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朝且與君一戰
師兄弟二人一夜趕路,趁天亮之前回到了永坪寨。
還未進寨門,展昭遙遙地望見城牆上一道熟悉的身影,身姿挺拔,衣袂飄揚。雖瞧不見面容,也能想象得到那張俊美面容上他不耐冷傲的神态。
展昭遙望着白玉堂沐浴在最後一縷清寒月光下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想要與他分享經歷——他二人自京城同赴西北邊關以來,還從未分別過如此長的時間。昨夜一場酣戰,白玉堂竟不在身側并肩,展昭心中難免覺得有幾分遺憾。
那城牆上的人也看見了他們,卻是轉身就走。
展昭一怔。
丁兆蕙困得不行,什麽也沒在意,扯着展昭的衣角嘟囔道:“師兄,咱們回營吧。”
展昭呆了片刻,伸手摸了摸懷中已經涼掉了的點心,點頭應道:“好。”
兩人進了寨子,展昭先把丁兆蕙趕去休息。少年知道有師兄在萬事不需要自己操心,站在邊上也幫不了他什麽忙,自然乖乖聽話。
展昭來不及休息,先奔向丁木梁的營帳。此刻天色還早,将軍多半在休息,現在闖進去似乎有些失禮,無奈事關重大,展昭也不願拘泥俗禮。
誰知走到丁木梁的營帳前,卻望見了心中記挂的那人。
“白兄,你怎會在這裏?”展昭眼中露出驚喜之色,快步上前問道。他知道白玉堂定是生了他的氣才招呼也不打轉身就走,雖不知道白玉堂到底氣惱什麽,也知道必然是自己不對,忍不住想跟對方要個辯解的機會。
白玉堂上上下下打量着展昭,忽然上前幾步,握住他的手腕,厲聲問道:“展昭,你身上哪裏來的血跡?”
他聲音中少見如此鮮明的怒色,展昭聽得茫然,本能地解釋起來:“昨晚與小師弟探路,無意中闖入了一個小鎮……”說着他便将事情簡略地說明。
白玉堂聽得臉色驟變,待聽到最後确定他沒有受傷,怒色略緩,只是薄唇緊抿,桃花鳳目中再無往日風流多情的輕诮之态,異常冰寒懾人。
展昭低頭望一眼白玉堂抓住自己不放的手腕。
白玉堂用的力氣很大,他暴怒之下內力流轉,其實有點痛。手腕乃習武之人非常重要的命門,平日怎會輕易為人所制?但展昭對白玉堂一向親昵信賴,此時此刻不覺得危險,反倒冷靜下來,認認真真反思自己到底是哪裏惹惱了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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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後,還是白玉堂先回過神來,放了手,淡淡說道:“我知你要見丁将軍,我已經幫你通報了,走吧。”
說罷,他自己轉身先進了營帳。
展昭也跟着進去,見丁木梁坐在帳中,眼眸清明,并不似剛睡醒之人,想必也是枕戈待旦。心中暗嘆,上前幾步,說道:“師叔,弟子有要事禀報。”
丁木梁也見了展昭身上的零星血跡,眉頭微蹙,聲音裏帶着關切的責備:“出去探查敵情,可有傷到何處?”
展昭一怔,答道:“沒有,多謝師叔關懷。”
他心中若有所悟,情不自禁回眸看了一眼白玉堂。
丁木梁這才放心,點頭道:“那就好。”雖知道這位師侄武功高強,但見他與幼子一夜未歸,回來身上帶着血跡,丁木梁難免有些擔心。
問過傷勢,再敘正事。
展昭詳詳細細地将探路一事從頭道來。他心思細膩,做事周全穩妥不似尋常少年,在丁兆蕙蹦跳玩鬧的時候,已暗中記下了沿路方向、路線、地形、土質與水源。這會兒不但将從西夏人那裏探聽來的消息告訴丁木梁,甚至還說出了那道人告訴他的隐秘路線,推斷了行路所需要的時間。
“師叔,李元昊三日後便要率軍攻打延州城。永坪寨附近的駐軍如果今夜出發,一路疾行,兩日便可抵達延州。我們需及早通知範大人,讓延州城早作準備。師叔不妨先派穩妥的人疾行往延州報信,再調遣人馬抄近路馳援延州。”
丁木梁一邊憂心戰事,一邊忍不住微微驕傲,贊道:“展昭,你實乃帥才。”
展昭內斂地笑了一下,眼眸中有一絲矜持的驕傲:“展昭愚鈍,只是家師向來對西北邊關安危十分在意,閑暇時曾指點一二,只盼此番能幫到師叔。”
丁木梁剛疑惑師兄何時如此關注邊關戰事,猛然反應過來展昭所說的“家師”應該不是自己的師兄,便問:“是範仲淹大人麽?”
展昭點頭笑道:“正是。”
這是怎樣一個人呢?
白玉堂凝視着正與丁木梁議事的展昭,心中漸漸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初相識時他欣賞對方身手敏捷,後因意見不合生出幾分氣惱,再後來因劫镖一事相會,又添了斷刀、贈刀的淵源,直到最後共赴西北邊關,同進同退,同食同宿。相識雖不久,可對彼此的親近信任,好似相處多年一般。
争執有之,親昵有之,聯手有之,鬥氣有之,到了如今,五爺竟也越活越回去,似丁兆蕙那個女娃娃似的,也開始耍起性子來了。
白玉堂看着展昭與丁木梁慢慢從邊關局勢說到範仲淹當年的舊事,有些入神……
他不禁扪心自問——
白玉堂,打展昭與丁兆蕙師兄弟二人重逢以來,你是為何連連惱怒于他?為何處處瞧丁兆蕙不順眼——那還曾是你幼年的玩伴。他與丁兆蕙出寨查探敵情,許久未歸,你明明擔心為何轉身就走?你見他歸來,明明心中歡喜,卻是為何見了他衣上有血頓生暴怒?
四哥笑他別扭,明明喜歡展昭這個朋友,何必總是損他、逗他、冷落他?
四哥還笑,老五啊,你究竟是惱他同你不親近,還是惱他同旁人太親近?你這個樣子啊,就好似奶娃娃被人搶了果子點心,所以才在心裏偷偷惱了對方,又沒臉跟他說出緣由來,故而只能繼續佯裝惱他,叫他問不出口,你便理直氣壯了。四哥說的是也不是?老五啊,以後莫再說人家小丁孩子氣了,你比他懂事不了多少啊。
而白玉堂的回答是一掌過去……
扇滅了燭臺火光。
病夫,睡你的覺吧,你近日比大哥還啰嗦幾分。
白玉堂反而嘲笑了他四哥一句,雙手枕在腦後。黑暗裏四哥的呼吸漸漸安穩綿長,終于安靜下來了,五爺的心中卻仿佛有初夏的野風放肆湧動,鼓噪得一顆心不安分。
他一生來去如風,心思磊落,清晰分明,最厭惡暧昧不清,但展昭實在是他生命中最難定義的存在。
若不是知己,為何不待他言明,自己便知道前往丁将軍營帳,為他通報?若是知己,為何明明心中有許多話如鲠在喉,卻說不出口?
此刻當聽到丁木梁問展昭那一句“可有傷到何處”時,胸腔中那陣初夏的野風又似翻湧回來,直欲将白玉堂心頭那暧昧的薄紗吹開——你究竟是惱他同你不親近,還是惱他同旁人太親近?
展昭出去探查,為何前夜不來喚他?是因為見了小師弟,有了能同路并肩的兄弟,故而不須再同五爺攜手了麽?
白玉堂的視線太過專注和強烈,展昭乃習武之人,自然感覺得到。趁師叔沉思對策時,展昭悄悄望向白玉堂,目光清澈而疑惑。那是非常幹淨的一雙眼睛,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寫在眼底——不是展昭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思,而是他在白玉堂面前從不掩飾。
那依然是充滿信賴和默契的一雙眼,知己情誼不容抹煞,原來并非展昭待他的态度變了,而是他自己的心情有了變化。
知己依然是知己,只是……僅僅是知己,還是不夠。
白玉堂猛地回神,心中大震!
這廂暗流湧動無人察覺,那邊端坐的丁木梁想好對策,便對展昭說道:“展昭,你說的有道理。這樣吧,我明日派最能幹的探子連夜向範大人禀告。你熟悉路線,待我點兵之後,你随我帶兵去馳援延州,如何?”
展昭自然無不允:“多謝師叔信任,弟子領命。”
丁木梁欣慰道:“不愧是範先生和我師兄教出來的弟子,果然有勇有謀,是個大好男兒。”他又看向白玉堂,笑道,“白少俠昨日與我一道出城練兵,老夫覺得你身手過人,夜間又一番暢談,方知白少俠心思機敏非常人能比,可堪大用。如今邊關危機,不知白少俠可否伸出援手,同展昭共赴延州城?”
展昭聽得師叔說起他二人夜間一番暢談,怔了一下,這才明白為何白玉堂能及時進來通報,沒驚動旁人——這對忘年交原來是一夜未眠。
白玉堂微微挑眉:“我與展昭自然同來同去,當日我們從延州城而來,如今再回去也無不可。西夏蠻子五爺讨厭得很,教訓一番也是應該。”
他語氣比展昭狂肆得多,丁木梁卻十分欣賞他豪俠脾氣,點頭一笑。
“二位都辛苦了,尤其是展昭。你奔波一日一夜,先去休息吧。我即刻安排,很快我們就要動身去延州了。”
“好。”
出了營帳,丁木梁自去安排。月亮已經隐沒,些微晨曦透亮,展昭的臉上終于露出倦乏神色,手腕隐隐作痛,他不由悄悄負手在後,揉了揉手腕。
白玉堂劍眉微蹙,幾步走到展昭身邊,沉默地拉過他的手腕。展昭着實累了,又極信任白玉堂,難免沒有戒備,腦子轉得慢了幾分,誤以為白玉堂還要發作火氣,不由溫聲道:“白兄,可是我不經意間惹惱了你?你莫生氣,好好同我說就是。”
他不顧被白玉堂抓住的手腕,右手從懷中摸出那包冷掉的點心,笑吟吟遞給白玉堂:“我跟小師弟去那鎮子裏逛的時候,覺得這家點心做得甚好,嘗嘗吧。”
橫豎這人心高氣傲從來都是沒錯的那個,自己既然在意他,想要維護這個朋友,脾氣上略遷就一些也無妨。
白玉堂望着眼前的點心,又緩緩擡起頭,凝視着展昭。
展昭少年稚真,又是跟随一廟的僧人長大,于情愛實在一竅不通,遲鈍得很。倘若範仲淹宦海生涯不是那麽動蕩忙碌,能将他帶在身邊好生教導人情,或是他在範仲淹老家多生活一段時間,能讓師母好生照顧,定不會完全是現在這樣的性情。
早年範仲淹因擔心展昭在老家長大,無人教導武功學識,這才忍痛将他送到廟裏去學藝。相國寺乃天下大寺,戒律森嚴,僧人們日夜修行,解三空,明四智,學的是天龍八部,求的是佛心歡喜。
君不見青絲白發如朝露,紅顏黛眉似枯骨,石榴羅裙翻酒污,苦海無邊佛前渡——萬丈紅塵有多少堪不破的情關,就有多少渡不完的苦厄。
偶爾也有誤入歧途的年輕人失魂落魄般入到寺中,雙眼含淚,困苦于風月障中,走脫不得,便須得大師開解。
那時候展昭還很小,丁兆蕙還未入師門,師傅膝下只有他一個年幼的弟子。小孩子好奇玩耍,見了滿目悲愁苦吟的少年人,扯着師傅的僧袍,天真無邪地問起一個“情”字何解。
衍悔大師便摸了摸他的頭,曾言:“小展昭啊,你日後須将半個情字,拆成一雙青眼,觀照世間百态;再将半個情字,塑作一顆慈悲心,舍了此身入了紅塵,就知道一個情字該如何解啦。”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須眉皆白,含笑凝視着自己的小徒兒——他養父範仲淹向來胸懷開闊,老和尚自然也要将這個孩子教養成光風霁月的一個坦蕩兒郎方對得起那青衫文士拳拳托付之心。
在相國寺,讀的是佛經,學的是赤心,不染塵埃;長大後,行的是正義,走的是大道,只見識過英雄豪氣,從不曾仰慕過兒女情長。
所以展昭便養成了如今的性子——既慧敏通透,又天真無邪。
情從何處說起?
提燈數遍江湖夜雨,有哪個朋友知己能讓他如此記挂牽念?
情,自心花怒放,始而生。
“你特意……給我帶的點心?”那一瞬間白玉堂的心底掠過無數朝夕相處的畫面,他的聲音低沉悅耳,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點心居然沒被丁兆蕙那小姑娘搶走?”
展昭聽了啼笑皆非:“什麽小姑娘,我小師弟只是有些淘氣而已……他想搶,不過我沒答應。”他莞爾道:“既是特意給你的,斷不會叫旁人搶了去。”
這句話白玉堂聽得真真兒的,心中一軟,松了手打開紙包,拿起一塊點心放入口中。已經涼透了的點心滋味不是那麽鮮香,但入口軟糯,确實是西北之地少見的上佳點心,令人憶起江南老家的溫軟。
“味道是不錯。”
白玉堂笑了笑,将點心細心地重又包好,收入自己懷中。随即捉住展昭的左腕,那勁瘦的皮膚上留下一圈青紫的痕跡。手腕向來不露人前,膚色白皙,如今落了一層青紫痕跡,自然分外顯眼。
白玉堂無聲地嘆息,從百寶袋中摸出消腫化瘀的藥膏,手指沾了一點,沿着展昭的手腕略施力道,不緊不慢地揉起來。
“白兄?”
展昭見他給自己揉傷,就知道這人并不惱自己,心中暗嘆“帶點心回來果然是對的”,不枉他為這點心打了一架。展昭心裏高興,眉目間便帶出一縷笑意,但又着實在意早上回來時白玉堂的怒氣,還是認真問道:“白兄今日何故惱我?”
他問得坦誠,白玉堂如何能不答?
“爺沒惱你。只是你一日一夜未歸,又帶着丁兆蕙那個不着調的小姑……呃……臭小子,早上見你回來衣衫上有血跡,不知道你二人究竟遇到了何事,爺有些擔心你罷了。一時失态了,呆貓莫怪。”
錦毛鼠說得也坦誠,此刻心情卻是複雜萬分。
他不比展昭稚真,雖年紀相差無幾,人情風月卻比展昭看得通透——畢竟五爺家中有兄嫂數人,總有那為他提點情關的女性長輩。且他性情自來不拘,不像展昭那麽端方,又生平最愛管天下閑事,因風月而引起的麻煩事也管過幾樁,算來經驗多些而已。
這只呆貓……
真是叫五爺又愛又惱,莫可奈何。可真要惱他,自己先不忍了,況且這呆貓着實會賣乖,五爺若惱他,倒顯得自己氣量太小。
他卻不想——錦毛鼠白玉堂何曾對旁人氣量大過?分明是早已将對方放在心上,視作獨一無二的親昵所在了。
晨曦漸濃,沙漠裏曦光燦亮純粹,又婉轉如薄紗,透出烈豔的風情。
白玉堂低頭一笑,修長手指在展昭手腕上輕輕摩挲,本是小農場的推拿化瘀,被晨光一照,好似也多了幾分溫柔纏綿。
“傻貓……五爺輸了。”
白玉堂的低語呢喃輕柔不聞,瞬息間就被風沙吹走。展昭來不及聽得分明,困倦感已襲來——他奔波一夜,縱然是武藝高強,也是要睡覺的。
少年無憂無愁,如今心事一去,展昭只想要一張床,好好睡一覺。
“白兄?”
白玉堂眼底一江春冰化開,多日來的陰霾散去,心情轉好,推着他往營帳裏走:“呆貓別窮擔心,爺說不惱你就是不惱你,說話算數。回去睡吧,都困成什麽樣了。”
“只是略困而已,略困……”
展昭正色強調一句,顯得心情更好,還能說笑。他們身後風沙呓語,西北荒漠原也有溫柔景色。
丁木梁做事果真雷厲風行。
待展昭休息好,他派出去的探子早已疾馳往延州城去了。
蔣平似笑非笑地說一句:“這次報信之人乃是将軍的親信,那範大人總該會相信了吧。”四爺可小氣得很,上次的仇可還記着呢。
“若再不信,五爺便再幫他長長記性,四哥莫愁。”白玉堂手指摩挲過春冰的紋路,笑得清淡從容。
你對那把刀也太愛惜了些,就是當年伯母留下的雁翎刀也沒見你這麽日日摩挲地珍愛啊……
蔣平一時想得出神,忘了回五弟的話。
丁木梁知他是江湖人,行事不拘,但也不能聽此人就在自己面前說起教訓三軍主帥一事,只能幹咳一聲。
展昭悄悄拉了拉白玉堂衣袖,轉而對丁木梁道:“師叔,咱們何時啓程?”
丁木梁自然瞧見了這小動作,并不點破,見白玉堂乖乖聽話了,就笑道:“我已分了些人手讓兆蕙帶着去那小鎮,又另外點了兩千精兵,即刻便可出發,前往延州。”
三人皆怔住。
最先問出來的人不是展昭,卻是白玉堂。少年眉頭一揚,表情有些古怪:“丁将軍,令郎不過是孩子,您可放心?”
這話聽着還算是客氣,若當是白玉堂關心丁兆蕙安危也可,不過展昭和蔣平心裏清楚,白玉堂絕不是那個意思。恐怕這位爺的意思是嫌棄丁兆蕙太過天真幼稚,不堪大任。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覺得今日這老鼠說話如此客氣含蓄,真是少見。
丁木梁不知其中暗湧,聽白玉堂如此質疑,淡淡地笑了笑:“兆蕙雖頑皮,卻是我親生子。我既然把兵士交給他,自然放心。”
他自己的孩子,自己□□過,丁兆蕙能否堪此大任,丁木梁心中有數。
展昭輕輕碰了碰白玉堂的胳膊,說道:“小師弟家學淵源,兵書戰略都是學過的,又在邊關跟随師叔待了不少時日,他聰明伶俐,沒事兒,你不用擔心。”
蔣平見展昭給白玉堂找了個臺階,趕緊推着他下去:“對對對,調兵遣将這等事兒丁将軍自然比我們更懂。将軍都放心小丁的安危,我們就別窮操心啦。”
白玉堂不置可否,只“嗯”了一聲。
商議定後,丁木梁命人拔寨離營,領着他們一路疾行,從沙漠荒原裏穿過,遇水才歇,如此加急趕路,兩日內順利抵達延州。
彼時探子早已到了,範雍得到消息,名諸寨緊急回援,又命人加固城樓,徹底警戒。
展昭三人身份尴尬,丁木梁知道此前糾葛,不好讓他們光明正大地出現。
且他還有一樁顧慮,展昭畢竟是範仲淹和他師兄的弟子,小小年紀,縱有本事,也從未真正上過戰場。戰場不比江湖,一人之勇不足以抵萬千軍馬,難免會有危險。這孩子聰敏俊秀,是兩位師傅的心頭寶,丁木梁愛惜他才幹能力,不願輕易讓他上戰場厮殺。
權當是自己一點私心吧。
丁木梁暗嘆一聲,入城之前,對展昭幾人說道:“李元昊率軍攻打延州,我永坪寨将士需奇襲夏軍。王仲寶将軍奉命抄他後路,從側後攻入夏境,以期圍魏救趙。你們與範大人有隙,範大人一向氣量狹窄,我擔心他會為難你們。戰場情勢瞬息萬變,老夫不願你們平白招惹什麽危險。”
展昭皺眉道:“師叔是讓我們走不成?”
白玉堂緊緊站在展昭身畔,眸子裏光芒深邃,唇角帶笑,只是那笑意又冷又淡。他卻對丁木梁的話無動于衷,似乎另有打算。
“展兄弟,不要急。”
蔣平心思機敏,他瞅着丁木梁的神态,覺得丁木梁不會放着這麽好的人才不用,更何況先前在永坪寨都說了讓他們幫忙了。
丁木梁一笑,搖頭道:“不,老夫的意思是讓你們跟随王将軍去攻入夏境。王将軍乃我至交好友,滿腔熱血,是個好漢,定會歡迎你們。此次攻入夏境,旨在解圍延州之困,必然偷襲、擾亂軍心為主,我想王将軍應該會很需要你們。”
展昭恍然大悟。
三人于是欣然同意,拱手與丁木梁辭別,拿着他的書信和信物,直奔王仲寶營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