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魂石
“前面似乎有不尋常的能量波動。”他們又往地道深處走了一段路後，羅伊爾忽然停下了腳步。
“艾瑪也覺得很不安。”艾莉露擡手撫摸了一下已經返回，正坐在她肩上的艾瑪，風精靈看起來有些恐懼地蜷縮着身體，似乎對前方的某些事物感到害怕，“問她是什麽她卻說不出來，很奇怪。”
賽加往他們的來路看了看，神情嚴肅：“現在回去，說不定還會遇到蠍尾獅，非常不安全，我覺得我們還是繼續走比較好。”
“我也覺得，雖然波動并不弱，但是看起來沒有惡意。”羅伊爾附和道。
“既然你們都決定好了，那我們只好服從啦。”艾莉露笑着說。
她笑起來非常美麗，像森林裏盛開的星光鳶尾，仿佛能讓人感到生命的溫暖。
賽加點了點頭：“感謝你的信任。”
然後他就帶頭繼續向前走去。
漆黑的過道盡頭漸漸出現了一點微弱的亮光，并不是地面的自然光，更像是某種晶體折射出來的光芒。羅伊爾有些疑惑地拉了拉賽加，低聲說道：“我覺得那些光……像是寶石光。”
魔法師施法很多時候要借助寶石裏蘊藏的能量，羅伊爾的導師是一位實力就算在整個帝國也稱得上數一數二的大魔法師，他跟在導師身邊見過的寶石絕不在少數，但眼前這樣的光芒倒是第一次見。
賽加安撫地對他笑了笑：“沒事的。”
他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那光芒越來越亮，而且四人都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有什麽在試探我們。”艾莉露皺着眉說，“靈魂波動，怪不得艾瑪這麽害怕卻又說不出是什麽。”
“不像是活物，只是對我們靈魂的試探……”羅伊爾看了看賽加，卻發現他閉上了眼睛，皺着眉頭像是在感受着什麽。
艾莉露也發現了，她謹慎地沒有出聲，只是示意羅伊爾和羅德森不要說話。艾瑪已經不敢再呆在外面，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化為了艾莉露短弓上的一顆寶石，以避免那股力量的直接侵蝕。
銀發的騎士一直站着不動，臉上逐漸開始流下汗水，把柔順的銀色長發都浸濕了。羅伊爾不安地看着他，想要給他擦汗又怕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只能把法杖緊緊攥在手裏，似乎這樣能得到更多勇氣和力量似的。
艾莉露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短弓從背上取下來，在小範圍內巡視，避免有什麽東西偷襲。
羅德森也跟着去了，臨走前看了一眼賽加和羅伊爾，這才有些擔心地離開。
羅伊爾的不安沒能再持續多久，因為當他發覺自己出汗的手心已經弄得法杖濕漉漉的時候，賽加胸前忽然亮起了一點幽藍的光。
那點光就像在燃燒一樣有着火焰般的形狀，卻又有種吸引人靈魂的冰冷幽深——羅伊爾的視線幾乎毫無抵抗能力地立刻被它深深吸引了，目不轉睛地看着它由光芒逐漸轉變為實體——一顆幽藍色的淚滴狀寶石。
艾莉露和羅德森也被吸引了回來，精靈少女看着那顆寶石逐漸散去光芒，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是魂石……”
她忘記了自己說過不要出聲打擾，喃喃自語般說出了那寶石的名字。
騎士在他們的注視下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哐當”地跌坐在地，疲憊地又閉上了眼。
“……賽加？”羅伊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道。
“沒事……只是有點兒累。”騎士順勢倚到蹲下`身的他肩上，語氣疲憊，“讓我靠會，這裏不會有危險了……”
羅伊爾只好順着他的動作坐到地上，也顧不得蠍尾獅的黏液會弄髒自己的袍子了。
艾莉露還沉浸在驚訝之中，她忘記了收起手上的弓，只是不可思議地望着賽加抓在手裏的那顆魂石，連話也說不出來。
艾瑪重新化作了元素精靈的形态，飛到賽加和羅伊爾身邊轉了一圈，然後回到她身邊點了點頭。
“怎麽啦艾莉露？”羅德森不解地推了推她，“賽加手裏那什麽魂石，是做什麽的？”
羅伊爾也感興趣地擡起頭看她，只有賽加仍然閉着眼睛恢複精神。
“魂石，是具有靈魂力量的寶石……它具有震懾或迷惑人靈魂的能力，力量強大的魂石甚至可以控制靈魂，因此也有靈魂法師用它來作為靈魂的容器，用以煉制靈魂……”
精靈少女看向魂石的目光算不上善意，她總算恢複了冷靜，勉強勾了勾嘴角：“沒關系，這顆魂石已經被賽加先生用靈魂的力量征服了，它不會再有對我們不利的影響。”
羅伊爾聞言看了看閉着眼的銀發騎士，後者顯然一直在聽他們說話，聞言點了點頭表示确實是這樣。
“一旦征服了一顆魂石，這顆魂石便會認征服者為主，為征服者所用。賽加先生……得到了一件威力非常大的武器呢。”艾莉露繼續說道。
事實上她并不覺得得到魂石是一件完全有益的事，但賽加既然能夠在第一次遭遇魂石的精神攻擊時就将其征服，想來也不是那麽容易被反噬靈魂的人。
她站在夥伴的立場上認真地替賽加思考了這件事，最後還是決定不阻撓賽加将魂石帶走。
羅德森還是不太明白魂石是個多麽可怕的東西，只是聽艾莉露說威力非常大就開心起來。
“太好了，再碰到那只蠍尾獅我們也不用怕了！”
“那只蠍尾獅只怕也是在這裏守護那顆魂石的，有沒有自己的靈魂都很難說。”艾莉露思考了一下前因後果，得出了這個結論，“好了，既然沒有危險了，那我們就在這裏暫時休息一下再前進。”
賽加狀況不太好的時候，她俨然暫時成為了團隊領袖般的存在。羅伊爾是沒有什麽大局觀念的，四人小隊裏也只有她足夠冷靜嚴謹，這樣做再好不過。
賽加的精神力損耗得很厲害，一直到晚上才有些好轉，能夠說說先前發生的事情的經過。
“魂石是有幾近獨立的意識的，只要有足夠的能量，它甚至能夠思考。”
賽加握着那顆幽藍的石頭，看它在自己手裏光華流轉，虛弱地笑了笑：“這一顆就是這樣，它吸收了周圍的靈魂，擁有自主意識，所以一照面就選上了我——大概是因為我們四個裏面我的靈魂最強大的緣故吧。”
“它想吞噬你的靈魂？”羅伊爾皺着眉問。
“是的，只不過它太急于求成了，反而疏于防範，被我壓過了它的力量。”
“只能說……你的靈魂比它積攢的力量更強大……”艾莉露說。
賽加點點頭：“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應該就是這樣。”
“那這顆魂石已經完全臣服于你了？”羅德森插嘴道。
銀發騎士再次點頭，然後把那顆只比指甲蓋稍大的魂石放到了羅伊爾手裏。
“……怎麽了？”羅伊爾只覺得手心傳來一陣冰涼，就像魂石反抗了一下，然後又恢複了正常的溫度。
它确實是有意識的，它并不太願意呆在羅伊爾手裏。
賽加淡淡地看了魂石一眼，然後對羅伊爾露出一個笑容。
“我想把它送給你，羅伊。”
“開什麽玩笑，這可是你……”羅伊爾被那一聲“羅伊”叫得有點臉紅，但沒忘記魂石是怎麽來的，下意識就要拒絕。
“我就是想送給你，才這麽努力把它征服的。”
銀發騎士笑着看他，臉上還有掩飾不了的虛弱的蒼白，卻顯得格外英俊。他用手包裹住羅伊爾拿着魂石的那只手，低聲道：“我希望它可以保護你。”
艾莉露看了羅德森一眼，後者識相地站起身和她一起悄無聲息地走遠了。
羅伊爾掙紮了一下，卻發現騎士的手握得非常緊。雖然賽加精神力損耗很大，而且舊傷也沒有完全恢複，但他的力氣還是比法師要大一些，用力的時候羅伊爾很難掙脫他。
“先聽我說。”騎士笑了笑，主動放開了他的手，又把他的手攤開讓他看那顆魂石，“這顆石頭很有用，不是對我，而是對你。”
“我根本駕馭不了它！”羅伊爾氣沖沖地瞪他，“不在我能力之內，也不是我自己得到的，你讓我用它？”
“很多東西都不是我們自己得到的，而是親人、前人的傳承甚至施舍……種植糧食的技術難道是我們這一代人自己研究出來的嗎？魔法、劍術這些東西呢？我們不可能完全依靠自己，有時候我們也需要別人的幫助。”
羅伊爾直覺對方在繞他，但是一下子也找不到話來反駁他，只能怔怔地任他說下去。
“而且這是我自願送給你的，作為禮物，也作為一名騎士宣誓守護的證物……”賽加笑着扭頭看他，“現在站不起來，行不了禮，我想你應該也不介意——”
即使是在只有照明術的微弱亮光的漆黑地道裏，騎士的眼底也如同盛滿了星光。他緩慢地擡起手做了一個騎士禮的手部動作，虛弱但堅定地說道：“聖殿騎士賽加·西洛，以騎士的榮光向光明神起誓，永遠守護羅伊爾·法倫納德，以己身為其盾，直到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羅伊爾驚呆了，他根本沒有想到賽加會忽然來這麽一出。
這個宣誓等同于将賽加的生命和他牢牢綁在了一起，除非賽加背棄光明神，否則他只能死在羅伊爾之前。
那顆魂石在這個時候忽然散發出幽藍色的光，從賽加攤開的手心上浮了起來，旋轉了幾圈後飛向了羅伊爾。
“……它承認了這個換主儀式。”賽加松了口氣，“之前的效忠宣誓成立了。”
銀發騎士仿佛從這個成功的儀式上得到了力量，他慢慢站起身來，向仍然坐在地上的年輕法師行了一個單膝跪地的效忠之禮。
“……賽加，你這是什麽意思？”
羅伊爾卻沒有接受他這個騎士禮的打算，他坐得太久腿腳有些發麻，只能用法杖撐着地站起來。魂石被他抓在手裏，不再有冰冷的侵略感，反而向他輸送起力量來。但羅伊爾暫時沒有空閑去管這個，他瞪着跪在地上，低下頭行禮的騎士，等待對方的回答。
騎士很快回答了他：“我希望能夠保護你，以守護騎士的身份。”
“為什麽？我們……認識的時間并不長……”羅伊爾覺得難以理解，他将賽加當作夥伴，但對方卻希望單方面地保護他，“而且我并不需要這樣的保護，我們一起從魔法山脊逃出來，一路上并肩作戰……我将你當作夥伴，而不是一個只能死在我前頭的盾牌。”
他在帝都長大，見過許多宣誓效忠的守護騎士，甚至他的父親法倫納德公爵就有一位守護騎士——那位騎士曾經在戰争中為了保護他的父親永遠失去一只眼睛，并将此視為榮光。
他并不贊同這種盲目的、單方面的保護，但賽加就這樣向他宣了誓，要以同樣的方式保護他。
“羅伊，”賽加擡起頭看他一眼，想了想還是自己站了起來，拉住他握着魂石的那只手，低聲道，“這不是什麽愚蠢的單方面效忠，我并不打算把我自己當作一個盾牌……事實上，我只是想找一個理由一直待在你身邊。”
“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一個人……母親死後我選擇進入聖殿騎士團，就是為了能有能力保護身後的夥伴。”
羅伊爾覺得被他握住的手有些發燙，下意識地掙了一下，但毫無懸念地再次失敗了，只能讓他握着聽他說話。
“其實我們從魔法山脊一起逃出來，也未必不是好事。”騎士笑了笑，“至少我第一次有了能夠保護的、想要保護的對象。”
艾莉露确定沒有動靜了才帶着羅德森回來，她以為看到的會是争吵後的狼藉，沒想到賽加已經睡着了，居然還是靠在羅伊爾的肩上。
她忍不住仔細端詳了羅伊爾的表情，發現對方有些臉紅，魂石被挂在一根繩子上，正安靜地懸在他的胸前，散發着幽幽的藍光。
……看來是她多心了，這兩個人感情好得很……
他們等賽加恢複精神了才再次上路，地道裏少了魂石的力量，其他元素的氣息一下子變得非常明顯。
連賽加這個半調子施法者都感覺到了前面有空間屬性的東西存在，他們加快速度往前走，發現那是一片寶石礦。
地道的盡頭不是出口，而是一處密閉的寶石礦，怪不得他們一點自然光都看不到，原來根本沒有出口。
幾人不由得有些喪氣，結果走了半天還是要回頭，除了魂石也沒有什麽收獲，幾乎等同于浪費時間。
“……也不算，一個寶石礦呢，夠我們回去後花好久了……”羅德森掰着手指算這麽大範圍的寶石礦産能換多少金幣，卻被艾莉露無情打斷：“要看是什麽寶石，如果是梭石，就算有一整個平原那麽多也不夠你吃多少頓飯。”
梭石是空間系寶石中最低級的一種，蘊含的能量少得可憐，基本上只用作空間系魔獸的飼料，一個銀幣就能買上幾大桶。
“也不至于，感覺應該是高階寶石，蘊含的魔力很濃郁純淨，怪不得蠍尾獅會喜歡這裏，這個礦裏的寶石對它的提升非常有益。”羅伊爾用水晶球施法檢測了一下，得出了這個結論。
然後他使喚賽加去撿顆礦石回來砸。确定一下是什麽，也方便他們決定以後要不要回來取。
于是騎士去撿了一顆巴掌大的礦石回來，和羅德森研究了一下，最後用一把匕首撬開了外殼。
外殼被剝去，露出裏面的寶石以後，所有人都呆住了。
“……羅德森，這大概夠你吃幾輩子的飯了……”艾莉露拿起那顆寶石，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眼，然後遞給賽加，“居然是裂紋晶石，如果這一片都是裂紋晶石礦的話，那真是一個可怕的儲量。”
賽加确認了一下，确實是裂紋晶石。他母親的筆記裏有關于這種寶石的記錄，它是空間屬性的寶石中蘊含的魔力最強大的一種，一般用來驅動大型傳送陣或者其他空間魔法陣。最重要的是，目前大路上這種寶石的産量非常稀少，幾千金幣也不一定能買到一塊和他手上這塊一樣大的裂紋晶石。
他又把寶石遞給羅伊爾：“收好吧，我們先出去，到了荊棘城取了東西再折返也不遲。”
後者點點頭把寶石收到了空間戒指裏，同時在心裏感慨了一下他們這也不知道是好運還是倒黴。對于普通的冒險者來說，找到一個裂紋晶石礦足夠他們下半輩子活得非常好，但對于他們來說，浪費了這麽多時間卻只換回一個目前沒有急用的寶石礦，事實上這并不劃算。
他們從地道裏原路折返，然後在洞口發現了仍然守在原地的蠍尾獅。眼睛瞎了的它的攻擊性仍然非常強，但經過了兩天的漫無目的的攻擊，它也已經奄奄一息。幾人合力擊殺了它，然後掩蓋好地道口，按照原本定下的路線往荊棘城的方向趕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