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還有,按研究所交給我的mtDNA,蘇美爾并不屬于閃米特人或印歐人,這不符合之前的結論。”

曹品內心浮現出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他輕慢地把手裏骨骼扔回盤子:

“今天晚上再測一遍。”

“……”

考古學使我質壁分離。

曹品大上海名管家定制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裂縫。他頂着一頭亂發,目光呆滞了好一會兒,試圖和陳利亞解釋清楚他并不是一個什麽都能管的老媽子:

“少爺,我是伯克利大學政治經濟學畢業的。”

“所以?”

“所以我覺得您迫切地需要一個專業的妻,不,助理,兼具考古學和歷史學背景還很會理財的那種,這樣我就可以專注于管家婆……管家事業,在專業領域內盡心盡為您服務。”

“不。”

陳利亞轉身朝外走去:

“我讨厭房子裏有陌生的東西,忍受你和牛頓已經是極限。還有,我聽見你喉嚨發出了聲音,如果你想哭的話,麻煩離我的石頭遠一點,眼淚對這種石質有侵蝕性。”

“……”

心碎.jpg

但為了能從此擺脫可怕的考古,也為了嘗試一下完成上任管家留下的偉大遺命,他鼓起勇氣道:

“讨厭陌生的東西,那您就永遠不結婚了嗎?一個男人,總要接受另一個陌生的女人,不是嗎?”

“……”

這大概是曹品第一次有膽子這麽和他說話,陳利亞停住腳步。

“婚姻。”

半晌,他說,神情淡漠:

“用這個國家通行的理論,婚姻的本質,是為了保存和繼承財産,和賣.淫無異,妻子和普通娼.妓不同之處,在于她不是像雇傭女工計件出賣勞動那樣出租自己的□□,而是一次永遠出賣為奴隸。”

這個國家通行的理論?

“馬克思?”

“恩格斯。”

“……”

不不,他就是學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長大的,怎麽不記得恩格斯還說過這麽喪病的東西?

“所以男人和女人,不該産生關系。”

露水在葉子上凝結起來,山裏起風了。

陳利亞轉過身,不再看他,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就像卵生的魚類,将卵直接産在水中,父親和母親卻可以互不相識。就像雄性的薊馬卵螨,受精後就慢慢死去,雌卵啃食完母親的身體出生,又去尋找下一個雄性。”

月光下,男人側臉淡漠猶如古希臘的雕塑,似乎這世界上沒有什麽能使駐足,也沒有什麽能讓他動容。

“進化從來沒有創造過愛情,進化只創造過繁衍,曹品。這個世界本沒有婚姻,也沒有愛情,卵螨是這樣,人類也是這樣。”

……

呵,愛情。

李維多在六點四十七分趕到許盡忱樓下,本來想去附近唯一有早餐的星巴克買份牛角包,想想賬單,又作罷,給自己定了個五分鐘的倒計時,靠着車門,争分奪秒休息了一下。

鬧鐘響起,她睜開眼,看到許盡忱背對着漫天霞光,朝她走來。

她直起身:“許總早。”

“你怎麽這麽蒼白,生病了?沒休息好。”

他皺眉看着她腮紅也遮不住的臉色,邊走邊整理手表:

“不是讓你盡快搬出來?你家離我太遠了,上次我發給你的那間公寓,離我只有八百米,一個月只要六千,為什麽不要?我每個月可是給你發了兩萬五的稅前工資,維多,錢都被你煮熟吃了?”

“……”

她繞到後車座,為他打開車門,用手抵着車頂防止他碰頭。然後自己坐上駕駛座,也不知道這算不算疲勞駕駛。

許盡忱坐在車後,望着她的背影。

呵,真是個膽小鬼。

他把機會放在她門口,她不敢撿,他把機會送到她手邊,她也不敢握。

李維系好安全帶:“現在不堵,我們出差是飛機還是高鐵?”

“不,今天不出差。”

他勾勾唇:

“你不是想休假?塔吉克斯坦就算了,我沒這個巴基斯坦時間。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我們乘上午的飛機去澳門。一個是就近選蘇州或杭州,我可以陪你一起看歌劇,或者你想購物,我也不介意陪你逛一天。”

李維多:“……”

不,她選擇死亡。

她終于明白昨天他問她“真的很想休假?”“想去哪休假時?”時,她那種全身亂起雞皮疙瘩的恐怖感是為什麽了——這分明就是她的身體在用本能反應告訴她,不詳的預兆已經來臨,大魔王今天喪心病狂,要陪她去、休、假。

李維多看着前方:“可是我的證券分析前二十章還沒有抄完……”

許盡忱雙目微閉:“明天再抄。”

李維多:“我手裏賬本也沒軋完……”

許盡忱臉色沉下:“財務是幹什麽的?秘書處是幹什麽的?地球沒你不會轉了嗎?”

李維多還想掙紮:“可是我……”

“沒那麽多可是。”

許盡忱陰恻恻地說:

“剛好你上次出差的通行證還在我這裏——哦對了,你的戶口本和身份證恰好也在我這裏。”結婚都夠了。

“您給我請的是年假吧?”

李維多的心裏只有金錢:

“還有旅行的機票費……”

“當然是自費。”

許盡忱看着她黑色柔順的長發,勾起嘴角,佯裝冷漠道:

“你是我的什麽人?妻子還是女友?難道我還要給一個普通基層員工報銷出去玩的機票,還幫她請年假?拜托,我是做慈善的嗎?”

李維多:“……”

這是和她有什麽仇什麽怨?

好一會兒,她才重新開口:

“許總,如果這次不是年假的話,這個月工資就去七分之一了,我能不能和您預支一下下個月的工……”

“哦?你準備去租離我公寓八百米遠的那套價格只要六千的公寓了?”

“……并不是很準備。”

“那免談。”

他冷冷的看着她,像看一只不争氣的倉鼠:

“既然不打算搬到我身邊來,我非親非故、無緣無故為什麽要給你預支工資?”

非親非故,無緣無故。

她坐在前面,意料之中地閉嘴,不再說話。

……

她最後當然選了杭州,畢竟省下了機票和高鐵錢,他們走滬昆高速和杭甬高速,恰好經過她母親的療養院。

他們九點半到達西湖,許盡忱從八點開始電話就沒停過。何雙平一死,他簡直忙炸了,也不知抽什麽瘋,非要來、逛、街。

李維多随意找了一家杭幫菜館,此刻正和許盡忱面對面坐着,他打電話,她看着一桌子菜,一筷子一筷子把菜夾進自己盤子裏,間或喝點白開水。

好一會兒,許盡忱挂了電話,她已經熟稔地準備好了記事簿,拿出黑色鋼筆。

“通知賈沈對華盛汽車進行利空洗盤,跳水式打壓,然後抽出資金用于下一步擡位。”

“好。”

“恒天電子預計下周會耗資十六個億回購6.7%的股份,總計630萬股,讓他們趕緊建倉。”

“明白,可是我們的資金流……”已經斷了。

“把昨天和周川談的那筆錢先挪過來,你立刻email一封給紐約包子公司的喬……”

不,不該是這樣。

他忽然意識到,今天是他帶他的小助理出來散心的。因為她這段時間的臉色太蒼白了。因為這麽多年她第一次請年假、第一次離開他兩天以上,這一切都讓他心煩意亂。

對,心煩意亂。

他不是帶她出來加班的,他失去了她兩天時間,他要把這兩天時間補回來。

“算了。”

他從她手裏抽出記事本,前所未有地把手機關機了了,重新坐下,看着面前已經被掃了一半的菜,和她滿滿當當一片狼藉的盤子,放緩了語調:

“這麽喜歡這家?你等下想去哪玩?”

李維多:“您……”

許盡忱又陰恻恻道:“你要敢說’您做主’、’您随意’或任何一個類似詞,年終獎就沒有了。”

李維多:“……”

她從一堆食物裏擡起眼,忽然瞥見餐廳旁邊有對杭州良渚文化的宣傳介紹,靈光一閃:

“要麽我們去,良渚古國遺址?”

“良渚?”

許盡忱瞥了一樣招牌,挑起眉,居然很熟悉這個:

“如果你想去良渚博物館,那很方便,但如果你想去的是良渚古國正在開發的遺址,那就有點異想天開,據我所知,從北面天目山脈一直到南面大熊山中間的河谷地帶已經被列為保護區,沒有一點關系,你估計是看不到現場的。”

對啊對啊,所以就讓她坐在這裏,安安靜靜地喝一天白開水吧。

然而天不遂人願,許盡忱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擦了擦:

“看你那張失望的小臉,難道我在你眼裏,只是個沒有關系的男人?”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失望?

“別忘了我父親是怎麽發家的,又是怎麽敗家的。太平洋文化圈那個表面不是很出名但跺跺腳考古學能抖三抖的秋平衍曾是他的結拜兄弟,穿一條緊身褲的至交好友。”

他把眼鏡放進襯衫口袋裏,伸出食指朝她搖了搖:

“快,把你前面這兩盤菜吃完,然後讓我這個有關系的男人,帶你去良渚古國。”

“……”

她當然沒有吃完兩盤菜。

餘杭和杭州差了一個高鐵站的距離,她被命令棄了車子,十分榮幸地和許盡忱總一起擠了一次中國的地鐵。

淹沒在人流中的許盡忱:“……”

他感覺他決策錯了,但是他堅決不說。

等車間隙,又電話進來,是一個姓陳的客戶,年近五旬,保養得當,産業一般,隔三差五打來電話,今天給她分享一首譚詠麟,明天給她發點騷話毒雞湯,大致內容類似“震驚!美女享受了愛情的滋潤,承擔起家庭的責任”,或是“致摯愛:你若不離,我定不棄”……

她的三觀受到了極大的荼毒。

卻應對得難得耐心。

許盡忱站在灰塵撲撲地國道線邊,全程聽完了他們的對話,皮笑肉不笑道:

“又是那個陳老板?他想追你?”

不,頂多想睡她。

“沒有,都是業務交流。”

“業務交流不找業務部,找你一個總裁特助?”

許盡忱“呵”了一聲,随手拔了一片葉子,語氣嘲諷:

“陳老板的妻子是模特,腰圍57,胸有36E,你一個A cup都撐不起的跑馬場,你說,他看上你什麽?”

李維多:“智慧?”

許盡忱:“……”

這話連許盡忱聽了都想打人。

遠處湖邊有沙雞撲棱着翅膀,飛來飛去,許盡忱看了一會兒,忽然不經意般問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有一個有錢人看上你了,這個人很有能力,也……還算有魅力,顏值和身材謙虛點說都……算OK。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領導能力突出,投資能力爆表,就是後期工作重點會在M&A上,可能陪你的時間不會很多……你怎麽看?”

作者有話要說:哦,我的朋友都不愛看我的書。:)

我給她們發全章都不看。

還有今天才看見網頁旁邊的霸王票一下上升了2萬名……什麽鬼哈哈哈哈哈哈,謝謝幾個肥肥的小可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