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們為什麽離婚

第九章

一路上,小梅在心裏練習了無數遍——

“警察叔叔,警察阿姨,你們好——”

不對。

“您們好。”

“我叫梅路路,今年九歲,讀二年級。”

完了,會不會被問為什麽9歲了還在讀二年級?是不是成績不好?留級了?

那就不說9歲了。

“我叫梅路路,今年在讀二年級,我們老師……”

這個事情要怎麽說?

梅路路想了一路,又一遍一遍的練習。

最後她站在派出所門口,看着裏面值班的人,鼓起了勇氣,走了進去。

值班的年輕女警察正在打瞌睡,聽到了小小的敲窗戶聲。

年輕的女警察擡起頭,就看到一個滿頭汗水穿着睡衣的小姑娘,她似乎非常緊張。

女警察問道:“你是誰家的小姑娘?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的樣子,雖說是夏日,夜晚還是很冷,她穿着短袖,胳膊露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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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何,只是一句善意的關心,小梅鼻頭一酸,眼前霧蒙蒙的。

“怎麽了?”女警察蹲了下來,這才發現小姑娘的鞋子上都是泥巴。

小梅臉一紅,縮了縮腳,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她去吃野果,一腳踩在了泥裏。

“你這是從哪兒來?你家住在哪裏?記不記得爸爸媽媽的名字?”

“我是從山茶鎮過來的。我住在山茶鎮山茶街301號,我媽媽叫李琴。”

山茶鎮?山茶鎮距離這裏十幾公裏。

“你一個人過來的嗎?”

小姑娘點了點頭:“我媽說不讓我來,我就自己晚上偷偷過來。”

女警察震驚了:“你一個人在晚上走路過來的?”

小梅嗯了一聲,說道:“一個人走着走着就過來了。”

女警察忍不住感嘆道:“你這也太厲害了。”

小梅被誇了一下,不知怎麽的,鼻子更酸了。

女警察就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淚水大滴大滴地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跟我說說,你走了這麽遠來找警察叔——阿姨,是發生了什麽?”

派出所的大廳裏,女警察聽着小姑娘說完了全過程。

二十幾年後,年輕的女警察已經變成了老練的女警官,她坐在審訊室裏,看着裏面的女人。

女人說道:“我從天黑走到了天亮,起初的時候,我很擔心警察會不會不相信我,但是天逐漸亮了,我越走越覺得一定會的,我的腦海裏全部都是他會被抓,然後其他人就會知道冤枉了我,都來給我道歉。”

李警官沉默着,沒有說話。

她已經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忘了這件事情了,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知道當年的孩子,可能真的沒有撒謊。

人的記憶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她可能就藏在某個地方,只要你去找,很快就能夠回來。

她聽着女人回憶的話,甚至還能夠回憶起那個時候的憤怒。

同事來了以後,她們開着車去了山茶鎮。

然而,在那裏他們聽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版本。

——“怎麽可能?梅路路那個女娃不老實,餘老師不是那種人。”鎮上的大人幾乎都是這樣說。

——“餘老師不會做這種事,大家都看着呢,再說了,誰會對一個9歲的女孩做那種事情?警官,不要說我說話粗俗,一個沒胸沒屁股的小屁孩,哪個有興趣?”學校裏的保安說道。

保安是第一個發現的人,他表示:“我當時去找餘老師,就看到那小學生就躺在餘老師的床上,看到我就跑了,餘老師都不在家裏。”

——“小孩子不懂事撒謊,她之前想去餘老師班上讀書,可能是餘老師沒答應,所以才故意這樣子說。”小姑娘的班主任。

那個老師班上的孩子也沒有這樣的情況。

而梅路路,她幾乎就是熊孩子的代表,經常有人看到她和弟弟打架,還欺負過男孩子,把毛毛蟲塞進人家的嘴裏,對于餘老師,大家看到的就更多了。

她罵過餘老師,拿石頭砸過餘老師家的玻璃。這就是一個非常叛逆的熊孩子。

而餘老師本人尴尬又好笑地跟她們打招呼,他穿着幹淨的白襯衫,戴着眼鏡,文質彬彬地否認了小姑娘說的一切。

“孩子是在單親家庭長大,母親又重男輕女,所以導致她的思想有些極端,可能是因為她想來我的班上,我沒有答應,所以這樣報複我。”他依舊沒有生氣。

她懵了,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就是把人抓了,萬萬沒想到這麽複雜。

旁邊的同事見她皺眉,說道:“其實我也早就發現不對勁了,你沒發現嗎?我們一起回來的時候,她臉上都是興奮,一般被那樣對待過的女孩子不是這樣的反應。”

年輕的李警官回憶了一下,的确,她似乎特別高興。

“而且她說那些事情的時候,條理分明,就好像練習了很多遍一樣,一般來報案的人,哪怕是成年人都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她這麽小,這就不太正常。”

“可是……”年輕的女警察也說不清楚,好像也是這個道理,之前接待的一個年輕女性遭遇過不幸,在警局裏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想了想,問道:“那現在怎麽辦?”

“這也是一件好事,沒有孩子被這樣對待過。”對方說道:“你跟孩子好好說說,看看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她撒謊。”

女警察到了梅路路的家裏,她的臉上沒有陰霾,氣勢凜人,正在跟一個小男孩吵架——

小男孩哭着喊着:“那是我的鞋子,你都給我穿髒了!”

“我穿都穿了,難道你還能打我嗎?你打得過我嗎?”

年輕的女警察看着小姑娘氣勢洶洶的樣子,心裏有些動搖了。

但等她把事情都說清楚了以後,小姑娘表情都變了,她像一頭小老虎,兇兇地問道:“你們為什麽都相信壞人?”

“我們不是相信壞人,我們也相信你沒說謊,只是我們這邊也沒有證據,我們還去問過其他小朋友了,他們也沒有出現這樣的現象,是不是你記錯了或者是把電視劇裏面的事情記成了現實?這些事情也是常有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個月多月了,小女孩身上也什麽證據都沒有。

她潛意識裏甚至希望她是說謊,這樣一來,就沒有那麽可怕的事情發生。

于是她說話的時候,依舊觀察着小姑娘。

小姑娘的确不像是遭遇過那樣的事情的人,她似乎沉思了一下,緊接着開口說道:“我們去找珠珠,珠珠他們肯定什麽都知道!”

“珠珠是誰?”

“珠珠是他的女兒,上一次他女兒和他見面,然後有個女人就打了他一巴掌,還說要把他的破事宣傳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當時看到的時候不懂,我現在終于懂了!”小姑娘想到這件事,又覺得有了希望。

二十幾年前,年輕的女警察看到了小姑娘滿腳底的水泡,還是不忍心,又帶着人去找餘明的前妻鳳萍和他的女兒珠珠。

二十幾年後,李警官從審訊室出來,拿到了鳳萍的住址,同樣也趕了過去。

李警官在外面敲了門,鳳萍并不在家,李警官再一次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鳳萍不在家,她在自己的女兒珠珠家裏。

珠珠已經是一個母親了,她的女兒才八歲,正在客廳裏寫作業。

珠珠和鳳萍在廚房裏做飯,兩個人聊着天。

手機響了起來,鳳萍看到來電顯示,又看到女兒看過來的目光,有些緊張地拿着手機去了陽臺。

“我對他的事情不知道。”

鳳萍說着曾經說過了無數遍的話。

她挂斷電話,回過頭,就看到已經是成年人的女兒站在落地窗戶旁,她的表情有些異樣,又努力擠出來一個笑容。

“媽,鍋開了,該包餃子了。”

鳳萍走了進去,兩個人的氣氛有些奇怪。

小小的廚房裏,只聽到開水咕嚕咕嚕的聲音。

鳳萍說道:“是你小姨打來的電話,她問我想不想去冰島旅游,要是我也想去的話,她就不抱團了,我們幾個人單獨游。”

“你小姨那個方向感,就算我要跟她一起去,我們也要報個團才行,我們幾個都是祖傳的方向。”

她說着說着,就笑了。

旁邊的女兒只包餃子,再包到第5個的時候,她突然開口說道:“是警察打來的電話吧?問我爸的事情?”

鳳萍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怎麽突然提起這個了。”

“就是聽別人說他死了。”珠珠低着頭,手上依舊機械地包着餃子。

鳳萍說道:“他死了嗎?那你想不想去他的葬禮,你小時候我不想讓你跟他見面,是因為我那個時候思想偏激,你爸爸也算是個……好人,你去看看他也行。”

她不想女兒承受半點那些黑暗。

廚房裏沉默了好一會兒。

“媽,你恨我嗎?”

鳳萍錯愕地回過頭看向自己的女兒,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怎麽可能恨你?”

“我害得你和爸爸離婚了。”

鳳萍驚了,餃子也不包了:“珠珠,你聽誰說的?”

兩個人離婚的時候,珠珠實際上才五歲多,不應該記得這些事情。

“我自己記得。”她低着頭:“那天媽媽回來了,把爸爸打了一頓。”

鳳萍:“你還記得?你為什麽從來不跟我說?”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媽媽總說爸爸是一個好人。”她一下子哭了出來,那一天,她聽到了的,她聽到媽媽和小梅媽媽說的話。

鳳萍愣住了。

此時,門鈴響了起來。

鳳萍知道,是那個警察來了,就像是多年前一樣。

鳳萍就像二十幾年前一樣,坐上了警車,來到了審訊室裏,對面坐着的依舊是當年的女警察。

一切仿佛當年的場景再現。

“你和餘明結婚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大學畢業第一年,我們是一個大學畢業,又分配到了同一個高中,因為校友的緣故,所以我們走得比較近,談了一年戀愛,覺得合适就結婚了。”

“那你們是什麽時候離婚的?”

“二十幾年前。”

“當時你女兒幾歲?”

“六歲。”

這一次,不再年輕的女警官問道:“當年孩子那麽小,你們為什麽會離婚?”

“因為他是一個畜生。”

那是遲到了二十幾年的實話。

一個小姑娘等這句話等了太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黑警察的意思,文裏的警察已經做到最好了。

——

下一章更新前的評論都有紅包。(是的,這個文,我覺得我需要有人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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