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莊周夢蝶(六)
錄像帶放映時間不長, 結束之後,舒年盯着屏幕發了會呆,才把兩盤錄像帶都裝進了背包中。
幾年前, 他與左朝見在夢中相見的次數越來越少,意味着左朝見的心理創傷在逐漸恢複, 所以斷了聯系後,他以為左朝見已經不需要他了, 從未想過這幾乎要了左朝見的命。
想到如今左朝見早已死去,舒年更是情緒低落, 現在他能做的也只有把錄像帶拿回去,以後多陪左朝見說說話了。
收拾好東西, 他拿出手機查看地圖, 放映廳再往前走,應該是一個巨大的蝴蝶溫室, 占據了整棟超過五分之一的面積。
透過玻璃制的牆壁,可以看到溫室內種滿了高聳的熱帶植物,奇怪的是,這幾個月來無人照料,植物竟然還沒有枯萎,反而瘋狂生長,比原先更茂盛了。
溫室的構造比較奇特, 一樓沒有門, 必須從二樓才能進入, 順着□□走到地面。
舒年轉身離開放映廳, 來到通向二樓的旋轉樓梯。樓梯建造得很寬敞, 寬有兩米, 螺旋向上, 半空中懸挂着美麗的蝴蝶标本。
“嗒、嗒……”
腳步聲落在空蕩蕩的樓梯上格外明顯,舒年走到一半,突然注意到牆壁有異樣:在牆面相交的縫隙之間,竟然散發出了濃郁的陰氣。
牆後有東西。
舒年貼近牆面,粗略地看了看,沒看到開關,就放出了幾個小紙人,讓它們做更詳細地檢查。
小紙人蹦蹦跳跳,在牆角找到了一處不明顯的凹痕,還有一個鑽進牆縫,回來時向舒年反饋牆後是一個密室。
師兄會在密室裏嗎?
舒年俯身檢查凹痕,這個凹痕的形狀很奇怪,坑坑窪窪的,很不平整,有些像是人類的齒痕。
是人造的痕跡。
舒年摸了摸,正思索着,忽然聽到頭上轉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
從二樓下來的人是模特,她依舊是醉醺醺的樣子,渾身酒氣強烈,走路東倒西歪,險些從樓梯墜下去,還是舒年将她一把扶住,她才幸免于難。
“謝謝。”模特擺了擺手,靠牆站好,吐出一口酒氣。
“你有沒有看到我師兄?”舒年問她。
“你師兄?沒有。”模特搖頭,“他不見了?”
舒年點頭,模特攤開手,再次表示自己沒看見,又說:“我看到你在研究鑰匙孔,你發現後面的密室了?”
“鑰匙孔?”舒年指着那處凹痕,“你說它?”
“嗯。”模特點頭,“是鑰匙孔,我拿到了它的鑰匙。”
舒年不由意外。他之所以能發現這間密室,是因為他看到了擴散的陰氣,可身為普通人的模特又是怎麽發現的?她甚至還知道凹痕就是鑰匙孔。
而且她被蝴蝶包圍并失蹤後,一直活到了現在,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舒年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審視的意味,模特展顏一笑,開口說。
“我很可疑吧?其實沒什麽好奇怪的,我是趙澎的情.婦啊。”
她打開手機,給舒年放出了幾張照片,都是她和趙澎的不雅照,舒年馬上把她的手推了回去,叫她不要再展示:“我相信了。”
模特笑了起來,好像完全不在乎當着上億觀衆的面暴露自己的隐私。
“沒事,你們随便看,反正我馬上就死了。”
她笑靥如花,眼睑緩緩爬出了蟲子,随手撕開皮膚,裏面也全都是蟲卵和蟲子。
讓人頭皮發麻的景象,她卻似乎習以為常,猛地灌下幾口酒,又将酒灑在傷口上,這些蟲子好似喝醉了,“噼裏啪啦”地掉了下去。
“我從半個月前就是這副鬼樣子了。”
她說:“還沒死透全是靠着喝酒,酒精有抑制這些蟲子的作用,不過,馬上也就撐不住了。”
模特目光死寂地看着牆壁:“我給他當情.婦,是想找到我的男朋友,可他已經死了,他的遺物就在牆後。”
“趙澎喝醉了,不小心說漏了嘴,他會留念每一位博物館的‘訪客’,把他們的随身物品收集到秘密房間裏。”
“而所謂的‘訪客’——沒錯,進入這座博物館的人有很多,但沒人能活着出去。趙宇傑的媽媽、我的男朋友,他們都被趙澎殺了,成了怪物的食物!”
說到激動處,她咳嗽起來,不停地吐出黏糊糊的蟲卵,舒年遞給她符水,被她拒絕了:“不用了,我喝酒。”
她狠狠地灌了幾口酒,又從挎包裏掏出一小瓶酒扔給舒年:“這個送你,留着吧,挺管用的,你用不上也可以給別人。”
舒年頓了頓,沒有回絕,将酒收下了:“謝謝。”
模特搖搖頭,掏出一串奇怪的東西,也一并交給了舒年:“這是開啓密室的鑰匙,你來開門,我手抖,對不準鑰匙孔。”
舒年接過鑰匙,低頭一看,所謂的“鑰匙”竟然是一串人類的牙齒,足足有幾十個,應該是從受害者的口腔中□□的。
他挑出了與齒痕對應的牙齒,按照凹痕扣了下去,随着輕輕的轉動,牆壁“轟隆”一聲打開了,露出了隐藏的密室。
光是這把人類牙齒鑰匙,就足以看出趙澎是個心理極度變态的人,然而密室打開後,裏面的景象還是出乎了舒年的意料,也在直播間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密室很大,裝滿了玻璃罩子,每個罩子裏都放着一個塑料模特,外層蒙着人皮,皮上穿戴着受害者的衣物或飾品。
模特看到了男友失蹤時穿着的衣物,一下子崩潰了,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趴在玻璃罩前哭嚎起來。
可她流不出淚了,她的眼眶中掉落出來的東西只有蟲子。
舒年看了她一會,循着陰氣的源頭走了過去。
那是更深處的房間,門後就是陰氣的來源,他打開屋門,看到了大半屋的金條,右邊是一座監控臺,分成許多小屏幕,密切地監視着博物館中的每一個房間。
金條和監控臺上沾滿了粘膩的液體和鮮血,浸泡着晶瑩剔透的卵,每顆卵中都有長着人臉的毛蟲,散發出陰氣,極其惡心而怪異。
舒年丢出幾張符紙,符紙接觸到蟲卵,瞬間燃燒,卵中毛蟲發出尖叫,掙紮着想要鑽出來,卻很快被火焰燒成了幾道黑煙。
但它們并非是陰氣最大的源頭,舒年可以看到一道蜿蜒的粘液痕跡延伸到牆壁的盡頭,這道痕跡大約有一米寬,陰氣強烈,像是巨大的毛蟲爬行時留下來的。
舒年走到痕跡消失的牆壁邊,檢查了一下,牆面是封死的,那東西可以穿過牆壁,但是他不行,追不過去。
他折返回監控臺,将粘液擦了擦,調動攝像頭和監控錄像的回放。
大部分攝像頭都在運轉中,在監控屏裏,舒年看到了美少女靈媒,她單打獨鬥,在二樓殺死了一批又一批蟲子。
可郁慈航依舊不知所蹤,即使是回放錄像,也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舒年感到困惑,再次占算了郁慈航的吉兇與方位,結果不變,小吉,西南位,唯獨就是不見人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還是沒有找到他嗎?”
模特站在他身後問,舒年回頭,她已經恢複了平靜,将她男友的人皮和遺物從玻璃罩中取了出來,珍惜地抱在懷中。
舒年點點頭,目光落在監控臺旁邊的臺式電腦上,電腦是開啓的狀态,播放的視頻被暫停着,停止的畫面中有趙澎的身影。
視頻的畫面不太清晰,比較老舊了,舒年看了一眼錄像時間,在二十多年前,也是左朝見死去的幾日之前。
他點開視頻,裏面鏡頭挪動,拍攝者是左朝見的朋友,他在招呼趙澎到這邊來。
“好嘞。”
三十多歲的趙澎點了點頭,麻利地扛起了兩麻袋菜。這回舒年總算知道趙澎是何時認識左朝見的了,原來就是在這場寫生活動中。
當年的趙澎是山上飯館的師傅,燒烤手藝一絕,易江大學的學生們準備舉辦燒烤篝火晚會,便請來趙澎負責燒烤。
到了晚上,篝火晚會開始了,大夥邊吃燒烤邊喝酒,說說笑笑,氣氛輕松熱鬧。
吃到一半,他們開始玩轉酒瓶的游戲,當酒瓶停止旋轉時,瓶口指着誰,誰就必須回答一個問題。
瓶口轉到了左朝見,他朋友突然壞笑,問道。
“要是讓你在我們這群人裏挑一個搞對象,你會選誰?”
“哦喲!”
男生們一聽就樂了,紛紛起哄,讓左朝見回答。
平日中的左朝見總是清清冷冷的,很有距離感,偏偏又特別受歡迎,像是這種能叫他沾上煙火氣的機會可不多見,他們當然不會放過他。
女孩們多數有點羞澀,回避着與左朝見對視,不過左朝見誰也沒選,他只是搖了搖頭,并不做聲。
“不選可不行!”朋友要挾。
“……”
左朝見凝視着燃燒的篝火,火光在他寂靜如夜的眼瞳中沉沉浮浮着。
“我不會選。”他說,“我有喜歡的人。”
“誰?誰啊!咱學校的嗎?我們認不認識?”
大夥好奇得要瘋了,可左朝見再沒有透露半個字,很快離場了。
這段視頻接近尾聲,畫面突然跳了跳,舒年一晃神,周圍的環境變了,不再是密室,而是變成了夜色中的山景,不遠處是明亮的篝火,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他又入夢了。
舒年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再次進入了夢境,場景與視頻中一樣,是篝火晚會。
将他帶入夢境的人毫無疑問,是左朝見。
一雙手從他身後探了過來,将他緊緊地擁入溫暖的懷抱。舒年擡頭,左朝見完美的側臉映入他的眼中,對方也微微垂下眼睛,和他對視。
“左朝見……”
舒年心情複雜,叫了他一聲,定了定神,問道:“找我有事嗎?”
左朝見不答,只是抱着他,舒年輕輕推了推他,發現他沒有放手的意思,就說:“我知道你很想見我,放心,我不會丢下你,錄像帶我會拿回去,以後我們會經常見面。”
“……”
“現在我有事要做。”舒年說,“我師兄不見了,我要找他,你先放我走,好嗎?”
“別去找他。”左朝見雙臂收得更緊,“留下來陪我。”
舒年能理解他的心情,也抱了抱他,語氣放軟,喚道:“朝見……”
“……”左朝見動作微滞,似乎很難拒絕舒年柔軟地叫他的名字,沉默良久後,終于還是讓步了,“你陪我走一走。”
“好。”
舒年答應了,夢境的時間流速比現實快很多,只是稍微陪陪左朝見,用不了一分鐘,不耽誤他做什麽。
他主動牽起左朝見的手,左朝見頓了頓,很快回握,緊密地與他十指相扣。
山上空氣很好,充滿了草木的清香,夜空中星河流淌,落下銀光,映出斑駁的樹影,随着徐徐微風而搖曳。
他們轉了一圈回來,篝火晚會已經進行了一半多,大家吃飽喝足,趙澎就走了,沒了外人,大家放得更開,正是氣氛最熱烈的時候。
“你唱啊,快點!”
在善意的哄笑聲中,一個男孩紅着臉站起來,給身邊的女孩唱起了情歌。
有人用MP3放了伴奏,和原唱相比,男孩唱得并不好,節拍亂了,還因為緊張忘了兩句歌詞,但勝在感情真摯,能聽得出他對女孩的一往情深。
舒年聽了一會,感覺到自己的臉被輕輕碰了一下。
他回過頭,左朝見擡手撫摸上他的側臉,漆黑的眼瞳映照着星空,神秘深邃。
情歌尚未結束,男孩和女孩擁抱在了一起,世界靜谧,只剩下婉轉深情的曲音,隐隐飄蕩過來。
舒年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後退幾步,只是他退一步,左朝見就逼近一步,直到他退無可退,後背抵在樹幹上。
左朝見圈住了他,将他禁锢在一方狹小的空間中。
“朝見……”
“他們問我,我喜歡的人是誰。”
左朝見凝視着舒年,眸光依舊平靜,卻如冰雪初開,蕩開纏綿的漣漪,似純澈無塵的琉璃像活了過來,竟活色生香,绮麗旖旎。
“就是你,舒年。”
“從很多年前開始,我就喜歡你,只喜歡你。”
“……”
舒年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突如其來的告白令他措手不及,他沒想過左朝見對他抱的是這種心思。
左朝見的手指撫過舒年的唇瓣,嗓音低沉,與他距離極近:“我親吻你,是因為我渴望你,我想得到你。”
明明是冷心冷情的人,情話卻直白又動人,舒年控制不住地紅了耳朵,沉默片刻,平複下來心緒,還是開口說:“但是我……”
“別拒絕我。”左朝見擁他入懷,“至少現在,別拒絕我。”
舒年便不說話了。
可是又能怎麽樣?現實中的左朝見早已死去,所留下的只是過去的照影,自他們夢中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一切都是虛幻。
他知道左朝見也清楚這一點。
歌聲飄飄渺渺,左朝見抱着他,輕吻他的發梢,卻得不到相同的回應。
“……”
他垂下眼睛,深色的瞳孔一點點變成淺色,映出重瞳,肌膚上浮現出華美的鱗片,他将舒年的臉按進懷中,阻擋視線,讓他看不見他身上的變化。
樹影晃動,陰影散布,歌聲逐漸走音,變得緩慢而扭曲,圍着篝火而坐的學生們肢體變形,變成了巨大的毛蟲。
雄蟲與雌蟲彼此纏繞,形成一團團蠕動的肉塊,産出蟲卵,花朵發散出花粉,凡是有生命的東西全部結.合在了一起。
就連月光也搖搖欲墜,散發出生.殖的氣息,似乎下一秒就會從流淌的光中走出可怖的生命。
萬物在蘇醒,在生長,被繁.殖的欲.望支配着。
左朝見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重瞳,他環着舒年的腰,手指緊收,輕易将衣擺撕裂了,偏偏嗓音依舊清冽,不叫舒年聽出任何異樣。
“別拒絕我。”
他重複着,擡手遮住舒年的雙眼,重重吻上他的唇瓣。
“別拒絕我。”
未婚夫們的聊天群·二十三
【三號邀請二號、四號、五號、六號、七號加入了群聊。】
三號[群主]:本來我是想慶祝新的聊天群成立了,但是……二號!你想幹什麽?!放開年年啊!!
三號[群主]:我以前是有多眼瞎才會覺得你是性冷淡?
三號[群主]:那些抱團的蟲子已經将你肮髒下流的思想全都暴露無遺了!!
四號:你以為呢?他就是被繁.殖本能支配的怪物,只是勉強在舒年面前披着人皮罷了。
三號[群主]:我強烈抗議,堅決反對!我們一定要抵制像二號這樣的——
七號:要不要畫?
三號[群主]:……
三號[群主]:要!
七號:看,這裏也有個披着人皮的。
三號[群主]:[表情]貓貓求求.jpg
六號:還多披了一層貓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