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媽?

姜栀和溫靈默默交換了震驚且懵逼的眼神。

視頻還在繼續。舞臺幕布拉上後, 後臺燈光亮起,手機屏幕不再漆黑一片。

“媽,你笑什麽?”

還是時珩的聲音, 清冽溫和的,比平常時候更多一分放松。

拍攝者沒有回答,畫面稍暗,看得出兩人輕輕擁抱了一下。

鏡頭仍然跟随着時珩,他在兩名助理的簇擁下從舞臺後臺離開, 背影輪廓森遂, 修身合體的燕尾服更襯出寬肩窄腰,相比身旁身高相似的助理, 他的腰際竟生生比人高出一截,一雙大長腿着實逆天。

“姨, 你拍啥呢,給我瞅瞅?”

時珩肩膀上驀地多出一條手臂, 林游從他身前探出頭來, 正對着鏡頭比了個剪刀手。

擺完pose, 這厮幹脆沖到鏡頭跟前,一張大臉怼上來, 結結實實擋住了後面的時珩。

“拍的怎麽樣?讓我看看嘛。”

“走開走開。”林曉往旁邊側開一步,躲過他的窺探, “沒人想看你,我拍我兒子呢。”

“您兒子都走了。外甥雖然差點,好歹也是一表人才......”

林游八爪魚似的黏上去,林曉并沒有全力躲他, 一不小心就讓他瞧見了手機正面的光景。

兩個素顏大美人兒, 身上穿着睡衣, 模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雖然看不見拍攝者的真容,但拍攝者能瞧見她們呀。姜栀故而鼓起十二分的精神進行表情管理,既不能顯得畏縮膽怯,又不能太過放肆自由,鎮定淡然的同時要表現出恭謹,溫柔賢良的同時不忘單純可愛,畢竟這可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試鏡機會,衣着散漫已成既定事實,能不能讨人喜歡就看她的臨場發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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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閨蜜的嚴陣以待所影響,溫靈急忙斂了适才那副張牙舞爪手撕渣男的神态,眉眼無比柔順,落落大方地扮演姜栀的陪襯。

瞧一眼還不夠,林游揉揉眼睛,湊近些。

“小栀栀?!”

姜栀深吸一口氣,櫻唇輕啓,巧笑倩兮:

“你好呀。”

“我去......”林游瞅一眼親姨,“這是時珩的手機吧?小栀栀,你知不知你在和誰視頻?”

姜栀再吸一口氣,聲音溫婉極了:

“阿姨好,我是姜栀。剛才太驚訝了,一直沒找到機會向您問好。”

林曉剜了林游一眼,嗓音和和氣氣的:

“你好你好,我是時珩媽媽,沒吓到你吧?”

“當然沒有!都是我的錯,不應該......”

“停停停。”林游趁林曉不注意,眼疾手快抽走了手機,“你倆在這兒私相授受,我家小時時知道嗎?作為小時時的總助,我嚴肅警告你們......”

“作為時珩他老媽,我也嚴肅警告你,這裏沒你的事,哪涼快哪待着去。”

姜栀腰杆挺直坐在床上,第一千零一遍撫平睡衣上幾乎看不見的褶皺。

後置鏡頭拍不到林曉林游姨甥倆,但是另一個已經在畫面中消失許久的人突然原路返回,重新出現在了姜栀的手機屏幕上。

要怪就怪林游那一聲驚悚的“小栀栀”太響亮,時珩原本沒注意,回到休息室發現自己放在鋼琴上的手機不見了,這才後知後覺地産生聯想。

“你們在幹什麽?”

男人站在兩米開外,短發利落地攏于額上,露出光潔額頭。他膚色白得晃眼,目光淡淡地,帶有少許疑惑地投射過來,就連林曉也忍不住住了口,做賊心虛地放開捉住林游手臂的手。

手機終于物歸原主。

時珩低頭瞧一眼屏幕,頗有些無語。

難怪母親剛才莫名其妙跑到舞臺邊拍他,還笑得那麽意味深長。

回到休息室內,時珩将視頻鏡頭調為前置模式。

“今天一整天都在排練和演出,沒怎麽動手機,不知道你打了那麽多電話。”他眼神裏含了幾分歉疚,“有什麽事嗎?”

溫靈識相地躲遠了,把整張床讓給姜栀。

“沒什麽。”

屏幕中只有他一人,周圍也安靜,姜栀漸漸放松心情,可對上他的眼睛時,又産生了另一種不同的緊張情緒。

耳邊一縷軟發墜了下來,貼着她嬌嫩如荔枝般的肌膚。

姜栀咬一下唇壁,輕聲的:“這兩天都沒怎麽和你說話......來着。”

時珩望着手機裏的姑娘,心室一縮,眼底盛滿柔情:

“是我不好。前幾天給你寄了個禮物,收到了嗎?”

姜栀微怔,這才想起她離家前往新西蘭前一天,快遞員給她發了條短信,她不記得自己買了東西,以為是老媽用她手機號往家裏寄的,所以一時犯懶沒有從快遞櫃拿出來。

懶惰真是萬惡之源!

在時珩看不到的地方,姜栀兩條細腿直挺挺往前一伸,小腳丫煩躁地在床上跺了好幾下。

房間牆角的沙發椅,溫靈身上蓋一層法蘭絨薄被,雙腿折放在椅子上,上半身斜斜靠着沙發扶手,慵懶的眼神時不時往床上瞄去。

聊得還挺忘我。

零點已過,溫靈伸了個懶腰,雙腿下地,不疾不徐地走到床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時先生。”她沒露臉,窩在被子裏聲音嗡嗡的,“大半夜的您就有時間了?前兩天怎麽不見您這麽閑呢?”

時珩面上不動聲色,內裏卻有些懊惱。

不等他接話,姜栀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當下就迫不及待為男朋友擋下了娘家人的炮火:

“是我啦,我怕打擾他都沒跟他說話。聊天記錄你也看過了,我說的每句話他都有回的。”

床頭處的薄被忽的往下拉了些,露出一雙惡狠狠的眼睛,瞪得姜栀心裏發怵。

光瞪她還不夠,溫靈伸手在被子底下狠狠擰了她一把,絲毫沒留情。

自制力超群的姜栀臉上愣是沒顯出一點疼色,只暗暗抽了口涼氣,不着痕跡給溫靈遞去一個“拜托拜托我還在和愛豆視頻請饒我一命”的眼神。

溫靈被她這個軟趴趴沒一點骨氣的眼神鼓掇得更氣,張口便道:

“騙炮渣男和我之間你只能選一個!”

不想她音量沒有控制好,此言一出,滿室皆靜,凝滞的空氣有如透明的固态凝膠,将她二人活生生定成兩座石像。

良久。

畫面中的男人輕咳一聲,嗓音不見絲毫變化,澄澈溫和依然:

“你們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拍綜藝。”

“想找我的時候別忍着,我都在。”

這句是對姜栀說的。

視頻通話結束的那一剎那,林游正好推開休息室門進來,急吼吼的:

“老板大人,外面那群記者等您等得都要掀屋頂了,您能不能......”

剩下的話化成一口濃痰,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休息室鋼琴凳旁,時珩正好站起身,側對着林游的他右手置于腦後,非常煩躁地捋了一下頭發,而後又單手生硬拽下領口的領結,随意往地上一擲,回頭看向林游時,眼神一反常态的冷冽:

“幹什麽?”

說的是德語,嗓音冷淡疏離,林游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沒事沒事。”林游識相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貓着腰關上門,“您好好休息,那群嗷嗷待哺的記者我來打發就好。”

室內重回寂靜,牆上的石英挂鐘規律走動,滴答聲異常清脆。

騙炮渣男?

時珩此生第一次表情管理失控,無語到極致竟笑了起來。

心底油然萌生出把溫靈從姜栀身邊清理掉的極大沖動。

七月,橫店影視城,夢外灘影視基地。

仿共和旅店建築門前的青磚廣場,晨間日光熨得地磚發燙,鵝廠獨播網劇《五月》開機儀式剛剛結束。

一個二十四五歲、瘦瘦高高、五官清俊輪廓分明的年輕男子坐在遮陽傘下的竹椅上,小助理在他旁邊舉着扇子扇風,而他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一個地方良久,末了,對身邊幾人吩咐道:

“這裏太曬,我們搬那邊去。”

小助理猶豫了,可經不住自家藝人的眼神施壓,還是收拾了家當搬到對面建築的屋檐底下。

眼瞧着他們在烈日下麻溜動作,周钰眉頭越鎖越緊。

“說好了一人一個屋檐,都擠到一塊豈不是要熱死?”

姜栀拉住周钰指尖,淡笑道:“他們過來,我們挪遠點就是了。”

開機不過兩三小時,這已經是梁晟第二次找姜栀不痛快了。

剛才在室內對戲的時候,就因為姜栀說錯了一個詞,梁晟臉唰的一下拉老長,劈頭便斥她不專業,場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人他教訓完了,轉頭又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對劇組來勸的工作人員和和氣氣,前輩的架子端得很足。

周钰不是易怒的人,眼下好端端的,乘涼的地方又被占,天氣燥熱難當,心中難免窩了一團火。

開機第一場戲,姜栀飾演的程五月在街市偶遇從私塾教書歸來的男主角。

程五月出身高貴,場景時間又設置在深秋,姜栀一身翡翠色左衽襖裙,外搭一件米色綢緞馬甲,衣料繁複厚重,頸上還圍有一圈當下時髦的白色假領,明明悶熱得不行,步伐還要求輕盈自在。周钰看在眼裏,默默為她捏了把汗。

相比之下,出身平凡的男主角徐生就幸運得多,除一身樸素的淺灰長袍外,別無綴飾。

出周钰所料,姜栀第一場戲過得特別快,原以為她需要多拍幾條進入狀态,沒想到一遍就過了,連導演都十分意外。

“你是不知道......”姜栀咕嚕嚕喝掉小半瓶水,“舞臺上的鎂光燈比太陽毒辣好幾倍,我在舞團的時候早就悶習慣了。”

周钰恍然大悟,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喝慢些:

“導演估計對你第一場戲沒什麽期待,一遍過了最好,多拍幾條多練幾次也不賴。”

梁晟這邊卻沒那麽順利,光在路上走着,和街坊鄰裏說幾句話,都被導演“咔”了兩次。

室外氣溫實在高,每拍一個片段就要停下來歇一會,讓大家消消暑。

化妝師為梁晟擦汗後補妝,他不顧旁人在,沉着臉就對助理吐槽起來:

“這個姜栀實在有背景,我本來以為導演會專業點,現在看來好像也不過一丘之貉。”

當着劇組工作人員的面,小助理身份低微不敢造次,只能暗暗為自家藝人抱不平。

按照咖位來說,梁晟确實比姜栀要高些。他雖然不紅,但好歹出道早,攢了些資歷,也拍過幾部不溫不火的電視劇,有自己固定的粉絲群體作為衣食父母。而他對姜栀的敵視不是憑空來的,早先他看過劇本後和電視劇出品方簽了約,對姜栀這個新人搭檔的形象也挺滿意,沒想到一個多月前橫空殺出ET娛樂這尊大佛強勢入資,其合作公司鵝廠的視頻網站又高價買斷播放權,原本這無疑是件激動人心的好事,誰曾想他一覺醒來,劇名改了,劇本也改了,偶像劇變成了大女主劇,男主角戲份删得成了個陪襯。

梁晟花了好長時間穩定下來心态,勸自己有得必有失,大女主劇更吸引流量是衆望所歸......直到網劇開拍前兩天,他和昔日一同出道如今已跻身一線的練習生兄弟杜啓明吃了頓飯,人家欲語還休地告訴他,他那部劇的女主角姜栀帶資進組,是靠潛規則上位的,背後金主不明,還囑咐他萬事小心,莫要跟她對着幹。

這酷暑烈日下頭,梁晟又森森瞟了姜栀一眼。

瞧着皮囊美貌裏頭不知道該有多髒。

梁晟心裏有了計較。拍戲時勉強好臉對付過去,其他時候他可管不了那麽多,該啥臉就啥臉,自己舒坦最重要。

開機十餘天,天氣一日熱似一日。

姜栀收到時珩航班落地的消息時,剛結束一場舞會的戲。

導演才掐斷錄制,道具組的沖上去撤景,女主角從舞池上下來,轉眼就溜沒影了。

場記場務兩個男生尋過來,只見周钰細條條一個身子,堵在廊道口猶如守城大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不好意思,她去裏頭有點事兒,馬上出來。”

負責場務的男生好意提醒:“小姐姐,這條道裏面都是空房間,洗手間在對面呢。”

周钰不動如山,禮貌答:“知道了,謝謝你。”

不一會兒,姜栀出來了,雙頰透着一抹不同于熱氣蒸騰所致的潮紅,清潤的杏眸中攢着星星光點,不經意間媚态縱橫,叫人視線一旦觸及便怎麽也移不開。

梁晟這會正站在主機位後頭聽導演講戲,思緒卻有些游離。

适才那場舞池戲,他所飾演的徐生因得罪了達官顯貴,被幾個好事的故意哄至舞廳想看他出醜,誰知女主角程五月翩翩而至,牽住他的手領着他毫不費力地跳完了一曲舞,使他輕松脫離困境,免于落人笑柄。

不得不說,舞池中的姜栀是極美的。

斑斓的鐳射燈下,有一瞬間,梁晟真以為自己就是徐生,姜栀就是他命中的貴人。

這場戲完成度極高,導演十分滿意。和梁晟說完戲後,又叫了姜栀過來提點她幾句。

兩人擦肩而過時,姜栀盈盈低頭,淺笑着讓開了一步。

梁晟輕咳一聲,步速驀地加快。

“還真別說,這招似乎挺有用。”周钰雙手抱着盛滿冰塊的不鏽鋼水壺,犀利的眼神筆直望向一處,“這幾天他竟然換了個人似的,好久沒來找茬了。”

姜栀靠牆坐着,手握滿滿一杯冰水貼在臉頰:

“總結來說就是八個字,不言不語,婊裏婊氣。”

冰涼涼的爽感從臉頰皮膚蕩開,直通肺腑,真可謂透心涼心飛揚。

姜栀性子溫婉,但不是全然的柔弱。從大學時候開始,但凡有合不來的沒事找事的,那時多半是女生,比如她曾經的閨蜜楚宜,姜栀最沒心力和她們硬碰硬,慣常是裝傻賣乖借力打力,你不把她們當回事就是最有力的打擊方式。而男生恰恰相反,使用相同的招數,男生們常常會奇跡般地自我愈合,惡意裝肚子裏自己消弭了,比女生省事得多。

周钰向來是耿直爽利的那類人,這會兒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饒有興趣地觀察起梁晟來。

姜栀端正了坐姿,給她細細講解,剖析自己的一言一行,渾然就是個傳道受業解惑的專業大師。

聽她逼逼賴賴半天,周钰像是才反應過來,斜眼向她:

“最重要的一點,因為你長得好看?”

姜栀點頭,憋住笑:“是啊。”

周钰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什麽白蓮花教學,通通都是假的,是包着蓮皮的“持靓行兇”、“靠臉殺人”。

“我要退學。”周钰将懷裏的冰桶甩給她,“你那寶貝愛豆不是回國了麽?千萬記得把你的偉大理論在他身上實踐一遍。”

說到這個,姜栀輕輕呼氣,身子又軟下來:

“他的飛機在帝都落地,有事情要忙。”

哎,好想他。

在他面前哪有什麽白蓮理論,回想每一次相處,她都是從頭到腳傻愣愣一個,一點小聰明都耍不起來。

心底是無限柔情,神态是婉轉如水,手上點贊評論發微博攢超話積分的動作卻是兇猛狠辣如狼似虎。

周钰默默退遠一步,掏出手機為自家藝人勤奮追星的名場景拍照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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