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魚上鈎了
第二天下午。
王愛英提着暖水壺在廠後勤部灌了汽水,沿着路邊的樹蔭慢慢往家走。
樹底下好多乘涼的婦女,一邊摘菜或者打着毛衣,一邊聊着自家的孩子。
“今年天氣尤其熱,也不知道啥時候放暑假,還是農村老家涼快。”
“我二小說明天期終考試完就放。”
“你家二小是不是暑假再開學就升高三了?成績也有進步嗎,能考大學不?”
大家嘴裏的二小,就是胖嫂的小兒子嚴厲,跟米昊一個班,現在都是高二。
聽大家這麽問,胖嫂臉有點挂不住。
當時吧,她家二小本來說要考中專,可惜成績不好,沒考上。
這麽點年紀就工作有點不現實,看着米昊上了高中,她一咬牙也送兒子上高中,中專上不了,将來考上大學也行,反正家裏供得起。
不過米昊上的是縣一中,省重點,還是人正兒八經考上的。
她兒子嚴厲成績太差,上的是廠辦的高中,教學質量比一中差了好大一截。
更讓胖嫂不開心的,是嚴厲最近跟街溜子混在一塊,天天逃學被叫家長。
胖嫂都打算好了,實在不行,等招兵的時候就托關系,把嚴厲送部隊,讓國家好好管教!
當然這事她不會說出來的,說出來就顯着自家孩子不争氣。
胖嫂毛線團得有點不順心,一擡頭看到了提着暖水壺的王愛英:“愛英,這邊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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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愛英來了,她就可以轉移話題了。
要說最近棉麻廠誰最熱,老米家粒兒是第一。
有這麽個閨女,王愛英肯定比她更糟心吧?
胖嫂的眼睛笑成一條縫:“愛英,你怎麽才去灌汽水?”
平常大家都是一大早就打回來,中午正好就着暑期喝個透心涼。
王愛英不是太愛跟對方說話,着急回家。
因為一大早米粒兒就想出門,老米把人給鎖樓上了。
王愛英守着米粒兒,生怕她鬧騰,結果打冷飲晚了點。
不過胖嫂主動打招呼,她也不能不吭聲,老米說過多少次了,要平易近人。
王愛英:“啊,翠芬,你啥時候把醋錢給我?”
胖嫂:“……一桶醋錢你還記心裏了?”
“誰家掙錢容易啊,一桶醋十塊錢呢,夠我家吃半年。”王愛英不軟不硬怼回去。
胖嫂:“……”
就這脾氣,怪不得繼子繼女沒一個念她好的,自己閨女也教不好,也就米衛國圖王愛英顏色新鮮。
不過提起孩子,胖嫂笑了:“吃醋确實好呢,據說軟化血管,身體健康,就比如你家米粒兒,小姑娘翻、牆頭翻的可真利索。”
“啥?”王愛英腦子一下子沒轉過彎。
胖嫂得意的跟旁邊的人對了個眼,然後大聲說:“剛看見你家米粒兒翻、牆頭出門了!”
王愛英猛抽一口冷氣。
這熊孩子!
她顧不上跟胖嫂掰扯,提着暖水壺就往家趕,最後因為着急,跑了起來。
胖嫂站起來沖她喊:“別着急啊,不是出去找小白臉,跟她朋友劉娜出門的。”
老米家第一排,正對着籃球場,當時大家都低着頭說話,就胖嫂看見了。
就剛才,劉娜站在牆頭底下接的米粒兒。
看着王愛英驚慌失措的背影,胖嫂砸吧砸吧嘴:“哎呦,生了閨女就是提心吊膽的,怕她學壞怕她吃虧,還是兒子好。”
立馬有人符合:“之前看着米粒兒是好的,越大越不聽話,米廠長兩個閨女真是來讨債的。”
今天同樣休息,想視|奸|米粒兒一天卻起晚的李秀娟:“……”
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兒?
“嬸兒,米粒兒怎麽了?”李秀娟認出了有名的碎嘴子胖嬸,急忙湊過去想了解事情大概。
胖嬸并不是挺想跟她說話。
因為李秀娟沒進廠之前,是對方媽媽來占名額的,對方仗着本地村民的便利,沒少擠兌偏遠鄉鎮招工來的職工,胖嬸特別看不慣。
李秀娟一來,跟她娘一脈相承,眼裏只有廠長閨女,胖嫂更瞧不起。
她不說,但是樹蔭底下其他乘涼的人嘴快,當即把米粒兒跳牆頭跑的事兒說了。
李秀娟驚訝的捂住嘴巴:“她怎麽這樣?”
那人:“就是啊,一個小閨女家學小子爬牆頭,名聲還不好,将來可咋嫁人。”
李秀娟重點不是這個:“我是說,她這樣偷家裏的小黃魚去打金镯子,合适嗎?”
衆人震驚:“啥小黃魚?啥金镯子?”
連胖嬸臉色都瞪大眼睛,耳朵豎得老高。
李秀娟見衆人很驚訝,一副說漏嘴的模樣:“沒什麽沒什麽,我去找找米粒兒,別再惹米廠長生氣。”
說完她就倉皇得跑了,但跑的并不快,只要追很容易追上。
樹蔭底下的人陷入可怕的沉默。
半饷,衆人都看向胖嫂。
胖嫂:“看我幹啥?”
其實她知道大家想啥呢。
[米廠長家裏真有小黃魚?]
[老米家三代貧農,咋會有小黃魚?]
[難道米廠長開始貪|污|受|賄?]
也不怪大家多想,上個廠長是革委會派來的,動亂期間生産沒跟上,倒是把廠裏搞得烏煙瘴氣。
後來革委會被廢除,他也被調查,其中一個罪名就是貪|污|受|賄,從家裏抄出來不少值錢的東西。
胖嫂咬了咬牙:“是不是的咱先跟過去瞅瞅,反正不能再讓廠裏出個大蛀蟲!”
…………
米粒兒拽着劉娜從南邊大田地繞到大路上,這才喘口氣。
劉娜擦把汗,開始後怕:“萬一米廠長知道,會不會處分我?”
“沒事!”米粒兒安慰她:“有我前面頂着呢,我爸不好意思針對你。”
再說今天人家劉娜休息,不是翹班。
米衛國不可能公報私仇,他不是那種人。
劉娜還是不放心,雖然不說話了,但就是害怕。
米粒兒想了想:“走,到衙門街,我請你吃雪糕。”
衙門街那邊是魚水縣的中心位置,縣政府、縣圖書館、縣供銷社等機關單位就在那條街。
拐個彎上了友誼路,那就是個體戶的天下,小攤擺滿了路兩邊,穿的吃的用的啥都有。
果然劉娜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走走走,聽說那片有人推着小車賣冰淇淋甜筒,我還沒嘗過啥味呢。”
米粒兒翹起嘴角:“先跟我去金鋪辦事,完了我請你!”
蘇氏金鋪很安靜,只有老師傅一個人在櫃臺後面“叮叮咣咣”打金器。
劉娜是第一次進這種地方,因為窮,路過的時候看都不看多看一眼。
她對什麽都好奇。
米粒兒放任她東瞅西瞧,自己去找老師傅:“師傅,東西做好沒有?”
老師傅默默擡頭,見是米粒兒,木然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小米同志啊,小葉今天也過來呢,估計這會兒已經進城了。”
上回來的時候,米粒兒已經知道金鋪竟然是葉宵、老師傅和從前下放的知青合夥開的。
不過人家知青出錢,老師傅出手藝,葉宵出人。
知青考上大學奔撲更遼闊的天空,這裏只有葉宵和老師傅守着店。
知道葉宵今天也回來,米粒兒還挺高興。
不過她還是先辦正事,于是米粒兒對老師傅說:“師傅,咱還是先看東西吧。”
老師傅将米粒兒要的東西扔出櫃臺,叮當一聲,聲音真是脆生動聽。
不等米粒兒撿起來,劉娜先湊了過來:“哇!”
不過這是什麽東西?
劉娜看看米粒兒手裏的東西,又望望店裏金燦燦的首飾,臉上充滿了疑惑。
米粒兒很滿意,将東西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好,放進随身的小布包裏。
遠遠看着,就是已經取到貨。
李秀娟回頭看看跟過來的胖嫂等人,做壞事的興奮充滿心頭,激動的額頭冒汗。
胖嫂嘴碎,為人卻正派,又看不慣邪門的事兒,由她來揭發小黃魚的事兒最好不過。
李秀娟等胖嫂幾個近了,她一步踏進金鋪,故意大聲說:“米粒兒,你趕緊回家吧,廠長和阿姨都快氣瘋了。”
她又轉向一臉懵的劉娜:“你也別得意,背着米廠長拽米粒兒出來,有你好看!”
本來就很忐忑的劉娜:“……”
說實話,心裏很慌。
好在她還有點理智,知道米粒兒是自己的靠山,默默躲到了米粒兒身後。
米粒兒護住劉娜,對上李秀娟:“我的事兒跟你啥關系?你是不是太狗拿耗子了!”
胖嫂等人這時候也進店了。
米粒兒打招呼:“嬸兒,你咋來了?也打算入手幾個金首飾嗎?”
胖嫂其實現在心裏沒底兒,虎着臉沒吭聲,只是沖着米粒兒點點頭。
李秀娟在旁邊一臉歉意:“對不起米粒兒,是我說漏嘴了,我不是故意的。”
還在這茶顏茶語,嘔……
米粒兒冷着臉:“你對不起我什麽了,說出來,讓我知道知道。”
“……”李秀娟婊裏婊氣:“就,你偷家裏小黃魚來打金首飾的事兒,我真不是故意說漏嘴的。”
米粒兒裝傻:“我家有小黃魚?這事我咋不知道?你知道這麽清楚,難道鑽我家床底下了?”
胖嫂和劉娜等人都看李秀娟。
前者是懷疑,後者是憤怒。
李秀娟咬了咬嘴唇。
沒想到都被人抓現行了,米粒兒還嘴硬否認。
這麽好的機會,可不能讓對方再逃過去!
李秀娟心一橫:“你上回還跟我說米廠長藏着小黃魚呢,怎麽就不承認了?”
“你說喜歡金首飾,早晚要把小黃魚打成金首飾,這話是你說的吧?”
“我早兩天就注意到你了,來往蘇氏金鋪好幾趟,剛才還看見人金鋪的人給你東西!”
“這麽大一塊!”李秀娟對着胖嫂等人用手比劃:
“你們想想,這麽大一塊,得多重!靠米廠長和米粒兒的工資,那得不吃不喝存多久的錢才買得起啊?不是拿家裏小黃魚打的又是哪裏來的?”
那麽大,确實不是正常工資能買得起的。
正常靠工資吃飯,也根本不可能買那種不能吃不能喝純看着的玩意!
胖嫂等人的眼都紅了:“米粒兒,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李秀娟說了好長的一段話,見胖嫂等人情緒上來,米粒兒這回确定跑不了,她喘口氣,得意的看着對方:“所以你否認根本沒用!”
米粒兒卻不慌不忙,從包裏将東西掏出來,直接攤在手心:“哦,你們說的是這個東西嗎?”
李秀娟:“……”
艹,這什麽玩意?
胖嫂:“……”
這玩意我家抽屜裏就特麽有好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