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什、什麽?你說特使讓人給劫了?誰這麽大膽子,敢在本大人的地盤上如此蠻橫!連特使都劫,沒長眼睛嗎?!還有你們,讓你們去迎着點,看着點,都怎麽辦的事!都是一幫子蠢才,窩囊廢,混蛋玩意兒!”
龐大海原本就紅潤的臉龐,這會兒充了血色,更是五彩斑斓的好看,一張臉上青筋四起,能看得出來是萬分着急了。
“在哪兒被劫的?你們倒是快去救人呀,還都磨叽什麽,難道非要我把腦袋給賠上嗎?”
“大、大人,是在翠霞山那邊被劫走的。”來回話的人擦着臉上的虛汗:“屬下已經派人去溝通了,可翠霞山那邊、她不配合呀,那女山匪不講道理,死活非說沒見過人,也不關他們的事,把咱的人都給轟走了,可特使就是在他們的道上丢的,這方圓百裏根本就沒人敢招惹他們翠霞山,大人,他們現在不認,咱就是要人也要不回來呀。”
“翠霞山,原來是翠霞山。”龐大海一屁股跌坐在太師椅子上,臉上的生氣都丢了三分:“那幫姑奶奶可招惹不起,這叫什麽事兒呀,這可怎麽辦呢!”
咬着手裏的甘蔗,葉雨銘故事聽得是津津有味,不時還插兩句嘴,提問一下:“那翠霞山都是女山匪嗎?這麽厲害,都是女中豪傑呀。”
聽着他似乎有些羨慕的語氣,韓遂想嘆氣都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始,只能“糾正”他:“女子不在家中相夫教子安生過日子,反而投山為匪,成什麽體統。”
葉雨銘吐掉嘴裏的甘蔗渣,抹了一把嘴,搖頭:“你這麽想就是不對的,有舒服的日子誰不知道過?天底下人都知道做皇帝惬意,坐擁天下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可誰都能做皇帝嗎?”
“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這話是能随便說的嗎?”
“別人能不能說我不知道,我能說就行了。”葉雨銘是一點兒都不怕的:“我這麽說就是為了擴大矛盾,好讓你能更深刻地理解,那些女人要是個個都能過上幸福安康的日子,家裏有疼愛她們的老公,有嬌憨可愛的孩子,會放着好日子不過,跑去當山匪?動動腦子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葉雨銘的反問非常犀利,結論也很直白:“就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才去當山匪的呗,就跟你似的,你在京城混不下去了,跑到蜀州來謀生路,人家也是謀生路,就是這麽簡單的道理。”
韓遂:“歪門邪道就你懂得多。”
“你說歪門邪道就歪門邪道吧,反正呢,我也跟你說不明白。”繼續啃甘蔗:“那些山匪為什麽要打劫特使?特使帶了很多錢嗎?那不應該呀,要打劫也應該等他走了以後再劫,現在錢還沒進口袋,劫他也不劃算吧?”
“這就是蹊跷之處。”韓遂鋪開一張地圖:“官道走的是這邊,也是我們來時走的路,走這條路根本就不會跟翠霞山碰上,但偏偏李陽他改了路線,從岔路口向西偏,走了這條小路,這條路是近了一點,但這條道上不太平,尋常人根本就不會走,他為什麽要改路線?”
“也許是他想抄近路,不知道這條路不太平呢?”
“在我告訴你之前,你知道這裏有條近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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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雨銘搖頭。
其實他還想問問,韓遂是怎麽知道的,但這話問了,就有點多。
“那李陽怎麽會知道?”韓遂反問。
葉雨銘:“他帶的有向導?人家認識路,知道哪兒近呗。”
“既然認識路,為什麽不知道這條路不能走?”
“他的向導有問題!”葉雨銘瞪大了眼睛:“這是有人要故意埋伏他呀,等下!”
葉雨銘從韓遂的桌子上跳下來,繞着靖王走了三圈,手裏的甘蔗都不啃了:“靖王殿下,這事兒不會是你幹的吧?什麽翠霞山,什麽山匪打劫,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情,不對,是你故意要嫁禍給人家,怪不得胖大海的人說人家翠霞山拒不承認呢,感情,源頭在你這兒呢!”
韓遂沒接他的話,沒否認也沒承認,就是默認了。
“我還納悶呢,既然不是圖財,他一個特使人生地不熟的,也沒得罪什麽人,怎麽就能讓人設計呢?合着他不是沒得罪人,是得罪了靖王呀。”葉雨銘琢磨了一下,覺得有點不太靠譜:“不過,你就不怕他回去告你的狀?”
“怎麽告?信口開河也要講究證據,這西南蠻荒之地,多的是山匪流氓,他來時遭搶劫,本王與知州大力相救,他不思感恩也就算了,還去告我?笑話,你讓他告一個試試?”
“也是。”葉雨銘搖頭:“這個時候,誰來打你就是故意敲落水狗,老皇帝肯定不願意。”
韓遂:……當人面罵人的,還罵得這麽自然不當回事的,除了他還能有別人嗎?
可偏偏,不管葉雨銘說什麽,用詞多粗糙多低俗多不講道理,韓遂聽了都不覺得冒犯,反而會覺得這個人十分鮮活,像是黑暗中迸濺而出的火星子,即使火星子沾到衣服上,将他的新衣服烙出來一個破口子,也抵擋不迸濺而出的那一刻,帶給他的歡喜。
自從身邊多了一個葉雨銘,他的生活整個都鮮明了起來,再不似過往那般沉悶壓抑。
“那你劫他幹嘛?”
“找人。”
一句話再多的就沒有了,葉雨銘咬着甘蔗坐在廊下曬太陽,琢磨着韓遂的這兩個字。
經常看新聞的都知道,字越少事兒越大,雖然靖王平時的字就少,但這兩個字尤其少,是不是就代表這件事就尤其大?
韓遂要找人,他得有個契機,不然冒冒然在人家蜀州的地盤上搞大動作,搞不好可能要惹麻煩,就算他搞定了那位胖大海,也還有其他的麻煩。
再說,看韓遂如此小心謹慎的态度就知道,他要找的這個人,說不定人家就是躲着呢,他的動靜越大,就越找不到這個人,而特使李陽就是這個契機,朝廷特使被劫這可是大事,他能借着這個渾水在蜀州周邊搞點自己的事情,也就是混水摸魚去找他要找的人,借機打個掩護什麽的,都很方便。
甘蔗渣吐了一地,葉雨銘覺得韓遂要找的這個人說不定就是他到蜀州來的關鍵,就是靖王殿下的隐藏任務,可韓遂為什麽要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他?
這就有點不合常理了吧?
“我只想跟他發生身體關系,并不想跟他發生靈魂關系,為什麽他要把這種事情也跟我說?這是不是有點過了?”
不僅是過了,韓遂現在嘴上雖然不承認,但葉雨銘知道,其實靖王現在對他已經很信任了,除了趙安還有太子派來的那個幫手之外,也就他一個葉雨銘,而且他還睡在韓遂身邊,這是一個信號。
按理說,葉雨銘應該高興才對,但他沒有那種高興的感覺,反而覺得有點沉重,好像肩上擔着什麽責任一樣,有點怕辜負了靖王的信任?
“那肯定不至于辜負他的信任。”葉雨銘嘆了口氣:“就是、感覺這個關系有點不單純了,而且韓遂請我給他辦事,都沒點報酬什麽的,賬算不清楚的時候才最麻煩!”
無端有些煩躁,咬着甘蔗心不在焉地往後仰,靠了個空差點從長廊上摔下來,穩住身體,手裏的甘蔗也不啃了,順着心口:“乖乖,可別,我還等過了這關就潇灑快活去,這一頭栽進去,我還有救嗎?”
這個答案誰也不知道,包括葉雨銘他自己。
“五花肉他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會膩的。”葉雨銘小聲嘟囔:“再說了,這個五花肉他還、算了,算了,想那麽多幹嘛,說不定就是我自己想太多,腦補得太多,人家韓遂保不齊就什麽想法都沒有,就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呸呸呸”幾口吐掉了嘴裏的甘蔗渣,繼續沒心沒肺,至于那些許的悸動,連帶着跟甘蔗渣一起,被他吐掉了。
特使在蜀州的地界被劫走了,不說鬧得人仰馬翻,反正胖大海的日子是不好過,韓遂等了兩天,等胖大海的人真的一點轍都沒有的時候,才去提出幫忙找人。
恰到好處的時機,胖大海就差感激涕零了。
“不過略微盡一點力,還是要聽龐大人調度才是。”韓遂很客氣:“我帶來的人也不多,就這麽一點,勝在省心好用,功夫比一般衙役好點,要是去什麽危險的地方探查,比方說想去探探寨子裏面到底有沒有關着特使大人,讓他們去打探就行,來去都方便,還能掩人耳目,能給大人省點功夫。”
“哎呀,靖王肯把親衛借出來,實在是太感謝了。”龐大海是一點兒招兒都沒有了。
丢人的地方他們裏裏外外找了八百遍,就差把草皮子都翻出來看看,可是就是沒有一點的線索,不僅如此,那翠霞山地勢頗為險峻,易守難攻,根本就進不去,除非調集大部隊強行圍攻,可他又沒有這個本事,不敢強攻,去派人說和,人家翠霞山根本就不認,連門都進不去。
這麽大一個特使,說丢就丢了,這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可怎麽跟朝廷交差?
說要找人,翠霞山是肯定要去的,葉雨銘也很想去,他想慕名去看看那些做了山匪自立自強的女人都是怎麽生活的,或者,也不好說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态,葉雨銘就是想去看看,他不見得就認為那些人一定是好人,也不是說那些人有了苦衷那她們做的壞事就能被諒解,他只是想去看看,如果能做點什麽就做點什麽,起碼能避免以後再有更多的悲劇,倒也不是什麽聖父心。
只是既然到這個世界來了一趟,如果能以他的微薄之力,能略微地幫助一下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或許也能體現出他的人生價值,能讓他對這個世界,也對在這個世界上的自己,現在的自己,有更深切的、更真實的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