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毫不在意的回頭一瞥,卻瞥到了一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帶着微笑的光茫回應着她的目光。

她不知怎的,心頭上就突了一下,紅着臉低下了頭。

她是個內斂的姑娘,幾乎從不與陌生男子說話,一說話就臉紅,使她尴尬,顯得狼狽,所以她回過頭來,繼續支着下颌思考着什麽,手指在石桌上摩挲,力求表情上的自然,只當身後的人不存在。

可是周凝晚做夢也不會想到,就是身後的這個人把她未來的路引到了另一條道上去,一條坎坷艱辛的道路。

之後她常常回想與他第一次相遇的這個下午,努力的回想着每一個細節,驚奇的發現,也許就在那個時候,只在那匆匆一瞥間就已經洞悉到了未來的變數,隐約的覺得這個人不會這麽輕易的就從自己的世界裏消失了,他的出現也許只是一個起點……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绡香斷有誰憐!”

她突然聽到他清朗而帶着調笑的聲音,耳根子都紅了,低頭望着另外幾張字跡未幹的詩句,心裏只有一句話,“這人太無禮了,只不過是個花匠而已!”

年輕的花匠不但沒有立刻走開,更變本加厲的走到了她的身後,竟然窺視起她擺在石桌上的另外一些筆跡來。

她的臉更紅了,眼睛裏有了幾分怒火,緊咬着唇,但是她不用眼睛去瞧他,只是用生氣的表情來表現出對他的抗議。

她聽到他低低的笑聲在她頭頂上散開,同時又念出了兩句,“三月香巢已壘成 梁間燕子太……”可是這回還沒等他念完就看到她把所有的紙張揉在一起,搓成了團,嗖的起身站起,奮怒的把紙團丢在了地上,看都不看身後人一眼,撥腿就走。

看到她生氣了,他有些莫名其妙,并不覺得剛才做了什麽不妥的事情,只是看到一個小孩子寫字而已,他甚至都沒有看到她的臉,只是隐約猜出她就是這府裏最小年紀的四小姐,而那幾句詩讀完之後便已經不記得內容了,好像在哪本書裏見過。

可是他卻不知在某些豆蔻年紀的少女心裏,有些東西其實就是自己的小心思,怎能容許陌生男子擅自窺視自己的內心世界呢。

“阿四。”老花匠王師傅從後面走來,喚了他一聲,他立馬應了一聲,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還沒有完全逝去。

王師傅對剛才的事情好像也只看到了個結尾,便問他道,“四小姐怎麽生着氣走了,你惹她生氣了?”

阿四朝着凝晚消失的方向莫明其妙的搖了搖頭,“我只是看看她寫字而已!”

王師傅立馬板着臉,嚴肅的說,“我看你像讀書人,才來幾天,怎麽總不知道規矩,小姐是咱們下人可以随便看看的嗎?如果沒有什麽必須要去請教的事情,遠遠的就得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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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這才知道了這個大院裏的規矩和這個落後地區的封閉思想。

“三小姐是大姑娘了,你更不應該跟她說說笑笑,會被人說閑話的。”王師傅低聲囑咐道。

“好吧,我只跟她們談花草,不談風月。”阿四笑了笑,聳聳肩。

王師傅驚得目瞪口呆,“什麽‘風’什麽月?”王師傅的臉紅了,他雖然不懂卻在阿四玩世不恭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非常生氣的哼了一聲,轉頭就走,唠叨着說,“你這樣的人,留不久就得走人,不出大事算好的。”

阿四并不在乎王師傅說什麽,這老人家畢竟待他還不錯,笑着跟在他身後一塊兒走了。

凝晚這邊生氣的從花園出來,一走到回廊就遇到了石柱後面躲着的虹霞。

虹霞笑着一把拉住她,問道,“阿四跟你說什麽了,怎麽把你氣成這樣?”

凝晚這才知道虹霞原來一直都沒有走遠,生氣的說,“這個人真讨厭,趕快把他辭掉,別讓他再出現在花園裏。”

虹霞忙道,“不能辭,不能辭。”

“為什麽不能辭?”

“他……他懂花草,比王師傅更懂,你知道什麽是達拉斯紅玫瑰,什麽是紫皇後,什麽是紅衣教主嗎?”

凝晚發愣的搖了搖頭。

虹霞道,“阿四知道,他不僅知道花花草草,還知道路易十四,拿破侖,他說如果中國地圖有生日蛋糕那麽大,梅龍連顆小芝麻都算不上,你也沒吃過生日蛋糕吧,他說是西洋的甜品。”

凝晚望着表情沉醉的虹霞,一時無語,只是在心裏來回想着,他不是剛死了父親的窮小子嗎?怎麽一點兒都沒有悲傷的情緒和落難的自卑!知道路易十四有什麽了不起,吃過生日蛋糕有什麽了不起,用得着到處顯擺嗎?

自這天以後,凝晚不再去花園裏寫字了,她在自己的房間裏寫,但是她會去花園裏看書,在遇到阿四的時候,也少了些抵觸的情緒,甚至産生了幾分好奇,而阿四再也不會走到她跟前來了,更不會對她的任何事情品頭論足,他似乎對她的餘威還有些忌憚,他在試着融入這裏的生活,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個性和原則,不會像王師傅說的那樣遇到了就要繞得遠遠的,只是不去主動招惹她們便罷了,自己該做什麽做什麽,甚至虹霞主動來找他說話時,他也不會有意回避,很樂意的為她解答,他不覺得這是老王說的是非,保持着适當的距離就行,無需避諱。

這天下午,凝晚抱着一本書走到花園,她喜歡坐在老槐樹下綁着的秋千上看書。

剛坐在秋千上,還沒有翻開書就發現了不遠處的阿四。

阿四穿着一件黃白色的短衫,深藍色的長褲,正蹲在那裏,給一個廢棄的花壇裏種植花苗。

凝晚想起虹霞那天的話,心裏掙紮一番後,還是出于好奇,悄悄的走到了阿四身後,問道,“你在種什麽?”

阿四被她突如其來的聲音一驚,回過頭來,仰頭望着,他的眼神瞬間怔了怔,即刻又堆上笑容,“玫……玫瑰”。

她望了望他泥濘的雙手,又望了望壇裏的幼苗,其實就是一支剪下來的斷枝,她對它的未來是否能開出美麗的玫瑰花表示懷疑,同時也在努力克制自己一見到陌生男子就臉紅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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