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李維多一進公司,就聽見一個程序員、一個審計和一個HR在隔壁玻璃門後聊天。程序員神情恍惚:“我也想知道為什麽股市一波動程序就出bug?如果這周還出bug,我自己拿我自己祭天——別說了,我已經把祭壇都準備好了。”

HR冷漠道:“不需要你準備,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

程序員:“……”

李維多:“……”

審計神情恍惚,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要了,我只想年審能平安度過、客戶積極配合,上司神經正常、底稿全部刀完、全re都tie、不擠不放、按時出數出調整、順利清老板Q……以及,不被delay。”

HR露出一個失去人性的微笑:“抱歉,你想得太多了。”

審計:“……”

李維多:“……”

雖然她非常讨厭股票證券P2P,讨厭一切杠杆交易,但玩金融和IT的這群年輕人,其實很有意思,也很可愛。和外界猜想不同,夠年輕的金融公司,辦公室鬥争極少——一方面是大家都太年輕,年輕到無法領會鬥争的樂趣,一方面是工作累到根本鬥争不起來,沒什麽誤會是一局dota無法解決的,如果不行,那就再來一局。

她微微笑了一下,推開自己的辦公室門。

下一秒。

李維多:“……”

她現在轉身去來一局Dota還來不來得及。

許盡忱躺在她的椅子上,正有一頁沒一頁地翻着她的工作備忘,陽光懶懶地落在他的白色襯衫上,天高雲淡,純淨得不可思議。

就是襯衫有點皺巴巴的,與他精明幹練的霸總形象十分不符。

“你長大了,李維多。”

他聽見響動,回過頭微微笑了,氣度滿分,除了有點咬牙切齒:

“不過提出辭職第一天,都敢遲到了?”

還敢不化妝了?

李維多看了一眼挂鐘,正常他們九點上班打卡,現在八點半都不到。

但她什麽都沒說,只是走到一邊,像往常一樣給他泡茶。許盡忱看着他的小秘書脫下風衣,背對着他彎腰倒水,黑色西裝裙束着她的腰肢,只有纖細的一束。

她穿着昨天離開時的衣服,可頭發上的香波味道卻換了。

一個女人,一個晚上沒回家,沒換衣服,卻洗了澡,這意味着什麽?

許盡忱手指僵硬,愛的綠光穿透了他。

昨天晚上摟住她吻她時的觸感,又回到他懷裏。他伸手把領帶扯開一些,強迫自己把目光重新放在備忘上:

“你昨天晚上,沒回家?”

李維多:“……您昨天去我家找我了?”

否則怎麽知道她一晚上沒回家?

“別誤會,我找你只是為了交代工作。你一個可有可無的總裁特助,或許曾因為方便,讓我動了結婚的念頭。但我現在清醒了,沒有你,還有大把的名媛等着我挑選,沒有你,我的人生只會更加蒸蒸日上風雲再起。”

他何止去她家找她了,他就差把上海翻遍了……許盡忱扯了扯一夜沒換的襯衫,從頭到尾都盯着手上的備忘錄。撂下狠話後,話鋒一轉,又回到了原點:

“你昨晚一夜沒回家,去了哪?”

“朋友家。”

“你的朋友就那幾個,難道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人?”

“……”

“男性朋友,還是女性朋友?”

“……”

李維多把茶水雙手遞給他:

“許總,是我的工作出了什麽纰漏?”

她遞水時彎下了腰,于是他聞見她衣領處另一種香味——清冽又冷淡,不是她身上常用的八月桂花香。

她身上,有別人的香水味。

不是,才和他辭職一天,她難道就去找別的狗了?

她真的不是因為買了別人的高利貸才去賣身?

她怎麽可以這麽對他???他昨天才和她求婚!!!

許盡忱覺得自己又要原地有絲分裂了,他一想到她昨天晚上,可能已經在燈光昏暗的房間裏,脫下過那身緊緊包裹的、禁欲的黑色裙子,讓別的男人看過連他都不曾見過的美景,讓別的男人親吻過她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讓別的男人從背後握住她纖細的腰,就像他想象過的那樣,然後……

他握着杯子的手都有點發抖。

不,不可能的。

沒人比他更清楚,他的小秘書很讨厭別人動手動腳,他出差時拿行李箱,“不小心”握住她的手,她都會迅速不動聲色地脫開,這麽個半點風情都不懂的女人,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和別的男人過夜?

所以不可能的。

冷靜點,許盡忱。

冷靜點。

半面秋光映在玻璃桌面上,他轉過身,在房間裏繞了兩圈,終于忍不住這委屈和怒火,手裏杯子“啪”一下砸在她腳邊:

“你翅膀硬了,還敢鬼混了?說,你昨天晚上做了什麽?和誰在一起?那個男人是誰?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這種茍且關系?發展到什麽程度了?李維多,我們認識十多年,你就為這麽個陌生男人要辭我的職??你怎麽敢!”

“……”

瓷片在她腳邊碎了一地,幾片濺在她腳背上。

李維多沒有回答,只是半蹲下來,用紙巾把瓷片一點點清理幹淨,又轉身重新給他泡了一杯茶:

“我會盡快物色好下一位總裁特助,做好工作交接,但許總……”

“盡快?什麽叫盡快?你就這麽急着走?”

許盡忱又開始扯領帶了:

“李維多,是誰瞎了眼,想高薪挖你?”

……還真有個瞎了眼的在高薪挖她。

“是我沒給你升職加薪?”

“是我能力不足。”

“那是怪我讓你工作太忙,沒有個人空間?”

“金融業都是如此,不是您的錯。”

“那你為什麽要走?”

她為什麽要走?

“縱使我對你有點苛刻,可你問問自己,以你的學歷,在哪裏能拿到這麽高的薪水?”

許盡忱從她手裏端過新的茶水,一遍遍告訴自己,她不可能這麽快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才勉強把心底橫生的戾氣壓下來。

“李維多,不是我許盡忱離不開你,而是我懶得再培養一個熟練的秘書。如果你留下,我可以再上調你的薪水;如果你覺得工作太忙,那你以後不需要再加班;如果你覺得上班太遠,我可以給你派車,甚至,如果你實在不願意住我旁邊那間公寓,我也可以在公司附近撥一間給你,産權寫你的名字。”

有房有車,升職加薪,上海黃金地段通勤時間十分鐘,她還能有什麽不滿意?

大不了,他的房子不住了。

他來遷就她,他來住在她身邊。

許盡忱盯着她,覺得嗓子像一條繃得過緊的弦,或是一尾凍得太硬的魚,拼命想從水裏掙紮到岸邊:

“這樣,你還走嗎?”

“……不是因為這些,許總。”

李維多伸手籠好茶幾上的新鮮送來的虞美人,垂眸道:

“離開,只是因為我想安定下來了。”

——安定。可安定不過是平庸的借口,是自我懦弱建築起的藩籬。

沒人比她更明白,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安定”這條出路,只有幻覺。就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出路,只有幻覺。

“我想換個清閑點的行業,許總,你知道的,女人到了一定年紀,總會想結婚生子,回歸家庭。”

……那就和我結婚。

那就和我結婚,生下我的孩子,回歸我。

許盡忱的嘴唇動了動,話幾乎已倒了嘴邊,又想起昨天她拒絕他時的決絕……

他閉上眼。

“不,你走不了,李維多。”

他把領帶扯出來,扔在地上,另一只手還緊緊握着她端來的茶杯:

“我想要何雙平離開,他不走,才落得這個下場,而現在,我不想你走,你卻偏要走……你們一個一個,為什麽非要和我對着幹?我決不會放手的,李維多,你當我這裏是菜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因為他工作起來總是忘記喝水,她給他倒的茶水都偏燙,他自己卻渾然不覺。李維多淡漠地看着他的手,也不提醒,直到那雙手被茶水燙得通紅,她才慢慢走過去,往他的杯子裏倒了一點涼水。

“員工辭職只履行通知義務。”

她放回水壺:

“意思就是,如果我想辭職,只要提前三十天告訴你就可以了,并不需要您的批準,許總。”

“那也有三十天。”

許盡忱站起來,随手把她的工作備忘本扔在地上,金邊眼鏡後的狹長雙眸,沒有絲毫笑意:

“去通知公關部,把何雙平出軌、貪污,最終被公司開除的新聞放出去,并召開新聞發布會,借這個熱度炒作題材,通知我們即将和紐約的BZG公司達成戰略合作,并成立我們自己的風投,然後趁這波利好拉高股價,質押股權。”

李維多怔住,随即垂下眼:“許總,這……我們已經沒有資金做新項目了,何雙平總也……沒有出軌。”

“什麽才叫資金?怎麽才叫出軌?”

他一步一步地從她的備忘本上踩過,直到單手撐在她臉頰邊:

“人的本質,不就是被利用?活着的時候自己被利用,老了生下孩子讓他繼續被利用,現在何雙平死了,與其直接燒成灰,不如讓我延續他生前就在做的事情——生命不就這點價值?”

“……”

“所以李維多,這三十天,你一天也不能少,一分鐘也不能少。”

他盯着她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卻慢慢紅了,語氣發狠:

“在你的價值耗盡之前,我絕不放手。只要這三十天後你還能走得了,那麽李維多,我放你走。”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好:)

開頭那段“不擠不放”那句有一部分是在朋友圈裏看到的抱怨,兩個朋友發了類似的,接連看了兩次,找他們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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