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對峙
☆、對峙
文岫聽了這話,只是一笑,走到桌邊倒了兩杯茶,伸手邀他入座,“不如,咱們坐下聊?”
謝留鳳站着沒動,文岫也不管他,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悠悠道:“談事情就要有談事情的态度,你若真想知道,不必拿高人一等的态度壓我。”
原本以為他會知道得更多,沒想到竟然還不知道她的身份,看來上一世,他們都以為死的那個是真正的公主,而後來也正如鐘隐所願,這件事情并沒有被揭發出來。
那估計他也不知道這場刺殺是鐘隐安排的,看來自己手上還有一些交換的資本,文岫瞬間變得有底氣。
謝留鳳知道她身上有很多秘密,也意識到她現在态度的轉變,神情放緩,走到她對面坐下,用着輕巧的口吻主動透露了一些事情:“上一世,你死之後,我背負了殺人的罪名,最後謝家也被降罪,全都給我陪葬。”
雖只有寥寥幾句,卻聽得文岫一陣心驚。
富甲一方的謝家最後竟是落得這樣的下場?可是,她死了,罪名為什麽會按在謝留鳳身上?明明是鐘隐下的手,難不成這背後還有陰謀?
“你為什麽會背負上殺人的罪名?”文岫追問道。
“被人陷害。”
“被誰陷害?”
謝留鳳明顯不想多談,只說道:“和邢劭有關。”
看着文岫一臉“邢劭是誰”的表情,謝留鳳解釋道:“吏部尚書。”
文岫“哦”了一聲,“這個吏部尚書和鐘隐有什麽關系?”
謝留鳳擡眸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怎麽會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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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似乎不信,謝留鳳接着道:“鐘隐這人不結交大臣,也不站隊,中立之身,所以深得皇帝信任。”
若是以前聽了這話,文岫八成是相信的,但是現在,不可能,她不相信鐘隐和這個尚書沒什麽聯系。
仔細想想,說不定這一切都是鐘隐設下的局,先是讓她永遠開不了口,然後還借着她的死扳倒謝家,一石二鳥。至于這個尚書,估計也在鐘隐的算計之中,要不然最後怎麽沒人懷疑到他頭上,只懷疑尚書呢?
“你們謝家和鐘隐有恩怨嗎?”文岫又問。
“沒有,鐘隐這人異常謹慎,謝家和他并無交情,也無糾葛。且謝家一直駐守務州,他在京為官,甚少與之有交集。”
謝留鳳略略停頓一下,“你為何一直提到鐘隐?”
文岫在心裏暗暗思忖,謝留鳳只認定是吏部尚書邢劭害了他一家,而邢劭目前看來和鐘隐毫無聯系,這怎麽也扯不到鐘隐身上去。但此事絕對和鐘隐脫不了幹系,如果能借助謝家的力量對付鐘隐,事情要好辦很多。
于是透露道:“你剛才不是問我真正的文秀公主在哪裏嗎?就在相府。”
“他前些日子娶了親,想必你也有所耳聞。那新娘不是外面謠傳的什麽平民百姓,而是真真正正的文秀公主。”文岫瞟了對面的人一眼,“當然,也是真正應該嫁給你的人。”
謝留鳳聽了這話,沉思片刻,又眯起那雙鳳眼觑她,“所以,你其實是那個本該嫁給鐘隐的平民百姓,對嗎?”
“對。”既然坦白了,她也沒打算隐瞞。
“即便這樣,也不能說明此事和鐘隐有關。”謝留鳳冷靜地說道。
文岫見他還是不相信,冷笑一聲,“如果我說,那些刺客是鐘隐的人呢?”
“你怎麽知道?”謝留鳳擡頭打量她,似乎在分辨她話裏的真假。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文岫并不想全部告訴他。
如果真是鐘隐的人,那一切似乎都可以對上了。難怪上一世他查了那麽久都沒能查出刺客的消息。
文岫的話他信了幾分,但看出她有所保留,忍不住旁敲側擊:“你說了那麽多,句句不離鐘隐,無非想借助謝家的力量對付他,可是你依然有所保留,這種态度可不是合作的态度,我很難完全信任你。”
“你信不信任我無所謂,反正事實就是這麽個事實,鐘隐要我的命,也是用來對付你們謝家,你如果不相信,大可不在乎。況且,你不是也有所保留麽?”文岫态度強硬的回駁過去。
謝留鳳看她一副絲毫不願配合的樣子,忍不住笑道:“我保留什麽了?”
“你堂堂一個小侯爺,還能讓人誣陷了去?我想知道那邢劭到底是怎麽誣陷你的。”
這一下估計戳到了他的痛處,只見他收斂笑容,沉着臉起身,徑直往床上去了。
文岫:?
原本兩人的談話,算不上十分愉快,但也不至于鬧僵,怎麽突然說翻臉就翻臉了?
況且他睡床上去了,那她睡哪兒?在椅子上湊合一夜?
看着已經脫衣就寝的某人,文岫忍不住走過去敲了敲了床板,“我睡哪?”
床上的人似乎不打算理她。
不出聲的時候房子裏格外安靜,四周也沒有什麽聲音,大家估計都已經睡下。文岫看了一眼床上一動不動的人,嘆了口氣,轉身走到椅子邊坐下,靠着桌子趴下了。
床上的人許久沒聽到動靜,轉過身來一看,椅子上紅紅的一團,蜷縮起來顯得格外小。
這人還真是……适應能力挺強。
謝留鳳起身,打開櫃子,拿出一套已經套好的被子,扔給她之後,二話不說又上了床。
嗯?被子都提前準備好了?
文岫拿了被子,滿足地鋪在了地上,不遠處的謝留鳳甚至聽到她歡快哼起了小曲。
一套被子而已,值得這麽高興?
他不知道的是,文岫本來已經打算挨凍一夜了。務州這邊氣溫本來就低,即使她嫁衣挺厚,也抵不住寒氣。再加之她一向畏寒,這一晚上她就沒打算睡覺,反正也會凍醒。
現在突然有了一套暖和的被子,不高興才怪。
文岫吹滅了喜燭,心滿意足地鑽進了被子裏。
四周頓時只剩下漆黑一片。
務州城裏起了大霧,擡眼望不到天空的星星,但是在京城裏,繁星布滿天空。
相府的後院裏,鐘隐坐在桃樹下,出神的望着星空。
文秀輕輕走近,溫柔地在他後背披上外套,“相爺,該休息了。”
“你不必叫我相爺,叫我‘藏之’就好了。”鐘隐說這句話時明明面無表情,文秀卻從中嗅到一絲介懷。
在宮中那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環境中,稍不注意就會惹禍上身,因為時常要看人臉色,這讓文秀養成了敏感細膩的心思,連鐘隐這樣情緒毫不外露的人,她都能敏銳地察覺一二。
文秀很體貼地說道:“我還是和其他人一樣喚你相爺吧,免得漏了身份。”
鐘隐聽聞這句話,輕輕皺起眉頭。
可是那人從來不喚他相爺,那人對他永遠沒大沒小,不會因為他是相爺而說話小心翼翼。更不會那麽體貼地給他披上外套,讓他去休息。
她只會盤腿挨着他坐下,問他在看什麽,然後朝着天空指指點點,告訴他天上哪顆星是最亮的。
這一皺眉又被文秀瞧了去,她卻以為鐘隐是為了那件事和她生氣。
“相爺可是在怪我自作主張?”文秀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主動提起。
她派人去刺殺文岫,而且派的是他的影衛。
鐘隐養了一批保護他的影衛,而這些影衛,她可以差遣。
她以為鐘隐這幾日沉默寡言,不搭理人,是因為這件事在生她的氣,不料鐘隐只是淡淡道:“遲早的事,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麽關系。”
文秀聽到他這句話,又見他态度淡然,心裏放下心來。
是啊,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麽關系呢。文岫遲早是要死的,即使她沒派出影衛,務州那邊也會有人動手。
“不早了,相爺準備去休息嗎?”文秀再次溫柔地開口。
鐘隐望了一眼天空,淡淡收回目光,起身。不料桃枝上露水太重,濺了他一身。
文秀趕緊過來替他擦拭,卻見鐘隐不怒反笑,似乎想起了什麽高興事,難得好心情地回了屋。
夜深了。
文岫裹在被子裏,翻來覆去始終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和謝留鳳談論太多,知道了一些前世今生的事,不覺讓她回憶起很多已經忘了的事情。
鐘隐這人喜歡獨處,她也有自己不被人打擾的小角落。他的地盤是書房,她的地盤是桃樹下,兩人互不相擾。
結果有一天,鐘隐占了她的地盤,她一看,很不服氣,相府那麽大的地方全是他的,他還來跟她搶,于是偷偷摸摸跑到他身後,猛地搖了一下桃枝,樹枝上的露水濺了他一身,頭頂上還殘留着幾片青葉子。
這模樣和他一貫的端莊正派相差甚遠,她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現在想來,她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整個相府都是他的,哪裏有什麽地方是她的地盤呢。
她記得那個時候鐘隐是綁着臉的,應該隐忍得十分辛苦吧。若不是留着她有用處,想必鐘隐也無需忍受她的無禮與撒潑。
她以前就奇怪,為什麽鐘隐那麽容忍她,縱着她。現在知道了,不過是一個可利用的東西而已。可是那時候年少無知,還以為這是情。
文岫嘆了一口氣,又翻了一下身子。
“怎麽,在想鐘隐?”
突然的出聲吓她一跳,她朝床的方向望了兩眼,但漆黑的夜裏,什麽也看不到,“你還沒睡?”
這都什麽時候了,他居然還醒着?
“跟你一樣,在想事情。”
兩人一上一下,互相看不到臉的時候,說話的語氣反而柔和了不少。
文岫本想問他在想什麽事情,仔細琢磨一下,估計也在想前一世害他之人的事情,于是接了話頭:“我确實在想鐘隐,我在想以前的他是怎麽容忍我的。”
床上的人不接話,過了良久才道:“你很恨他?”
“當然恨了,誰對着一個想要自己性命的人能喜歡得起來?”
又是一陣沉默。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他對你有感情,你會怎麽做?”
文岫一愣,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成親前一夜的事情。
明明天色已晚,鐘隐卻還要特意趕來私宅。她以為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卻不想他只是想讓她試穿一下喜服。
試穿喜服本來就是一件違禮之事,她這個不識規矩的人都明白的道理,他卻這樣說了。
只這一件事,他不明白鐘隐的意圖是什麽。
他其實是知道第二天她絕對穿不上了吧,所以特意讓她試穿一下,想看看她穿上喜服的樣子?
文岫冷哼一聲,“他最好對我一點情義都沒有,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床上的人問得急切。
“要不然我必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床上的人聽聞,也冷哼了一聲,“果然最毒婦人心。”
文岫:“……”
又是哪裏戳到他了?
她算是發現了,這謝留鳳脾氣着實古怪,三兩句話下來,總有一句會惹到他,關鍵是她還不明白到底哪裏惹到他了。
文岫幹脆閉了嘴,少說總是沒錯的。
兩人誰也不出聲,空氣沉默下來,很快就醞釀出睡意。就在文岫快要睡着的時候,隐約聽到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文岫迷迷糊糊地回答:“文岫。”
“和文秀公主同名?”
“不是,命硬的那個岫。”
地上的人說完就睡着了,床上的人卻睜着眼睛默默想了半天,命硬的那個岫是什麽岫?
這玩意還分命硬不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