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虹霞勸了半天還是不行,就差舉起胳膊拖着人過去了,可是她還沒有這個能耐,只得失望的自己走了。
凝晚依舊坐在樹下看書,只是臉色更加不好看了,心思也不在書上。
阿四遠遠望着她,更不敢去招惹。
凝晚心思畢竟不在書上,虹霞一走她就把書放到了石桌上,一只手按在額頭上,一只手在石桌上點點畫畫,十分煩悶的樣子。
不一會兒,那陶家少爺竟自己過來了,一身煙灰色的西裝打扮,人很精神,二十歲左右的樣子。
果然如虹霞所說,人長得英俊,個子還高,一臉笑容的望着凝晚走過來。
凝晚眼角的餘光看到他了,卻不擡頭,只是手指不再在石桌上劃動了,把雙眸垂得更低。
阿四瞧着凝晚的神色,見她的面頰上并沒有紅,而是白色的。
陶少爺很禮貌的喚了一聲,“凝晚。”
凝晚的臉色更不好看了,一陣青一陣白,似乎很不願意他這麽稱呼,不過陶少爺自視甚高,并沒有發覺什麽不妥,只當她年紀小,臉皮薄,依舊舔着臉叫了聲,“凝晚。”
凝晚眸色一厲,猛得站了起來,歪着腦袋瞪着他,竟吐出一個字,“滾。”
陶少爺愣住了,阿四也愣住了。
陶少爺的臉上有點挂不住了,從來沒有人這麽跟他說過話,還是自己未過門的未婚妻。
他生氣了,但是卻不知道怎麽發作,臉上漲得紫紅。
凝晚說了句,“記住了,不要再到我們家來了!”轉身便飛也似的跑了,留下陶少爺一個人石頭般杵在那裏一動不動,良久後,他回過身去,目光劃過,正好與花壇旁站着的阿四眸光一撞,便借機發洩的喊道,“笑什麽笑?”
阿四笑道,“我笑了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陶少爺便更加生氣了,甩了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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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凝晚正坐在花園裏看書的時候,阿四突然提着灑水壺走過來,倚在石桌上,湊個腦袋到她面前,一改往日嘻笑之色,變得嚴肅起來,凝望着她。
凝晚被他吓了一跳,目不轉睛的望着他,忽然覺得他仿佛變了個人似的,随即聽到他鄭重其事的問道,“我那天無意中看到你寫了一些英文單詞,你懂英文?”
凝晚有些驚訝,阿四竟然知道英文,她點了點頭,“非常有限,白露教的。”
“之後上高中會再學到吧。”
她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突然說,“小姑娘,你很漂亮。”
凝晚先是一呆,臉紅了,再又聽他道,“記住了,要堅持到底,年紀太小不要嫁,不然會後悔的。”說完,他轉過身去,似乎不想給她說話的機會,大步條條的走了,只留下背後怔怔發呆的凝晚,還疑惑自己是不是幻覺。
從這天起,阿四便從周家消失了,王師傅到處找都找不到他。
他是不辭而別的,有些神秘。
虹霞跑到凝晚面前哭了幾回,“阿四會不會出什麽事了,哪都找不到他。”凝晚不語,回想着他消失之前的那幾句話。
後來,凝晚去找王師傅要五月香載種的方法,王師傅哭笑不得的說,“什麽五月香,我從來沒聽說過。”
凝晚說,“阿四在花壇裏種的就有一株。”
王師傅說,“我也不知道那條斷枝是哪來的,他好像是從外面買來的,我當時還問他‘你身上還有錢買花?’他只是笑笑,不說話。我覺得阿四這個人很奇怪,怎麽說呢,不像我們這個地方的人……”
凝晚說,“他本來就不是我們這個地方的人,也是從這裏路過,才出了事。”
王師傅搖着頭說,“不是說的這個,總感覺他這人的思想跟我們不一樣,下人沒有一點下人的樣子,脾氣倒還好,時常又說些我們聽不懂的話,府裏很多人都叫他‘怪人’。”
凝晚對這個“怪人”的怪法也有所察覺,但是并不在意,他是個下人,卻從不低三下四,自我菲薄,即使面對府中的小姐也不刻意回避,甚至有種與人人平等的感覺,這一點周老爺要是遇到了會說他不懂規矩,周夫人,姨太太們也會訓斥,但凝晚畢竟讀過許多書,甚至有許多白露給的進步的新書,新觀點,并不把下人真的看作低人一等,所以她不排斥阿四的态度,只是出于對他的好奇。
凝晚離開花匠住的小屋時偶然看到地上落着的一張紙,撿起來一看,竟呆了。
王師傅說,“阿四寫的,不什麽玩意兒,鬼畫符似的,我也算認識幾個字,但看他這确實不是什麽字,對了,在他離開前倒是有件怪事。”
凝晚轉過身去急問道,“什麽怪事?”
王師傅說,“阿四一早就說過沒有親人和朋友的,前些日子卻有人來找他,對他的态度還很恭敬,那人穿得就像城裏人似的,非常體面,您說這事兒怪不怪?他不過個下人而已,別人對他那樣,就像是他下人似的……”
過了十幾天,鎮上又熱鬧起來了,凝晚正在被周老爺關禁閉,消息是虹霞跑來跟她說的。
虹霞說的很激動,“墳地不遠的那幾個墓又被盜的,這回炸出了個天大的坑,裏面的東西據說都被搬沒了,不過沒有死人。”
凝晚不語,心裏卻沉了沉。
幾天後,周老爺允許她出門了,她首先就去了郊外的墓冢那裏。
她在那裏徘徊了許久,看了看虹霞口中的天坑,又爬到了冢上。
當她累得坐下休息的時候,突然看到了腳邊的一小片沒有生長雜草的土地上,寫着:“Wait for me!”跟王師傅那裏的紙片上一模一模。
她認識的英文非常少,說不了幾句完整的話,卻恰好讀懂了這句話,又想起了阿四消失前所說的話。
夏天過去了,按計劃凝晚要去縣上念書,上女子高中,可是凝晚卻跟周老爺周夫人鬧翻了,原因就是她跟陶家少爺鬧翻了。
幾次拒人與千裏,冷面冷語相對。
幸好陶家少爺大量,容忍她,卻不怎麽同意她去縣上念書,依他的話說就是,“女子認識幾個字就行了,不必讀太多書,或在家裏請個先生教教也行,已經訂了親了,還總抛頭露面總是不好。”他心裏其實還藏着一句話:她太漂亮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不該在外露面太多。
他還告訴周老爺說,“現在外面的風氣不好,容易被帶壞了。”
凝晚知道後便對她父親說,“現在不都說開放嗎?男女平等,二姐不也念了那麽多書。”
不提白露還好,一提白露周老爺更加生氣,那無疑是他最後悔的一件事情,直拍着桌子說,“我當初鬼迷心竅了才讓她到外面去讀書,我當少生了她,還再要我少生個你嗎?”
凝晚氣紅着臉不說話,只在心裏詛咒陶家的人,陶少爺對周老爺說的所有話都被虹霞轉述了她,她現在恨死陶少爺了,是死也不肯嫁了,還沒怎麽着呢,就伸手來管她,憑什麽呢!