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來

拿着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謝留鳳。

他沒想到自己會重新活過來,回到一切還可以挽回的時候。

當他醒來發現自己毫發無損,爹娘和妹妹都尚在的時候,他對着鏡子瞧了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因為上一世,他們全家帶着鐐铐,披頭散發的被送往刑場。他親眼看見家人們一個一個被斬首,血流了一地,每一點紅都刺痛着他已然麻木的神經。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緣于文秀公主的死。

文秀公主和他的婚約三年前已經定下,只是沒料到三年後的送親路上,居然會殺出一批刺客,了結了公主的性命。

公主在送親路上被刺,皇上勃然大怒,派他徹查此事。他去查了那批刺客,但是刺客們訓練有素,沒留下任何證據。

皇上見久久沒有進展,責他辦事不利,并命令他一周之內查出結果,否則降罪侯府。他不得已,只得加大力度,全城戒嚴,任何出城入城的人與物都要查清楚。

他就是在這個時段開始懷疑邢憐月的。

邢憐月是吏部尚書邢劭的女兒,不久前來務州探親。他與邢憐月不算故交,只是在京城時見她馬車失控,救過她一次。她來了務州,也因為此事親自登門謝過一次。

後來不知怎地,她與他妹妹謝茵茵走得近了,便常來侯府。

他并不常常與她說話,但因為她來侯府的次數多了,外面的人有些言語。他向來不在意外人的言語,只當做耳旁風。可惜後來才知道,這些言語也是被人精心安排的。

在嚴格排查的這段時間,邢憐月讓人送了一副繡品出城。

邢憐月的繡功出了名的好,寄繡品出城似乎合情合理。加之她與侯府關密切系,排查人員只是初略看了一下并讓人帶着繡品離開。

只是這一幕正好被他瞧見,他以為下人辦事不利,敷衍了事,仔細了解一下才知道,原來這人是替邢憐月送繡品。

他拿起繡品仔細看了看,上面繡了兩朵金黃的菊花。

繡品看上去似乎并無不妥,但是他敏銳的直覺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後來他扣下繡品,帶回家拿在燈下仔細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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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朵菊花繡得栩栩如生,他摸着上面的紋理,突然聯想到古時一種很隐蔽的送信方式,于是拿了剪刀,把繡線挑開。

果不其然,兩朵菊花裏面分別寫了兩個字:已妥,下步。

這已經足夠說明她有問題,但這還不能成為證據。

就在他以為有了眉目,積極收集證據的時候,沒想到邢憐月卻先他一步,将他告上了朝堂。說是察覺他殺害公主,做了有違天理之事,自己不忍同流合污,要揭露他,并提供了證據。

他不知道邢憐月上交了怎樣的證據,讓衆朝臣以及皇上深信不疑。他連面聖的機會都沒有,皇上當天便降旨,下令讓長遠侯府滿門抄斬,立即執行。

斬首的那一天他才隐約聽見那些他從來不在乎的外人的言語,知道原來自己背負上殺公主的罪名竟然是為了和邢憐月長相厮守。

他只覺得可笑,這個理由皇上會信?

可事實是,皇上信了。

他轉身看向身邊奄奄一息的母親和妹妹,又轉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父親一生忠心報國,最後卻因為他落得這樣的下場,他那一瞬間只覺得羞愧難當。

前二十年,他活得恣意灑脫,任旁人如何評他纨绔,說他敗家,他都未曾有過這樣羞愧的時候。只是這一次,因為自己,竟連累上全家。

他啞着嗓子喚了一聲“爹”。

他爹從他臉上看出他的情緒,褶皺的皮膚撐開一個勉強的笑容,“不礙事的,下去了我們一家依然在一起。”

聽到這一句,他再也繃不住,紅着眼睛,自責難掩,悔不當初。

他爹見他這副樣子,竟還安慰他,“不怪你,是我的錯,皇上多疑,怪我沒有早點放權,才導致這場災禍。”

說完,他爹就被送上了斷頭臺。

然後是他母親,他妹妹。

他是看着他們一個一個倒下的,那成了他畢生陰影。只不過沒多久,他自己也倒下了。

他以為自己死透了,沒想過竟然還有重新活過來的機會。

當他知道自己重新回到文秀公主出嫁前一天時,他突然覺得,這一切一定是上天垂憐,給他一個重新補救的機會。

他熬死了幾匹馬,連夜趕到京城,想要從皇宮中找到文秀公主,提前告知此事,以作防範。

但他對宮中情況不甚熟悉,于是挾持了一個宮女,讓她引路。

沒想到宮女起先探話,問他是不是和文秀公主有仇,他不答。後來竟又問,是不是來救文秀公主的。

他一愣,頓覺有些不對勁。

河道是皇宮連接外面的唯一通道,這個宮女為什麽會出現在河道邊上?

他仔細打量前面的人,似乎沒什麽不妥,但目光往下,落到她擡起的腳上時,頓時愣住。

她腳上着了一雙緝線繡花卉紋鞋,這種鞋子絕不是宮女能穿的。

“轉過身來。”他察覺這個宮女似乎不對勁,想讓她轉過身來,但是宮女站着沒動。

這個人知道公主需要人救,而且想扮作宮女趁夜逃出宮,如果他沒猜錯,這人就是文秀公主,并且她和自己一樣,也重新來過。

他收起劍,想讓前面的人放松一些,沒料到她卻以極快的動作驚動巡邏兵,他沒辦法,只得跳入河道。

究竟那人是不是文秀公主,他并不十分确定,想知道也并不難。如果是文秀公主,從她半夜出逃的經歷來看,她大概和他一樣,知道出嫁路上會有危險,他只要看看她會不會提前做準備,就可判斷。

果不其然,當他混進刺客中,以劍抵着她時,他看到她早已脫下厚重的喜服,手上還捏着兩把匕首。

文岫緊了緊手中的匕首,有些奇怪。

這刺客拿劍抵着她,但卻似乎并不着急殺她。上一世,那把利劍可是又快又準地刺進了她的心髒。

沒有等到想象中的死亡,文岫膽子大了起來,盯着這個黑衣刺客開始打量。沒看兩眼,便被刺客拉住,護到身後。

這一切都發生在頃刻間,文岫躲在刺客身後看他和另外的刺客刀劍相拼,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後,她提起匕首狠狠朝拉着她的那只手上劃了一刀,那人吃痛,松開手,回頭望她一眼。她看也不看他,頭也不回地使勁往旁邊小樹林鑽。

鑽進林子後,再回首,路上依舊硝煙一片。

如果趁這個機會逃脫倒也不錯,她就不必嫁到長遠侯府去,倒也省事。

文岫把匕首塞回腰間,繼續往林子更深的地方鑽去,不料剛走幾步,前方突然出現一個黑衣刺客,擋住她的道。

那人全身黑衣,拿着一把劍,劍尖還滴着血。左手手背上似乎被人劃了一道,也不停往外滲血。

文岫知道這是剛才救她之人,但依舊沒有放松警惕,面上不動聲色,手卻慢慢摸到腰際,暗暗抽出兩把匕首。

謝留鳳站在不遠處,看見她戒備的動作,利索地将劍收了回去,然後扯下一塊布條,在左手上繞了兩圈,邊繞邊漫不經心地問:“你為什麽想逃?”

想逃還能為什麽?想逃不是出于本能嗎?誰被追殺了不想逃?

文岫覺得他問得莫名其妙,正要開口反駁,卻又聽見他淡淡補充:“昨晚。”

昨晚?原來是他!

原來他就是那個害得她計劃流産的人。

“你是誰?”文岫拿着匕首,連說話都帶了逼人招供的語氣。

那人卻不答,只是扯下自己的面巾,露出真實容貌。

這人長得面如冠玉,眉清目朗,即使只着了一身夜行衣,卻依舊難掩其傲人風姿,靜靜在那兒站着,襯得周圍草木黯淡無光。

從小到大,只要見過一面的人她都能記得住,這男人容貌又如此出衆,自己若是見過,絕對不會忘記。看來确實是不認識的人。

文岫動了動手中的匕首,繼續問話:“你到底是誰?”

謝留鳳見她認不出自己,一時有些疑惑。他與文秀公主是見過面的,照理文秀公主不該認不出他來。

他眯起鳳眼,仔細打量對面的女子,那人手握匕首,眼神透出一股狠厲,還有她決然地劃破自己手背逃跑,這決計不是養在深宮裏的文秀公主所能做出的事情。

難道,她不是文秀公主?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複雜,也更加棘手。

謝留鳳目光在她身上巡睃一圈,道:“你遲早會知道。”

這個回答還不如不回答,文岫瞪着他,又問:“為什麽要救我?”

謝留鳳擡眸,冷哼一聲:“你還知道是我救了你?”

“那又怎樣?救人的目的有很多種,我怎麽知道你是善是惡?”就如同鐘隐,從市井中将她接入相府,教她讀書寫字,教她禮儀規矩,最後不也是要送她上屠場?

謝留鳳深深看了她一眼,對于之前的推斷又加深幾分。

這人确實不是文秀公主,文秀公主沒有她身上的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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