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汗失蹤了。”
聽到這句話, 明珩只覺得腦袋轟然一聲炸開了一般,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幾乎無法思考,唯有莫珈聲線略顯冰冷的這句話如夢魇般在耳邊不停地回旋。
眼前猛地一陣發黑,連手腳也跟着發軟,他沒有支撐住, 頹然跌坐了下去。
賀澤玺此刻的臉色也有些白,那晴天霹靂的樣子不比明珩好多少。他激動地抓住莫珈的手腕,急聲問:“烏蒙呢!他不是在保護晗歡的嗎!”
莫珈解釋道:“那時候烏蒙被大汗派去國公府接賀将軍了。只晚了一步,他們回到景和園時, 只看到滿地的屍體, 大汗卻失蹤了。”
明珩六神無主地問他們:“他會不會出事……”
二人都沉默了, 這個問題他們都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
烏蒙發現拓跋泓失蹤後幾乎都要瘋了,就連賀骁這麽一個身經百戰的大将軍也變了臉色。他們連夜搜尋,最後竟然真的被他們找到了刺客的蹤跡。不過等他們找到的時候, 那些刺客已經都死了。十具屍體橫陳在夜黑風高的荒林中,四周是淩亂的打鬥痕跡和觸目驚心的血跡,那場面如同修羅地獄。
烏蒙調查了一夜,總算是知道了一些信息。他将查到的信息悉數告訴了肅王, 請求他轉告給皇宮中三人。于是,已經提前一步得知了信息內容的莫珈跟二人詳細介紹了那些刺客的來歷。
“烏蒙從刺客的身上找到一封信,發現他們專業的殺手,有人花重金要求他們殺光景和園的所有人,并且活捉大汗。”莫珈見明珩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不敢再刺激他, 急忙接着說, “不過烏蒙和賀骁将軍都覺得大汗應該沒有被抓住。那些刺客都是死于刀傷,看刀法應該是出自大汗之手,而且他們還在現場發現了老虎的腳印。”
明珩回過神來,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老虎?虎園裏的那只?!”
“應該是的,烏蒙說那只老虎也跟着失蹤了,或許它和大汗在一起。”莫珈安慰兩人,“那只虎雖然一直被養在宅子裏,但畢竟是兇獸,一般人也傷不了它。況且大汗的身手也是極好的,一般的刺客也不是他的對手,我想他們應該暫時是安全的,大概是躲到哪處了。烏蒙和賀将軍的家将都在尋找,一有消息就會托肅王進宮轉告。”
賀澤玺聽莫珈彙報完所有也總算松了口氣,臉色也沒有剛才那麽蒼白了,但依然難掩擔憂之色。不過這種時候,明珩恐怕比他還要擔心,為了不刺激明珩,他只好将所有的擔心都藏進了心裏。
賀澤玺輕輕拍了拍明珩的肩膀,也出聲安慰道:“晗歡會沒事的,以他的身手很少有人能傷到他。”
放在平時,明珩可能就相信了,可是如今,拓跋泓的肚子裏還揣着兩個八個月大的孩子,平時走路動作都有些笨拙了,這種情況下再厲害的功夫也根本施展不出來啊。他如何不擔心。
他越想越不安,一瞬間,腦海裏閃過十幾種拓跋泓遇險的情形,徹底坐不住了。他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扭頭就往門外沖。
莫珈就站在他的身邊,下意識拉住了他。
明珩掙紮:“放開我,我要去找他!”
賀澤玺問他:“你知道他在哪裏嗎?你要去哪兒找?”
明珩道:“那也比坐在這裏幹着急好!他還懷着孩子,一個人留在外面太危險了,我要去找他。”
賀澤玺不肯放他走。弟弟失蹤已經夠讓他擔心了,明珩又不會武功,如今外面情況波詭雲谲,把他放出去不是添亂嗎。
不過這個時候明珩哪還顧得上其他,滿腦子只剩下——他要去找拓跋泓。因此兩人在屋裏發生了争執。
兩人的争執引來了宮人們的好奇,莫珈見他們越吵越大聲,就想先關上門。然而就在這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監在小扇子的迎接下緩步進了重華宮。
莫珈急忙出聲提醒:“元公公來了。”
争執應聲停止。明珩和賀澤玺對視了一眼,又齊齊扭頭看向門外,果真就見元喜步履穩健地朝衆人走來。
走到明珩跟前,元喜行禮:“老奴參見殿下。”
元喜是乾元帝的人,明珩只得暫時收斂起所有的情緒冷靜與元喜周旋。
“元公公怎麽過來了?”
元喜淡淡一笑,道:“陛下想請殿下過去一趟。”
明珩皺眉:“父皇找我何事?”
元喜卻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回答,只道:“殿下去了就知道了,陛下正等着呢。”
明珩扭頭皺得更深了,看了眼身後的賀澤玺和莫珈,又問:“父皇只叫了我一個人?”
“是的,今日陛下只宣了殿下一人。”元喜說完又跟賀澤玺示意,“陛下想跟殿下說一些父子間的關心話,掖揉王應該不會介意吧。”
都說了是父子間的交談,賀澤玺又有何理由拒絕,于是點點頭,淡淡道:“自然不會。”說完與明珩對視一眼,道,“你去吧。”
明珩疑惑不已,總覺得父皇在這個時候把自己單獨叫過去別有深意,但又實在無法拒絕,只得不動聲色地跟着元喜離開了重華宮。
明珩離開重華宮後,莫珈關上房門問賀澤玺:“乾元帝這時候把殿下叫去是不是太巧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賀澤玺沒有說話,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看了良久,突然道:“莫珈,咱們現在就出宮!”
“出宮?”莫珈驚訝,“殿下還在這裏,咱們這時候出宮做什麽?”
賀澤玺搖搖頭,道:“我也說不上來,但我感覺,我們不能再留在宮中了,必須馬上走。至于明珩……他怎麽說也是陛下的親子,應該不會有事。”
莫珈不太明白賀澤玺的意思,但他對于賀澤玺十分信任,因此二話沒說就開始行動了起來。
二人悄悄出了皇宮,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前腳剛離開重華宮,後腳林瓊就帶着一批禦林軍闖了進來,說是捉拿叛徒。只可惜,撲了個空。
明珩以為是要去禦書房見父皇,但是他坐上馬車出了宮。元喜公公與他同坐在馬車裏,卻不告訴他此行的目的,一直到馬車停下來,他才道:“殿下,下車吧。”
明珩下了馬車,望着眼前的層巒疊嶂的青松翠柏愣了愣,扭頭問元喜:“怎麽來皇陵了?”
元喜笑了笑,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邊走邊道:“陛下今日想念太子想得緊,就說來看看他。”
明珩腳步頓了頓,面上沒動聲色,心裏卻揣測起了父皇的意圖。
皇陵平時很少有人出入,四周又都是遮天蔽日的巨大松柏,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走在裏面都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明珩總覺得今日的皇陵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陰森,讓人瘆得慌。
寬闊的林蔭道上一眼望不到頭,一路上也沒有其他人,只聽到他們兩個的腳步聲。走了好一會兒,明珩才看到一道明黃色的身影,那道身影微微佝偻着,看着有些滄桑。
明珩有些感慨,自從太子死後,父皇因為悲痛過度,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蒼老了好幾歲,一頭青絲也夾雜了幾绺銀白。至于皇後,據說至今還沒有緩過來,天天抱着太子的遺物哭天抹淚,原本明豔的看不出年紀的美人已經憔悴得快沒了人樣。
想到這裏,明珩不禁嘆了口氣。
這一切,都是因為兩個字——權利。
二皇子若不是野心昭昭,嫉恨太子一心想要奪位,他也不會想出如此惡毒的計策殘害太子。太子若是不死,他自己也不會丢了性命。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卻偏偏可憐了這對做父母的,以及被二皇子連累的那對被父皇趕出了京都的母子。
明珩一路感慨着走到了乾元帝身後,輕輕出聲。
“父皇。”
乾元帝轉過身,看了他一眼:“來啦。”
明珩點點頭,瞄了眼乾元帝身後的太子墓碑。墓碑前,一縷青煙冉冉升至半空後很快又消散地無影無蹤。
乾元帝指了指太子的墓碑,道:“先給你太子哥哥上柱香吧。”
明珩也沒有拒絕,接過元喜遞過來的香,在太子的墓前規規矩矩鞠了一躬,在心裏默念了一聲:“安息吧。”
明珩祭拜完太子才問乾元帝:“父皇叫兒臣來這裏是為了給太子哥哥上香嗎?”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乾元帝又轉回身,眼神慈愛地望着那塊墓碑,就像是在看太子一般,看了一會兒,他又指了指墓碑前的一個四四方方的錦盒,問,“看到那個盒子了吧。”
明珩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目測了一下尺寸,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尺寸剛好放得下一顆人頭。
而此時乾元帝也發話了:“打開它。”
明珩猶豫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一旁的元喜,元喜暗暗跟他點了點頭。
明珩走過去輕輕抱起了盒子,掂了掂重量,不輕。他又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錦盒的蓋子。
蓋子一打開,首先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惡心的腐臭味。明珩忍不住嘔了一聲,急忙屏住呼吸,往裏看了一眼,突然大叫了一聲,随手就把盒子扔了出去。他慌亂地往後退了幾步,差點就摔倒在地,幸好被元喜扶住了。
“殿下,小心。”元喜在他耳邊溫聲叮囑。
明珩卻只是怔怔地看着遠處,臉色刷白。
錦盒被他扔出很遠,重重摔在地上直接摔碎了,露出來一顆圓滾滾的頭顱,雙目圓睜,一對眼珠子微微往外突,臉色青白,死氣沉沉。大概是放得太久了,皮膚已經大片腐爛,露出惡心的腐肉,恐怖異常。
而這顆人頭明珩并不陌生,就是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