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節
第 19 章節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梨雪院。
整個府邸最美的所在,只為了那一朵在遙遠天際微笑的雲朵。然那朵最純淨最美好的雲朵,落到了他的眼裏,成了風景,落到他的心裏,就成了所有。
“你就這樣喜歡上了她?”語氣靜到讓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自己原是喜歡他慕容景之的,那般的靜默,就如同是聽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訴說沉寂在心底多年的紅塵往事。
聽他們戰場相遇時的對立,聽他與她一起策馬奔騰時的灑脫,聽她與他攜手共行的琴瑟靜好……
“想不喜歡她,很難很難。”那一直跟随着慕容景之的白玉笛此刻就緊握在他手上,他淺笑着輕撫短笛上那精美細致的紋絡,那紋絡是大瓣大瓣的雲朵,在玉質的笛身上宛若草原上最聖潔的雅致。
“永遠都不會有人誇她善良的,那不過是普通女人所擁有的膽怯的代名詞,而她,是敕勒戰場上英姿勃發的十萬鐵騎的統帥,是風霜雪雨中仍然禦馬飛翔的铿锵玫瑰,是戰場上永遠傲立的浴血薔薇。”
“你永遠不會想到她曾經孤身獨騎勇闖關內,設巧計免除戰争救下部族十餘萬人口時的勇氣,更加難以想象她敢只帶親衛直入鷹枭衛隊,在蒼颉眼皮之下手刃數十個鷹枭鐵騎時的魄力。阿羅施對她的三尺垂涎和蒼颉對她的處處防備,她統統無視。這種驕傲,這種魄力,即便是我,也是自愧不如的。”
……
梨雪院裏,阿萱就如同那滿樹的梨花一樣聽着慕容景之講述着他與雲初公主的故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狀态,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能說些什麽,只是靜默。
除了靜默,她還能如何呢?
既然她不能跟他一起經歷,那就學會傾聽好了,傾聽他心裏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和不肯外露的情感,也是一種幸福……
在他的講述裏,他曾帶她在陰山頂上淩風飛翔彎弓射鷹,她也帶他參加敕勒盛會圍火飲酒踏歌而舞,他為了她生長的部族不遭屠戮而放棄了一場戰役的最後勝利,她為跟他一起攜手天涯而舍棄了自己身上至尊至貴的黃金家族的血液……
這樣的兩個人,同樣具有舉世無雙的才華和睥睨天下的傲氣,同樣完美到無與倫比。阿萱從未如此時一般清晰地覺得她和雲初公主之間如隔天河。
慕容景之,永遠不會如此待她,就如梨雪院不會再讓任何人居住一樣。無論她是否承認,在得知雲初公主和他的故事後,她對于所有關于雲初公主阿娜拉的事都特別關注分外關心。這世上,總有些人,是你再努力,也難以及上那人分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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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以為我生來就得到太多,不會懂得平凡人的痛苦。可這世間的無奈苦楚,我何曾落過一樣?”慕容景之淺淺一笑。“上天待我不薄。我只想守着她,一生一世。”
慕容景之忽然擡頭看她,目光一瞬間讓她無法自拔,複又錯開,輕聲一笑:“阿萱,原來你也不懂我。”
他的聲音那樣飄忽,像梨雪院随時随地飄落的梨花,盈盈的落在她心頭,再難拂去。
“即日起,封了梨雪院,若無本王許可,不許人進出。”
望着他的背影,她忽的就想起了《詩經》裏的那句話: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意思是,盡管東門外的美女如雲,卻沒有我所中意愛慕的那個人。
如果說,溫歆是陪伴慕容景之一生風雨與共的人,那麽雲初公主阿娜拉,就是他慕容景之一生所愛。準确的說法是,便是死了,也唯有她阿娜拉,才配得上做他慕容景之一生的摯愛……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她也同樣不過是那千千萬萬仰慕慕容景之的女子中的最平凡的一個,永遠不會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她所有的都無法打動他。
不是她不知道他想要什麽,而是她太清楚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經此,她終于明白:無論慕容景之将來會有多少女人,他唯一想要的,只是那個能與他比肩同行縱馬馳騁睥睨天下的雲初公主。
轉眼兩天過去了。
兩天前,恪郡王慕容景之離開幽蘭臺卻又自閉梨雪院。
“我做到了。溫歆,你是不是也該來了。”阿萱碰着茶具,淡淡的自語。
想來此刻,溫歆已經按計劃出現了。她曾承諾,只要有人可以帶他走出幽蘭臺,她就可以将他喚醒。
梨雪院的水真涼啊。
手浸在水裏,慢慢的竟然會失去知覺,阿萱心想,那些茶具一個一個的浸在這冷冰冰的水裏,是不是也會覺得寒冷……
青櫻雪的日子裏,她是斷不會有這麽多感傷的,有用筆接連不斷的嘲弄,有研墨細致入微的照拂,有尋紙不厭其煩的教學,還有何時何地都當她長不大的老頭子……
阿虛依稀記得她之前總喜歡拿了老頭子的茶具去清洗,而讓粗枝大葉毛手毛腳的她清洗的結果就是每次那些茶具都只能拿回一半,用筆就只能在暗中托左清吟按模子燒制了送過來,免得阿萱被老頭子責罰。可再高明的手段也掩不住越來越少的茶具。阿萱見有尋紙和左清吟給她料理殘局,也不用再擔心什麽了,洗茶具這游戲玩得那叫一個興起,經常拿了三四套去洗,這一下子就把尋紙和左清吟的腦袋生生弄大了一倍不止。碎的太多,左清吟來不及燒制,慢慢的就漏了餡,費老先生也不計較,只佯裝不知。姑息養奸的後果就是阿萱把老頭子珍藏多年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壽陽公主梅花妝系列的那套瓷器給摔了個七七八八……
那一天的老頭子沒有像阿萱所想的那樣把她關進屋子裏三天不許出門不許吃果子不許吃研墨做的糕點……他只是一個人跪在地上,把被阿萱偷偷埋到土裏的碎片一片一片取出來洗幹淨拿回了房間裏,然後一天一夜沒有走出房門……
茶具終于清洗幹淨。
在端回慕容景之所在的房間時,阿萱見到了溫歆。
她還是來了。
鬼使神差的阿萱站在跟他們相對的窗口,不進不退。那個角度正是溫歆和景之看不到的地方,她就那樣聽着,聽着……
“從北苑出來,我就在想我應該怎麽做?”慕容景之已然換了新裝,雖然他的面龐仍然瘦削,顯然已經恢複了神采。
“皇上,太子,朗王,你所擔心的不就是這些嗎?”溫歆淡淡的語氣,仿佛說的不是朝堂中可以決定天下的大事,而是自家茶餘飯後的小聚閑談。“你可記得你是誰?”
“我是……”慕容景之的眼睛裏居然閃過了遲疑和疑惑。
“景王?恪郡王?皇子?”溫歆慢慢走到景之面前,神色一如既往的請冷,只是那眼神,如同夜間最溫暖的月華。
慕容景之眼神微動,到了阿萱看不到的方向。
“想太多了,想太複雜了。你是誰!你只是你自己,慕容景之!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慕容景之!”溫歆的眸子,一瞬間閃閃發光,如最亮的辰星。
“你可知道,我、阿萱、文闌、平原安虎以及死去的雲初公主以及那些始終忠心于你的臣子們為什麽堅持追随于你?因為對我們而言,慕容景之已經不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更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皇子,那是一份執着一種堅持一個信念,像太陽一樣可以給我們希望光明。當你把這種光明伴着執着堅持的信念帶給我們大家,深深植根于我們心中時,你自己又為什麽把它給丢了呢?你就是慕容景之,當你深切知道你自己是誰并且牢牢記住它的時候,你就會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他長長的吸氣呼氣,閉上眼睛,微笑,睜開:“是啊,我忘了。我把自己給丢了。”
他輕輕把頭埋到他面前的溫歆身上,閉上了眼睛,像是沉思,又像是休息。
他太需要一個依靠了,一個可以陪着他一起風雨的人了。
不覺間,阿萱鼻子一陣酸澀。有溫歆在他身邊,就算是失去了雲初公主,他是不是也不會那麽孤獨?他選擇的那條路有太多艱險,如有溫歆相伴,他是不是就會好很多?這樣也好,這裏的世界、這個世界裏的人終是不屬于她的……
溫歆輕輕撫着把頭埋到她身上的景之,眼睛裏透出無數的凜冽和無盡的果敢,還有全部的柔和。“去吧,你曾說過,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要去努力,都要去承擔它所産生的一切後果。有些事已經發生了,無論是不是後悔,我們都不得不去承擔它的後果。現在我們該想的是怎麽去承擔。”
“承擔得了嗎?”
“當然。因為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