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肅王的一番話讓衆人都吃驚非小。
明珩不敢置信地問:“皇叔, 你确定那人是穆薩?會不會是認錯了?”他倒不是不相信皇叔,只是不敢相信穆薩會堂而皇之地出入安陵皇宮,甚至還和父皇有接觸。關于拓跋泓和穆薩的恩恩怨怨早已天下皆知, 自己既然已經被派去掖揉和親,在衆人看來安陵和掖揉也就是已經站在了一條戰線上,父皇又為何要去接觸盟友的仇敵?
肅王雖然知道穆薩是當初害死好友賀瑾年和拓跋戎煜的兇手之一,但從沒有親眼見過穆薩, 因此他也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關于那個神秘異域人的身份也是根據拓跋泓兄弟倆的描述推測的。
不過,相比起肅王的遲疑,賀澤玺和拓跋泓兄弟倆卻是異常肯定。
“掖揉人多是黑發黑眼, 但穆薩的母親是西域外族, 因此他一生下來就是一頭火紅的頭發, 瞳仁的眼睛也比較淺。而且掖揉幾年前曾跟穆薩的人馬交過戰,晗歡與穆薩交鋒的時候曾一刀劃破了他的眼角,從此他的有眼角就留下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刀疤, 從眼角一直到耳側。”賀澤玺冷聲道。
肅王聞言點點頭,肯定道:“那就是他沒錯了,那道疤跟澤玺描述的一模一樣,很是恐怖, 我記憶很深刻,肯定沒有認錯。”
明珩的心一沉,低聲問:“父皇知不知道穆薩的身份?如果知道為什麽還要跟他見面?”
衆人都沉默了,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可是心裏都不約而同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因此臉色都有些嚴肅。
就在這時, 明珩聽到身旁響起一道涼涼的嗤笑聲, 扭頭看過去就見是拓跋泓。此時他的一邊嘴角還微微上挑,露出一個有些冷的嗤笑,眼神淩厲又可怕。那樣子的拓跋泓讓明珩覺得有些陌生,一時間沒有湊過去,只是扭着臉怔怔地看着他。
拓跋泓感受到身旁的視線,扭過頭,撞見明珩複雜的目光也微微一愣,與他對視了一會兒,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調整情緒。再睜開時,表情已經不像剛才那麽可怕了。
明珩松了口氣,在桌子底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握上去的一瞬間,他明顯感覺到拓跋泓整個身子都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放松了下來,也輕輕回握住了他。
飯廳裏的氣氛有些沉寂,明珩和拓跋泓在桌子底下玩起了你捏我我捏你的夫夫情趣,一時間沒有說話,而賀澤玺本身就話少,此時得知了穆薩的事情,更是一言不發,只是一張臉是越發的陰沉,至于肅王,自家皇兄跟穆薩暗中見面的事情讓他十分在意,眉頭深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莫珈扭頭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見沒人說話便主動開口了。
“關于穆薩……我剛剛想到了一件事。”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拓跋泓問:“你想到了什麽?”
莫珈告訴衆人:“之前我不是在甸谷監視穆薩及其兵馬的動向嗎,有段時間,有不少外族人士頻繁進出穆薩的王帳,其中有幾個人中原人長相的,而且其中一個人我還認識。”
衆人齊齊一驚。拓跋泓擰着眉問:“之前怎麽不說。”
莫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那時候還不認識那個人,而且也無法确定就是掖揉人。”
明珩回過神來,問:“你的意思是,你是這次來到京都之後遇見了那個人,才知道那人是掖揉人?”
莫珈點頭。
“是誰?”衆人齊聲問。
莫珈語出驚人:“林瓊。”
衆人都愣住了。明珩更是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林瓊?!他去甸谷見過穆薩?!”
“嗯。”
賀澤玺和拓跋泓對視了一眼,再三确認:“你确定?”
“确定,”莫珈語氣很肯定道,“那個人手背有一塊紅色的胎記,我印象很深。就在剛才,林瓊跟着乾元皇帝離開的時候,我瞧見了,一模一樣。我之前就覺得那人有些眼熟,但是一直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直到我看見那塊紅色胎記。”
莫珈的一番話讓本就亂成一團的局面愈發混亂了。
拓跋泓剛才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直到這時他才出聲,聲音有些冷沉:“或許我們一開始就想錯了,穆薩想要拉攏的從來就不是四皇子,而是……”
“而是父皇。”明珩替他說出了最後四個字。
這個猜測十分大膽,卻也并不是多麽荒唐。穆薩身為外族人士,能在皇宮進出自如本就是十分可疑的事,更何況若是和四皇子暗中勾結謀劃皇位,他更應該躲着皇宮走才對,哪有在乾元帝的眼皮子底下走動的道理,更是直接堂而皇之得出現在乾元帝面前。可若是他原本就和乾元帝有交易,那麽他出入皇宮,甚至頻繁出現在乾元帝面前也就理所當然了。
只是雖然知曉了真相,但衆人根本高興不起來,不禁不高興,甚至愁容更甚。
肅王臉色難看道:“如果穆薩和皇兄真的私下談成了什麽協定的話,恐怕澤玺和晗歡兄弟倆的身世也是瞞不住的。”
明珩也想到了這一點,不禁緊張的握緊了拓跋泓的手。
拓跋泓和賀澤玺卻沒有太緊張。拓跋泓突然扭過頭,旁若無人地問明珩:“還記得當初我對你做出的承諾嗎?”
明珩愣了片刻才問:“關于永遠不對安陵主動出兵的承諾?”
拓跋泓點點頭,無奈苦笑了一下:“我既然答應你了就永不會反悔,但是,安陵和掖揉好不容易維持的和平恐怕很快就要不複存在了。”
在場所有人都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乾元帝是踩着兄弟的血從驚心動魄的宮廷鬥争中走出來,因此最無法容忍的就是身邊之人的背叛。若是得知自己最為信任的護國大将卻與異國皇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纏,以他的性子肯定會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
一想到這裏賀澤玺和拓跋泓都有些坐不住了。拓跋泓站起來道:“我要去一趟國公府!”
“我也去!”賀澤玺跟着站起來。
兄弟倆對視一眼,又跟肅王賠了個罪就要往外走。明珩追上去阻攔兄弟倆:“你們先冷靜一點,如果父皇真的要對國公府出手,你們更不能現身。”
肅王也趕忙跟上來勸:“你們這分明就是關心則亂。賀将軍軍功卓著,對安陵忠心耿耿了大半輩子,皇兄若是沒有一個确鑿的罪名就貿然将他抓走,不用等你們,文武百官和全國百姓就先鬧起來了。皇兄不是個沖動的人,至少現在賀将軍還是安全的。”
兄弟倆大概是冷靜下來,也沒有再堅持。
明珩趕緊借着勸:“皇叔說得不錯,即便穆薩告訴父皇你們的身世,可他又沒有證據。父皇若是質問賀将軍,他只要一口咬定和掖揉沒關系,他又能怎麽辦?在這件事上,父皇稍有不慎就會落得殘害忠良的罪名,恐怕到那時寒的就不是賀将軍一個人的心了。你們若是不放心就等入了夜将賀将軍偷偷接出賀府,将他送到掖揉或是其他什麽遠離京都的地方避避風頭,對外就說突然重病,回鄉下養病了。”
拓跋泓總算被說服了,點點頭道:“就這麽辦吧,等到了晚上我讓烏蒙先将父親接到景和園住幾天。”
“嗯。”明珩捏了捏他的指尖,“不用擔心,父皇那裏我會想辦法。穆薩自己也沒有證據,完全只是靠一張嘴,實在不行我也可以跟父皇說穆薩說的是假的,不過是想挑撥離間。父皇疑心重,大概對穆薩的話也不是全部相信的。我争取消除他的疑慮。”
拓跋泓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叮囑道:“你自己小心一點。”
明珩笑着點點頭:“你也是。”
一頓接風宴吃得衆人都心事重重的,離開的時候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明珩和賀澤玺莫珈重新回到了步步驚心的皇宮。雖然他們已經知道乾元帝或許已經知道了拓跋泓的身世,但是賀澤玺明面上還是得繼續假扮成拓跋泓和乾元帝周旋。
在明珩一行人離開肅王府後,拓跋泓也在肅王府下人的護送下從後門悄悄離開,回到了景和園。拓跋泓回到景和園後,烏蒙也正好回來。他這些天都在監視四皇子,但是四皇子這段日子都很安靜,連王府都很少出,而穆薩的手下也已經很久沒有夜訪王府了。
烏蒙跟拓跋泓彙報了四皇子的動向後,拓跋泓擺了擺手,吩咐道:“明哲那裏你不用再去監視了,不過是個聽人使喚的小喽啰,随他蹦跶吧。後半夜的時候,你去趟國公府。”
烏蒙意外了一下:“去國公府?小賀大人不是假裝成大汗你進皇宮了嗎?”
拓跋泓解釋道:“不是讓你去接澤玺,是讓你去接我父親。我懷疑乾元帝會對他不利,他一個人留在府裏我不放心。”
烏蒙吃驚不已,雖然滿腔疑慮但也沒有多問,很幹脆地領了命令,回屋換了身夜行服就前往國公府了。”
拓跋泓獨自一人待在屋裏,夜已經深了,但他絲毫沒有睡意,想等着烏蒙接回父親再休息。他挺着愈發沉重的肚子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如今身子已經十分沉重了,沒走幾步腿腳就有些酸疼,他在桌邊坐了下來,準備給自己倒杯水喝。
然而他倒好水正準備往嘴邊送,房門突然被粗暴地推開了。
拓跋泓神情一凜,轉了轉手腕,正要将手中的茶杯當做暗器擲出去,卻見是管家跌跌撞撞地摔了進來,滿臉是血,傷痕累累。
拓跋泓一驚,起身就要去扶,老管家卻拼盡最後一口氣大喊:“少爺,快走!有刺客!”
說完這句話便咽氣了。
“ 李伯!”眼睜睜看着忠心耿耿的管家在自己面前斷了氣,拓跋泓顯然是受了刺激,但他無法為管家收屍,因此在老管家說完有刺客之後,便有七八個黑衣人從天而降,落到了院子裏。手中的劍在月色下泛着一層讓人膽寒的冷光。
拓跋泓此刻的眼神卻比劍光還要冷上幾分,他不動聲色地望着那些正在向他逼近的刺客,右手緩緩向桌邊移動。
那些刺客顯然也看到了他的動作,突然加快速度,舉着劍就朝拓跋泓一擁而上。
與此同時,屋中響起一道利刃出鞘的尖銳聲音,緊接着一道冷光在刺客們的眼前劃過。下意識閉了閉眼,而就在他們閉眼的一瞬間,拓跋泓已經舉着那把如月的彎刀出手了。
自從肅王府回來之後,明珩的精神就一直緊繃如弦,昨晚上甚至一夜未睡,心髒莫名地一陣一陣發慌。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了,明珩再也坐不住,對賀澤玺道:“我還想出一趟宮。”
賀澤玺看着他,冷靜問:“出宮做什麽?"
明珩道:“我想去趟景和園,昨晚從皇叔那裏回來我就一直心慌,總感覺會出事,我有些擔心晗歡。”
賀澤玺盯着他看了良久,倒也沒有取笑他是杞人憂天,而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好吧,等吃完飯咱們去趟景和園。”
明珩意外:“我以為你會不答應。”
賀澤玺轉動着食指上的翠玉扳指道:“因為我也有些擔心。之前晗歡和穆薩交戰,晗歡給穆薩的眼角留下一道疤,但穆薩也将晗歡打成了重傷。那次我不在掖揉,沒有親眼見到他們交鋒,但是就在晗歡受傷前一晚,我卻突然心慌氣短,腦子裏想的都是晗歡。後來我實在不放心,暗中前往掖揉,這才知道他竟然受了傷。”
明珩愣了愣,問:“難道說,你昨晚……”
賀澤玺點點頭,神情凝重:“昨晚,那種感覺又出現了。”
明珩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就在這時,莫珈腳步匆忙地從外面走進來,表情比他們兩個還要難看。
“出事了。”
當莫珈用焦急的語氣說出這三個字,明珩的心就猛地一沉。然而當他聽見莫珈接下去的話,整個人如遭雷擊,呆愣在了原地,面白如紙。
“剛剛烏蒙托肅王送來消息,昨夜有一夥刺客潛入景和園,将府裏的下人都殺光了。大汗,失蹤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