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節

第 31 章節

慕容予之的失望和憤怒因着阿萱的沉默不語燃得更旺,想起文闌接旨時的凄然悲怆心死成灰,滿腔怒意難以控制的洶湧澎湃,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阿萱的衣領,将她提到自己面前。

“你明明知道她已心有所屬,你明明知道以文闌的性子,這樣的生活會讓她生不如死,你明明知道……”

“對不起。”阿萱開口。

慕容予之的手一下子松了。失去了他的力量,阿萱重重的摔在地上,卻沒有任何感覺,她好像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了……

“你要幫三哥擺脫困境,無可厚非,可為什麽要犧牲文闌?這些年她過得還不夠苦嗎?”近乎瘋狂地慕容景之突然停了下來,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動也不動地看着阿萱,眼神裏深處的悲痛讓阿萱努力平複的心再度陷入痛苦:“這不是臨時起意,一開始你就想好這一步了。從朝堂論辯到征糧修渠,一步一步你都設計好了,滴水不漏。你說你不會下棋,可為什麽我們都不自覺的成了你的棋子?究竟是我們太傻還是你太狠……你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樣可怖?”

他說的沒錯,從慕容景之接任務開始,這一步阿萱就想好了。尹若風太了解她了,所以才會跟她說:“我知道你會為了幫景之而不擇手段,只是請你答應我,永遠不要傷害她!”。

她什麽都不能說。

因為關于來儀公主文闌,她不配再說什麽。

之前的布局雖然讓順恩天子對景之除了戒心,也讓他再一次恢複了親王的爵位,成為僅次于皇四子朗王殿下的景王殿下。可是,得罪了的豪強勢力和各級官吏卻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平複的。消除他們敵意的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靠當今朝堂深得百官尊崇的左相方林軒,有方相相助,百官對慕容景之就算再怨再恨再不滿也不至于太過生分。而拉攏的方式無外乎就是聯姻,方林軒膝下兩子,長子早已成婚,唯剩幼子方少華尚未成親。論及各方面條件,自幼同景之關系極好的來儀公主文闌就是最佳人選……

與景之一向親近交好的來儀公主下嫁方相幼子方少華,這件事本身就标示了方相落戶慕容景之的陣營。便是方林軒投誠,太子也好,旁人也罷,都決然做不到心無芥蒂,各有心思的聯盟,連散沙都不如。

尹哥哥,我終究還是負了你的囑托……

阿萱眼角流下一滴淚。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恐怖,只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點的變硬變得陌生變得自己都再看不清……

“文闌告訴過我,阿清還活着,他在哪裏?阿萱,你告訴我他在哪裏,現在只有他能救文闌,就算浪跡天涯也比在這紅牆綠瓦的牢籠中受煎熬要好,他在哪兒,你告訴我,你說!你說!”慕容予之攥緊她的手腕,緊緊地攥住,生疼生疼。

“是我對不起文闌,事後被譴責遭報複萬劫不複也都由阿萱一力承擔。”阿萱慘笑一聲:“殿下你有沒有想過,文闌為了一個已經改頭換面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人這樣下去就一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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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予之聞言顫了一下,扶住了身邊可以依靠的東西:“改頭換面?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你的意思是說,他還活着,他真的活着,阿清還活着……”

慕容予之的眼睛瞬間被晶瑩充滿。

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們一起逃先生的課一起被父母責罰,他們一起為親上戰場而苦練武藝騎射,他把祖傳的護心鏡贈給将要上戰場的他,他為了他和文闌聲嘶力竭的控訴……他在戰場上代表着兩個人一起奮勇殺敵,戰争結束,他四天四夜不眠不休騎死了六匹馬,結果回來後,只見到了被滅的穆家滿門,那條血河,在他的腦海裏一寸一寸緩緩流淌,從不曾逝去……

阿萱望着慕容予之,望着嘴唇顫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的予之……

“他沒有死。”許久,她說。

他眼中浮起一抹欣喜,随後慢慢的化成了憂愁,那愁緒,可載得動他心底的傷痕?

“他可好?”

只三個字,他可好。

或許對于慕容予之而言,最重要的是那個人還活着,活在這世間,還好好地跟他共同呼吸這一方的空氣。

可是她該怎麽回答呢?

活得很好嗎?不可否認,那個人确實安然的活在這世間,可在這世間有生命就是活着嗎?能安然無恙來去自由就意味着活得很好嗎?背負血海深仇卻不得報,忍受劇痛重塑了容貌壓制了仇恨改換了記憶,完完全全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存活,殘酷的鮮血和死亡的氣息将他時時地魇住。遇見她,是天意,相遇相知不能相認,這又何嘗不是他命運軌道裏某種無言卻弄人的造化?這樣的生活,較之當時死去又能好的了多少?

“文闌讓我托你把這個交還給他。”慕容予之黯然間從懷裏取出了一個玉墜,那墜子晶瑩剔透,青翠欲滴。

接過,細看,分明是一只木瓜。

投以木瓜,報以瓊瑤,永生為好。

文闌,你究竟是怎麽想的?還之木瓜,是一種放棄?還是告訴他,若還相愛,便拿着這墜子來尋你?

“她還讓你捎句話,只八個字。”慕容予之苦笑一聲,再不看她。

“江頭江尾,君心我心。”

阿萱心一顫。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文闌,你到底還是要等他的,只是,負你相思意,是他此生難償的宿命……

到底,她和他,都欠了你……

虧欠的,都是你……

“文闌說,她不怪你。”慕容予之黯然離去,只留給阿萱一個倉皇離去的蕭索背影。

阿萱緊緊咬住嘴唇,撫着那枚木瓜墜子,文闌雖不怪她,她又豈能原諒自己?

顫抖,墜子從手間滑落……

若非那條紅繩繞在她腕上,那玉石木瓜便是碎片一堆……

阿萱望着自己的手,不停顫抖的雙手。

她這雙手,再不配拿取這般純淨之物了……

幽蘭臺。

推門。很是清淨的氣息。

還是一盞燈,一個人,一顆心,滿滿的都灌注在手裏的那只鼠須筆端。

“你來了。”慕容景之并不擡頭,手中的筆在腕力的運轉下,似風中楊柳,阿萱不用看也知道那張雪白的宣紙上是怎樣的印跡。

走過去。

跟以前一樣。

那紙上,只有一個偌大的“雲”字……

她心一下子顫抖……

擱筆,審視着又一個“雲”字,慕容景之唇角漸漸浮起一絲笑容。

他的心裏還是只有雲初公主嗎?那她呢?他的關心他的照顧又是什麽呢?罷了,不想了,這一刻,她能看着他淺淺的笑容,難道還不夠嗎?阿萱,你要學會知足,學會知足才能快樂。

“聽念奴說晚上你沒吃東西,我就給你熬了碗粥,”阿萱忙打開食盒,端出那碗熬得恰到好處的粥。“還是熱的……”

慕容景之擱下筆,擡頭。“阿萱——”

“恩?”阿萱穩了穩手中的粥碗,讓碗壁避開掌心的燙傷。掌心處被燙傷的地方,雖已擦了藥,此時仍是火辣辣的,一陣一陣的疼。

慕容予之取了張紙,将那張紙平鋪在案上,才緩緩對她說道:“你以後別做這些了。交給下人就可以了。”

“哦。”阿萱心下一絲絲的失落。

對待感情,人總是有這樣的分裂性,即便事前做了多麽充分的準備,可一旦事情降臨,還是會讓你猝不及防,黯然心傷。

若可以用她換回雲初公主的性命,他心裏可會有他?

只可惜,沒有這樣的如果,雲初公主在慕容景之心裏就是那青幕上的皓月,她在最美的時候以一種絕美的姿态離開,所以她将會永遠的停留在那個最美的年華最好的青春歲月。而她自己,只能是他永遠看不到的那顆星星。

以前總喜歡說星月輝煌,可事實只能是皓月清輝印心間。一顆星,總是很難讓人記住,更不要說愛慕了。這樣的結果,這樣的路,是她自己所選,哪怕不惜代價,也要将它走完。

依蓮軒。

“你是不是很不快樂?”

慕容朗之語氣清淺,仿若就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的平平淡淡。可是這句話,分明又是直入阿萱心扉的殘忍。

理智,冷靜。

從景之被囚她下定決心要學習權謀之術開始,冷靜和理智就已經在她心裏深植,長大。她再也做不回那個任性妄為的阿萱了,那個想哭就哭想鬧就鬧想跳就跳的阿萱了。

“文闌出嫁,你心裏苦,痛就哭出來!”慕容朗之輕拍着她的背,眼中是完全不同于景之的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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