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早上刷牙的時候我發現牙缸裏躺着一只幹癟的死蟲子,牙膏蓋周圍也變硬了,我把牙刷扔了出去,然後出門在左轉彎不遠處的便利店裏買了一支新的。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我專注于修理堆在後院裏沉了土的摩托車,幫隔壁老婦人逮回她上了樹的獨眼小花貓,買一些新衣服和泡在健身房。圖書館我偶爾去,如果剛巧又有人在那時打來電話,我會痛恨死亡金屬而不會把責任怪罪在自己忘記将手機靜音。

「現在我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了。」霍利說。

洗手池一共有五個,正對面是一堵牆,我接電話的時候這裏除我之外的那個男人正解決完生理問題去整理他的衣服下擺,趁這時候他從貼滿抛光磚的牆壁後面探身側過頭來瞥了我好幾眼,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在這期間,他開始注意到自己忘記拉上褲子的拉鏈,他不再瞥我了,反而背過身朝着最遠處張貼着不要忘記沖水紙條的牆那邊走了兩步。

這世界上總有一部分男人他們的動作永遠好笨拙,從微波爐裏取出咖啡或者系上松開的鞋帶,就連每天正常的九次左右拉褲鏈動作都不能輕松完成——穿上,小便,大便,小便,小便,小便,小便,小便,脫掉。

「什麽聲音——你在幹什麽,蓋?」

那個男人一手拽着褲腰,另一只手的食指拇指夾住金屬拉鎖拼命地往上提,他的頭就快耷拉到褲裆裏了,而動作卻還是沒停,他發出只有便秘的人才能發出的聲音,在這間不算寬敞還只有兩個人的洗手間裏臉紅脖子粗地跟這個無辜的「門」較勁。

「我還以為你是打電話來談簽證的。」我把手摁在洗手池的鏡子上,背對着我的男人還在折騰他的褲鏈。

通體磚縫隙裏也都是消毒液滲透過的痕跡,只在夜晚開放的酒吧裏,賓館或者圖書館的衛生間,紐約醫院,到處都是消毒液。房頂的吊燈也能從鏡子裏看見,一共六個。圓形磨砂玻璃罩每個裏都有白色燈泡,衛生間不會安窗戶,所以一年四季他們都拒絕接受你胡扯的關于因沒有足夠光源而把用過的安全套丢在抽水馬桶圈上導致的「乙肝病毒感染恐慌風波」,這讓我想到約翰和我去過的某個星球,那裏的居民頭上有用來自給自足的光能,有點像大西洋的普通黑魔鬼*。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覺得我猜對了,喬丹是沖着藍燈戒指來的,他在和卡蘿爾或者別的什麽人約會的時候腦子突然被「工作」這個詞給噎住了。大多數時候他總是趕公共交通工具,打老遠就朝着汽車的屁股跑,最後吃了一嘴尾氣撐着膝蓋喘籲籲的停下來,接着他因錯過最後一班去公司的車而遲到——哈爾喬丹喜歡遲到不光是在工作的時候。

「好了,好了,好了——你為什麽不去找聖行者要呢,他看起來更像是能批量生産的肉嘟嘟的蟻後。」我轉過身來面朝牆壁,靠在洗手池的臺邊聽着右耳朵灌進的噪音,「褲鏈小子」要窘爆了。

「戒指在排斥他,軍團需要新的藍燈來打一場不能輸掉的戰争。」他說,「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哦,但關我什麽事?我問他,之後電話裏一片沉寂,就連信號幹擾的電流聲音都沒有。

從我第三次戴上紅色的戒指開始,綠燈俠就不再與我有關。戒指是一種能量;色彩是一種信仰,就像基本教義派的耶稣基督後期聖徒教會,歷史偷偷把他們藏起來從而保護那些人的信仰,即使多數人聽說他們的做法都會唏噓不已。那無異于星球覆滅時母親将她幾歲的小女兒摟在懷裏告訴她「別怕,我們只是去更美的家」。我不會選擇生活在一個需要我犧牲無辜性命來求生的宇宙,但對于那次災難,我在她溫柔的眼裏看到自己的臉,卻只能留給整個星球一個背影。

「嘭——」

然後他爆炸,沖擊波将我掀的更遠。

「這就意味着視覺共産主義,看到什麽什麽就是你的。」這是我挂電話之前的最後一句話,「請我幫忙,逼我幫忙。游戲規則是一二三不許動,他們就真的像攪屎棍一樣杵在地上,我玩膩了。」

「褲鏈小子」放棄了,我尾音沒結束的時候他就捂着自己的褲裆灰溜溜地出去了,拉鎖掉在衛生間地板上。等我也離開那裏的時候我老遠地我就看見屬于我的位子上坐着一個金黃大波浪空氣卷發的不速之客。

「現在我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了。」霍利放低了聲音朝我說,她站起來把手裏的頭戴式耳機塞進我懷裏,就像第一次她把它還給我的時候做一模一樣的動作,「我一看到丢在桌子上的耳機就是知道是你的。」

「那麽沒品。」她又補充道。

霍利是我在觀衆席上認識的辣妹,就因為這個耳機。在圖書館遇到她她卻比我看起來還驚訝。她會問我為什麽我也會去讀書,她以為超級英雄們都忙着拯救世界,在天空穿來穿去解決地球麻煩,人們只要站在原地祈禱幫助就會得到拯救,這是個神奇的咒語,卻沒有固定的說辭。然而看球賽就已經讓她很不可思議了,可我又出現在圖書館。

超級英雄也是人啊,我又不是基洛沃格,我只吃熟的東西,而且對蜚蠊目一點興趣都沒有。

「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嗎?」走出圖書館以後我又得到了新鮮的空氣,太陽光透過臭氧層照射在身上的感覺和神奇的風。她大方的邀請,眼睛周圍黑乎乎地糊成一片,讓藍色的眼珠看起來更透亮的像顆被蒸餾水泡過的玻璃球。

我要去買速可眠,安米妥鈉、吐諾爾也可以,但失眠只不過是更嚴重問題的征兆。

她覺得遺憾,可比起上次來她這回要了我的電話號碼,我也留下了她的,人們管這叫緣分,其實只是一個想要認識你的借口。如果你在星際戰場上發現了在同一個禮拜裏遇到三次以上的外星小怪物,你會和他說「我們實在緣分啊兄弟」再找他要個扇區坐标嗎。

有人不拆穿,有人是假裝不清楚。

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我注意數着街上有多少看起來渾渾噩噩的人,并且決定如果是單數我就拒絕喬丹提出的請求。首先我應該去找到被我放進抽屜最裏面的四壁透明無鎖玻璃盒子,我需要裏面的紅色戒指而不是藍色的,也不是橙色黃色粉色或者青色,更不是綠色——我把它和啤酒都留給凱爾了。

事實上數到十六的時候我被一家出售奶油餡杯狀蛋糕的小店分散了注意力,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過下一個數字。

所以我把等差數列最後一項定為二十四完全是沒憑據的。

「*一種名為深海鮟鱇的深海魚,分布區域為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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