍中尚有事務,也實在不便久留,勞煩先生多多費心了。”說罷便拉着何倚出了房門。
待二人付了診金出了醫館,何倚還迷惑不解,道:“參将待我們一向不薄,我們就把他扔在這裏,着實不妥吧。”
“還真是呆子。”何伍自顧自上馬向軍營行去,也不願再理會他,他只得急匆匆的跨上馬跟上。
“你說那個沈小先生那麽兇,參将自己待在這裏能好過了?”
“再不好過,也比你留下照顧強。”
“不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蒙着吧。”
兩人并騎,一溜煙便沒了蹤影,此時韓荻一襲白衣騎在馬上從街角拐了出來。
沈寂溪滿腹心事,面對着詹荀更加的心亂如麻。韓荻此刻該到了,他與武櫻打的那個賭究竟是什麽,兩人中有一人會死,那又是誰會活着回來?沈寂溪不願去想,卻又忍不住去想。
若是詹荀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舍命相救的武櫻死了,他會如何?
阿南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了沈寂溪的思緒。
“先生,有人給武公子留了短箋”。阿南說着遞給沈寂溪一張字條。沈寂溪剛接過字條,對面房間的門便打開,武櫻從裏頭走了出來。
“人呢?”沈寂溪低聲問阿南。
“留了短箋便走了。”阿南道。
韓荻如此決絕,定是下定了決心,不再有轉圜的餘地,縱然自己見到他,恐怕也不能阻止他。
“是給我的麽?”武櫻說話間已到了沈寂溪身邊。
沈寂溪将短箋交給武櫻,對方打開看了一眼,眉頭微擰,看不出是什麽情緒。半晌後,武櫻道:“沈先生,我那位朋友的毒,還有救麽?”
“說來話長,你現在要聽麽?”沈寂溪道。
武櫻聞言回頭看了一眼那間房,道:“等我回來……若是我能回來的話,再聽也不遲。”說罷便匆匆離開了。
那日韓荻說,他與武櫻,今日只有一人能活。這個賭,無論是誰贏誰輸,對沈寂溪來說,都不是好結果。
詹荀依舊昏迷,沈寂溪在對方身邊待着,期望對方的存在能讓自己心安一些。無奈效果甚微,直到他小心翼翼的捉住對方手,慢慢的心裏才平靜了一些。
他倚在床邊,漸漸有些乏,便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好像夢到了從前,那個時候自己好像是死了一般,身體沒有任何的感受,連冰冷和麻木都感覺不到。
直到有一刻,一個帶着溫度的東西進入他的血液,他的身體便漸漸開始恢複了知覺。他感受到了貼着自己掌心的另一只手的溫度,在睡夢中他睜開了眼睛,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個人的臉,那是詹荀的臉。
對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沈寂溪突然醒來,擡起頭,發現此時此刻也有一雙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詹荀醒過來了。
“你的手很涼,握了這麽久也沒捂暖。”詹荀道。
沈寂溪聞言,立即下意識的放開對方的手,卻被反握住了。詹荀的手溫暖有力,既是在重傷過後,也依然不失那份力道和溫度。
“武櫻現在不在。”沈寂溪道。說完他就有點想打自己嘴巴,無緣無故提這個做什麽。
詹荀嘴角勾了勾,凝視着沈寂溪道:“我真怕見不到你了,攢了好多話想告訴你。”
“你剛醒過來,不該多說話。”沈寂溪道。
說完他又陷入了矛盾之中,他期盼對方說些什麽,又怕對方說出來的并非他心中所想。
“我在戰場上,受過很多次傷,每次都以為自己會死,可是每次都活了下來。這次受傷,最讓我懊惱。因為已經離你那麽近了,如果就這麽死了,也太倒黴了。”詹荀道。
沈寂溪心跳加速的厲害,他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氣,來平複自己的心跳。
“謝謝你當初救了我一命,不過今日我已将人情還給你了。”沈寂溪道。
詹荀聞言苦笑一聲,道:“你一定要這麽生分麽?”
沈寂溪沉默,沒有做聲,心裏卻想一鍋煮沸的熱湯,燒得他五髒六腑都快要融化了。
“大軍不日便會離開北江,想必于允會安排我同他一道離開。”詹荀道。
沈寂溪聞言一驚,沉默了半晌,卻道:“北江乃苦寒之地,離開也好。”
詹荀面上一黯,滿腔的言語都被堵在了心裏,一句也說不出來了。沈寂溪見狀起身道:“你休息吧。”說罷便欲轉身離開。
詹荀一失神的功夫,握着的那只手便離開了掌心,他心裏也随之一空,脫口而出道:“我心裏一直有你。”
沈寂溪聞言停住了腳步,詹荀又道:“當日與你之約,我一直不敢忘。我不知你的心思,是以遲遲不敢跟你剖白心跡。我怕今日再不說,又要橫生枝節。寂溪,你告訴我,你心裏是否跟我想的一樣?”
“你……你今日在夢裏,叫了武公子的名字。”沈寂溪道。
詹荀一愣,随即略微反映了過來沈寂溪此言所指,便急急的解釋道:“小櫻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今日之傷也是為他而受的,許是擔心他的周全,所以才念念不忘吧。”
沈寂溪心結解開,不過并沒有因此而放松,心裏反倒更加不是滋味。他略一思索,想起數年前詹荀說過在郡城有一個親近之人未得相見,如今想來想必是武堂。
詹荀在世上并無其他親人,武堂也不在了,如此說來武櫻便是他唯一的親人。可是……韓荻與武櫻,誰能活着回來還是未知。
“你休息吧,我去看看武公子回來了沒有。”沈寂溪說完便出了房門。
詹荀一番表白并沒有得到沈寂溪的反饋,不由心中黯然,卻又無可奈何。沈寂溪乍驚乍喜,着實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此刻更讓他挂心的是武櫻與韓荻的死活。
武櫻依照短箋所寫,如約到了北江城外的五裏亭。韓荻身着一襲雪白的狐裘,早已等在了那裏。
“武公子,別來無恙。”韓荻待武櫻走近時回頭道。
“解藥呢?”武櫻也不與對方寒暄,直奔主題道。
“武公子總是這般不近人情麽?連好好說個話也這麽難。”韓荻面帶嗔怪的道。
武櫻冷哼一聲道:“我師父的命捏在你的手裏,如今便是你叫我如何,我也不會不從,又何必擺出這幅樣子。”
韓荻聞言嘴角一揚,擡起手,卻見手中捏着一粒小小的藥丸,道:“你那日所服的毒酒,明日便到了毒發的日子了,這枚藥丸可保你再多活七日,不過七日期滿,便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你若服了它,我便給你解藥,救你師父的命。”
武櫻聞言眉頭一皺,韓荻又取出另一枚藥丸,道:“這枚藥丸可解了你體內的毒,你若服下,便可安然無恙。不過,你師父可就沒那麽幸運了,你倆只能活一個。”
武櫻聞言想也不想便接過那第一枚藥丸吞了下去,韓荻見狀有些吃驚,意味深長的望着武櫻,道:“你倒是幹脆,竟不怕我毒死了你,又不給你解藥?”
“如此倒好,我與他一起死了便是。”武櫻淡淡的道。
韓荻聞言,面上不由一黯,悠悠嘆了口氣,轉而又挂上了笑容道:“我竟沒發覺,你是這般有意思之人。”
“我與你無甚廢話好說,藥丸我已經服了,解藥呢?”武櫻冷冷的道。
“你生得這般俊俏,怎麽脾氣如此冷淡,倒是可惜了這副好皮相。”韓荻說着竟似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武櫻剛欲說什麽,卻覺心口一痛,忙捂住胸口,疼得險些背過氣去。
“藥生效了,無妨,片刻功夫便過去了。”韓荻道。武櫻擰着眉頭,過了片刻果然發覺那股疼痛減輕了許多,卻并沒有更不适的感覺,反而覺得渾身松快不少。
“解藥呢,你不會食言吧。”武櫻道,他雖然口上說着與林麒一道死了也無妨,可縱有一線生機,他也盼着能讓對方活下去。
“我雖然經常口是心非,不過此番倒是真沒诳你。解藥已經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韓荻言罷将另一粒藥丸吞了下去。
武櫻不解,剛欲追問,卻見對方捂着胸口吐了一大口血出來。武櫻下意識的伸手一撈,韓荻便倒在了他的懷裏。
“韓荻...”
“我贏了,命歸你,籌碼歸我。”韓荻靠在武櫻懷裏,有氣無力的道。
“你服的那粒不是解藥麽?”武櫻不解的道。
韓荻又吐出一口血,道:“将我的屍體帶回醫館,讓沈寂溪用我的血做藥引,或許能救你師父的命。”
“你為何要如此?”武櫻問道。
韓荻忍着毒發的痛苦,道:“當日我二人飲的毒酒,只有一粒解藥,我騙你說是□□...若你服了,那你的毒便解了,若你不舍得為你師父送命,不願服,那我便賭贏了,自然此刻毒發的便是你。”韓荻說着,一臉願賭服輸的表情。
武櫻一臉驚訝,想到方才自己心口的劇痛,竟是解藥發揮了藥效所致。
“不過是一個賭罷了,你何苦要賠上性命。”武櫻道。
“哈哈……”韓荻大笑了兩聲,又吐出了些血,有些有氣無力的道:“我輸了,也贏了……”說着便漸漸沒了聲息,眼睛尚未來得及合上,似是望着遠處的雪,又似是望着遠處的山。
武櫻心中又氣又惱,可對方既已死了,他也別無他法,擡手替對方合上眼睛,将其拖上馬背,然後才急急的向城中奔去。
沈寂溪看到武櫻拖着的韓荻的屍體時,一時有些愣怔。結果如韓荻所料,可是他心裏卻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總之絲毫沒有喜悅。
“韓荻說,用他的血做藥引,或許可以解了我那位朋友的毒。”武櫻道。
沈寂溪着人将韓荻的屍體安置在後院的一間屋子裏,自己在房中待了許久才出來。見武櫻一直立在門口等他,他嘆了口氣道:“韓荻血內有毒,或可以毒攻毒,解了你那位朋友的毒。不過此事風險極大,我若救你那位朋友,需得有交換條件。”
武櫻聞言一愣,所有所思的看了沈寂溪片刻,終于點了點頭道:“你說。”
沈寂溪道:“我現下還沒想好,你先答應我,待我想好了再說。”
“你這要求未免太荒唐。”武櫻道。
“你可以不答應。”沈寂溪淡淡的道。
武櫻雙眼微眯,終于冷聲道:“我答應你。”
沈寂溪略微有些意外,道:“你須得以你那位朋友的生死發誓,若你違背了約定,他便不得好死。”見武櫻有些氣惱,他又道:“不過你放心,我要求你做的事,絕對不會違背你心中的忠義。”
武櫻聞言便依沈寂溪的要求發了誓。
沈寂溪心滿意足的将武櫻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