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群暴徒用槍口粗暴地将三人頂進別墅大廳,夏亞腳下一個不穩差點往前撲倒,蘇澤眼明手快地按住少年的肩膀将人穩住,同時戳在他後背的槍口立刻不耐煩地向前一桶:“老實點!”
蘇澤側過頭,圍巾遮住了下巴,側臉的線條依然冷冽如冰,持槍的男人愣了愣,感覺那只頂在對方後背的槍口如同抵在冰冷的岩石上。
雷哲第一個跨入別墅大廳,只看見大廳裏一排排雙手抱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聚居地人質,其中也有圖南、愛琳和阿學,淺發少年跪在地上,背卻挺得筆直,用肩膀将身旁的愛琳擋在身後,阿學死咬着牙關,他的眼鏡上裂了一條縫,汗水在鏡片上霧了一片,愛琳在兩人中間緊張地埋着頭,看得出來雖然極力想要鎮定,身體還是止不住地顫抖。雷哲卻沒在人質中看見展潔和展老頭,直到兩個骷髅軍團的人提着一具屍體走出來,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擡經他身邊,他才震驚地認出那竟然就是那個固執地不肯妥協的展老頭。
展父的屍體被丢棄到皮卡上,那上面顯然還有另幾具屍體,雷哲瞠紅了眼睨着大廳裏骷髅軍團的暴徒們,忽然注意到沙發後露出一雙腳,他認出那雙帆布鞋屬于那個胖胖的黑珍珠姑娘。一個男人扒了扒頭發一臉滿足地從沙發後站起來,帶着淫邪的笑朝另一個男人歪歪下巴,那人走過來,踢了地上的女孩一腳,才說了聲“都已經沒氣了”。
圖南咬住嘴唇別過頭。
咔。雷哲聽到骨骼捏緊的聲音,看向身旁的蘇澤。黑衣的狙擊手臉上依然沒有太明顯的表情,只是眼底多了幾分戾氣。
二樓傳來女人的尖叫聲,是展潔,而後猛一聲槍響,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到這時雷哲終于忍不住了,怒罵一聲“禽獸”就要沖上前。
立刻有一挺槍杆捅進他的肚子,雷哲吃痛地埋下身,三個暴徒圍攏來,嬉笑着:“怎麽?想逞英雄啊?”
槍托和拳腳落下來,兇狠地打在他膝蓋上,勢要讓他跪趴在地上不得翻身,可那麽多槍口正指着沙發前的人質,逼得雷哲反抗不得。若不是為了節約子彈,這些禽獸可能早就對他開槍了,當然也可能他們就是享受這種淩虐的快感。
他平生頭一次硬生生地扛下了這頓毆打,躺在地上脫力地擡起眼,只見蘇澤正居高臨下看着他,圍巾遮住了他緊抿的嘴唇,他眼裏的動靜似冷似火捉摸不定,他有些諷刺地想,這就是天生的狙擊手嗎,可以忍得了幾天幾夜的烈日暴雨,也能忍住心理上刀槍棍棒的折磨。
某一秒蘇澤忽然擡起下巴移開了視線,雷哲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肥碩的刀疤男自二樓走下來,對這個臭名昭彰的強盜軍團的頭目,他自是一點都不陌生。
“啧啧,看看這都是誰啊?”刀疤男朝他們走來,先是看了一眼冷面的黑衣青年,“大陸第一的狙擊手和……”視線又往下一移,落在捂着胸口正勉力撐起身子的雷哲身上,“曾經風頭無兩的狂大人。”
雷哲強忍着怒火,想到展父一心不要擴大聚居地,為的不就是避免如今這局面,奈何世事難料,這個幸存的小小聚居地最終還是難逃一劫。
刀疤男走到蘇澤面前上下打量:“怎麽?現在跟狂搞到一塊兒了?藍傲文不要你了?”
“東西槍支都歸你,這地方也歸你,放我們走。”蘇澤面無表情道。
刀疤男大笑起來:“你憑什麽跟我談條件?”
Advertisement
“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們?”蘇澤道,他已經看出來,這個男人是斷然不可能放過他和雷哲的,不過至少要為愛琳和其他人争取機會。
“要我放過他們?”刀疤男笑道,“可以啊,你讓藍傲文來,好好伺候老子一夜,我們一切好商量。”
年輕的狙擊手臉上依然冷冷的不見一絲波動:“你押着這些人有什麽用?他們對你毫無用處。”
“那可不一定,比如你隊伍裏這個小妞,”刀疤男回頭,眼光猥瑣地打量着緊閉着雙腿跪在地上的愛琳,“看起來就不錯,雖然還比不上藍傲文讓老子這麽牽腸挂肚,但是好歹是個雛兒……”
“你不可以動她。”蘇澤沉聲道。
刀疤男皺起眉頭:“蘇澤,你到現在是不是還沒搞清楚狀況?你現在不是在一公裏外的狙擊點,你手裏也沒有狙擊槍,現在你落在老子手裏,老子要動誰就動誰,你沒那個資格說可以不可以!還是說……”那雙猥瑣的鼠眼又在蘇澤領口轉了轉,“你想來替她?這麽說起來,”他擡手一把拽下黑衣青年脖頸間的圍巾,露出線條漂亮的下巴,“當年是你和藍傲文搞得我下不了臺,現在藍傲文不在,你替他還債也未嘗不可,看在你長得還算俊俏,老子也不那麽多講究了……”
雷哲捂着胸腹跪在地上,不屑地冷笑:“有種你怎麽不把這些話當着藍傲文的面對他說?”
刀疤男低頭掃一眼嘴角噙着笑意的雷哲,像是被踩到了痛處:“老子在他面前照說不誤!”
雷哲心中暗道這反應就對了,這禽獸嘴上說得硬氣,一提到藍傲文的名字卻立刻就洩露出紙老虎之态。
——試探敵人是取勝的第一步。每個人都有弱點,就像人身上的穴位,你一次點不中,多試幾次就好了。
刃的聲音浮現在腦海裏。
——然後觀察他,他憤怒了嗎?憤怒會讓人破綻百出,一旦對方憤怒,你就可以開始下套了。
回憶起刃曾經說過的話,腦子裏一下清明了許多,他直視紙老虎的刀疤男:“你要是敢傷害蘇澤,藍傲文肯定不會放過你。”
蘇澤看向語出驚人的雷哲,眼眸一沉。
“哈哈哈哈,”刀疤男頭目嗆笑起來,瞄着蘇澤,“這個男人以前是和藍傲文有交情,可是誰叫你們已經分道揚镳了呢?你以為藍傲文是哪裏開出來的白蓮花?丢了的東西還有撿回去的道理?”
“我一點也沒開玩笑。”雷哲看向刀疤男頭目,嘴角竟勾起一抹自信的笑。這感覺棒極了,他感到刃好像就在他身側,扶着他的肩膀俯首在他耳邊道:“他上鈎了,現在藍傲文三個字就是你的武器,不用害怕,現在他的腦子很不好使,你随便編點什麽就能唬住他。”
話是沒錯,但說謊不是我的長項啊……
刃仿佛就貼在他耳邊,有力的左手按在他肩膀上:“說謊的要領很簡單,用現成的資源編一個故事就好,就像造句游戲一樣,沙灘,午夜,比卡丘,殺喪屍……這些要素看起來毫無關聯,你也可以把它們編成一個邏輯通順的句子。”
雷哲的視線掠過大廳裏的衆人,眨眼的功夫便已胸有成竹,擡頭對刀疤男道:“我們半個月前才離開藍傲文的營地,現在我們車上的物資全是藍傲文贈送的,如果不信,你可以找那個人看看他手裏的記事本,那裏面記錄了我們的行程。”說着看向沙發上有些不明所以的阿學。
刀疤男頭目看起來有些半信半疑,回頭朝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從阿學身上搜出黑色的記事本,交給他。刀疤男翻到最末,眯縫起眼細細分辨着密密麻麻的字跡,而後臉色微微一變。
看那微妙的反應,雷哲不動聲色地勾起嘴角,知道自己贏了。
手下見頭目長久地發呆,湊過來問:“頭兒,這些人要怎麽處理,那女孩可不可以……”
刀疤男将記事本往一扔,招呼衆喽啰:“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出發!”說罷又回頭死盯着蘇澤,半晌,臉上浮出一抹陰險的笑,吩咐跟班道,“給我好好看着他,不可以有一點閃失。”
“頭兒,那狂呢?”
“把這家夥單獨關起來,”刀疤男低頭獰笑着看着雷哲,“這可是送給大人物的禮物~~”
。
圖南精疲力竭地靠在牆角,他們一衆人被反綁住雙手帶到這間書房裏,但沒有看見蘇澤和雷哲,他們應該是被單獨關起來了。
愛琳垂頭睡了過去,阿學将頭埋在曲起的膝蓋間,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想什麽,只有夏亞無聲無息坐在他身邊,一雙眸子依舊很清明。
三名看守們持着槍在人質間懶洋洋地踱來踱去,圖南眼不見為淨地閉上眼,卻感到有人走到他跟前,緊跟着脖子上就被大力一拽。
“這吊墜看起來不錯啊~~”一名看守從他脖子上扯下銀色的天使吊墜,拿在手心挑眉端詳着。
圖南驚訝地看向空落的胸口,沉聲一字一頓道:“還給我。”
看守不屑地瞄了淺發少年一眼,另一個看守走過來,撇嘴道:“鏈子都被你拽斷了還怎麽挂啊?”
“等路過哪家首飾店找一條換上就好了。”說着将那條吊墜徑自揣進夾克的兜裏。
圖南終于出離憤怒了,猛地就要起身,但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夏亞伸腿絆倒了看守。
那看守狼狽地跌在地上,回頭惡狠狠地瞪向面無表情的黑發少年,站起來就朝夏亞猛踹過去。
單薄的少年埋着身子跪在地上,看守還不解氣似的又擡腳踹去,這一腳卻是踹在了圖南的背上。
圖南背沖着看守擋在夏亞跟前,硬生生扛下了這腳。
好在到了換班的時間,換班的看守走進來,那名擡着腳的看守這才最後往他背上踢了一腳,讪讪地走遠。
圖南靠回牆角,起伏的胸口下壓抑着怒氣,卻聽見身邊的夏亞低聲道:
“不要激怒他們,那樣對你沒好處。”
圖南扭頭看着嘴角還挂着血跡的夏亞,不明白為什麽都這個樣子了這個人竟然還是一副冷冰冰無情無欲的樣子。他看着夏亞斜低下頭,将嘴角的血輕描淡寫抹在肩頭藍色的衛衣上,那畫面不知為何讓他不忍直視地扭過頭,半晌,沉吟道:“是我的錯,所以不用你幫我擋,我自己的錯我自己可以扛。”
“那你就不要再犯錯。”夏亞說,如同叮囑一般。
圖南苦笑起來:“……夏亞,我不是想替自己開脫,但是人都會犯錯,甚至同樣的錯誤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犯,”他轉頭看向身邊專心聽他說話的少年,眼神帶着一種近乎懇求的執着,“因為我們不是冷血的機器。”
也不知是房間裏的燈光太暗淡,還是夏亞的表情太寡淡,圖南沒有在少年清秀的面孔上看到任何他期望看到的蛛絲馬跡。
“你傷心嗎?”他懷着最後一絲希望輕聲問,眼光顫抖着,“看到那些家夥這樣折磨聚居地的大家,看到雷哲哥被毆打,你傷心嗎?”
“要是覺得傷心,不去看就好了,”夏亞回答,他的聲音有些溫吞,不知是因為遲鈍還是因為不解其意,“你那時不是把頭別過去了嗎?”
“我別過頭,不是不想去看那些禽獸的惡形……”圖南像是再也壓抑不住了,眼底湧起痛苦與心寒,“而是不想看你那麽冷酷的樣子。”
我聽着那些無辜的人們哭喊慘叫的聲音,但我眼中一直只看着你一人,從始至終,你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一丁點的傷感,甚至遺憾都沒有。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不善于表達感情,可是……”他的聲音心灰意冷般低了下去,“也許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對的,我才是錯的……”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黑沉的眸子,心裏有個聲音仍不甘地大喊着,反駁我,夏亞,快反駁我啊!
然而黑發的少年只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別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