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養病之中

因是長公主家的世子被刺,皇帝雷霆之怒下撸了數名官員的職務,其中文臣武将均有,不偏不倚,既然是相互推脫,那就都一一論罪好了,這是皇帝繼位數年來對付官場老油條們的心得了。

因為天子之怒,京城內有些人已是人心惶惶,以至于年下行賄受賄的好時機都閉門謝客了。而清正廉潔如國子監祭酒姚光正大人也是如此,作為縱火案的頭號受害者和皇室醜聞的犧牲者,此次又是将公主世子牽扯進案的源頭,在沈侯府允許探望受傷世子的時候,姚大人親自登門。

“姚公子可好?”沈謙披着外衣靠坐在榻上,帶着溫和的笑意,恰似窗外的暖陽一般,如故人寒暄般問候面前稍顯拘謹的姚文選。

“在下很好,只是連累世子受傷,很是慚愧!”

姚文選比沈謙大上個兩三歲,雖也是謙謙公子溫潤如玉的模樣,但在這百聞不如一見的沈世子面前,他卻有些自慚形穢了,那些美好的字眼兒,比起眼前的人來說,他用着算是亵渎了。

微微拱手作揖,姚文選鄭重的謝過沈謙,道:“多謝世子相助,若非世子耳聰目明辨明真相,莫說是還學生們一個公道,便是死在那處也是極有可能的!”

沈謙擺手,道:“恰好碰上罷了,不值得姚公子放在心上。”微微一笑,想起了什麽似的,又說:“若非要找個恩人呢,我這裏倒有個人選可讓姚公子借鑒參考!”

沈謙風趣溫和,姚文選也不會過分拘束,順着沈謙手指的方向坐上了鋪着白雪一般好顏色的羊皮椅子,嘴角帶着笑意,眉眼溫柔,道:“哦?願聞其詳!”

沈謙道:“賀戚駱,你識得的。”

姚文選這次卻是真心實意的笑了,眼睛裏都是閃爍着的笑意,道:“早知世子說的恩人是他我就不接這個話了!”

“你們很熟?那天我也好似聽說他早前在福瑞樓碰到了你。”沈謙身子微微坐直,抿了一下嘴唇。

姚文選說:“我與賀戚駱那是早些年的交情了,早就在他口中聽說過世子您,今日總算是百聞不如一見了!”

沈謙挑眉:“既然如此,你直呼我姓名就好,世子來公子去的,我也是不太喜歡這種生疏的!”

“豈敢豈敢!”姚文選連連拒絕。

沈謙微微一笑,道:“我有字的,喚我廉之也可!”

姚文選輕輕呼了一口氣,笑道:“如此好多了......廉之?也是好名字!只可惜我家祖上有訓,男子不到二十不取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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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來一往的交談着,姚文選卸下了來時的拘謹束縛,在沈謙營造的輕松交流的氛圍下,逐漸開懷了起來,兩人最後還約好了後幾日一道切磋棋藝,論起棋來,兩人竟是相逢恨晚,大有棋逢對手之勢,奈何姚光正大人在前廳與沈文話別,請小厮來喊姚家公子一道回府。

朝內外因着連續的風波有山雨欲來之勢,老百姓卻沒有這麽大的心思,已到臘月二十九,正是年味兒十足的時候,家家戶戶都灑掃幹淨置辦了足足的年貨,街道上有些清冷,卻挨家挨戶張挂着紅彤彤的一片過節喜燈籠。

今年沈謙受了重傷,九死一生挽回了小命兒,公主和侯爺都特地安排了去金山寺上香的行程,還是沈菀站出來攔着,說還願不急這一時半刻,佛祖大概也想趁着年節歇歇氣兒呢!還是等自家哥哥傷口好的差不多了,自個兒去還願還顯得比較有誠意。如此大恩,草草拜過豈是對佛祖不敬而言語語。

“就你這丫頭規矩多!”沈文道。

“也好,謙兒還未見過望清大師呢,是得好好拜見拜見!”高陽公主同意了這一提案,沈謙沈菀齊齊松了口氣,還想過個安穩年呢,就別使勁兒折騰了。

賀戚駱帶着厚厚的年禮來拜年,擺在庭院裏衆人一瞧,稀奇的山貨,南方的絲綢,吳道子的書畫和早年幾近絕跡的孤本,竟是不一而足,大有以數量取勝之勢!

高陽公主很是滿意,摸着鮮亮的彩錦樂開了花,直說道春裳有了好料子了,又喊來府裏的繡娘說要做個什麽樣的款式。沈菀悄悄的攤開吳道子的真跡,驚訝的瞪圓了眼睛,又仔仔細細的鑒定過絕非贗品後,就叽叽咕咕和流雲商量着怎麽把它要回自己的私藏裏去。

還是沈文比較淡定,和賀戚駱攀談起來,問:“為何這時候拜年?可是要出遠門?”

沈謙将手伸到泛黃的紙業上輕輕摩擦,耳朵微紅,悄悄的動了一下。

“回世伯的話,皇上年前調中軍南下調防四川,也就這幾天就要啓程了,所以提前給府上拜個早年,還望世伯勿要見怪!”賀戚駱拱手。

沈謙手指微動,綁着紗布的傷口好像開始發炎作痛。

沈文擡手,對于賀戚駱,他一直都是比較贊賞的眼光,不然也不會讓他做沈謙的武師父了,陪讀又陪練的。況且于沈文來說,不僅欣賞他的剛毅勇猛,進退有度,更驚訝于他的是作為一個善武的軍人還有着謀士一般的頭腦,此人非池中之物,早晚飛黃騰達,沈文有時候暗自驚心。

“皇命要緊也要保重身體才是,四川乃是險峻扼要之地,你初次入蜀,必得是有萬全之策才是!”沈文道,“川人多是勇猛意氣之人,當年我游學此處,雖民風淳樸但山賊頗多,賢侄你.....”

高陽公主打斷他,笑着道:“你當戚駱那百石大弓用的是蠻力?比腦子論功夫,他都比你行!”

沈文默然,有這麽一個忙着拆臺的婆娘,他還怎麽侃侃其談,遙想當年?!

賀戚駱也忍不住嘴角微笑,道:“公主折煞晚輩了!”

高陽笑意十足,拉着賀戚駱怎麽看怎麽順眼,纖纖玉指向着那幾批顏色鮮豔的彩錦,道:“這彩錦三年才上供宮廷一次,你是如何得的?這彩錦顏色純正花紋亮麗,若是有這麽一個渠道可得,那本宮可要厚着臉皮分一杯羹!”

“母親!”沈菀輕呼,挽着高陽的手埋怨道:“人家賀大哥好不容易給你弄來幾批,你倒好,還貪心上了!”

高陽美目流轉,鳳眼一眯,在賀戚駱與沈菀見來回一掃,捂着嘴笑道:“就你維護你賀大哥,本宮可當足了壞人!罷了罷了,你們小輩頑去吧,我和你們父親還要去清點庫房呢!”

沈菀拍手一笑,拉着沈謙道:“這個好,我們去哥哥的院子裏玩華容道罷,雙陸也好呀!”

賀戚駱微微颔首,沈謙卻搖頭,“小孩子的玩意兒!”

“走啦走啦!哥哥你怪會裝老成,過年過節的松快松快罷!”說着,拉着沈謙招呼着賀戚駱就離開了。

兒女都離開了,沈文才好笑的看着高陽,道:“你又打的什麽主意?”

高陽側目,漫不經心道:“什麽主意?我有什麽主意?!”

沈文回身坐在椅子上,頗有耐心道:“昨天才點了庫房今天又去,難不成你一天點一遍?”

高陽瞪他,揮退了丫鬟們,轉身坐到了旁邊,低聲說道:“你看到賀戚駱就沒起旁的心思?”

沈文疑惑,道:“他又不是貌美如花,我能起什麽心思?”

高陽拍桌,橫眉冷目,氣憤道:“你個老不修的!做什麽鬼!”

“玩笑話罷了,就你當真!”

高陽恨道:“一看你就沒把兒女的人生大事放在心上,哎,罷了罷了,有我這樣的母親為他們操勞,你這個拱着手的父親是可以閑閑心了。”

沈文好笑道:“你莫以為我不知你的心思,不就是看着賀戚駱好,想給菀兒招婿麽!”

高陽來了興致,問到:“你也覺得他不錯?我早就觀察好了,雖說家世是單薄了一點,可好在人品貴重知根知底吶!別看現在只是個兵頭,我倒覺得他是有大造化的,咱們婉兒配了他,不吃虧!”

沈文老神在在的聽着高陽說完,微微點頭。

“你也同意了?”

“不同意。”

高陽氣歪了鼻子,伸手就擰上了沈文的胳膊,道:“逗我還逗上瘾了?!”

沈文:“正如你所說,他是有大造化的人,咱們菀兒還是眼低些罷,能過得容易些!”

高陽不服氣,雖然在長達數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她一直得出的結論是得相信丈夫的,但在這件事情上她實在是不忍放棄,想争上一争!

“你倒是好生說道說道,論長相家世人品才情,咱們的掌上明珠哪裏配不上他了?況且你沒瞧出來?賀戚駱那小子八成是對咱們閨女有些苗頭的,不然平常年禮能送上這麽多這麽重?”高陽得意的分析道,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回想賀戚駱踏沈府門檻的次數,那是有目共睹有的呀!

“沒看出來咱們兒女對他加以維護麽?我看這事兒八成可以,要是咱們女兒滿意,你可別死腦筋攔着不讓!”

沈文卻不認同,讓他來說,男人對什麽時候送什麽禮是最沒數的,些許時候重了輕了也是常事!況且沈謙與賀戚駱交好,多年來亦師亦友,年禮送得重些就是看上人家閨女了?這從何而來!說沈菀對賀戚駱維護?她性子溫順和善,除了對自家人嬌蠻些又何時見她為難過別人?

“你等着瞧吧,這個女婿本宮要定了!”高陽卻固執己見,頗是為自己的發現而感到得意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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