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鈴蘭花香 顧淮微微失神

南下前往并州的路, 遠比衆人想象的更艱難些。

連日來下的幾場冰雹,将路砸的稀爛,又逢化雪時節, 更是泥濘不堪,拉着物資的馬車本就笨重,車輪深深的陷進了底下。

車輪陷進泥坑裏,所有人都只能下馬推車。

昭昭眉頭緊皺, 此處離并州地境還有五百裏路程,都這般難行,路況不好也就罷了, 還有流匪,他們這回帶來了一批物資,恐怕遭人惦記,越往并州行,昭昭心裏就越不安。

越往并州來,他們就行的越是謹慎。

幸好從昨日起,天氣放晴,接下來的幾日天氣, 都是大晴天, 終于給了衆人一個喘息的機會,能夠好好調整狀态,重新趕路。

昭昭不無樂觀想, 如今天也晴了,他們離并州越來越近,只要不出事一切都好。

昭昭打馬沿途勘察過一回路況,往回走,卻見顧淮站在一處高地上, 看着湍急的渭水河奔流南下。

她翻身下馬,走到他身旁,見他似在沉思,她也不由得看向河面。

她有些發愁,如今開始化雪,上游的冰雪化水,往下游來,河面都上漲了不少,快要同河岸持平。

如今湖州內物資匮乏,他們這批物資也不知何時才能運到湖州去。

可是如今幹着急,用處也不大。

她站在這岸邊,時不時的就有河水飛濺,打濕衣袍,仿佛下一刻洶湧河水就要輕而易舉的将人卷入河中,如何掙紮也不能重新上岸。

天災永遠是人力不可抵抗之事。

人在浩瀚宇宙中,只是滄海一粟。

昭昭直覺有些危險,下意識抓住了身旁人的衣袖,拉着他朝後退上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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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回過神來,目光轉向她,似在疑惑她為何要抓住他的袖子。

昭昭一本正經的松開了手,盯着河邊娓娓道來:“每年溺水身亡的人可不少,其中不乏擅長泅水之人。”

就好像是教育想要玩水的孩童。

顧淮失笑,微微颔首:“多謝郡主提醒。”

昭昭朝前方擡了擡下巴,示意道:“往前二裏路也還是泥濘路,不太好走,今日咱們都得耗在這段路上了。”

“不過二裏路後,道路還算平整,到時候可能就要抓緊時間趕路了。”

“到了并州邊境,有将士接應,咱們就能安心了。”

顧淮知她心急,正想要開口勸慰一二,一陣腥甜之氣湧上喉間,他忍不住捂嘴輕咳起來。

這一路上,風餐露宿,連趙成義都受不了,這會兒趁着衆人都在推車的時候,待在帳篷中休息。

更別提顧淮就身體不好,但這一路上,昭昭從不曾聽他說起身體不适的話來。

昭昭險些就忘了,他本來就不是個會将傷痛顯露人前的人。

昭昭抿了抿唇,忽而生出了些許悔意來。

她是不是做錯了,不該勸顧淮與她同行湖州。

可這趟湖州只行。

她想讓顧淮看看天下之大,這世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掙紮着活下去。

二人在河邊待上了不到半刻鐘,趙成義身邊親随匆忙朝他們二人走來,“郡主,世子,殿下有請,還請您二位随我來。”

二人面面相觑,趙成義這是要做什麽。

他們走進趙成義暫時休息的營帳內,帳內幾位遣使皆在,看來是在商量什麽事情。

見着他們進來,遣使方才告退。

昭昭微微皺了眉頭,趙成義對她有成見,所以什麽事情都不會讓她參與商量,剛剛這些人定是已經商量出了些什麽結果,此刻讓她來,不過是将結果告知她。

趙成義神色不大好,看見他們進來,也只是點點頭,說起了他的打算。

“我同李大人他們商議決定,我帶人先行一步趕往湖州,你們随着李大人押送物資從并州繞道。”

昭昭想也沒想就反對,“不可。”

趙成義為何突然性子這般急切,昭昭一時竟想不明白。

趙成義本就因為今日趕路進度因路況而受阻,又瞧昭昭不順眼,心中難免惡氣難忍,“昭陽郡主有何高見,你不是正好前去并州,見見你們涼州的兵馬?”

“若是殿下帶人先行,人手分成兩批,那是要讓大部分人手保護你,還是保護這一批物資呢?”

“往前走,山林衆多,誰也不知道那些流匪是不是已經盯上了我們這批物資。”

“殿下何不再等等?并州派來接應我們的兵馬最遲後天就能與我們接應。”

昭昭話音剛落,趙成義不耐的起身道:“此番随行皆是精兵良将,何懼一群烏合之衆。”他不以為然的态度,激怒了昭昭。

養尊處優的皇子,待在金碧輝煌的皇宮中,根本不知道,那些刀口舔血的流匪,根本不懼官兵,他們要的是糧食,要是的錢財,要的是活下去的機會。

昭昭從不愛動怒發火,此刻卻再也忍不住,擲地有聲道:“那殿下以為,那群流匪既然是烏合之衆,為何這麽久,并州兵馬都沒能将其剿滅?”

人站在高處,俯視天下,瞧見的人比蝼蟻還要渺小。

“殿下為何會來湖州,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殿下想過沒,你若在湖州出事,遭殃的還是湖州百姓。”

一個皇子,若是在湖州遭遇不測,可不比雪災引發的災難小。

“殿下的命是命,湖州百姓的性命難道是草芥嗎?”

趙成義臉漲的通紅,“你胡說什麽!”

昭昭知道這一路上,趙成義瞧不上她,她也沒打算同趙成義起沖突。但是今日無論趙成義聽還不是不聽,她都不能讓趙成義明日冒這個險。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絲毫不退讓,“請殿下三思而後行。”

趙成義冷聲道:“你憑什麽要我聽你的。”

昭昭終于明白,為何顧貴妃會特意給她寫一封信,讓她必要時攔住趙成義。

她這位四表哥,年紀比她大,心智卻不夠成熟。

他們二人互不退讓,營帳外禁衛不住往帳中探頭。

昭昭抿了抿唇,撂下最後一句,“自是因為貴妃娘娘交待,讓我務必必要時候勸阻殿下,殿下千金之軀,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娘娘一顆慈母心想想……”

這句話也不知如何觸怒了趙成義,他想也不想,抓起身旁之物就朝昭昭扔去。

昭昭也沒料到他竟會動手,躲閃不及下意識地就閉上了眼睛。

“當心。”

那只茶杯砸到了人發出一聲悶響,而後又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碎片。

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傳來,昭昭睜開眼,竟是顧淮擋在了她面前。

顧淮微怒的聲音在帳中響起。

“殿下自幼學習四書五經,百家之言,何時學會了說不過就動手?”

昭昭一愣,覺着此刻的顧淮有些不一樣。她還沒有見過顧淮動怒發火呢。

趙成義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看着顧淮光潔的額頭因他扔的那只茶杯紅腫一塊。

還有顧淮眼中明晃晃的失望。

他心中被挑起的怒火,竟煙消雲散。

他咬了咬牙,狠狠的盯了昭昭一眼,竟拂袖而去。

昭昭不明所以,這趙成義怎麽就突然走了,她忙去看顧淮,看見他的額頭吓了一跳,緊張道:“你怎麽受傷了?”

顧淮緩緩搖頭,“我沒事,我們先出去再說。”

同趙成義的談話不歡而散。

“你可知道,他為何突然這麽着急?”昭昭朝火堆理扔着小木塊,她實在想不明白,趙成義怎麽就突然改變了心思,要自己先行一步,趕往湖州呢?

顧淮坐在篝火另一方,仔細想了想方道:“今日長安送來一封信。”

“書信內容不得而知,不過想來殿下突然轉變心意同這封信有關。”

見昭昭等着他的下文,顧淮歉意一笑,趙成義同他不和,自然是不會将書信內容告訴他。

昭昭心中明白便道:“算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兒。”

她擡眼就看見顧淮額上的紅腫傷口。

她同趙成義起了争執,受傷的卻是顧淮。雖然已經用上了阿羅部那消腫效果極佳的秘藥,顧淮額頭的傷口看上去還是有些可怖。

趙成義可真是厭她之極,不然怎麽會下這樣的重手。

她的滿心內疚掩蓋不住。

顧淮全然看在了眼中。

他微微皺了眉頭,眼前的少女,應該永遠眼中含笑,永不會因他而傷心難過才對。

他忽而開口,“我想,我可能想出了法子勸阻殿下打消念頭。”

昭昭一愣,被他的話所吸引,“什麽法子?”

昭昭不免湊近,她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像是被陽光沁潤過後的鈴蘭花香,清新撲鼻,又帶着一絲暖意,讓顧淮微微失神。

他忽而想起,很多年前看過的游記裏關于鈴蘭花的記載:鈴蘭雖身姿纖弱嬌小,卻又極其堅忍不拔,不懼涼州氣候,在涼州四處紮根,涼州四處可見其身影。

許是因為顧淮沒回答,昭昭幹脆坐的離他更近,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顧世子?”

顧淮醒過神來,略微朝後一躲,“勸說殿下之事,就交由顧某,時候不早了,郡主早些休息。”說完他極快的起了身,不等昭昭回答,便朝趙成義的營帳走去。

昭昭喚了他好幾聲,他都不曾回頭。

“阿羽,你要不要再給顧世子瞧瞧,我怎麽覺着他不只是有外傷。”昭昭憂心忡忡道。

怎麽她喊了幾聲,顧淮都沒聽見呢?

莫不是那只茶杯讓顧淮傷到了腦子,損壞了聽力。

子桑羽幾度欲開口,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被壓了下去。

“天色不早了,主子快歇吧,屬下算過,明日天氣好,若抓緊時間趕路,在太陽落山前,就能同并州兵馬彙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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