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什麽病

“去四院。”

車門被急速關上的聲響将半昏睡狀态的遲瑜喚醒，“不去……回家。”

他的臉色比在教室裏還要蒼白，嘴唇一絲血色也無，此刻閉着眼睛靠在後座上，許桓重新看向司機，“四院。”

司機師傅聞聲發動車子，上課時間馬路上格外空曠。

“我要下車。”遲瑜環在胸前的雙臂撐到車座上。

身旁的許桓穩坐不動，擰着眉看他。

“我要下車！”他的聲音比剛才更高更尖銳，左手抓着一側的門把。

許桓一手便将他的兩只胳膊鎖在身前，用力一摟，他便撲倒在許桓的腿上。

“別鬧了。”

遲瑜被迫趴在他腿上，止不住地掙紮，雙手在有限的空間內拍打着，見他不接招，又用腦袋撞他的腿。

許桓像抱着一只發瘋的野貓，張牙舞爪地想要把主人吃掉。明明上一秒還胃疼的死去活來，此刻卻有力氣折騰。

“刺啦”的剎車聲給動作片配上和諧的音效，司機師傅扶着方向盤欲言又止，“同學，你們這？”

“我不去醫院，”遲瑜好不容易拯救出一只手，捂着肚子說，“求你了許桓……我不去。”

他的聲音比之前還要虛弱，不是這樣的，許桓想，他的決定成了遲瑜的負擔，竟然讓他說出求他的話。

“師傅，去東華。”許桓察覺到腿上原本僵硬的腦袋放松下來，枕在他腿上的力道變輕。

“小瑜，還疼嗎？”他拍着遲瑜的背問。

遲瑜獲得了自由，兩只手捂着肚子從他身上起來，看也不看他。

他疼，許桓看到他鼻尖沁出汗珠，可是他不願意跟自己去醫院。

下車時許桓伸手扶他，想像打車時一樣，把他背回家，可是遲瑜自己從車裏爬出來後就蹲在地上，無視一切外界的幫助。

許桓也蹲下，他沒見過這樣的遲瑜。學校裏聽到關于遲瑜最多的詞便是叛逆，他打架，常常打得自己一身傷；他不寫作業，上課睡覺，成了班級的典型……可他總是會聽自己的話。

這是遲瑜第一次對他發脾氣，因為他固執地想要帶他去醫院。所以現在他不讓自己碰，寧願蹲在小區門口。

“小瑜，我們不去醫院了，”他擡眼看着大門上的字，“到家了。”

許桓不知道，他的腿已經開始發抖，肚子越來越疼，恐怕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更重要的是有股熱流在腹部急欲下墜。他再顧不上和許桓計較，拉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顫抖着小聲地說“桓哥，我想回家。”

許桓的雙臂從他腿彎處穿過，把一個一米七多的小夥子輕而易舉地抱起來。懷裏的人沒體力動彈，提着一口氣，心裏只想着，一定不要流出來。

被關在卧室外的許桓沒再多次争取，免得遲瑜痛中還要和他鬥争。他站在門前，聽着裏面的水聲，撞擊聲，窸窸窣窣，遲瑜終于撲通一聲躺在床上。

還好只是內褲髒了，遲瑜躺到床上才活過來片刻。

清醒的人被一陣陣鑽心的疼痛攻擊，他夾住被子縮成蝦米，牙齒在下唇刻出深窩，卻毫無辦法，只能任由無休止的痛像海浪般席卷。

偶爾抑制不住的呼痛和呻吟聲穿過門板，傳到許桓耳中，他端着熱水和胃藥，敲不開遲瑜的門，只得聯系遲阿姨。

遲蘭快他一步進入房間，用身體擋住許桓的視線，把遲瑜纏在身上的被子捋平蓋好。

許桓這才看清躺着的人。和上個月驚人的相似，2月底剛開學時，遲瑜也是這樣，胃疼到卧床。他回想近期的飲食，想不通遲瑜的胃病怎麽會這麽頻繁地發作。

“阿姨，小瑜怎麽了？”

遲蘭貼在遲瑜額上試體溫的手一頓，“老毛病了。”她和許桓的視線一碰上便錯開，這個別人家的孩子如今長這麽大了，舉手投足間透露出超越年齡的沉穩，“不用擔心，他這是胎裏帶的，從小胃就不好，最近受涼更容易發病。”是啊，胎裏帶的，遲蘭想到這面色一凝，旋即扯着嘴角微微一笑，“小許，阿姨都沒注意，這會在上課，你快回學校吧。”

許桓注意到遲阿姨微妙的神情，“沒關系阿姨，我們請過假了，我來照顧小瑜吧。”

好字在嘴邊夭折，“不用了，別耽誤你學習，你得空再來看小瑜吧。”遲蘭把遲瑜搭在外面的手擡起，塞回被子。

他的小瑜手腕那麽細，蒼白脆弱到極點。遲阿姨的拒絕十分堅定，許桓不好堅持，只得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