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明珩雖說依然沒有擺脫林瓊的監視, 但賀澤玺的到來,至少讓他擺脫了籠中鳥的無助局面,得知了許多驚人的消息。
賀澤玺這次是假扮拓跋泓進宮來的, 而拓跋泓此次入宮也是帶着目的的,并不單純是為了明珩。這倒是讓明珩松了口氣,至少是不用和賀澤玺頻繁假裝恩愛了。
賀澤玺在入住重華宮的第二天,乾元帝還親自看望過二人, 對賀澤玺好一番噓寒問暖,全程和顏悅色,似乎已經從喪子之痛中走了出來。
明珩并沒有過分參與兩人的談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賀澤玺的身邊一邊聽二人交談, 一邊偷偷觀察乾元帝的神色。
自從得知二皇子被害的真相後, 他對于乾元帝總是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對待他。不過幸好他們父子倆原本就不怎麽親睦, 乾元帝似乎也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乾元帝在重華宮待了一個時辰才起身離去。明珩和賀澤玺送他出了重華宮。
乾元帝臨走前拍了拍明珩的肩膀,囑咐他:“掖揉王難得來安陵,這些日子你就帶着他在京都好好轉一轉吧。哦, 對了,既然掖揉王到了,那朕就将禦林軍撤了,以掖揉王的身手, 恐怕朕的這些禦林軍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朕相信他能保護好你。”
明珩呆立在原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乾元帝和禦林軍都已經沒了身影。
明珩有些糊塗,撓了撓頭困惑地問賀澤玺:“父皇怎麽突然就把人撤走了?”
賀澤玺也沒太弄明白乾元帝的意圖,卻并沒有就此放松警惕, 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不過, 明珩此時顯然無暇思考這些, 他被禁足在重華宮一個多月了,也意味着他和拓跋泓也整整一個多月沒有見面,如今相思成災,加之拓跋泓的雙生子的狀況,讓他的擔心早已到達了頂點,一刻都忍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拓跋泓。
明珩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拓跋泓了,心潮都澎湃了起來,猛地轉身疾步走回重華宮,邊走邊高喊:“小扇子!備車!我要出宮!”
小扇子接了命令就手腳麻利地去備馬車了,顯然快憋瘋的不只是明珩。
幸好在衆人都沉浸在終于解禁的激動中時,賀澤玺還依然保存着理智。他一把拉住明珩的手,小聲問:“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見他。”明珩堅定道,“我要去景和園見他!”
賀澤玺皺着眉,一副不認同的表情,壓着聲音提醒道:“守在重華宮的禦林軍撤走了不代表暗處的人也都撤了,現在不适合去景和園。”
明珩被賀澤玺一番提醒,也總算冷靜了下來,臉上的喜悅之色也被嚴肅取而代之。
賀澤玺說得不錯,重華宮四周的禦林軍雖然是撤走了,但保不準還有人在暗處監視他們,或許就等着他們露出馬腳。
明珩閉了閉眼,定下心神。他并不知道父皇是不是發現了拓跋泓身世的秘密,但他肯定是掌握了一些信息,或許把禦林軍撤走也是他欲擒故縱的手段。這種時候他确實不能去景和園。拓跋泓如今身子特殊,他不能讓他承受哪怕一丁點的風險。可是——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拓跋泓,既想念他也擔心他。
就在他急得在院子團團轉的時候,出去備馬車小扇子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臉蛋圓滾滾的小太監。
小太監走到院子跪下給他行禮:“見過惠王殿下,掖揉王。”
明珩歪着腦袋打量小太監,突然啊了一聲,指着他道:“你是皇叔身邊的小太監!”
“是的,殿下慧眼。奴才是肅王殿下府上的小海子。”名叫小海子的小太監道,“肅王殿下得知掖揉王來了京都,已在府上備下了美酒,想與殿下和掖揉王一敘。”
明珩與賀澤玺對視了一眼,嘴角緩緩挑了起來。
皇叔來得倒是及時。
明珩淡淡一笑,道:“既然是皇叔相邀,侄兒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煩請公公回去禀報,明珩和掖揉王稍後就過去。”
小海子領了命就回離開了。
小孩子走後不久,明珩就帶着賀澤玺和莫珈出宮去肅王府赴宴了。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肅王為何這麽巧禦林軍前腳剛發走後腳就邀他們到府上一敘,但明珩出于對皇叔的信任,相信他不會對他們不利。
馬車晃晃悠悠行駛到宮門口被門口的禁衛軍攔了下來檢查。明珩這一次是去肅王府赴宴,自然不用藏藏掩掩的,直接大模大樣地露了面。禁衛軍見到他和拓跋泓也沒有為難他們,爽快地放行了。
馬車繼續噠噠前行。馬車裏的賀澤玺突然掀開左手邊的窗簾往外看了一眼。這麽巧的,在他們的馬車出宮的同時,旁邊一輛馬車正往宮裏去。兩輛馬車擦肩而過,此時正好一縷清風拂過,吹起了對面馬車上厚重的窗簾一角。
賀澤玺下意識往裏看了一眼,只見馬車裏坐着個穿着黑色袍子的人,頭上罩着兜帽,整個人掩藏在黑色之下,看不清模樣。顯然是刻意為之。
賀澤玺望着馬車對面的神秘人,眉頭突然微微皺了起來——似乎有些熟悉……
就在這時,那輛馬車突然颠簸了一下,那人的兜帽往後滑落了一些,露出一绺頭發——竟然是紅色的,微微彎曲,如同一簇在燃燒的火焰。
賀澤玺身形猛然一怔,雙目中瞬間醞釀起駭然的怒意,正欲看得更清楚一些,車窗簾子卻已經落了下來,而馬車也晃晃悠悠往前行駛,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中。
明珩本來正閉目養神,忽然感覺身邊的人情緒似乎出現了波動,扭頭一看,就見賀澤玺正死死盯着車窗外,神情陰沉得有些可怕。
明珩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問:“澤玺,怎麽了?”
賀澤玺閉上眼睛深呼吸,平複下心情,搖了搖頭淡聲道:“沒事。”
明珩覺得他此時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但是賀澤玺不是拓跋泓,他也不好窮追不舍地問,只好裝做什麽都不知道,轉移開了視線。
肅王在京都也有府邸,就在皇宮附近,是先皇在位時賞賜給他的,坐擁京都最好的地段,王府也建的極其恢弘磅礴,足可見先皇對于這位幺子的憐愛。
乾元帝登基後,為表孝心并沒有動肅王府,甚至還讓人重新修繕了一番,本想将弟弟接回京都住。不過肅王拒絕了乾元帝的好意,繼續待在東乾悠悠哉哉做他的閑散王爺。京都的這座王府一年也住不了三回,因此冷冰冰的沒什麽生氣。
明珩帶着拓跋泓下了馬車,沒想到肅王親自出來迎接他們。明珩多日未見皇叔,心情有些激動,高興地喊了一聲:“皇叔!”
肅王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可算是來了,等你們半天了,進去吧。”邊說邊對賀澤玺招了招手。
賀澤玺走上來也叫了聲皇叔。肅王笑容愈發慈愛,領着二人進了王府。
肅王此次進京并未帶家眷,因此肅王府有些冷清。
肅王帶着明珩邊往前廳走邊與他聊天,又關心了一下他的近況。
“我挺好的,”明珩跟着肅王身邊,步履都變輕快了,不過在皇宮養成的習慣讓他不自覺的環顧四周。
肅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道:“放心,今日只是尋常家宴,府裏都是自己人。”
明珩這才放心了下來,但很快又吃驚地看了一眼皇叔。皇叔是随口一說還是知道了什麽?
肅王感受到明珩的視線也扭頭看了他一眼,笑容依然風輕雲淡,從容優雅。他背着手慢悠悠步上臺階,突然又道:“哦,對了,沒提前跟你們說一聲,這頓接風宴,除了你們幾個我還請了一個人。你們應該不會介意吧?”說完不待他們說話就自己回答:“你們一定不會介意的。”
明珩瞧見了皇叔嘴角那個別有深意的微笑,心裏有了一個猜測,心情陡然變得激動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跑進了前廳。
前廳裏,一個人正背身站着,身形高挑修長,身姿飄逸,唯有腰身略顯粗壯。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寬松長衫,腰帶松松垮垮系在腰間,将掉不掉的樣子。
明珩望着那個熟悉的身影激動不已,甚至忘了此時所處的環境,脫口就叫道:“拓跋泓!”
那人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俊美精致的臉,嘴角微彎,挂着個淺淺的笑,那笑容溫柔卻又略顯無奈。
“都睡了這麽多次了怎麽還連名帶姓地叫我。”
明珩腳步一亂,差點摔倒。而身後也傳來兩道咳嗽聲。
明珩都不敢轉身去看皇叔和賀澤玺的表情,忍着心中的尴尬,紅着耳朵怨念地瞪了眼某個口無遮攔的草原猛士。
拓跋泓倒是絲毫沒有不好意思,坦然一笑,掐了掐明珩的臉頰笑着說:“以後叫我晗歡。”
明珩此刻與拓跋泓重逢的激動早就消失得一幹二淨了,只剩下滿腔的尴尬和一絲羞惱。但拓跋泓堅持要他現在就叫他一聲晗歡,他向來拿他沒辦法,只好小聲地叫了一聲。
明珩這才滿意地松開他手,又叫了賀澤玺一聲哥。
賀澤玺面色淡然地點了點頭,待屋裏的下人帶上門出去後伸手摘下了鎏金面具。
肅王坐在主位上,明珩帶着拓跋泓坐在他的左手邊,賀澤玺和莫珈則是坐在他的右手邊。五個人坐了下來邊吃邊聊。
明珩沒急着動筷,先将許久不見的拓跋泓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瞧了一遍,确認他相安無事才徹底放下心來。他邊給拓跋泓夾菜,邊低頭瞄了一眼愈發大的肚子,擔心地眉頭都皺了起來。
拓跋泓湊到他的耳邊耳語道:“孩子們很乖,長得也健康,活蹦亂跳的。”
明珩點點頭,也小聲問:“這些日子有沒有抽筋?肚子難不難受?”
拓跋泓搖頭,笑着說:“大概是知道父親不在家,所以沒舍得折騰我,這段日子可乖了,一次都沒讓我受罪。”
“那就好。”明珩伸手輕輕摸了摸,喃喃道,“算起來也快八個月了吧,是不是快要生了?”
“應該吧。”拓跋泓似乎也不太确定,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肚子。
這時,一直在旁邊不動聲色偷聽小兩口說悄悄話的肅王忍不住插嘴:“瑾年是還不到八個月就生下了你們兄弟倆。”
此話一出,拓跋泓和賀澤玺都愣住了,齊齊看向他。
肅王也看着兄弟倆,目光憐惜:“瑾年當初是屬于意外早産。當時拓跋戎煜被兄弟暗殺,雖然沒有得手,卻連累了你們的爹爹,害得他提前生下了你們。不過因為日子不足,你們生下來時十分虛弱,特別是澤玺,差點就夭折了,幸虧有神醫在,總算将你救了回來,不過還是落下了病根,身子比起弟弟一直要虛弱許多。而瑾年也因此元氣大傷,養了大半年才養會從前的七八成。這件事一直是拓跋戎煜無法提及的傷痛,也一直對你們父子三人心懷愧疚,所以才愈發溺愛。”
兄弟倆沉默地聽着,神情一時都有些黯淡。
明珩握着拓跋泓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自己一定不會讓這件事發生在拓跋泓的身上,他一定會保護好拓跋泓!
肅王意識到自己好像把氣氛弄沉重了,調整了一下心情,微笑着轉移了話題:“好了不說這些陳年舊事了。對了,昨日皇兄召我進宮商量立皇太孫的事了。”
衆人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轉移了。
明珩驚訝:“立皇太孫?不是立新太子嗎?”
肅王搖搖頭,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我那皇兄那心真是偏到沒邊了,同是兒子死了,一個是違背祖制執意要立其年幼的遺孤為皇太孫,一個卻是妻兒被遠遷塞外。諸位官員也都覺得有失偏頗,不過皇兄這次十分執着。”
明珩萬萬沒想到父皇竟然會越過太子直接立皇太孫,這也就意味着其餘幾位皇子皇位是徹底無緣了。他突然有些好奇四皇子知道這事會是什麽反應。他為了奪得太子之位不惜跟穆薩勾結,眼看着成功在即,陛下卻改立皇太孫了!他不得氣死?
他正想着,身旁突兀響起一道微涼的嘲笑,緊接着是拓跋泓懶洋洋的說話聲:“合着明哲計劃了這麽久什麽好事都沒撈着,淨給他人做嫁衣了。換做是我還不得氣死?”
明珩哭笑不得,該說不說,他倆還挺默契的啊。
“對了,”肅王道,“你們不是說阿哲暗中和穆薩勾結嗎?不過我發現他這些日子都很低調,甚至很少出宮。他們究竟是什麽計劃?不過,不管他們是何計劃,立皇太孫的事情一出,他們的計劃也都只能作廢了吧。他應該會罷手了吧……這孩子看着也不像是會弑父奪位的白眼狼啊。”
在場衆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這些日子衆人忙着調查太子和二皇子的死因,對于四皇子反倒沒那麽關注了。
“穆薩……”就在衆人沉默只是,賀澤玺突然緩緩開口,“我剛剛好像看到穆薩了。”
“什麽?”拓跋泓最先反應過來,激動問,“你在那裏看到的?”
“在宮門口,我們出宮,他坐在馬車裏進宮,兩輛車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瞥見一眼,”賀澤玺擰着眉頭不确定道,“不過我不能肯定,那人穿着黑袍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我沒看見臉,就看見一绺紅色的頭發。”
拓跋泓突然站了起來,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咬牙切齒道:“一定是他!這世上還有誰的頭發是紅色的!”
明珩已經徹底懵了。
穆薩?在皇宮?!
“紅色……難不成你們說的穆薩……”這時,肅王又出聲問,“是不是紅色頭發,頭發還彎曲着,眼角有一道刀疤?”
“就是他!”兄弟倆異口同聲。
明珩吃驚問:“皇叔,你認識穆薩?”
肅王搖了搖頭,表情凝重:“我不認識穆薩,但我認識這個人?"
明珩不解,這話是什麽意思?
幸好肅王很快就解釋道:“我見過那個人,但不知道他就是穆薩。事實上……”說到這裏,肅王停頓了片刻,擡頭看了眼兄弟倆,表情嚴肅又凝重,“我不止一次見過他。就在京都,确切的說是在皇宮。我曾撞見過他和皇兄在禦書房談話。我問過皇兄那人是誰,皇兄卻說是掖揉的使臣。”
作者有話說:
昨天把剩下的細綱整理清楚了,争取在五章 之內完結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