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一個聚會裏出現的超級英雄比餐桌上的食物都多,有人把我們叫到一個有雕花牆壁的大廳裏,有種八十世紀的感覺,天花板放大的水晶燈用它數不清的小平面折射光線,那天是什麽日子,他們管那叫「紀念日」,只不過沒人知道它是用來紀念誰的,又或者是為什麽而紀念。我注意到在每個人都因為被時間空間分開而對重逢的見面充滿滿足感,只有哈爾,只有哈爾喬丹上了閣樓,有盛一碗湯的功夫,巴裏艾倫跟了上去。

我從總有雕花扶手的旋轉樓梯上到頂層的時候,通往閣樓門是半掩着的,一開始我只從兩扇鐵門的門縫裏看外面的人在做什麽。而鐵門都有股受潮後腐朽的味道,青苔滋在雕花上滑溜溜的,很難想象這種厚度的門板裏塞不進一個屍體,如果有人拿手槍從外面射擊,這個盾牌足夠抗住一會。有光從外往裏滲透,縫隙裏射進來的薄板像一塊立在地上的透明玻璃磚,水晶燈比月光更明亮。

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只能看到嘴型,趴在天臺外緣的鐵或銅質欄杆上哈爾就必須弓起腰來。

閃電俠叫了他一聲,一定是叫了他一聲,因此喬丹才回過身把自己腦子裏的美妙人魚小幻想從錄像帶裏暫停播放。

拯救,他們中有一個人說,拯救。

綠燈成員必須遵守十條律令,當你對他們說「不」的時候,他們就擺出一副臭臉再給你鼻梁骨來一拳,接着從四面八方傳來罐頭笑聲。

第一,保護轄區內的生命與自由。

我走出去打擾他們的幽會,而閣樓的兩個暫時性主人看起來非常不滿,我看見喬丹的戒指皺皺眉,另一個看起來想要破口大罵的制服把自己的臉都憋紅了,他們幹巴巴地瞪着我,在這個用平視只能看到天空的建築物上,我們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第二,無條件遵守宇宙守望者的命令。

「你來做什麽,蓋。」哈爾走到我跟前,口氣像是在問空了的啤酒瓶子,你怎麽又沒了。

那他來做什麽,我把下巴揚向巴裏。

小綠俠找了個好理由,像白種人拒絕巧克力膚色的人種去高級會所和健康人拒絕和艾滋病病人做愛,他們都有充分又合理的解釋讓你覺得再去辯解就是自己在胡攪蠻纏。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我聽見巴裏艾倫的閃電标志說。

「我以為你今天會出現在歐阿。」通常情況下他不會喜歡我出現在他不想看到我的時候,「和約翰在一起——甘瑟說你不會在今天偷懶。」

那是一年之前了,約翰在酒吧和我談起他的建築和設計,這時候我們斜身後正有一個藍色的外星人用他的獨眼瞄我們的桌子,我假裝沒注意到他想做什麽。約翰用我的地球牙簽搭建大樓,到第四層的時候我們說話都幾乎摒着呼吸。

「美妙的音樂是陰沉的,但陰沉的建築是醜陋的。」約翰把手裏捏着的小木棍放在另外兩個尖端朝上的牙簽上,直到它穩當地躺上去他才繼續說,「對生活懷有希望的人身上會發光,你在宇宙上去看地球,是閃閃發光的。」

我一邊罵他有病一邊用戒指具現了一盒氯丙嗪。

第三,不幹涉一個星球的文化,政治體制及其居民的集體意思。

「我的老天,哈爾,求你快讓他閉嘴吧!」

閃電俠終于接受了他衣服的唆使,他把聲音拔的老高,雖然我不記得自己上句話,上上句話,上上上句話有什麽會惹怒他的地方,總之他大叫了,之後用答題場上想要求助親友團的眼神看向哈爾。

「我沒長在喬丹鼻子底下。」我回答。

綠色和紅色相配并不比藍色和黃色相配更符合美學。

我從玻璃盒子裏将紅色戒指拿出來,現在我要遵循我的諾言了——幫綠燈軍團一把,看在我曾是他們中一員的份上,但我壓根沒必要戴着守護者代言的同色戒指闖進那個綠色大球,在做最後的決定之前,我有必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絕不從小藍人的嘴裏知道。

我的房間裏填滿了紅色,像魔術師在做表演時候聚光燈會将不同顏色的光投射在他身上,他可以是紅色,綠色,藍色,橙色。他是無色的。

我最終還是把那個舊床單塞進了垃圾桶,現在的牆角裏堆着沒用的廢紙盒子,裏面有探出來的棒球棍,全新的高爾夫球杆和不少髒網球。

牆壁上挂着陶娜的照片,我在相框後面的釘子上還挂了一個粘着亮片的雪花挂飾,有光它就會折射。

我喜歡,是因為陶娜喜歡。

「布利茲。」

「…蓋?」戒指上清晰的圖像是那個有翅膀的外星女人,幾秒鐘之後她差點叫聾了我的耳朵,「蓋!是你嗎!」

對,是我,是我。我只能把手臂挪遠點。如假包換的蓋。

「你又重新戴上了戒指,真是不可思議…你會來找我們嗎?」她忙着拉攏「回心轉意」的我。

我想了一下綠燈俠們的處境,然後告訴她,我當然會去。

這時候電話答錄機響了起來,那一聲電話鈴劃破空氣叫嚣地刺進你的耳膜裏,正當你聚精會神地思考時候它來将你的思路一刀斬斷,好像你吃了一半的加了蘑菇和酸奶油的俄式炒牛肉絲上突然落上一只不斷摩擦自己那幾個腿的蒼蠅。我沒去接放在距離我幾英尺的電話,就任它一直叮叮叮地毀壞我的氛圍。

「什麽在響?」

「對着喇叭叫的斑點駱駝蟋蟀。」我給她解答,然後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如果我現在動身應該不會錯過今晚的家庭聚會。」

我提前給自己的答錄留言說完後開始播放對方想要對我說的電話留言,而我只是不想動一動腿去接它而已,我不想在我準備去拯救世界的時候老爹叫我去給他把那件只會在他認為的重要場合才肯拿出來穿的破爛西裝套件送進幹洗店,或者是有人約我在一個晴朗的天氣裏打高爾夫球。

第四,在合理範圍內遵守當地法律,服從當地權威機構。

「嘿聽着,嗞啦嗞啦——蓋,我知道你在家。嗞啦嗞啦——」電話裏傳出傑拉德的聲音,嗞啦嗞啦。

嗞啦嗞啦。

我說,「青蘋果味軟糖戰士到底遇到什麽了,你們一點都不知道嗎?」

「西裏厄斯索克斯已經消失三個禮拜了,我們沒時間管其他人。」她用責備的語氣對我說,意在質問我為什麽抛下他們所有人離開了紅燈魔。我的眼神從她身上挪開,順着這些類似全系粒子投影的玩意一路向下,紅色的神奇指環,黑色毫無溫度可言的手套,然後——

然後她說,「青蘋果味是什麽。」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這是個好問題。青蘋果味是什麽,睾丸是什麽,為什麽地球女人喜歡虐待小三生出來的孩子,為什麽你總在賓館的抽屜裏看見一堆免費的避孕套,而第二個抽屜裏就擱着各式各樣的震動棒。

「嗞啦嗞啦——還是你又跑到哪去了,能聽的清楚嗎老弟。他媽的,這電話怎麽了。」

我應該做個選擇,讓自己快點決定是先去找西裏厄斯跑到哪去了還是給綠燈俠做移動電源,我把手重新伸向烤漆櫥櫃半開的抽屜,從裏面把玻璃盒子拿出來。

智慧生物都是瘋子。

「三十分鐘之後我去找你,他們一定想我想的快哭了。」我用手打開玻璃盒子的蓋子,它的底部露出桌面上本來的花紋。

「你那邊誰在說話?」她執着地問。

嗞啦嗞啦。

一小時之前我在注滿熱水和泡沫的浴缸裏給自己服下贊安諾,所以我從浴室走到卧室的那段路程裏差點因為踩中木地板被水泡過後鼓起來的那個小丘而摔個跟頭。我的大腦想睡覺,但眼皮就像被棍子支了起來那樣只能睜着大眼瞪天花板上陶娜的臉,我眨眨眼,她又消失,我眨眨眼,她又出現。

我不是失去工作,不是無業游民,我只是在放假,如果想回去我可以随時回去,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讓小藍人為歐阿焦頭爛額才是得奧斯卡金像獎的好戲。

我哥。接着牽連出她一連串的問題。

「爸病了,他在…嗞啦嗞啦,肝硬化——給我打電話。」

我停下嘴裏說了一半的話,我非常肯定我的眩暈感來自贊安諾的副作用,我把腦袋轉向電話答錄機,他說出最後一句話。

「嗞啦嗞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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