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節
第 18 章節
千杯酒解思量
莫相忘,舊時人新摸樣,思望鄉。
為情傷,世間事皆無常。笑滄桑,萬千淚化寒窗。
勿彷徨,脫素裹着春裝,憶流芳……
那一曲《梨花香》是她多年不曾忘卻的曲調,只因費老先生常在青櫻雪的那樹梅花下淺吟低唱。
曾經不知那個費老先生心中念念不忘的人是誰,亦不懂這梨花香的哀傷,只道是曲調婉約情深似海,而今才明白,這一曲《梨花香》分明就是“梨花殇”。景之念念不忘的只有雲初公主阿娜拉……
“姑娘想必是累了,那就好生休息吧。”念奴的聲音從斜後方傳了過來。“莫要辜負了這清秋景象啊。”
清秋了,是啊,早已經不是梨花芳香的時節了。
梨花殇,終究是段絕望的愛情。
“念奴,你知道雲初公主嗎?”
夜色已降。
阿娜拉,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遇到你,于景之,是福,還是禍?
歸雲亭。
歸雲。雲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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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兮歸來,伊人何處?
“尹哥哥,你見過雲初公主嗎?”尹若風跟阿萱一起,坐在亭裏,欣賞天空中那朵在月光照耀下聖潔無比的雲朵。
“見過。”說話間尹若風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到阿萱身上。
“那她……是怎樣的?”
尹若風思慮一瞬,說道:“雲初公主有着這世上最幹淨的眼睛和最為純淨的笑容。”
愕然。
“我隐身敕勒三年,只是為了還她一個恩情……”
詫異。
“你知道我曾被人暗殺然後整整一年音信全無那件事嗎?”一陣風吹來,揚起尹若風的白衫,清逸如風。“當時救下我的其實是雲初公主。那個時候,雲初公主和恪郡王……在他們縱馬出游的路上,遇到了身受重傷的我。”
雲初公主,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如果,你在這裏,他是不是就沒有理由讓自己沉淪了?
“你留在敕勒,是為了雲初公主;那你回來,又是為了什麽?阿萱忽而問道。
尹若風輕柔一笑,拍了拍阿萱的腦袋。
“不想說?那就不問了。改天就算你要告訴我,我都不聽!哼——”阿萱頭一歪,做了個鬼臉。
尹若風一下子笑得岔了氣。
阿萱擡眸,眼底是沉沉的暮色:“尹哥哥,你說……雲初公主是不是還有可能活着?”
尹若風靜默了一會兒,決然回答:“沒有。”
“如果,我一定要她活着,尹哥哥,你會幫我嗎?”
幽蘭臺。
慕容景之依然靜坐窗前,臉色平靜的近乎沒有生命。
“你還要這樣下去多久!”在門口的侍從被溫歆設計帶走後,阿萱一步一步走進他三天內沒有走出的房間。
他不言不語。面向窗口,正好背對着阿萱。
“失去了一個景王的爵位,你就要讓自己永遠消失在人前嗎?”阿萱坐到那架琴前,試了一下音。
慕容景之依然靜默。只是在聽到那個音時,雙肩微微抖動。
靠着這些日子溫歆費心所教,《梨花香》的曲調從阿萱手下慢慢走出……
他的太陽穴,似有青筋暴動,慢慢的有所舒展,後來竟像是完全的休憩。
微垂的睫毛,靜谧的笑容,淺淡的憂傷……
這樣安然。
她很幸福。
琴聲悄然停止。
慕容景之皺了眉頭:“繼續。”
阿萱伸手一扯,生生的扯斷了琴弦,白皙的手上頓時多了好幾道口子。顧不得傷口處噴湧出的血,大步走到他面前,掄起胳膊狠狠的甩了他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打醒了他,也喚醒了她。
慕容景之震驚非常,生氣非常,他揚起手,在看到阿萱毫無懼意的眼睛時,緩緩放下了手。
阿萱的眼睛亮的駭人:“醒了嗎?你知道,為什麽這些日子幾乎沒有人前來拜訪?不是因為你的跌倒,而是因為你,曾經不可一世傲如驕陽的慕容景之,經此一敗,失去了站起來的勇氣!”
“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于我而言,糞土不如。失去了阿娜拉,便登上九五之位,也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那位子,連我所愛的人都保不住,就算拿到,稱孤道寡的,又有什麽意思!”他的聲音蕭索如清秋的景致,荒涼至極。
“景之,雲初公主若在天有靈也不會願意看你這般萎靡的。她欣賞并愛慕的是那個于百萬軍前一招擊敗敕勒最英勇可汗的鐵血英雄,她愛戀的是那個永遠不會停止向夢想行進攀登從不退縮的睿智将軍,她願意抛棄尊貴血統摯愛部族為之付出一生的是那個頂天立地傲視一切的慕容景之!她愛的是你的膽略和才智,是你的大氣和擔當,是你的自信和堅韌,可是你自己看看,現在的慕容景之的還有什麽是值得她留戀的?”
慕容景之轉身。
那雙眼睛仍然如往日一般犀利,直入人心的犀利。
阿萱剛才還滿滿的勇氣登時一點不剩,她怯怯的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她害怕。
“我今天來這裏是想告訴你,尹哥哥帶回了雲初公主的消息……”
“其實她并沒有死……”
注:《梨花香》
詞曲:王旭東演唱:李宇春
笑看人間,癡人萬千。白首同倦,實難得見。
人面桃花,是誰在扮演?
時過境遷,故人難見。舊日黃昏,映照新顏。
相思之苦誰有敢直言?
梨花香,卻讓人心感傷。愁斷腸,千杯酒解思量
莫相忘,舊時人新摸樣,思望鄉。
為情傷,世間事皆無常。笑滄桑,萬千淚化寒窗。
勿彷徨,脫素裹着春裝,憶流芳。
笑我太過癡狂,相思,夜未央。
獨我孤芳自賞,殘香。
梨花香,卻讓人心感傷。愁斷腸,千杯酒解思量
莫相忘,舊時人新摸樣,思望鄉。
為情傷,世間事皆無常。笑滄桑,萬千淚化寒窗。
勿彷徨,脫素裹着春裝,憶流芳。
梨花香裏,花兒飄零似雪,纏纏綿綿。梨花香裏,琴聲瑟瑟,斷人心弦,伊人何處,唯餘芳苦作伴,滿腹心事,癡情空自戀。茫茫人海裏,我尋得你千百度,感謝你曾經的回首,讓我有淚珠兒滴落,憑欄憔悴的理由。
梨雪靜默
梨雪院。
花開滿院,梨花若雪。
阿萱癡癡的站在梨樹下,扶着欄杆,凝視着石階下那好似一堆雪的落地梨花,想象梨花滿園的樣子。依稀記得很久以前從書裏看到的那句“一樹梨花一溪月”,只是不知,那梨花盛開時分,是不是真的滿庭清芳,是不是真的若雪無瑕,是不是真的像皓月清輝一般聖潔……
想着想着,阿萱不禁自己一個人笑了起來,“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欄杆?”可不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欄杆?
明年,她又會在哪裏呢?是在傲雪山莊裏照護左大哥培植的青色梅花,還是回到青櫻雪裏好生學習?亦或是繼續雲游四海江河風雨?還是說她有可能留在依蓮軒陪着慕容景之實現他的夢想?
她不知道。
老頭子曾說,人這一生若不是到了那個時候,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在某個時刻會是怎麽樣的。
阿萱覺得很對。
她曾以為自己可以在傲雪山莊裏自在成長,卻不料中途被送去了青櫻雪無法無天;以為可以在青櫻雪歡歌笑語,卻不想雲游之際遇到了那個人;她以為自己可以陪伴他驅逐他心底的孤獨,可……能驅逐他心裏孤獨的人卻不是她。連陪伴他,于她,都是那麽的奢侈。
此刻離去,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她知道,但她不願。他還在閉門不出獨飲苦酒,他的寂寥滿腔滿腹無人傾訴,他的抱負羽翼未豐振翅尚早,他的前方遍地生機卻步步危機……他還在,是的,他還在她身邊。她還在他身邊。
慕容景之慢慢從石室裏走出來,面容憔悴,除了眼中隐約流露的犀利。
石室門關上的那一刻,阿萱分明看到從他眼裏流下的淚水。阿萱心中一絲絞痛,若有一日他能為她流下一滴淚……
“阿萱,謝謝你!”慕容景之握緊阿萱的手,眼神中滿滿的是她無法逃避的的熾熱。
可阿萱卻是那麽的想要逃離,逃離他的柔和,逃離他的感謝。
一刻沒有拒絕,這一生,就再難拒絕了。
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他發現今天石室中的雲初公主是尹哥哥易容的,會不會恨她?阿萱逼尹若風答應她時,尹若風曾問她:若這場戲終要以他恨你而結束,你還要堅持嗎?
其實,無論如何,她都會堅持這麽做的。因為慕容景之不能倒下,便是謊言,她也要為他撐起。恨,有什麽大不了。若被他恨上一生,是不是就代表了這一生他慕容景之都會記得一個叫做阿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