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男兒百死何足惜
孤月森冷。
西北之地,入夜枯風寒透,如刮骨損筋般磨人,白日裏的熱氣仿佛從未存在過。白玉堂單臂扶着展昭走回客店,一雙劍眉緊緊擰着,始終沒有舒展過。
“呆貓。”
展昭已有七八分醉意,正自勉力維持清醒,聽得白玉堂壓抑着怒氣的低喚,腳步踉跄了一下,咕哝道:“還沒到麽……好遠……”
白玉堂本想罵他,但見他醉成這樣,罵也罵不成,心中發狠時手上力道不由重了些。
“唔……”
展昭吃疼低低□□一聲,微微偏頭望着白玉堂——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着他,清亮雙眸裏一點水潤之色,既是疑惑也是無辜。
白玉堂看着就來氣,喝道:“讓你不要喝,讓我來,偏不聽話,如今成只醉貓兒,還要勞煩五爺照顧你,普天之下就沒有你這樣的呆貓!別人讓喝三碗就喝三碗,你以為那是白水麽!風憐目的話就那麽好聽?”
他嘴上話說得刻薄,手上動作卻輕了許多,怕展昭醉後腳步不穩,還是抽出手半環住他清瘦腰肢,一臂單扶,是與那刻薄言語全然相反的百般穩妥周全。
展昭醉後不辨許多,聽白玉堂說得兇狠,唇齒微開,似是想說什麽,卻只微微嘆息一聲,什麽也沒說。
白玉堂看得分明,偏要計較起來,橫眉立目道:“呆貓你想說什麽?別吞吞吐吐的,惹爺心煩。”
展昭醉後尤為純真,朦朦胧胧間聽此人語調既像老師又像範伯伯,被責罵倒也不在意,只嘟囔一句:“都要困死了還不讓我睡覺……明兒再罵也成啊……頭疼死了……”語調溫軟任性,真跟個半大孩子沒兩樣。
白玉堂恐展昭聲低,此刻正自湊到他面前,這下聽個明白,不由啼笑皆非。
如此這般,白玉堂被只醉貓整治得沒了脾氣。他心有不甘,便趁展昭不甚清醒屈指在他腦門兒輕輕一彈,權當是消氣了。
看着那呆貓疑惑地揉着額頭一臉委屈的模樣,白玉堂總算是舒暢了些。
“懶得與你個醉鬼計較,待明日醒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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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醉意正濃,倦倦欲眠,哪管白玉堂說了什麽,見他終于消停不再叨念自己,可算是心滿意足地打起盹來。
夜風刮骨,醉後無防,邪寒容易入體。
白玉堂不敢讓展昭在外面久待,他四下看了看,并無人煙——許是戰火将起,百姓恐懼,家家閉戶甚早。
“五爺今日就便宜你這醉貓一回罷了。”
白玉堂低嘆一聲,趁四下無人,攔腰将展昭抱起,足下一點。衣影如煙,幾個彈指便消失在街市盡頭。
翌日展昭醒來,頭疼欲裂。
“喝了。”
那人冷冷淡淡的聲音鑽入耳畔,展昭還來不及思考,已本能地聽話,伸出手接過了碗。他低頭一看,碗中碧盈盈一碗湯,鼻翼翕動聞到了一股清苦香味。
展昭捧着碗,擡頭看着白玉堂:“這是什麽?”
白玉堂抱臂挑眉,挑釁般笑道:“□□,一碗湯下去穿膛破肚,你怕是不怕?”
展昭聽這語氣,知道他心中惱意未消,便默默地喝完了這碗解酒湯。再擡起頭時,見白玉堂眼底依稀有青黛之色,似是徹夜未眠,不由怔忡了一下。
“白兄,我昨晚醉後是不是鬧你了?”
“知道就好,一晚上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讓爺好折騰,下次早晚要你還我。”白玉堂從展昭手中拿過碗,冷哼了一聲,語氣中惱怒未消,卻絕無埋怨之意。
怎麽還?
也醉倒一回,叫我也折騰一回麽……
展昭心中有些好笑,那份感激說出口又覺得太過見外,只好一本正經地說道:“白兄只管放心,日後若有機會,展昭定将這份好意奉還給你。”
這話聽着怎麽怪怪的……
“爺又不是你,我可是千杯不醉的人!”
白玉堂心中念頭一閃而逝,旋即明白了展昭的調侃之語。但他沒有似往常一樣笑起來,轉瞬又是一張冷臉。白玉堂放下碗,坐到了展昭床邊,盯着他說道:“呆貓,酒醉之事爺不跟你計較,你醉了也是只乖貓,無甚麻煩。但昨日在風憐目面前,你為何不聽爺話,今日你我計較個清楚。”
展昭一怔:“昨日?”
白玉堂不耐煩地道:“風憐目說給你的要求,忘了?”
展昭自然不會忘記,他嘆了口氣,收起玩笑的心思,只溫和地望着白玉堂說道:“白兄,你我是為探聽消息而去,風姑娘有此要求,我自當遵從她的規矩,白兄何故如此惱怒?”那時候他感覺到白玉堂心情不快,猜測是白玉堂驕傲慣了,不喜旁人如此戲弄。
但若說風憐目是有意戲弄,展昭也并不覺得。與其說是她誠心作弄,展昭倒寧願相信,她是有些幾分不沾煙火的孩子氣。
彼時感覺,反倒是似他勾起了風憐目什麽舊日記憶,一時有所觸動罷了。那樣的目光,悠然飄遠,早已不是落在他身上了。
展昭便覺得,若能成全她的回憶,便成全了吧。
這番細膩心思,白玉堂自然是無從知曉的。他劍眉微擰,胸口起伏臉色越見難看:“展昭,我那時攔你,你為何不聽話?”
展昭更加不解,滿眼無辜:“白兄,你當知道,我若是不遵從風姑娘的規矩,你我如何能探聽出延州的消息?不過是三碗酒而已,喝了也就喝了。”
縱然事後難受了些,也比探聽不到消息要好。
白玉堂寒聲道:“縱然她風憐目不肯說,爺也自有其他的法子來知道消息,何須受她擺布?她如此戲弄我們,爺看着不爽,分明當時阻攔了你,你卻不聽!”昨天展昭喝成那樣子,難受一整夜,白玉堂看着就不痛快,何況他生平最煩受人擺布。
房間氣氛一時沉默起來。
白玉堂不快,展昭能感受到幾分。早在初見時他便知道白玉堂是個驕傲霸道的人,從來只有他戲弄別人,沒有別人戲弄他的時候。
但是……
“白兄,我們需要探聽消息,若不直接問她,終歸麻煩許多。”展昭又嘆了一聲,只覺得今晨起床便要嘆倒一座山了,“我知道你心裏惱我不該聽她話,可三碗酒若能解決事情,展某覺得也算值得。”
“事情若做得不痛快,五爺寧可不做。”白玉堂收了碗,似乎耐性已經告罄,懶得再與展昭說什麽,拿了碗徑自出門了。
白玉堂性驕氣傲,做人做事但求潇灑快意,不似他顧慮重重,有時候為了得到一個想要的結果,收斂些脾氣也是無妨。
一個從來快意為先,任性恣狂。
一個卻是大事為重,不顧己心。
留下展昭在房中扶額,最後低低喟嘆一聲,心中委實不懂他到底在鬧什麽脾氣。他有些惆悵煩惱地想到,老師說得對,他二人脾氣不同,行事手段、性情俱有很大差異,日後難免會有矛盾。
只是沒想到這點小事兒,白玉堂也要發作,未免太過任性。如此一想,年少的南俠心中難免也生出幾分孩子般的氣惱。
他因自幼父母雙亡,從不曾承歡過雙親膝下,身世堪憐,範仲淹一家疼他如珠如寶。展昭從小又聰明可愛,慣與人親近,莫說是範家親人,便是入了相國寺,上到衍悔大師,下到寺中諸位師兄師侄,哪個不處處護着他、寵着他?如今交了白玉堂這樣一個好朋友,竟是比他還要任性驕縱,可真是叫展昭頭疼。
你任性?你淘氣?
啧,這位爺只會比你任性一百倍,淘氣一千倍。
在眉縣打探清楚延州情況後,兩人不再停留,快馬趕往延州。因心結未解,他們一路各自無話,當真如孩子般賭氣起來,似是在較勁。
誰先開口,誰便輸啦。
到了延州附近,果然戒備森嚴,城門緊閉,輕易不得放行。因并非官身,不允入內,白展二人仗着輕功高明,借如意索之力,趁夜翻入延州城。
幾日未曾說話,展昭終于耐不住性子,主動開了口:“白兄,如今不明情況,你作何打算?”
他想了一路,畢竟白玉堂待他赤誠,若因些許誤會就冷落彼此,豈不可惜?
這位的脾氣是不可能低頭服軟了,既舍不下這個朋友,少不得自己須多忍讓包容一些——實則兩人之間也無對錯之分,只不計較便是啦。
展昭望天,在心中如是開解自己。
他便是有幾分淘氣,也是個心腸極軟的好孩子,若叫他因這點小事一直與白玉堂賭氣,展昭也是做不來的。
白玉堂怎能猜不到他所想?也只輕哼一聲,終于沒再跟展昭擰着脾氣,他望了望守将府衙的方向,說道:“我擔心我四哥的安危,既然進城來了,先查探一番四哥的行蹤。”
“按照你們當日的約定,蔣四哥應該是要把書信交給延州的守将範雍。”展昭想了想,點頭道,“那我們先去範雍的府邸探查一番,蔣四哥無論成功與否,總該在那裏出現過。”
“走吧。”白玉堂一握春冰,率先飛身而去——依然是這樣來去如風、說走就走的脾氣……
展昭暗暗搖頭,趕步追了上去!
府衙寂靜,兵士分守四周,戒備森嚴,想來是延州局勢堪危,這範雍也是個惜命的人,唯恐西夏奸細潛入。
只是這等陣仗卻難不住白展這樣的江湖高手。
二人沖着燈火尚明之屋奔去,原來是間書房,裏間有幾人在說話,暗聽幾人言語,堂上端坐着的那人正是範雍。
展昭與白玉堂聽得仔細,幾人所說無非是延州之境,擔憂西夏十萬大軍硬闖,若破城定烽煙灼人。觀其神态,大有怯意,聽得二人暗暗皺眉。
“範大人,延州情勢危急,若不能固守,當早思後路,以保存實力。”一玄衣将領如是建議道。
範雍頗有心動之色,點頭又躊躇道:“此前命劉平等人回援,黃維德懼戰,臨陣叛逃,此事已達天聽,官家大怒。設若延州不保,老夫再退,日後回京恐難以交待。”
他不是不想走,只怕走了罪責更重——此人既惜命,又舍不得功名富貴,未免太貪心了些……
大敵當前,不思退敵之法,反而恐懼擔當,如此之人怎配鎮守邊關?
白玉堂怒不可遏,也不與展昭言語,飛身而出,破窗而入,春冰寒光閃動,那範雍細弱脖頸已橫在春冰之下,岌岌可危。
“何方賊子?竟敢行刺延州守将!”房中人驚慌大喝一聲。
白玉堂劍眉一揚,俊美眉目煞氣陡生,春冰稍壓一壓,範雍脖頸上已有一條細細紅痕。五爺瞧不上這群酒囊飯袋,只看着範雍厲聲道:“約莫半月前,曾有一人攜書信來報西夏李元昊賊心不死,意欲奪取延州,你可見過?”
範雍見他兇神惡煞,藝高膽大且一派狂傲之色,知是武林中人,不由得兩股戰戰,脫口而出:“那奸細老夫早已關押在府衙大牢了!”
不過電光石火之間,這廂動靜已經引來了大批兵士,将書房團團圍住。房中有一将領倒也冷靜,聽得門外腳步紛沓,趁白玉堂逼問範雍之際,猛地朝外奔去。只是他才打開房門,還未邁出一步,只聽耳畔寒聲呼嘯,一枚瑩白飛蝗石激射而來,擦面險過。
有頃,方覺頰邊微熱刺痛,他伸手一摸,竟是滿手血色,不禁驚叫一聲。
白玉堂嫌他們懦弱怯戰,怒氣暴漲,下手毫不容情。
房門大開,冷風刺骨,吹得他衣衫獵獵,發絲輕揚,如九天谪仙眉目動人,偏生渾身煞氣,手握春冰便如九殿閻羅,冷冰冰不通人情,談笑間取人性命于指掌。
此刻書房已被數百兵士團團圍住,水洩不通。那些兵士橫槍立戟,挺拔如松,見了房中情景,臉上神色卻是各異。
展昭暗嘆一聲,拔劍時腦中還思忖着——這位爺總是喜歡鬧出這樣大的陣仗,明明有更穩妥的方式探聽四哥的下落……
他心中轉過千般念頭,卻不可能無視白玉堂此刻的處境。展昭仗劍立于門邊,逼退那将領,不動聲色再度為白玉堂掠陣,一邊傳音入密給他。
“快問清楚四哥被關押在何處,我去救人。”
他言簡意赅地囑咐白玉堂一句,随後袍袖一揮,和風蕩過,那門重又緊緊閉住。展昭含笑望着面前數百兵士,依舊春風笑顏,和和氣氣地說道:“我這位兄弟只想問範大人幾句話,絕不會傷他性命,諸位還請勿輕舉妄動。”
此刻若殺了範雍,邊關少說也得大亂,展昭相信白玉堂再是任性妄為,也斷不會做出這種便宜西夏大軍的糊塗舉動。眼前數百将士俱是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好男兒,此時縱然立場不同,展昭也不願輕易傷他們。
蠻子犯我疆土,大宋好兒郎就是要傷也該傷在沙場,而不該傷在同族人手中。
火光四亮,府衙肅穆威嚴,人人屏息凝神,各自對峙。
不過片刻,門裏的白玉堂傳音入密只對展昭說了一句話。展昭眉目溫潤,回他一句“放心”,轉身對門外諸兵士笑道:“範大人正與我朋友閑話一二,還請諸位兄弟守在此處。夜冷風寒,諸位辛苦。”
說罷他也懶得叮囑白玉堂什麽,徑自奔赴牢房救人——他相信白玉堂不是沒有分寸的人。
衆兵士面面相觑,一時不知是否該追趕展昭而去。有個副将大着膽子問了一句:“範大人,門外賊人走了,可要追趕?”
門裏不知發生何事,只聽得一聲脆響,似乎是骨斷之音。範雍痛呼一聲,斷斷續續說道:“別管,由他去,爾等且安守門外。”
“是。”
白玉堂嫌棄地看了一眼範雍冷汗涔涔的臉,又望了望那幾個不敢輕舉妄動的将領,桃花面容竟露出半點笑意——
那呆貓關鍵時刻倒是不呆,此番爺若順利救出四哥,便不與你計較眉縣之事。
燭火搖動,融融暖意似那人眼底溫潤笑意。
白玉堂面容依舊冷煞,眼底卻不自覺有春冰将化之意。此夜展昭無一字啰嗦,與他配合默契,行事爽快,有幾分出人意料。
不過嘛……
待此事了結,想來那呆貓還會如從前般絮絮叨叨幾分。
想到初相識之際,在江寧酒坊的屋頂,這呆貓一本正經婆媽的模樣,白玉堂心情沒來由暢快幾分,方才郁結的怒火随之消散不少。他做人做事一向磊落爽快,不喜婆媽,拐彎抹角,但這不代表他是沒腦子的魯莽武夫。
白玉堂桃花眼極風流多情,只是看人時那眸光仿佛春冰冷銳,叫人不敢多生什麽绮念。範雍戰戰兢兢地望他一眼,心中就是一驚——總覺得此人不是什麽善類,那雙好看的眼睛如同山林猛虎,漆黑晶亮卻犀利冷峻得能看穿他的怨怼與報複之心……
“你是何人?今日挾持本官可有想過後果?”
範雍雖無大才,也是宦海打滾過的人,心思精明不同常人。他見白玉堂雖滿目煞氣,卻不似奸佞之人,言語舉止頗有俠氣,應當是個有情有義的。
這樣的人,情義便是他能被致命一擊的弱點。
若知道他在意為何,何愁今日不能脫身,此辱來日不可恨報?範雍心中計較起來,只盼這人是個真俠義之士,如此今日自己或有一命可逃。
白玉堂睥睨一笑:“怎麽,範大人可是要讓門外那群兒郎拿住我治罪?”他笑得輕薄譏诮,任是何人也能看出此人無所畏懼。
一旁守将倒也有幾分烈性,方才被白玉堂飛蝗石所傷,此刻還敢出言訓道:“你這江湖草莽全無頭腦!範大人乃延州之首,你敢傷他,便是大宋叛徒!如今西夏大軍壓境,你一身武藝不思報國,卻深夜潛入府衙,脅迫範大人釋放奸細,如此卑劣之舉,日後定當遭無數百姓唾棄!”
“哈哈哈,好一番正氣凜然的教訓!”白玉堂不怒反笑,一雙桃花眼染了笑意自有一種無情凜冽的潋滟之色。
他笑了一會兒,清朗眉目笑意漸斂。
那深青衣衫映着燭火,沙白圍巾遮住一點下巴,五官秀麗如墨畫,也鋒利如刀刻,俊美無俦的面容令人看來有一種深沉的睿智與犀利——狂傲霸道,更是無情命裏無雙。
白玉堂一字一頓地道:“今日爺爺心情尚可,便與爾等論上一論。誠如你所言,如今西夏蠻子犯我大宋疆土,眼看着延州危矣。你們乃延州鎮守之将,食君之祿,不思退敵之法,以身報國,卻只想着退守,保全自身,如此行徑,可稱得上是有頭腦?可稱得上是忠勇之輩?可對得起延州百姓?”
若論口舌之争,錦毛鼠白玉堂何曾怯過?
他一生占盡理字,德行無愧,鋒牙利齒,世所無雙,就沒有說不過人的道理,也絕沒有無詞還口之時。
想跟錦毛鼠論理,十個延州守将也不夠看!
那守将被他說得黝黑臉面微熱,忍不住辯駁道:“邊關戰事,你一個無腦莽夫懂得什麽?西夏李元昊狡詐如狐,屢次詐我,令我等不防備。如今延州敵衆我寡,若力拼猶如以卵擊石,非但守不住延州,還會平白連累無數将士送死,令百姓遭受戰火困厄。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保全得實力,來日或可一戰,再将蠻子驅逐出境,以雪今日之恥。”
白玉堂笑得更豔更烈,語氣也更加譏诮刻薄:“當日我四哥特意前來送信,告知李元昊狼子野心,爾等為何不聽?卻将我四哥下獄,判他作奸細!敵衆我寡便怯戰要逃?如此無恥之語也虧你說得出口,延州城牆若有你等臉皮一小半厚,也不愁西夏人能打進來了。”
那守将還要再争,白玉堂卻沒了耐性——五爺本不是好脾氣的人,只有那貓才喜歡耐着性子做事。
想到去救人的展昭,白玉堂這才真心笑了一笑,而後傲然朗聲道:“我大宋兒郎個個英勇,便是十萬大軍進犯也可拼死一搏!莫要以你這小人之心度萬千勇士之腹,好男兒何惜百死報家國!不信你大可開門問問門外将士,有哪個是怕死在延州,只肯做那被妻兒兄弟看不起的懦夫?且看看有幾人願跟你們一起當逃兵!”
這番話他用了七成功力,将聲音用內力送出,其聲朗朗,豪邁萬千,有一種悍勇之氣,令人聞之精神一振!
門外沉默片刻,忽聞得一人亦朗聲應道:“好男兒何惜百死報家國!應是此語。”
其音如深海明珠流華,溫潤之極。
又片刻後,只聞門外兒郎聲聲朗朗,群起暴喝道:“好男兒何惜百死報家國!吾輩固守延州,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決不退縮!”
那百十人聲音洪亮渾厚,不算好聽卻直沖霄漢,聽得人只覺熱血沸騰,滿心振奮!
白玉堂眉眼俱笑。
獨範雍與幾名守将冷汗涔涔,臉上青紅交錯,不知是羞是惱?
萬千勇士,一個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