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子畫聽着那火鳳一聲幽遠鳴叫聲,仿佛從夢中清醒過來,撿起斷念,上面還沾着血跡,看得心中一抖。

殺阡陌,木白,他們怎麽能是同一人。

昨晚……

白子畫腦中不可抑制的湧上昨夜的風光霁月,臉上又白又紅,不能原諒自己,更不能原諒他,自己身為長留掌門,竟是犯下如此大錯,他是魔君,可,可也做了自己數年弟子。

心中氣血翻滾,白子畫只覺得喉頭一甜,噗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來。

弟子犯錯,他有責任,可他不能讓他這樣離開!

白子畫精神一振,握着斷念劍,禦風而去,飄落在貪婪殿上。

大殿上聚集了不少人,二尊和九閣長老都在,還有其它的弟子,琉夏被縛在誅仙柱上,神情有些驚惶。

見他飄然落下,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子畫,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摩嚴皺眉問着,白子畫卻是沉默不語,只是看着那琉夏,表情複雜。

眼神四處尋着,卻并沒有看見殺阡陌人影。

“你在找什麽?”摩嚴皺眉,然後道:“子畫,琉夏的事,便由你來執行吧,我們已經等你多時了。”

白子畫面無表情,只是點點頭,往着那誅仙臺上走去,竹染狠狠的沖了過來,“尊上,不要傷害她,不要傷害她!”

“竹染,你給我過來!”摩嚴見他要擾亂執法現場,飛身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竹染怒紅了眼,拔劍出來,摩嚴本以為他是要與自己相鬥,未想,竟是直接抵在了頸間:“師父,你若是敢傷了她,便先要了我的命吧!”

“不得胡鬧,把劍放下!”摩嚴氣得說不出話來,對琉夏更加痛恨,看她把自己好好的孩子迷成什麽樣子了。

“子畫,快執行!”他沖着白子畫吼着,竹染見他不為所動,一咬牙,劍身一旋,竟是直直的劃過頸間,血水噴湧,甚是駭人。

“竹染!”摩嚴驚呼一聲,撲上前抱住倒在地上的人。

“師父,請你,請你放過她的性命。”竹染倒在摩嚴懷裏,說完了話,頭一歪,就去了。

摩嚴手上染着鮮血,整個人都傻了眼,如遭雷擊般,癱軟在地。

“竹染,竹染,你怎麽這麽傻!”琉夏痛哭起來,“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哥哥,哥哥,你在哪裏,快救救他——”

“妹妹,哥哥來了。”

殺阡陌的聲音驟然響起,衆人皆驚。

他一身紫袍染血,眼帶殺氣,氣勢驚人,手中緋夜劍火紅炫麗,猛地一劍揮下,琉夏身上的繩子斷下,他一把攬住了妹妹,與白子畫對峙着,笑得寒氣森森:“白子畫,今天我便要帶走她,你們誰敢攔我,我便殺誰!”

白子畫本來是想要來擒住他,但剛剛見到竹染自盡而亡,心中大震,握着斷念的手,只覺得沉重異常。

殺阡陌看他不再阻擋,沖着他一笑,然後五指微微用力,竹染飛進他手裏,抓着二人飛身上了火鳳,一飛沖天,沖進了雲宵之中。

“大膽殺阡陌!”摩嚴正在沉痛之中,喪子之痛,怎能不怒,未想他搶了人就走,就要拔劍相追。白子畫卻是攔住了他,沉痛道:“師兄,你再追去,又有何用?”

摩嚴聞言,一臉頹然。

竹染,那是自己孩子啊,他怎麽能不傷悲,可最後,竹染的話,卻是叫他硬生生忍住想要追上去殺死那個妖女的沖動。

白子畫眼睛卻盯着那一抹紅影遠去,殺阡陌,這次便放你離開,下次,你我再相遇,我必是要誅殺你,絕不容情!

“爹爹,爹爹,你把娘親怎麽了,他去了哪裏?”

回到絕情殿裏時,遙歌四處見不到殺阡陌,哇哇大哭起來,白子畫心煩意亂,他已經走了,也不管遙歌了,他是殺阡陌,不是木白!

“以後沒有娘親,你也不許提他!”白子畫抱着遙歌,冷聲提醒着,遙歌卻是不管不顧,傷心哭了起來。

殺阡陌幾人回到魔宮,琉夏便撲在竹染身上痛哭起來。

“哥哥,你可有法子救他?”琉夏痛苦萬分,萬萬沒想到自己唆使他離開,會有這樣嚴厲的下場。

“哥哥可以救他,只是,哥哥受了白子畫一劍,只怕短時間裏好不了。”

殺阡陌重重咳嗽了下,斷念劍亦是上古寶劍,那一劍傷得他可不輕,雖是死不了,但也不會輕易好轉。

他從一邊櫃子裏拿出了只檀盒,取出一顆黑色的珠子,放進了竹染嘴裏:“這定魂珠可保他魂魄齊全,待得哥哥恢複之時,便可救回于他。妹妹,讓你受苦了。”

“哥哥,他當真可以救活?”琉夏看着那勁邊的血,只覺得心驚肉跳不已,殺阡陌微微一笑,點點頭。

撫了撫心口,湧起抹嘲諷的笑,白子畫,喜歡上你,我的痛苦可一點不比你少一分。

但願,下次到小不點兒時,你在傷害她時,也能三思而行。

那之後,白子畫再沒有見過殺阡陌,也再沒有聽過殺阡陌的消息,魔界也沒有聽說過什麽動靜,一切都歸于了平靜,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般。

可是遙歌的存在,一次次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真實的發生過。

而那夜銷魂蝕骨的纏綿,每夜每夜的在他夢裏回演,每夢一次,心便痛上一回,越來越深,越來越強烈。

摩嚴問過木白的去向,他只說,木白受不得修行之苦,他便放他下山去了,以後門中再無木白這個弟子。

摩嚴雖是氣憤,但是如今經歷了喪子之痛,心中大哀,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

“爹爹,我好想娘親,你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娘親?”

遙歌很久很久沒有見到花阡陌,實在想念得緊了,平時萬萬不敢在白子畫面前提起,每每必讓他臉色大變。

“我說過,不許在我面前提他!”

白子畫厲聲道,遙歌吓得肩膀一縮,一臉委屈:“可是我好想他,爹爹,我好想他……”

白子畫看着遙歌淚水滾滾,輕嘆一聲,抱她在懷,輕輕抹掉眼淚,“他走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你也永遠不許再問,就當從來沒有過這個人。”

遙歌看着他,搖頭道:“爹爹,真便是真,假便是假,有便是有,無便是無,遙歌怎能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自欺欺人!

心中像被尖刀利劍刺穿,痛不可抑。

白子畫臉色蒼白如紙,站了起來,“遙歌,你好好在殿裏學習,為師先出去了。”

不知不覺,竟是經過了三生池邊,卻見那裏站着一人,白子畫楞了下,深吸了口氣,恢複了常态,走了上前。

“師兄?”

摩嚴擡起頭來,看着他,表情哀恸,短短時日,摩嚴的樣子像是老了數十歲般,鬓間隐見銀絲。

“子畫,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為了維護長留,他竟是生生逼死了自己孩子嗎?這些日子恍恍惚惚,腦子昏沉,什麽也不想去想。

他盯着那絕情池水,這是戒癡之水,自己最驕傲的孩子,卻偏偏魔障了一樣的,選擇了一條不歸路。

“師兄?”白子畫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本來也不善于安慰人,竹染是與他的關系,他其實是知道的,所以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所傳達出來的痛苦。

摩嚴痛苦的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走了出去,他多希望也有一汪池水,可以讓竹染忘情,他便不會失去自己最得意的孩子。

只是如今,不管是後悔還是痛恨,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白子畫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師兄問他錯了與否,他也不知,他盡職盡責,只是午夜夢回時,卻總是被舊夢驚醒。

微微轉頭,那一池清澈的絕情水,卻堪比地獄之火,更恐怖。殺阡陌走得潇灑,卻給了他永不磨滅的記憶和痛苦,以及牽挂。

那夜夜糾纏自己的绮夢,讓他覺得罪惡,無法自容,所有的所有,都隐隐約約指向一個結果,他卻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遙歌那席話,卻如悶雷轟過,讓他心中悶痛難當,殺阡陌說過他懦弱自欺,遙歌小小孩童亦看出自己那卑劣的軟弱麽?

他不相信!

白子畫想起那夜,無法忘懷的一夜,想要狠狠抹掉,卻每每越發的鮮明,他緩緩伸出手,慢慢浸入那清澈的池水裏。

莆一接觸到水,整個池水像開水一樣的翻滾沸騰起來,劇痛襲上,白子畫冷汗直冒,目瞪口呆,不,不可能……

從水裏拿出手,手上的皮膚已經被池水腐蝕潰爛,只剩下一串森森白骨,白子畫臉色青白一片,腦中如雷轟頂,空白一片,恍恍惚惚的站起來走了出去。

“爹爹,爹爹!”

遙歌正在殿外舞劍,見他回來,身形搖搖欲堕,連忙飛跑過去。

白子畫看着她,眼眶微微一紅,撫了撫她的臉蛋:“遙歌,好好練劍吧,明天我會檢查。”

說完,便進了殿裏,砰地一聲關上門,差點撞上她可愛的小鼻子。

“爹爹怎麽了?”

遙歌皺眉,站在門口,想要從窗口看進去,卻是矮了些。

白子畫擡起手,看着那五指骨骼,臉色慘白慘白,臉上不知是怒是怨,然後找來一張雙白色手套戴上。

那之後,一切又恢複了如常,只是他臉色時時發白,讓其它人見了,暗暗擔心。

他卻見人的時間更少,只每日打坐修行,餘下的時間便教導遙歌。

過了一月之後,摩嚴來尋他,一臉灰敗之色,顯得更蒼老了些。“子畫,我聽說,琉夏生了兩子,我……”

他本來并不在意這個孩子,只覺得是個恥辱般的存在。

可是現在竹染死了,他便是再怨再恨,都沒有了意義,但聽見傳來的消息時,還是驚了一下。

怎麽說,那也是竹染的孩子,他是不是應該去看看?

他說完,才發現白子畫久久沒有說話,細細打量,才發現他臉色蒼白異常,心中一驚。

“子畫,你是怎麽了,臉色如此難看?”

白子畫輕吸了口氣,看着他道:“師兄,你想要将孩子接回?”

“只怕那殺阡陌不會讓我帶走!”摩嚴倒是有這個想法,竹染的孩子,不能再讓他呆在魔界了。

可那殺阡陌又豈是好相與的,如今仙魔妖三界好不容易安定數年,要是再因此掀起紛争,屆時天下大亂,豈不是罪過。

“師兄,那孩子若是留下在魔界,豈不是要同流合污,你說得對,是應該帶回來!”白子畫突然精神一振,一年多了,他是不是終于可以有了個借口去見見那人?

“師兄,你也支持我?”

摩嚴當下一喜。

本來以為他不會同意的,白子畫看着他驚喜的眼神,莫明有些心虛,點點頭,摩嚴大喜,只要師弟支持,他便不懼了。

魔宮。

“哥哥,你瞧,他們多可愛呀!”琉夏蹲在小竹車邊,輕輕搖晃着,兩個胖嘟嘟的寶寶在嬰兒車裏,咯咯直笑着。

殺阡陌十分得意:“那是自然,竹琉會像你一般可愛,百忍會像哥哥一樣美貌,到時候定會叫天下女子傾倒。”

殺阡陌搖晃着孔雀羽扇,一身靛青色華貴袍子,長長的拖在地上,臉上滿是溫柔之色,一邊扯下扇上的羽毛,撓着百忍的鼻子,小東西不滿的偏過頭,他繼續逗弄,然後小東西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哥哥,你怎麽這樣逗孩子,他會生氣的。”琉夏嗔怪的看他了一眼,哥哥也真是的,太頑皮了。

“我生的小東西,當然我想怎麽玩,就怎麽玩了。”

殺阡陌哼唧一聲,完全不覺不對。

旁邊的春秋不敗聽着,臉上冷汗涔涔,瞧如今變成超級奶爸模樣的魔君大人,哪裏還有平時在外人面前的煞氣狠戾樣子。

而那一開始的驚駭,到現在,他已經開始學着習以為常了。也是,這般驚世駭俗的事情,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只怕是早就瘋颠了吧,也只有魔君大人,能坦然無畏,不懼旁人眼光。

他尤記得,那次魔君回來之後,就一直情緒反常,時時發怒,脾氣比往常更加喜怒無常,除了對琉夏,其它人,都不敢靠近三分,渾身殺氣逼人。

但在數月之後,魔君大人的肚子開始慢慢鼓起變大,震驚了所有人,所有人都驚駭不已,那腐木鬼因背後嘲笑,被殺阡陌聽見,便将他挫骨揚灰,之後再無人敢置疑多嘴。

至于魔君大人的肚子是怎麽大起來的,懷的是誰的種,這成了一個迷,誰也不知道。

春秋不敗雖是一開始同樣震驚,但是對于殺阡陌,他是無條件的支持服從,所以,對于嚼舌根之人,他知道除之不盡,最後,便在兩界中傳出謠言,魔君大人天賦神禀,乃天賜神胎,那一傳十十傳百的,門下衆妖魔鬼怪,竟也信了。

妖魔本不同尋常人,不拘于世俗,雖覺奇特,但也無人敢再胡言亂語。

正思忖着,忽聽外面傳來驚聲:“魔君,不好,不好了!”只見兩名外殿小魔跑了進來,一臉神色驚惶。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吵到了魔君與小公子!”

春秋不敗喝了一聲,那兩小魔噗嗵跪下,“殿外面來了兩個長留中人,說是要找魔君,我們攔不住,他們闖過結界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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