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傷重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誰唱的曲兒,如此之好?夢中歌聲隐隐綽綽,哀怨凄婉之餘還帶着些許的認命,淺唱低吟,高低起伏,直道盡情之苦樂。
沈謙緊緊閉着雙眼覺得他似乎又飛升上空了,他看到母親伏在父親的肩旁低聲啜泣,他看到妹妹在他床頭嘤嘤哭泣拭淚,賀戚駱......賀戚駱呢?他在哪裏?沈謙的心輕飄飄的,他覺得有人在撕扯他的靈魂,輕輕的,他無奈的放棄了抵抗,伸出了雙手。
“哥哥!”沈菀拉着哥哥的手,輕輕的挨了上去。
“世子爺的脈搏已經很微弱了.....!”太醫院的院首領着一衆太醫,刷刷跪倒。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的身子還有溫度,他還這麽年輕,他怎麽會死呢?!”高陽從丈夫的懷裏起身大吼,指着地上低着頭待命的太醫眼神狠厲絕望的說:“你們快救,不管是施針也好,開藥方也罷!無論如何要救活本宮的兒子!否則......”
“疏桐!”沈侯出聲打斷她,摟着她的肩膀,哀傷的低眉,道:“若謙兒只有這個福緣,也是他的命罷了,你怪罪他們有何用處呢?兒子還躺在床上呢,你去跟他說說話吧。”
“不!”高陽揮開丈夫的手,滿臉淚痕,捂着臉坐倒在椅子上,哀聲哭泣。
以往院子裏的歡聲笑語全然不見,整個屋子乃至侯府都靜寂的可怕,誰不知沈侯和高陽公主多年恩愛只留有一個嫡子,如今唯一的獨苗苗重傷不治,誰還笑得出來呢?誰還敢呢?
“謙兒!”
屋子裏的人紛紛側頭,沈侯看見來人是誰後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急忙上去詢問:“可請來了大師?”
那一聲渾厚低沉的聲音來源正是才踏入房內的賀戚駱,他的後背衣襟全部汗濕,卻顧不得回答沈侯的話,點了點頭,随後便邁着大步朝紅木拔步床走去。
“大師,可否救救我兒?”沈侯見到後面着僧袍的和尚,恭恭敬敬的問。
高陽公主擦了一把淚水,喜出望外的跑出來,扶着紅柱迫切的詢問道:“大師可有法子救回我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師慈悲心腸,會救救他的罷!”
一身半舊的僧袍,兩道似染着白霜似的的彎眉,臉上帶着極深的法令紋卻面目慈善含笑,望清大師微微向向她問話的兩人見禮,嘴角帶笑眼睛明亮清澈,道:“府上公子與貧僧投緣,今日為着他與佛門有緣也好,既是還賀施主的人情也罷,貧僧盡力一試。”
“大師快請!”兩人相視一笑,俱是側身讓路,嚴肅正經如沈侯,此刻也是笑容中依稀帶着淚水,高陽公主捂住嘴巴,滿目含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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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戚駱走進床前,沈菀拭淚退下,童顏不停更換着沈謙額上的冷帕子,雙眼不停的掉淚,邊換邊哭邊擦着眼淚。
看到是賀戚駱來了,撇着嘴帶着哭腔問:“賀少爺怎麽才來?公子都念叨你許久了.....”說完,淚眼模糊。
賀戚駱眼眶一熱,低下頭掩住了自己的表情,輕輕俯下身挨着沈謙的臉頰,悄悄的摩挲幾許,別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心裏只求他快快醒來,如今,沈謙自顧自的躺在這裏,而不知面前的人的世界卻已經快要天崩地裂。
“大師,拜托了.....”賀戚駱起身,腦子裏全是嗡嗡的聲音,只還記得說:“他對我來說事關生死.....您...”
“知道啦!”望清伸手把脈,低聲回了一句,“他與佛有緣,命不該絕!”
沈謙不知道他怎樣醒過來的,只知道童顏把那位大師誇得天下有地下無,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他只得靠在床頭微微一笑,聽着沈菀和童顏如何把那位大師吹得天花亂墜。
“若是我該醒那自然是死不了的,斷沒有你們這樣把人奉若神明的。”沈謙臉色仍然蒼白,但比起瀕臨一死的時候來說,他已經好上太多了。
沈菀不答應了,舉着藥碗道:“哥哥這條命是大師救回來的,可不準這麽忘恩負義。”
沈謙無奈,只能道:“好好好,是我錯了,你們那位大師定然是活神仙下凡,經不得我們這些凡人指摘的!”
“本就如此!他救回了我的寶貝兒子,在你娘親我這裏他就是活神仙!”
沈謙微微起身,嘴角含笑的看着母親走進,沈菀放下空空的藥碗,童顏趕忙端來了繡墩。
“娘親無事麽?可進宮去回禀了皇上?”沈謙問。
高陽捧着沈謙細滑的臉蛋兒,恨不得像他幼時一般親他一口,男女大妨,卻只得拍拍他的臉蛋兒,溫柔的道:“這就不用你擔心了,是誰做賊心虛妄圖殺人滅口?皇上自由論斷,你當務之急就是養好身體,娘可再也經不住這樣的驚吓了。”
沈謙安慰她:“我年輕力壯的自然好的快,到是您,看着瘦了些許。”
“就是!”沈菀收到哥哥的眼神,立馬挽着高陽的手,道:“母親您看着清瘦了好多,可得好好休養休養,哥哥的事兒就交給我吧,有我每日盯着他吃藥呢!”
“這樣再好不過了,你哥哥倔脾氣怕吃苦,你可得幫我好好看着他。”高陽拍拍女兒的手,眉目間盡是一片柔和。
“母親您快去躺躺吧,看着氣色也是操勞過度所致!”沈菀勸道。
沈謙點點頭表示同意,他之後昏迷的幾天,無一不是母親在旁邊衣不解帶的伺候看顧,有時候隐隐約約的醒過來,模模糊糊的,卻總是看到她在悄悄拭淚。可于公主而言,有這樣的兒子,她既于心有愧卻又深感幸福,只求好好的把兒子給盼好了,自己可以放心的收拾該收拾的人去。
“有你們倆兄妹呀,母親已經很知足了。”回想外面的風言風語,高陽由衷感嘆,生那麽多又如何呢?只要有這倆個貼心寶貝,她的人生已經完整得不能再完整了。
把母親勸回去歇息之後,沈謙漸漸的也開始有些許困意了,他失血過多身體發冷,且醒來之後嗜睡多夢,常常是聊着聊着就合上眼睡了過去。
沈菀輕輕的給他拉好被子,沈謙已然閉着眼眯過去了。看着哥哥平靜溫和卻精致的面容,沈菀坐在床頭輕輕感嘆,“大抵生得好的人都是命運多舛的罷,只願哥哥你不似那些薄命的紅顏,好好的活下去罷!”
童顏拉好睡簾,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大人,暗影他們失手了。”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在黑漆漆的屋內悄然響起。
喚作“大人”的人負手而立,轉過頭,渾身冷冷的氣息像是從暗洞裏爬出的毒蛇,華麗冰冷。
“殺了沈謙也是無用的,皇上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現在出手,呵呵,太晚啦!”他的聲音像是撕扯着破舊的牛皮一般,讓人很不舒服。
“那....我們還要斬草除根嗎?”
“現在已經是塊兒雞肋了,留之無用棄之可惜,他進了沈府我們就已經失去了先機了。”
“大人,沈府的家将絕非是我們的對手,這次失手兄弟們也很懊惱,請大人們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黑影單腿下跪。
“那你們可鬥得過賀戚駱?”一聲冷笑,他道:“對上他,我們半分把握也無。”
“是屬下的過錯!若不是那汗血寶馬橫空出現,他已經是屬下們的刀下亡魂了。”
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大人’冷笑道:“一群廢物!敗就是敗了,找什麽借口!”
黑影咬牙低頭,狠狠的捏住拳頭。
睜開眼,便觸到些許炙熱的眼光,沈謙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做什麽這樣看着我?”沈謙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棱廓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低頭掖好他的被子,賀戚駱摸着他的額頭,道:“燒已經退下去了,晚上別蹬被子,很快就會好的。”
沈謙卻不依不饒的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賀戚駱輕聲嘆息,說:“我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沈謙心裏一涼,想到那種被抽離靈魂的感覺,他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死去,面上表情未顯,心裏卻忐忑的緊。
“若是,若是我真的醒不過來就這樣.....去了,你待如何?
賀戚駱喉嚨一緊,像是活活吞下一塊冷冽的石頭一般,從舌苔一直痛到了心裏。
若是以往,沈謙必然讀不懂他的意思,可早已經歷跨越了生死,他看得清清楚楚,賀戚駱他......因為自己的話而很痛苦。
沈謙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輕輕敲了一下床頭,眼睛裏閃爍着微微的痛苦和笑意,道:“開玩笑罷了,看,我已經敲了木頭,不會是真的!”
賀戚駱欲張口說出心裏話,話到嘴邊,見着沈謙輕松的表情,卻直直轉了一個大彎兒。
“伯父伯母很擔心你,你是沈家獨子,你要為這個家好好保重自己。”
沈謙眉頭一挑,點頭應道:“自然是如此。”
賀戚駱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鴨子一般,想嘶吼卻語不成調,他只好眷戀的用眼神游走在沈謙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之間,他在窺視。他想,若是謙兒他有一點點的表示,他一定會開口的。開口說:因為愛你而害怕失去你,因為深愛你所以承受不起。而你,可有對我有那麽一點點的不一樣的喜歡?
沈謙說:“你去幫我報仇了嗎?”
賀戚駱頓了一下,搖頭,道:“他們會付出更慘痛的代價,你放心。”
沈謙說:“那你覺得我揭穿他們的陰謀,做得對嗎?有打亂你們的計劃嗎?”
賀戚駱眼睛裏的愕然一閃而過,随即歸于平靜,他說:“沒有,你做得很好。”
“哦?是麽?”沈謙頓時失去了打探他秘密的興趣,拉了拉被子,說:“我有些困了。”
賀戚駱起身,端起已經曬涼的藥碗,說:“喝了再睡吧。”
沈謙點點頭,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賀戚駱手裏的蜜餞卻沒來得及遞出去。
他想,他們之間有隔閡了.....賀戚駱從未讀懂過沈謙,他對他們之間的生疏無能為力。
沈謙睜着大大的眼睛枕着自己的手臂,月上柳梢頭,他仍未有些許睡意,白天睡得太多,他現在到是精神得很。他不過就想從讓賀戚駱誠實的向他坦白身份罷了,這有何難?若是他開口,他一定會傾盡全力襄助。沈謙垂下長而濃密的睫毛,可他并為得到想要的答案,賀戚駱對于他,終究是有所保留的罷。
沈謙沒有說賀戚駱我對你有那麽一點點的喜歡,而賀戚駱也不知道,他對沈謙那“一點點”的喜歡已經讓沈謙洞若觀火,他不忍心阻撓沈謙的青雲之路,他也舍不得沈謙卷入他那無窮無盡的算計鬥争中,他不得不将所有隐瞞下來,他的來歷他的身世,還有,他對他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