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是我。”
男人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 音色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誰?”
蔣學妹的聲音卻帶了絲啞然,看向姜栀的眼神甚至有些驚恐, “學姐,你聽到了嗎?好像有人在說話?”
玩完兒了。
早知如此,她剛才就應該當機立斷關掉手機,才不會讓時珩聽見小蔣同志的激情發言,她要是這時候借口手機沒電關機, 時珩會怎麽想?
說不定以為她心虛了, 真的和向學長有什麽糾葛呢。
姜栀兩眼一抹黑,顫顫悠悠地挪了挪步子, 使她面前的小姑娘能夠清晰完整地看清手機屏幕。
蔣學妹又擡眸瞧了瞧姜栀,一臉懵。
“你好, 我是時珩。”
“無意中聽見你們的對話,沒忍住插話吓到你了, 我很抱歉。”
“但我還是想問一句......”
“向涵是誰?”
蔣學妹像根木樁似的站在原地, 一雙眼睛睜得滾圓, 呆若木雞。
這十幾秒,簡直是她人生中最離奇曲折的十幾秒。
經歷了從惴惴不安到震驚愕然, 從震驚愕然到懷疑人生,再從懷疑人生回到驚恐不安的的全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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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 經過這十幾秒的洗禮,蔣學妹深深感覺到,從今往後無論她經歷多麽聳人聽聞的嚴峻考驗,也一定能撐得過去!
“向涵學長......是......我們舞團老板養的一條狗......”
“這條狗很喜歡......追人, 尤其喜歡......追着姜栀學姐跑......”
“他很可愛, 所以我們都挺喜歡他......”
這下輪到姜栀外焦裏嫩了。
極緩慢地, 她将眼神移至學妹臉上,眼神中有震驚,有懵逼,還有那麽一絲絲被她盡力壓制的笑意。
這個學妹有點東西!
三人中最自若的莫過于萬裏之外的時珩。
他完全沒有掩飾,聽到學妹的搞笑言論之後很自然地笑了,很輕的哼笑。
笑聲就如同他的人一樣,叫人聽起來完全沒有一絲輕浮貶低的意味,極其短暫,轉瞬即逝,卻足以令人因感到美好而難以忘懷。
姜栀已經歷練出來了,雖然心動,面上卻能盡力忍着,不至于表現得太過花癡。
但蔣學妹不行。
她不追星,對時珩研究不多,此刻卻在一瞬間明白了為什麽這世界上會有腦殘粉存在,為什麽時珩不演戲不唱歌卻擁有數量如此恐怖的粉絲群體。
“時......”
這一瞬間,她甚至緊張得不敢直呼其名,“那個,我是姜學姐在舞團的後輩,也是N大的學生......”
畫面中的男人粲然而笑:“你好。”
緊接着:“姜栀和我說過很多次,舞團的朋友們都很照顧她。我和她的事情還未公開,我最近不在她身邊,這期間......”
學妹異常激動地打斷道:
“我懂我懂!我一定幫您看好學姐,哦不,是照顧好學姐的!”
說罷,她做了個守口如瓶的動作,非常識相地離開了。
姜栀整個人尴尬得不行,時珩卻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繼續帶她參觀農場裏的花田、犬舍。
濃墨重彩的美景好似繪就于畫布上,賞心悅目的同時,姜栀的心依舊定不下來。
憋了許久,她終于找到機會說話,聲音堅決:
“我很乖的,除了幹活之外的時間都在追星,沒力氣管別人的事兒。”
時珩看着她,由于信號原因畫面有一瞬間模糊。
他緩緩眨了下眼睛:
“我當然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那你還讓小蔣......”
“有男生纏着你,我不高興,不行嗎?”
輕描淡寫一句話,在姜栀心湖裏投下了一顆原子彈。
女孩的雙頰瞬間燥熱起來,後頸也過電般溫溫熱熱,仿佛被人按在懷裏貼耳說了句情話。
“哦......哦......”
姜栀盡可能地将手機舉遠點,同時背光而站,生怕自己通紅的臉頰讓人看了笑話。
直到挂了電話回到飯桌旁,姜栀一顆心仍坐在秋千上蕩啊蕩,唇角時不時向上揚,整個人容光煥發,媚态油然而生。她雖然坐在角落位置,動作幅度也小小的,但飯桌上對她有心的男孩不少,飯後一離席,便有人堵上來約姜栀去看電影。
不等姜栀做出反應,蔣學妹大跨一步擋在她身前,快刀斬亂麻,咻咻兩句就把人堵了回去。
回到酒店房間,周钰背對着她正在打電話,姜栀反手把房門帶上,高擡腿,輕落地,踏着芭蕾舞步,雙手平舉折于胸前,一路小踢腿,大旋轉,最後用一個優美的抛物線将自己甩到了床上。
聽見關門聲的周钰早已回頭,就這麽看着這位深度舞臺病患者發着神經從自己眼前蹦過去,莫名感覺太陽穴有點疼。
姜栀平躺在床上,嘴角挂着一絲癡傻的笑:
“媽媽,我戀愛了。”
周钰挂了電話後走到她身邊,彎腰探了探她的額頭溫度:
“你愛豆又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姜栀近日和周钰處熟了,在她面前漸漸放開真實自我——一個無敵戀愛腦傻白甜追星少女。
“好想他嗚嗚嗚。”
周钰嘆一口氣,走到旁邊沙發上坐下,低頭對着手機敲敲打打。
姜栀忽然一個魚打挺坐起來:
“對了,你剛才是和唐叔打電話嗎,他說什麽了?”
周钰擡頭:“他問了問你的行程。”
“我的行程?”姜栀雙手捧臉,“肯定是外公想我了。”
周钰不置可否,默了片刻,重又擡眸道:
“老師還說,你媽媽今天突然找老夫人說今年要過農歷生日。”
農歷生日?
姜栀記得,因為嫌算日子麻煩,老媽一直過的是新歷生日。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姜栀拿起一看,正好是姜彤的電話。
接通後沒說兩句話,姜栀驀地仰起臉,眼睛亮閃閃的,聲音更是樂開了花:
“真的?可以帶我?我要去我要去!”
周钰瞧着她,不由得擺了個“去哪兒”的口型。
姜栀朝她抛了個電眼,周钰脊梁骨一哆嗦,心中隐隐約約猜出了什麽。
待她挂斷電話,周钰瞧她那樂颠颠恨不得飛上天與太陽肩并肩的模樣,恨鐵不成鋼道:
“姜阿姨要帶你出國?”
“嘻嘻,是呀。”
“去瑞士?”
“你怎麽知道!”
周钰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臉蛋:“你嘴巴都要咧到耳後根了。”
姜栀兩手撐在床邊,兩條小細腿搭在床沿興奮地一晃一晃:
“媽媽下周要帶隊去瑞士完成一期專題采訪,加上拍攝封面照的時間,會在蘇黎世停留幾天。所以她才把生日挪到農歷那天過,這樣的話,慶祝完她的生日,我就有大約六天完整的假期,剛好可以和她一起去瑞士。”
周钰好奇道:“這一期HERSTYLE的專題采訪準備采訪誰?”
姜栀:“一個很有名的青年音樂家,名叫Eric。”
話音未落,她急忙補充道:“雖然很有名,但比起我愛豆還差了點。他倆十八歲的時候一起參加了肖邦國際鋼琴比賽,時珩第一名,他第四名。”
周钰:“是麽,那怎麽不去采訪時珩?明明時珩的粉絲群體更大,在其他國家也更有名些。”
姜栀:“時珩不喜歡接受采訪。”
周钰低頭百度了一下,随後說:“我倒覺得,HERSTYLE畢竟是時尚雜志,這個名叫Eric的時尚資源确實比時珩要好......”
“才沒有!”姜栀霎時急了,“我愛豆向來潛心做音樂,再說了,他家世那麽高貴,如果在乎什麽時尚資源,肯定一抓一大把,怎麽會比不過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Eric。”
周钰:“這個Eric家世也挺好的,他父母是......”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姜栀捂住耳朵,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好吧。”
周钰默默放下了手機。
她怕是腦子壞了才跑來和一個腦殘粉認真讨論關于她愛豆的問題。
粉圈領土,寸土必争,這是所有粉圈少女堅持的底線與最終奧義。
姜栀兀自熱血沸騰了一會,見周钰不怎麽搭理她,一腔熱血也就慢慢冷卻下來。
喝了點清茶潤潤嗓,姜栀歪坐在床頭邊,雙頰莫名冒出兩抹可疑的紅暈。
“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
小姑娘握着手機傻樂,“周钰,你說我要不要現在告訴他?”
“随你。”
周钰開了電腦,正在核對姜栀的日程表,
“或者,你幹脆不要告訴他。”
“啊?”
“等到蘇黎世了再找他,給他一個驚喜。”
周钰一邊對付電腦,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沒想到,她随口亂提的建議,姜栀聽了卻很中意,腦海裏瞬間腦補了十萬字浪漫橋段,需要捂住嘴才能堵住不斷從喉嚨口冒出的“嘿嘿”笑聲。
*****
盛夏,柏油馬路被太陽炙烤生煙,遠處池塘裏的荷花卻在驕陽裏競相開放,藍天映照在清澈的池水中,游魚從浮雲中穿出,轉眼又藏入陰涼的荷葉底下。
尋思着到了瑞士再血拼一番,姜彤和姜栀輕裝簡行,一人一個小箱包便踏上旅程。
VIP候機室內,姜彤和負責采訪的雜志社記者讨論工作,姜栀去自助區拿了一些點心回來,坐在沙發上一邊吃一邊玩手機。
微博超話攢一波積分,再水水豆瓣高樓,看到身處瑞士的姐妹們發在網上的路透圖,姜栀忍不住點開手機相冊,第一千零一遍欣賞她在和時珩視頻時偷偷截下來的私密美圖。
此刻的瑞士時間大約淩晨五點,時珩昨夜參加私人晚宴到深夜,回家後和姜栀道了聲晚安便入睡了,這也是昨天他們的唯一一次對話。
貴賓候機室的真皮沙發十分柔軟,姜栀靠在背墊上,想到接下來要前往的地方,心髒不由得怦然加速起來。
她噙着笑再次打開手機,忽然看到有個姑娘在粉絲群裏發了張截圖。
猶如冷水滴入滾油中,粉絲群瞬間炸開了鍋。
姜栀的笑容在目光觸及屏幕的那刻僵在了臉上。
姚菁菁在一分鐘前發了一組參加宴會的照片,其中最後一張親友合照中,她挽着時珩的手站在毫不起眼的角落,笑容甜蜜,盡顯依偎之态。
此時的瑞士是淩晨,而國內是午間,她挑這個時間發微博,居心可想而知。
粉絲群裏刀片滿天飛,姜栀皺眉盯着照片良久,鼻翼輕翕,随後便和群裏同僚們一齊耍起了四十米長刀,“捉拿姚賊”的口號喊得震天響。
小時時的專屬棉襖:【她以為自己是誰,真表臉!】
小時時的專屬棉襖:【大家不要太沖動,不值得,又不是真的女朋友,我們這麽激動不是正中妖精粉下懷?】
姜栀瞥見屏幕上飄出的這兩句話,驀地脊背一寒。
群裏大部分是時珩唯粉,今日能這樣衆志成城地針對姚菁菁,明日也能一口一個唾沫把她姜栀淹死。
自己身為知識夫婦擁趸,哪還有顏面面對曾經的唯粉姐妹?
姜栀咽一口唾沫,默默收起四十米長刀,熄屏保命。
“怎麽,困了?”
姜栀朝母親揚起一個慘淡的微笑:“有點。”
姜彤:“快登機了,等會上飛機再睡吧。”
航班全程十多個小時,午間起飛,落地時間傍晚七點。
說是傍晚,此刻北歐的日照卻和國內下午三四點相當,陽光雖然不炙熱,但清透明亮,天際邊還未出現一絲暮色。
姜栀坐在車裏翻看新劇臺詞本,忽然收到周钰發來的消息。
從前,導演或制作方的消息都是直接傳遞給姜栀本人,自從有了助理,姜栀雖然咖位沒什麽變化,但總感覺獲得了更多的尊重和關心,以前那種一個人橫沖直撞的茫然感也消除了不少。
周钰告訴她,她的新劇《五月的詩》正式更名為《五月》。
不難發現,劇本路線也将從原來的文藝偶像劇向大女主戲傾斜。
鵝廠給出的理由是要着眼市場導向,畢竟現在單純的偶像劇市場低迷,觀衆容易審美疲勞,但背後有沒有什麽資本運作,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