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噠。
鐘表在五點三十二分最後一秒鐘停止。
因由中間受損而破碎只剩下孤零零幾片的窗玻璃折射夕陽的光,掉在地板上的玻璃并不太多,一個個細小的刀刃準備割斷在此倒下的無辜者的喉嚨。
房間裏呈現一種異常的靜谧,就像我躺在病床上靠着床板的老爹手裏捧着的那個特殊魔力盒把所有聲音都吸了去。而我妹臉上仍舊殘存着驚魂未定的擔憂,她站在窗戶旁邊的位置有意無意把眼神抛向窗外的樓下。
橙色的光從窗口映射進來。
蓋子緊緊地合着,他眉頭微皺。那裏面的東西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帶來的神奇糖果,只不過它關着的不是瘟疫,不是饑荒,而是希望。
我的戒指。
我的藍燈戒。
我的藍燈戒正戴在我媽手上。
我擠身從我妹旁邊走過去,她手裏光滑的槍管蹭到我的手背,冷的。我抓住站在靠近門口那個權戒者的手臂拉開門就将他扯出了病房。
現在我們去告訴哈爾喬丹這件事。肚子上開的口子讓我底氣不足,我不得不分開這句話說兩次,我們這個世界的哈爾喬丹。
我只想在我爸面前證明我只是個比起一般人來講更堅毅的普通人,戒指不是他加倍用另眼看待我的理由。
我只想在我爸面前證明我不是只會給家族榮耀抹黑的失敗者,一次意外和錯誤的判斷不能毀掉我的人生。
我只想要他給我肯定,就像他對我哥那樣,我只想要這份肯定。
但我得不到。
他的視線烙在我的後背上,烙在我不斷出血的後腰上,烙在那件被血浸染之後變成了暗紫色的暇士步T恤上。
啪滋啪滋被烤熟的心髒,被全部扯出來的血淋淋腸子,爆炸的變異肺部。但只要我活着,我就會證明給他看,證明給所有人看。
當你被人遺忘,你就不必為出人頭地而倍受艱辛。
啪嗒。
門被我重新合上,那雙滾燙的視線仍舊從房門小小的窗口上穿透出來。
沒有一樣東西是牢固不變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分崩離析。
你的親情,你的愛情,你最喜歡的蒙娜麗莎的眼淚正在褪色,你的細胞在衰老凋亡。
我的步伐正在變慢,我握着身後跟來人手腕力道的手指越來越松懈,我的眼前正在模糊,是虛幻遮擋了現實,甘願讓礁石上的海妖蠱惑你的大腦。
蓋革計數器。
《小姐》。
能夠打開車庫鎖的鑰匙。
我的眼前變得恍惚,大腦不聽使喚。
「加…加德納…?」有人呼喚我的名字。
我是蓋加德納。
我是綠燈俠。
咣當。
我砸在地板上。
我是一攤快要腐爛的肉。
我看見本來死死攥在手心的紅戒指滾了一個圈,在大理石瓷磚地面上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最後栽倒在我眼前。
「天啊,二哥!」
當我合上眼睛的時候她的悶聲悶氣的尾音和門板沖撞牆壁的聲音已經模糊不清了。
抖動。
抖動。
我感覺着傾斜的世界。
別指望我能好好給你講這個故事,從一開始我做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一直講到我仍舊願意開口講故事的那一天為你訴說結局。
因為ABC并不比CBA更符合年代學。
你可以猜測我在病房裏将誰丢下了樓,或者被什麽人開槍打穿了肚子,又或者是你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去猜測。
那麽我們把劇情跳轉到我忘記時間的那一天。
到美國來旅行你往往需要一份地圖,如果有免費又愛多管閑事的導游也可以,但最好他不要太過粗魯。
我把那個綠色的冒牌貨推到牆角去,他肩膀磕在鐵板牆上只發出咣當一聲悶響,夾雜着痛呼。我則伸腳踹開那些礙事的金屬管子,它叮了咣當地撞在別的鐵管上,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讓冷冰冰的回音變得比在1846年西部加州拓荒時期看到唐納喬治率領的八十七人隊伍之中的任何一個更讓人覺得渾身不得勁。
廢棄的倉庫因為長年得不到陽光的照射又陰又冷,青苔滋生在每一個角落裏,滑不呲溜的等一個倒黴蛋踩上去一腳摔個大跟頭。
「我再說一遍——」我把聲音拉地老長說,舉起剛從地上撿起來的鐵管晃了晃威脅他,活像逼窮學生交拖欠房租的那種老婆子,「你們他媽的把約翰藏到哪兒去了!」
回到幾個小時之前。
當我徹底理解索克斯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在當我窩在酒吧裏喝加冰啤酒的時候。
我看到我常去的那家酒吧裏電視機的實況轉播正播報着又有人痛下狠手剝削可憐的哥譚市,但好像我應該表現出待在歐阿看關于康德拉傑夫周期又一個學術性演講那樣事不關己的态度。
前提是看到蝙蝠俠的對手之前。
就像索克斯說的,很多時候哈爾喬丹真的作為一個主角出現在「案發現徹,他揮舞着綠色的大屠刀朝着一切一切無辜的東西劈下去。旅行面包車變成兩半,綁在汽車天線上的黃色絲帶都褪色得幾近白色,投降的旗子。
人群四處逃散,站在攝像機前面的迷你裙記者抓着她被沖擊波撩起來的金色頭發盡量讓它們看起來沒那麽糟糕。
咚。
她只有大喊才能不讓自己的聲音在爆炸裏泯滅:「綠燈俠正在哥譚市和蝙蝠俠戰鬥,我們并不知道原因,但看起來情況不容樂觀!」
我知道他們關系不怎麽好,但我也同樣知道沒有一個超級英雄會喜歡把他們自己窩裏鬥的一面公開到攝像機前面。
除非你是個傻子菜鳥。
除非你想用這種方法變得更出名。
除非你想讓他們在吃飯之前虔誠地念你的名字而不是別人的。
你會喜歡你那個必須靠吃藥來維持膽固醇的老禿驢同事告訴你老板你在公司的某臺電腦裏藏毛片還偷偷打印彩色色情圖片給你們客戶這類的事情。
你喜歡,因為你想出名。
就算被老板幾個拳頭揍地摔個跟頭,你流着鼻血坐在牆根底下還傻笑。所有的員工會知道你用公司的打印機彩打色情圖片還把它夾在資料袋裏拿去給了客戶,他們唏噓不已指指點點。
你喜歡,因為你想出名。
咣。
她背後飛起一輛大巴車朝着蝙蝠俠砸了過去,我則停下了手上一切的活動瞪圓了眼睛看着電視機的液晶屏幕。
「市民正在迅速疏散,價值八千美元的雕像被破壞了!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要多久才會讓這場“災難”停下來!」
嘭。
我伸手從口袋裏掏出硬幣和零錢來丢在吧臺的桌子上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把戒指用細繩系在脖子上是我有段時間養成的習慣,在地球上我不想無時無刻戴着戒指,無時無刻那樣耀眼,讓我假裝看起來和他們不太相同。這無非就是在某個小團體裏有個種族歧視的白人混在黑人堆裏洋洋得意地說自己更尊貴,但在另一個小團體裏那個白人變成了一只香豬、瞪羚、雪貂、歪耳兔或者什麽動物闖進了鋼筋水泥的人類王國。
而只有被人遺忘,你才不必為出人頭地而倍受艱辛。
「戒指,把哈爾喬丹的坐标告訴我。」我正在往哥譚去的最短距離航線上飛行,拖着火紅色的長尾巴。
「哈爾喬丹位于歐阿星。」
哈?我把右手收回來,目的是看看我的戒指出了什麽毛病。
哈——爾——喬——丹——我說。
「哈爾喬丹不在扇區2814範圍內。」
見鬼了。
我從雲層裏俯沖下去,高聳的樓房之中一眼就能看見屬于哥譚的标志性建築物韋恩大廈。
搜索。
觀察。
我要找到那個綠色的膠皮糖勇士,并且讓他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但事實是哈爾不在扇區2814,不在地球,不在哥譚,不在蝙蝠俠面前和他對峙并且互相丢小碎石塊呲牙示威。
燈戒是對的。
嗵。
對面綠燈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不像是我所熟悉的那個哈爾喬丹,那個把約翰斯圖爾特弄丢了的哈爾喬丹。
在他綠色霰彈槍發射子彈的時候,意識到根本沒有足夠時間躲避的蝙蝠俠迅速伸手拉起自己的披風擋在了面前,我作為一個拯救者的身份出現在他和那顆綠子彈中間用在真空中一樣可以熊熊燃燒的紅色的油狀物使它在把我們都轟上天之前爆炸。
風波平定之後他說:「加德納。」
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又要說什麽。這是你的哥譚。我轉身對他說,但是你還是得為我保護了你的制服沒有讓它被炸出個大窟窿而感謝我,蝙蝠俠。
嘀。
他看到紅色的憤怒的時候,那個和哈爾一模一樣的高速列車停下了動作,他對着戒指說了什麽,悄聲細語。黑夜騎士注意到他轉身打算開溜的時候立刻用嘶啞低沉地嗓音朝我大喊。
「快追上他!」
真是謝謝你的發號施令,我會把他和薄荷醇一起帶回來的。我瞥了他一眼跟上迅速飛走的小綠俠朝着東邊追了過去。
十幾分鐘之後我們結束了無聊追逐戰,當我看到他匍匐在沙土上向前挪動着身體企圖遠離我的時候,我知道我贏了。
綠色對付紅色的時候總是要多費一些精力,很久之前我面對阿托希塔斯就是個好例子。
我就近将這個冒牌貨拖進旁邊的廢棄倉庫裏,僅僅是一根鐵棍就能讓他受到不小的驚吓,我實在不敢肯定他手上的戒指是否還正常。
意志力。
或者希望。
或者憐憫。
或者貪婪。
我在他身上只能看到懦弱。
「我…我不知道!」他幹脆蹲了下來,瑟縮在牆角裏雙手抱着腦袋把拿着鐵管的我映襯地更像個大惡人,「拜托…別,別打我。」
他說:「我根本不屬于這裏…」
他右手手套下正有不正常的肌肉和青筋的突起,延伸順着手腕爬上小臂,我盯了他一會,然後忽然有一個聲音在腦袋裏對我說。
地球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