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是一幅看起來一模一樣……

這是一幅看起來一模一樣的《松江垂釣圖》。

兩個內監首先将畫卷攤開在皇帝眼前,皇帝倏忽一下就起了身,甚至還下了臺階來,細細掃視這幅畫。

諸如何遠山,瑞安侯,長孫博等大臣紛紛圍了上來。

以國子監祭酒何遠山為首的一批文臣,在仔細比對後,确認面前這幅畫才是裴瑜的真跡。

“陛下,郁清此人畫技高超,确實能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但是如今兩幅圖細細比起來,新的這幅圖着墨運筆确實是裴瑜的風格,您看,裴瑜畫虎須的時候,尾巴愛翹一點,但是郁清則平直銳利….”

那頭虎本就藏在岩石之後,在畫面上的體型并不大,那虎須更是微不可見,何遠山竟然能通過這樣的細節來品定區別,也是細致到了極致。

“可見這才是裴瑜的真跡!”

“沒錯!”旁邊的禮部尚書也附和道,

“此外,裴瑜真跡這邊,兩顆青松相互挨着,并無誰壓着誰的跡象,這大雪也沒有壓彎枝桠!”

禮部尚書和國子監祭酒乃文臣中的泰山北鬥,二人下了這麽一個定論,便是皇帝都不會懷疑。

裴茵立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大家,整個大殿,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人獨獨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便是郁權。

郁權一雙黝黑的眸子深深看着那容色寧靜的少女。

心中翻騰着不可思議。

原以為那幅畫被盜後,以他的揣測,對方只可能立即毀滅,所以他才敢拿出兒子那副臨摹圖來指證裴家。

卻沒想到這個裴茵還能弄出一副新的來。

對啊,兒子畫技純熟,能以假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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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裴瑜長大,曾經與那前朝太子合譽為絕代雙驕的裴茵,不就更能以假亂真嗎?

郁權這一瞬間,就知道了裴茵的安排。

這個小丫頭,年紀輕輕,心思缜密,臨危不亂,還真是不可小觑啊。

郁權就這麽與裴茵對視着,漸漸的,他在那平靜純澈的眸子裏嗅到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你以為這就結束了?

遠遠不是!

裴茵勾了勾唇角,将目光從郁權身上挪開,望向皇帝,

“陛下,當今吏部尚書,利用前朝舊事,利用陛下和滿朝文武,排除異己,攪亂朝綱!還請陛下為裴家做主!”

“你胡說!”郁權終于被逼的跳了起來,

“陛下,此女乃妖女,這幅畫定然是她畫的!”

裴茵聞言反倒是輕輕一笑,沖着皇帝道,“陛下,您瞧瞧這位尚書大人,先前說他兒子那副是我二叔真跡,後來才承認那是他兒子的仿品,如今見自己做的事要露餡了,又來誣陷臣女!”

裴茵跪了下來,一雙清亮的眸子純澈無害,仰望皇帝道,“陛下,臣女自負有些才學,卻是沒能耐騙過陛下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反倒是這位吏部尚書,一而再再而三戲弄朝臣與陛下,其心可誅!”

“放肆!你一個小丫頭胡說八道什麽!”郁權繃着臉紅着眼沖了過來,他恨不得捂住裴茵那張靈巧的嘴。

可他慌張之下,卻忽略了皇帝。

“你才放肆!”一向還算溫和的皇帝,忍不住一腳踹了過去。

痛的郁權眼冒金星,捂着肚子半生不吭。

到底是皇帝,龍顏大怒後,所有人齊齊噤聲又一同跪了下來。

“陛下息怒,臣一時失态,還請陛下降罪,不過此女妖言惑衆,臣不得不言。”郁權也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是眼角仍忍不住突突直跳。

裴茵眼眸垂下,一副十分委屈心酸的摸樣,甚至還帶着哽咽,

“陛下,試問您,裴家如今人口凋零,臣女弟弟方才九歲,二叔又是閑情雅致之人,能給朝廷帶來什麽威脅?我們母女更是寄人籬下,如履薄冰,且不說如今,便是當初我祖父還在時,也不可能做出威脅朝廷之事。”

“我二叔此人性情疏闊,有些不拘小節,可他卻從來不是妄言政治之人,說的實在點,我二叔便是胸無大志,比起郁權這等心思詭谲的權臣來說,我二叔簡直是不堪一提。”

“郁權口口聲聲說裴家想夥同前朝餘孽,有不臣之心才行諷刺之事,還真是可笑之極,陛下,怕是那個動不動便把先帝之事擰出來講,時不時要來捅陛下和滿朝文武心窩的是郁家吧?”

“郁權弄權作勢,利用陛下的信任排除異己,實則包藏禍心,臣女不知道這位吏部尚書倒是要圖謀什麽?”

裴茵紅着眼指控郁權道,

“郁大人,您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被陛下委任天官,是何等的榮耀,你還不滿足,你和李回串通,想利用這件事掩蓋自家貪污公廨糧的罪跡,把污名扣在我二叔身上,還扯什麽大雪壓青松之事,黨同伐異,郁大人,你到底要做什麽?”

裴茵一席話咄咄逼人,字字珠玑,将郁權所有虛僞給撕碎,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我沒有!”

“陛下,臣一直忠心耿耿…臣...”郁權滿身冷汗,涕淚交加的跪着朝皇帝跟前挪去。

“夠了!”皇帝忽然語氣平靜的打斷他,他目色冰冷盯着郁權,覺得這張臉十分可憎。

比起郁權這樣的世家來說,裴家算什麽?

裴茵說的沒錯,裴家無人在朝。

但是郁家就不一樣了。

皇帝眯起了眼,“郁權,朕問你,你兒子為何會臨摹裴瑜的畫?”

“臣…也不知道….”郁權眼神閃爍,想着破局之策。

“不知道?那大雪壓青松一事,你好像很介意?”皇帝語氣冷幽。

郁權嗖的一下全身僵直。

這是懷疑他諷刺先帝篡位。

“不不,沒有,臣沒有,臣發現那幅畫是偶然….”

“哦,是嗎?裴瑜的畫是一年前畫的,你兒子肯定也是那之後不久臨摹的,結果你卻現在才把這幅畫給抖出來,你沒心思,誰信?還是你把朕當傻子!”

“陛下…..”郁權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臣冤枉….”

“嗯,是挺冤枉的!”皇帝怒極反笑,轉身上了臺階坐在了龍塌上,看着一衆跪着的臣子,心裏突然難受極了。

父皇之事看來還是百官心中的刺,動不動便拿此事來刺激他。

皇帝惱怒至極。

便是一向敢說的瑞安侯也耷拉着腦袋,生怕殃及池魚。

一直站在人群前邊,存在感極低的八王爺,敏銳的察覺到了皇帝的情緒,驀然開口,

“舅舅,我父皇死後,天下大亂,是外祖父平定禍亂,還天下以太平,外祖父居功至偉,孟子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外祖父順應時勢而為。”

“至于某些亂臣賊子,打着維護舅舅和朝廷的名頭,幹着黨同伐異的禍事,時不時将那些舊事拿出來翻一翻,他們并非是真的維護舅舅,反而是利用舅舅的信任,還請舅舅不要姑息這些惡行!”

八王爺這一席話大大撫慰了皇帝,皇帝長長籲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皇位做的更名正言順了些,于是揚聲道,

“來人,将郁權及李回押下大牢,嚴查此事,禦史大夫劉興,刑部尚書陳克,及大理寺卿闫準三司會審,務必盡快給朕一個交代!”

“臣等遵旨!”

“陛下,臣冤枉啊,臣冤枉…..”

皇帝一錘定音,他們的話再也沒人信,也不敢信。

郁權和李回被帶了下去。

大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靜靜注視着裴茵,等着皇帝的決斷。

皇帝也看着臺階下的少女,少女容色清潤寧和,竟是給人出奇的舒适感。

“陳克,朕問你,先前着你審問裴瑜貪污公廨糧一事,結果如何?”

“回陛下,裴瑜只是經手此事,真正的貪污之人,是李回的弟弟中郎将李勳。”

“也就是說,裴瑜也有錯?”

陳克頓了頓,随後回道,

“嗯,可以這麽說…”

事實上,朝中這種行為比比皆是,大家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皇帝心裏也清楚,但是明面上卻不能認可有違法度之事。

“着裴瑜官複原職,罰奉一年,将裴允放回去,安撫一二!”

裴茵聞言頓時熱淚眼眶,連忙失禮,

“謝陛下還我裴家清白!”

“吾皇萬歲萬萬歲!”衆人也齊齊高呼擁護。

皇帝心情總算好了些,遙遙指了指裴茵,

“你這丫頭呀,還跟小時候一樣倔!”

皇帝嗔笑了一眼,扭頭大步離去。

“老八,跟朕來!”

八王爺東方樾聞言微微一愣,随後扭頭看了裴茵一眼,

裴茵心中情緒翻湧,那一瞬間似乎有許多話想跟他說,可那張風華絕代的臉,卻是朝她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随後潇灑的追随皇帝離去。

他那無聲的笑容,包含了太多太多。

裴茵怔怔望了他許久,直到她大舅王禹與長孫博過來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來。

“啊,舅舅,長孫伯伯….”裴茵不知何時留下了眼淚,她紅着臉低頭拭淚。

“哈哈,你這丫頭,厲害着呢!”長孫博忍不住揉了揉裴茵的發髻。

王禹在一旁皺了眉,低聲呵斥道,

“茵茵也十五歲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能改掉你的壞毛病?”

“哈哈,十五歲又怎麽了,還不是個孩子?茵茵啊,怎麽樣,來我家做媳婦,保準沒人敢欺負你!”長孫博笑眯眯哄着她。

裴茵聞言頓時俏臉微嗔,

她還沒說話呢,王禹立即繃着臉擋了回去,

“長孫博,你家那小子也配得上我外甥女?來,茵茵,跟舅舅回家!”

王禹幾乎是急切的把裴茵給扯走,不給長孫博任何機會。

其實是他心虛,他終究是知道了大夫人意圖與長孫夫人交易,用裴茵嫁給長孫璘,來換取兒子前途一事,王禹為這事跟大夫人吵過一架,他也因此丢盡臉面。

如今裴家沉冤昭雪,裴茵還是裴家大小姐,一切朝好的方向在發展。

王禹斷不會再拿外甥女的前途當買賣。

裴茵随着他衣袂飛揚下着臺階,她注意到這位舅舅的側臉緊繃着,眼角的皺紋在午時的陽光下顯得越發清晰。

她沒有安慰他,也沒有感激。

只是待二人出了宮,卻發現一白衣男子神色蒼茫立在甬道另一側。

他的身影挺拔孤絕,倒是瞧着有些寂寥。

裴茵眸光微微一眯,緩緩走到了他跟前。

郁清目光貪婪的注視着裴茵,待人走近,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茵茵,以假亂真,端看本事是不是?你贏了!”

小的時候,二人也曾相較高下,郁清發現這個師妹,總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她的邊界在哪裏,他不知曉。

而今日再一次見識了,她還是比他技高一籌。

裴茵卻是緩緩搖頭,

“郁師兄,并非是我贏了,而是我賭你并非同流合污之人!”

若是郁清真心實意造假,便不會留名,雖然她也一樣能反敗為勝,可到底少了些切實的證據,真正扳倒郁家的,不是那幅畫,而是郁清的落款。

這是皇帝相信郁權為幕後主使的證據。

郁清聞言卻是神色一僵,随後啞然失笑,緩緩搖頭,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父親及妹妹是咎由自取,而我沒有站出來指證他們,導致裴家落難,我也會自食惡果….”

郁清話說完的時候,皇帝的武衛将士已經奔向前來将他給捉住了。

郁清伸出手,任由他們帶走,只是眼眸始終落在裴茵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緩緩閉上眼,一行清淚留下,無聲無息。

裴茵目送他被押送上囚車,緩緩籲了一口氣。

郁清與程毓不一樣。

程毓是人面獸心的小人,郁清雖然不是君子,卻也不是小人。

不過這些人對于她來說,都不重要了。

她跟王禹告了假,找了借口朝隔壁平康坊一條小巷子裏奔去。

六爺還在等她呢!

她已經打好第一槍,接下來就看六爺的了。

她相信六爺一定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郁權一家再無出頭之日!

裴家也沒事了,她已經安排人去接弟弟和二叔,他們終于可以回家了。

接下來,她就該好好琢磨,如何把六爺追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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