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個幻境裏,溫竹影還有……
宴月亭找了一根未被燒盡的木頭, 就地挖坑,把那對夫婦掩埋了。
他做這些的時候,褚珀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仇怨, 宴月亭手裏捏着那個長命縷, 十分珍重地将它清洗幹淨,重新挂到脖子上。
幻境消散之時,褚珀多少有點回過味來。這個幻境代表的, 也許并不是他的怨恨,而是暗無天日裏的一段短暫的有光的日子, 雖然這光最後也滅了。
***
褚珀是被人晃醒的,睜眼看到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半跪在她床前,焦急道:“小姐,你終于醒啦,快點起來吧,再不快去, 小日公子就要被人搶走了!”
她的情緒還沉浸在上個幻境裏沒有走出來, 心情很是低落, 乍然聽到這一段話, 無意識地重複道:“小日公子?”
“是啊!麗春院的小日公子, 你三日前放話說要為他贖身的呀。”丫鬟邊說着, 就邊連拖帶拽地将她按到梳妝臺上,開始給她梳頭發。
褚珀迷茫地望向四周, 我是誰?我在哪?這又是什麽幻境?
好在這一回, 她終于不是附身在什麽死物上了。鏡子裏倒映出的也是她的面容。
褚珀從鏡子裏看後方給她梳頭的丫鬟, 問道:“我是誰?”
丫鬟眨眨眼睛,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是小姐呀, 小姐是昨夜酒醉還沒醒嗎?”
“我的名字,全名。”
丫鬟眼露迷茫,過了片刻,才道:“小姐是白小姐。”
感情她在這幻境裏連名字都不全。
白小姐,日公子……這個稱呼怎麽這麽熟?這不就是羅不息那小冊子裏的稱呼嗎,怎麽回事,這是幻境嗎?
褚珀一旦有些動搖,識海裏的唢吶就奏響了。她頓時精神抖擻,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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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馬車上,褚珀從丫鬟嘴裏弄清了來龍去脈。
白小姐是這白府的千金小姐,每天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可以參考各類纨绔,三日前,她去酒樓吃飯,正趕上一個說書的老頭宣傳麗春院的“拈花會”。
麗春院這名字,褚珀熟啊,有名的春樓,韋小寶他家。
老頭說得天花亂墜,嘴皮子比搞傳銷的還厲害,說麗春院新來了一位異域風情的佳人,膚白貌美身段一流,說得酒樓裏一衆男男女女心動不已。
白小姐也心動,她高價收來麗春院拈花會的名帖,當天晚上就去麗春院見識了這位異域美人,然後就一眼萬年淪陷了。
她當場放話,不準任何人動她的小美人,三日後,她提錢來贖人。老鸨要是敢讓人碰他,她定掀了麗春院的屋頂。
多麽豪橫,霸氣。
老鸨自然不敢得罪堂堂白家大小姐,好酒好菜上座,美人作陪,就把她灌趴下了。
“那……我既然如此嚣張跋扈,橫行霸道,目無法紀,怎麽才過了一夜,就有人敢來跟我搶人?”
“奴婢早上收到麗春院譴人送來的消息,情急之下也沒細問。”丫鬟也是一頭霧水,“我實在也想不出,這城裏還有誰敢與白府作對。”
褚珀摸着下巴,看來他們白家确實家大業大。
馬車很快到了麗春院的門口,今日的青樓人格外多,從她下馬車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每個人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吃瓜表情。
褚珀踏進大堂,一位風韻猶存的大娘立刻迎上來,“白大小姐,您可算來了。”
褚珀當場入戲,端起纨绔公子的做派,一甩扇子,扇了扇風,高貴冷豔地哼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跟本小姐搶人!”
丫鬟在她身旁嘀咕,“小姐,你這扇子從哪冒出來的?”
褚珀:“……”變把扇子出來,小意思。
老鸨趕緊讨好道:“大小姐,您昨夜走了之後,我就立即派人安頓好了小日公子,将他裏裏外外洗得白白淨淨,就等您來領人了啊。”
“可是今兒個一大早,便有人在砸門,點名要小日公子,奴家本來想把人轟出去的,但他給得實在太多了!”老鸨說到銀子,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暗暗吸溜了下不争氣的口水。
褚珀冷笑一聲,“呵,那人給了多少?”
“三大箱雪花銀!”
褚珀轉眸看向丫鬟。
小丫頭看懂她的意思,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姐,您給青樓公子贖身這事,斷不敢讓夫人老爺知道,只能用您的私房錢。”她從荷包裏掏出一把碎銀,“全在這了。”
褚珀:“……”就這?還想裝霸總?
老鸨滿心鑽進錢眼子裏,期望他們兩個大款趕緊打起來,沒留意她們主仆二人的小動作,強制扭出糾結的表情,“奴家答應過大小姐了,斷斷不敢失信,這不,就趕緊派人去給您通信兒了。”
褚珀投給小丫鬟一個安心的眼神,沒事兒,白大小姐膀子硬,咱們還可以搶啊,拯救失足少男,人人有責。
老鸨一邊說着,一邊把人領上樓,進了一個包廂。
“來買小日公子的顧客,正是這位。”
褚珀順着她的指引看過去,只見一名白衣若雪的男子坐在屋中,他頭上帶着一頂帷帽,白紗垂至胸前,将他擋得嚴嚴實實。
但褚珀第一眼就看出來這人是誰了。
怎麽回事?這個幻境裏,溫竹影還有戲份?
宴月亭,你腦子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說曹操,曹操到。一個人影從屏風後走出來,看到她時眼睛微微一亮,幽藍的眼瞳燦若星辰,乖乖地行禮,“白小姐。”
褚珀愣愣盯着他,一時間呆住了。
宴月亭穿着一身拖曳至地的紅衣,襯得他雪肌玉膚,唇紅齒白,長發半挽,用火紅描金的離雀羽固定,如墨青絲垂在肩頭。細細一看,他眼尾還描了妝。
他許是哭過了,眼眶有些紅,眸子也水潤潤的,低聲道:“小姐,我想跟你走。”
褚珀一邊欣賞美色,一邊忍不住在心裏再次感嘆。
宴月亭,你腦子裏到底再想些什麽?!
直到現在,褚珀都想不明白,這個幻境到底代表的什麽。
耳邊傳來一聲瓷器相撞的脆響,褚珀回過神來,終于把目光從宴月亭身上拔開,轉向另一側。
溫竹影淡然地坐在上座,身旁擺着他豪橫的三大箱雪花銀,慢條斯理地用茶杯蓋撥着茶葉,“白小姐一夜之間,可湊夠了錢?”
“稍等片刻。”褚珀抓住丫鬟,退出門去。拉着她走到角落,低聲問道,“這城裏是不是還有一個比白府更有錢更霸道的冷府,府中有個冷公子?”
丫鬟眨眨眼睛,“小姐,你糊塗了嗎?冷公子是咱們城裏有名的聖手神醫,在東城開了一家醫館,您移情別戀前,一月三十日,您三十一日都在生病,就為了去看一眼冷公子。”
她說着拍了一下手掌,“就昨日你來了麗春院,所以沒去醫館。”
褚珀:哈哈,好家夥。
她重新走進包廂,當着衆人的面,兩袖清風地一甩袖子,高聲道:“我沒錢,人是你的了。”
宴月亭不敢置地抿緊嘴唇,身子晃了晃,似乎打擊太大,站立不住,褚珀連忙伸手攬住他,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放心,他是我朋友。”
宴月亭被她氣息掃到,耳垂飛快紅了。
褚珀低下眼眸,在心裏哇了一聲。
老鸨的下巴幾乎掉到地上,不死心地走上前來,試圖游說她,“大小姐,您怎麽會沒錢呢,您再加一箱銀子,小日公子就是您的了。”
奸商,竟然想坐地起價。
褚珀大方道:“君子不奪人所愛,既然這位公子喜歡,我便讓給公子又何妨?”
“咔噠”一聲,溫竹影蓋上杯蓋,将茶杯放到桌上,冷聲道:“既然如此,就請交出身契。”他伸出手,對宴月亭道,“過來。”
宴月亭轉眸看了一眼褚珀,褚珀對他點點頭。
溫竹影把人帶出麗春院,後面跟着個跟屁蟲,而且不經他允許,便跟在宴月亭身後,擅自爬上他的馬車。
溫竹影一把将人拽下來,帷帽擋着看不清他的表情,語氣有些惱,“你做什麽?”
褚珀眨眨眼睛,捂住心口,“嗚嗚我又犯病了,心口疼,喘不過氣,我得看大夫,只有聖手神醫冷公子能治得好我……”
她趁着溫竹影分神,手腳利落地爬上馬車,擠到宴月亭身邊,沒好氣道:“你到底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宴月亭一臉無辜,不明白她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