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使計
文岫心裏一陣絕望,但是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從。
一邊帶路的她一邊飛速地想法子。
“文秀公主一直居住在宮中,與人無怨,你為什麽要找她?”文岫試探道。
此人不知道宮中情況,大概是宮外人。若說來刺殺文秀公主,哪有單槍匹馬威脅着一個宮女給自己帶路的刺客?那也太不專業了。
“難道你是來救文秀公主的?”文岫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用“救”這個字,但她感覺到背後的人有反應,因為她脖子上的劍動了一下,這也吓得她立馬閉了嘴。
此人來路不明,不管對文秀公主有沒有敵意,她都不能暴露身份,畢竟她又不是真的文秀公主。
眼看着離目的地越來越遠,自己卻還沒想好脫身之計,文岫心裏愈發着急。
婢女那裏應該拖不了多久,雖然她之前故意下了令沒她的召喚其他人不準進來,但是房間裏一直沒動靜,遲早會被發現。
情況越來越緊急,要是再不想辦法脫身,她就真的要走回去了!
文岫決定賭一把。
她身側是兩米高的牆,牆的另一邊有巡邏兵的腳步聲,她挨着牆,在利劍的驅使下,一步一步往前走。
而前方是一條鋪了石子的道路,有些不平坦。
她可以借着道路的不平坦故意絆倒,也不必真的摔倒,只要能使黏在她脖子上的劍拉開兩寸的距離,她便有機會逃脫。但是要冒點風險,如果這人心狠手辣,罔顧人質性命,當即刺她一劍以防止她逃跑,那她不死也得丢掉半條命。
既然存在賭的成分,文岫賭他不會動手。這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單槍匹馬闖進皇宮,自然是不想被人發現,引起極大動靜,若鬧出人命,皇宮勢必要追查,這大概非他所願。
馬上要走到石子路,文岫打定了主意,故意放緩腳步。
不料,後面的人卻突然出聲:“轉過來。”
Advertisement
文岫頓時停住,心裏直搗鼓,難道對方識破了她接下來的計劃?沒可能啊。
“轉過來。”男人有些不耐。
文岫依舊站着,沒有轉身,對方如果知道文秀公主的長相,那她一轉身,自然暴露無遺。
氣氛驟然變得緊張,兩人無聲地對峙着,周圍只有風沙沙吹過的聲音,以及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男人見她久久不肯轉身,遲疑片刻,突然收了手中的劍。
劍刃離開的瞬間,文岫以極快的速度蹲下身,撿起石頭,扔到牆的另一邊。
“誰?誰在那裏?”
另一邊傳來巡邏兵的呵斥聲,緊接着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男人沒料到她動作如此迅速,阻擋不及。眼看官兵馬上就要追過來,他朝文岫深深望了一眼,轉身朝河道方向奔去。
等巡邏兵趕到,那人早就沒了身影,只能捕捉到水裏的一點動靜。
刺客闖入是大消息,不一會兒,河道邊加大警戒,不停地排查,幾層人馬将此處圍得水洩不通。
站在一邊的文岫被侍衛認出來,送回了寝宮。
河道戒嚴,這下逃出皇宮是徹底無望了。
文岫扶額沉思,心裏一陣凄涼,難道重來一次,還是逃不脫一個“死”字?
不會的。
既然上天讓她重來一次,總會有絕處逢生的機會。
逃是逃不走了,看來只能另想辦法。
按照上一世來看,明日送親的路上,會有一批刺客出現。
或許,她可以以今晚刺客事件為由,申請明天送親時多安排一些護衛。但是文秀公主不受寵,連個宮女都能肆無忌憚地瞧不起她,皇帝未必會增加護衛。即使派了人手,想必也只是做做樣子,杯水車薪,救不了火。
文岫思來想去,覺得只剩下一個辦法。
那就是明天送親路上,在遇刺前一段路,她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要求隊伍停下歇息,然後趁機和婢女交換着裝,讓婢女穿着她的嫁衣坐上喜轎,她則扮成婢女跟在送親隊伍裏,到時候應該可以逃過一劫。
那麽,這個婢女該如何選擇?
文岫叫了幾個服侍的婢女進來,問道:“誰跟在我身邊伺候得最久?”
“奴婢十三年。”一個婢女挺身而出。
文岫看她似乎年歲最長,想來所言不虛,然後又問:“誰進來最晚?”
一個容貌清秀的婢女仔細行了禮,回話:“奴婢進來才三年。”
文岫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屏退其他人,只留她在寝宮內。
“你進來才三年?”文岫問話。
“是。”婢女單獨被留下,似乎有些緊張,話裏有點局促。
“那好,我問你,如果現在有一件危險的事情讓你去做,你願不願意?”
“為公主辦事,奴婢定當萬死不辭。”這一句話她說出口前倒是沒有半分猶豫。
文岫沉默着點點頭,看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語氣放松了些,問她:“你今年多大?”
“奴婢今年十五了。”
才十五歲,正是及笄之年。
文岫想起自己十五歲及笄那年,別人家的姑娘忙着物色夫婿,她像個不懂事的孩子,根本不關心這些事情,直到後來遇見鐘隐。
如果這一世重來不是回到出嫁前一天,而是回到十五歲那年,認識鐘隐之前,那該多好。
文岫望着婢女年輕秀美的面容,重重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只是讓她出去。
一旦換上她的喜服,坐上她的喜轎,迎接她的只會是刺客的利劍,即便刺客認出她不是公主,但是看着她從喜轎裏出來,為防止意外,大概也會處決她。
她現在居然想為了自己的生命而置另一個無辜生命于不顧。
文岫無聲地笑了笑,這和鐘隐有什麽區別?
再想想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鐘隐,此刻估計在紅燭散發的微弱光亮裏,和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歡度良宵,文岫心裏那一團火,便怎麽也消不下去。
相府裏,新房中的紅蠟燭還亮着。
新娘子坐在床上,等人來揭蓋頭,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卻始終不見有人推門而入。
雖然時間長了些,但是文秀公主耐得住,這麽多年她都熬過來了,區區一個時辰而已,有什麽等不了的。
只是不知不覺中,又偷偷溜走一個時辰。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連兩條腿都麻了,卻依舊挺直脊背,坐得極其規矩。
終于,良久之後,有人推門而入,她內心一陣欣喜,卻聽見丫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夫人,相爺讓您早些休息。”
文秀的脾氣一向是極好的,甚至可以說毫無脾氣,像個軟柿子,任何人都可以拿捏。這是她在宮裏生活這麽多年養出來的習慣。
她聽了這話,即使心裏有些難受,卻還是輕聲和氣地對丫鬟說:“好,我知道了。”
順口還問了一句:“相爺在幹什麽?”
丫鬟有些支支吾吾:“相爺在大堂裏……看信。”
看信?
文秀聽到這句話,難得地皺起了眉頭。
“他看了多久?”
“兩、兩個時辰。”丫鬟自己說出來都覺得有些不敢置信,但事實就是這樣,她們的相爺拿着一封信看了足足兩個時辰。
明明是新婚之夜,相爺卻始終不入洞房,下人們不敢在明面上讨論,私下裏已經議論紛紛,什麽說法都有。
文秀不用猜也知道,她剛嫁進來受到此等待遇,下人們肯定會有閑言閑語。但她并不在乎這個,她在乎的是,鐘隐看的那封信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封?
文秀自己掀開了紅蓋頭,起身出門。
她邁着極輕的步子走到大堂,大堂裏只有鐘隐一人,他坐在正中央的木椅上,右手拿着一封信,左手邊是一個黃皮信封。
是婢女送來的那封信沒錯了。
跟了她七年的婢女把信送給她的時候,問她要不要交給相爺。她看了看上面的內容,淡淡一笑,讓婢女把信給鐘隐送去。
後來問婢女,他是什麽反應,婢女只說相爺一言不發,并無反應。她以為這或多或少讓他有些心死,沒曾想他卻盯着這短短五個字看了整整兩個時辰。
甚至,連她頭上的紅蓋頭都忘了去揭。
明明鐘隐費盡心機布局謀劃是為了得到她,明明那人只是她的替身,明明……
文秀沉默地盯着鐘隐的側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忍下。
轉身之際,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他一聲輕輕的笑,而後是極其溫柔的自言自語:“字有進步。”
這一聲很輕很輕,像是呢喃,卻猶如一聲驚雷落在她的心裏。
她再次望向他手中的信,眼神似淬了毒。
次日,是個豔陽天。
送親的隊伍宛如長龍,從宮門浩浩蕩蕩地出發。
文岫坐在颠簸的喜轎中,将厚重的喜服脫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藏在腰間的兩把匕首擦了又擦。師傅王鐵匠給她打造的那把玄鐵雙刀落在了相府,沒有稱手的武器,這兩把匕首暫且可以使使。
既然沒打算讓小蓮頂替自己,那也只有自己硬上。但她那點拳腳功夫,僅夠自保,逃不逃得脫還是未知,只是這一次她做好了準備,應該不至于被殺得手足無措,總剩下一點反抗的機會。
文岫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估摸着刺客大約快來了。
當喜轎重重跌落在地時,文岫早已扯下頭上沉重的裝飾,摸出腰間的匕首,貓着腰将簾子掀開一絲縫隙。
外面兩撥人馬打得難解難分,一片混亂。
文岫找準時機準備溜出去,結果剛掀開簾子,一把利劍伸了過來,抵在她的喉間。
文岫心裏一驚,絕望瞬間漫遍全身。
難道,重來一次,也是同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